國 立 臺 南 大 學 人 文 與 社 會 研 究 學 報 第 44 卷 第 2 期 ( 民 國 99.10):1-24 山 海 經 校 注 與 袁 珂 的 神 話 研 究 鍾 佩 衿 國 立 政 治 大 學 中 文 研 究 所 碩 士 生 摘 要 作 為 中 國 神 話 研 究 的 重 要 學 者, 袁 珂 的 研 究 重 心 即 在 於 對 山 海 經 神 話 進 行 詮 釋 與 探 討 ; 研 究 過 程 中, 他 認 為 中 國 神 話 在 敘 事 表 現 上 實 迥 異 於 西 方 ; 他 並 注 解 山 海 經 的 同 時, 將 零 碎 的 中 國 神 話 片 段 整 理 熔 鑄 為 完 整 的 敘 事 內 容 袁 珂 於 八 年 代 提 出 廣 義 神 話 的 概 念, 造 成 中 國 神 話 界 對 神 話 定 義 與 範 圍 的 熱 烈 討 論, 這 一 理 念 的 形 成, 可 從 山 海 經 校 注 的 注 解 窺 見 一 二 袁 珂 以 傳 說 仙 話 並 少 數 民 族 的 神 話 詮 釋 山 海 經, 突 破 傳 統 狹 義 神 話 論 對 神 話 的 思 考, 並 揭 示 山 海 經 神 話 的 源 流 及 發 展 情 形, 袁 珂 以 主 題 式 的 論 述 進 行 神 話 整 理, 呼 應 其 神 話 研 究 的 思 考 方 向 對 於 山 海 經 的 注 解, 袁 珂 以 文 學 做 為 研 究 之 核 心 價 值, 無 論 選 擇 資 料 鋪 陳 注 解 以 及 評 論 經 文, 皆 表 現 如 是 中 心 思 想, 此 亦 是 袁 珂 注 解 較 前 代 注 家 表 現 最 為 特 出 之 處 在 袁 珂 的 神 話 研 究 中, 山 海 經 為 其 重 要 的 討 論 議 題 與 研 究 資 料, 而 山 海 經 校 注 的 寫 作 意 識 與 寫 作 手 法, 則 可 說 是 袁 珂 整 個 神 話 研 究 具 體 而 微 的 表 現 關 鍵 字 : 神 話 山 海 經 廣 義 神 話 論 山 海 經 校 注 1
人 文 與 社 會 研 究 學 報 壹 前 言 中 國 神 話 學 研 究 萌 芽 於 本 世 紀 初, 並 於 三 年 代 興 起 熱 潮 此 時 期 除 魯 迅 茅 盾 聞 一 多 等 人 對 中 國 神 話 提 出 重 要 看 法, 以 顧 頡 剛 為 首 的 古 史 辨 學 者 們, 也 展 開 一 系 列 神 話 與 歷 史 的 相 關 討 論, 這 使 得 神 話 研 究 在 史 學 界 亦 產 生 重 大 影 響 就 在 此 時, 袁 珂 接 觸 了 中 國 神 話 學 的 領 域, 且 從 此 力 耕 不 輟, 即 使 於 五 年 代 到 八 年 初 因 政 治 力 干 擾 而 停 滯 的 中 國 神 話 研 究 低 谷 期 1, 袁 珂 投 入 全 部 精 力 於 神 話 研 究 中 ; 而 後 提 出 廣 義 神 話 論, 並 引 起 八 年 代 學 界 對 神 話 定 義 與 範 圍 的 熱 烈 討 論 袁 珂 曾 論 及 他 在 神 話 研 究 方 面 所 做 具 體 工 作 內 容 有 以 下 幾 點 : 至 於 具 體 的 研 究 工 作, 則 可 以 分 為 以 下 六 個 方 面 : 一 對 中 國 神 話 的 整 理 ; 二 關 於 山 海 經 的 研 究 ; 三 古 神 話 選 釋 及 其 他 ; 四 中 國 神 話 史 ; 五 神 話 詞 典 及 神 話 資 料 萃 編 ; 六 神 話 論 文 2 當 中 關 於 山 海 經 研 究 的 重 要 成 果, 即 山 海 經 校 注 山 海 經 在 中 國 的 學 術 傳 統 上 被 歸 類 為 史 地 之 作, 袁 珂 之 前 的 歷 代 注 家 多 從 地 理 方 物 的 角 度 理 解 此 書, 因 著 中 國 神 話 學 的 崛 起, 山 海 經 在 現 代 則 被 視 為 包 含 最 多 中 國 神 話 材 料 的 作 品 3, 並 廣 泛 地 為 神 話 研 究 者 所 徵 引, 然 而 有 關 山 海 經 經 文 的 探 討, 卻 付 之 闕 如 袁 珂 在 山 海 經 校 注 的 序 言 指 出 其 校 注 山 海 經 的 原 因 : 山 海 經 匪 特 史 地 之 權 輿, 乃 亦 神 話 之 淵 府 其 中 海 經 部 分, 保 存 神 話 之 資 料 最 夥, 除 楚 辭. 天 問, 他 書 均 莫 與 京, 為 研 究 神 話 之 入 門, 郝 通 才 卓 識, 多 所 發 明, 後 來 居 上, 冠 於 諸 家, 然 猶 不 免 以 人 事 現 象 釋 神 話, 混 神 話 於 歷 史, 鑿 枘 難 通, 心 竊 悲 之 自 郝 而 下, 迄 今 百 六 十 年, 雖 有 如 豫 才 聞 一 多 玄 珠 諸 前 輩 力 闢 神 話 研 究 之 蹊 徑, 然 耑 以 神 話 觀 點 釋 茲 經 以 通 其 本 恉 粲 其 光 華 者, 乃 仍 繼 響 無 聞, 余 也 不 敏, 生 當 盛 世, 比 年 究 心 神 話, 鑽 研 茲 經, 亦 輒 有 所 獲 4 袁 珂 認 為 山 海 經 在 史 地 方 物 的 表 面 敘 事 之 下, 包 藏 著 中 國 神 話 的 豐 富 底 蘊, 然 這 層 意 義 卻 不 能 在 歷 代 注 家 的 注 解 中 有 所 凸 顯, 因 此 袁 珂 欲 以 現 代 的 神 話 學 角 度 重 新 注 解 山 海 經 因 著 袁 珂 究 心 神 話, 鑽 研 此 經 ( 山 海 經 ), 使 得 山 海 經 校 注 表 現 袁 珂 獨 特 的 神 話 觀 點 與 注 解 特 色 本 文 即 以 山 海 經 校 注 與 袁 珂 神 話 研 究 一 書 間 的 互 涉 關 係, 探 討 袁 珂 的 神 話 觀 及 具 體 的 神 話 研 究 1 馬 昌 儀 : 中 國 神 話 發 展 的 一 個 輪 廓, 收 入 馬 昌 儀 編 : 中 國 神 話 學 文 論 選 萃 ( 北 京 : 中 國 廣 播 電 視, 1994 年 ), 頁 13 2 袁 珂 著, 賈 雯 鶴 整 理 : 袁 珂 學 述 ( 杭 州 : 浙 江 人 民 出 版 社,1999 年 ), 頁 61 3 茅 盾 : 中 國 神 話 研 究, 收 錄 於 茅 盾 : 茅 盾 說 神 話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2000 年 ), 頁 3 4 袁 珂 : 山 海 經 校 注. 序 ( 成 都 : 巴 蜀 書 社,1992 年 ), 頁 1 2
山 海 經 校 注 與 袁 珂 的 神 話 研 究 貳 中 國 神 話 的 整 理 與 復 原 一 袁 珂 對 中 國 神 話 敘 事 零 散 之 問 題 探 討 西 方 的 神 話 學 進 入 中 國 後, 學 者 欲 從 中 國 的 知 識 體 系 裡 找 尋 神 話, 卻 發 現 中 國 上 古 時 代 的 敘 事 主 要 是 歷 史 文 獻, 神 話 敘 事 相 對 西 方 而 言 顯 得 薄 弱, 且 中 國 神 話 往 往 只 出 現 隻 字 片 語 的 敘 述 性 說 明, 缺 乏 有 體 系, 足 供 討 論 講 述 的 文 本, 因 而 被 外 國 學 者 動 輒 批 評 中 國 沒 有 神 話 5 而 後 在 魯 迅 茅 盾 聞 一 多 等 前 輩 學 者 們 的 努 力 之 下, 中 國 神 話 的 身 影 終 自 楚 辭 莊 子 淮 南 子 山 海 經 等 典 籍 中 被 挖 掘 出 來, 茅 盾 在 中 國 神 話 研 究 ABC 一 書 裡, 更 以 山 海 經 作 為 探 討 主 題, 提 出 山 海 經 非 為 單 純 的 地 理 誌 與 小 說, 而 是 包 含 中 國 神 話 最 多 的 一 本 書 之 看 法 6 袁 珂 最 初 研 究 神 話, 即 是 受 到 茅 盾 的 影 響 : 那 也 是 受 了 茅 盾 先 生 中 國 神 話 研 究 ABC 的 啟 發, 覺 得 應 該 把 散 珠 碎 玉 般 的 神 話 資 料 掇 集 起 來, 使 他 們 成 為 一 件 比 較 完 整 的 東 西, 普 及 到 讀 者 中 去, 以 發 揚 曾 經 璀 璨 一 時 的 我 國 古 代 神 話 的 精 神 7 於 是, 袁 珂 也 以 山 海 經 作 為 神 話 研 究 的 主 體, 欲 在 古 籍 之 中 挖 掘 題 材 並 加 以 綴 合 復 原 中 國 神 話 的 面 貌 對 於 中 國 神 話 的 零 散, 前 輩 學 者 們 提 出 許 多 解 釋 : 魯 迅 將 原 因 歸 諸 黃 河 流 域 的 中 國 人 生 活 勞 苦, 重 實 際 而 輕 玄 想 神 祇 人 鬼 不 分 導 致 神 話 僵 死 8 ; 胡 適 則 指 出 古 代 中 國 民 族 樸 實 而 不 富 於 想 像 力 天 然 供 給 沒 有 南 方 豐 厚 9, 致 使 中 國 神 話 發 展 不 發 達 ; 茅 盾 則 認 為 中 國 原 有 神 話 被 合 理 化 中 國 缺 乏 神 代 詩 人 10, 使 中 國 神 話 內 容 薄 弱, 但 神 話 歷 史 化 則 是 導 致 原 本 敘 事 完 整 的 中 國 神 話 變 為 瑣 碎 的 最 主 要 原 因 11 袁 珂 與 茅 盾 持 同 樣 意 見, 因 此 他 提 出 神 話 研 究 最 重 要 的 工 作, 即 在 於 還 原 : 相 信 有 一 部 分 史 家 曾 將 某 些 神 話 轉 化 為 歷 史, 而 我 們 現 在 要 做 的 工 作 則 是 要 將 這 些 歷 史 還 原 為 神 話 我 在 做 神 話 整 理 工 作 時, 就 是 沿 著 這 路 子 去 做 的 12 如 山 海 經. 大 荒 東 經 少 昊 國, 袁 珂 注 曰 : 5 6 7 8 鍾 宗 憲 : 中 國 神 話 的 基 礎 研 究 ( 臺 北 : 洪 葉 文 化 事 業 有 限 公 司,2006 年 ), 頁 37 茅 盾 : 中 國 神 話 研 究, 收 錄 於 茅 盾 : 茅 盾 說 神 話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2000 年 ), 頁 3 袁 珂 著, 賈 雯 鶴 整 理 : 袁 珂 學 述 ( 杭 州 : 浙 江 人 民 出 版 社,1999 年 ), 頁 7 魯 迅 : 中 國 小 說 的 歷 史 的 變 遷, 收 錄 於 魯 迅 : 魯 迅 全 集 第 九 卷 ( 北 京 : 人 民 文 學 出 版 社,1998 年 ), 頁 301 9 胡 適 : 論 中 國 南 北 方 文 化 中 的 神 話 分 子 故 事 詩 的 起 來, 收 錄 於 馬 昌 儀 編 : 中 國 神 話 學 文 論 選 萃 ( 上 ) ( 北 京 : 中 國 廣 播 電 視 出 版 社,1994 年 ), 頁 109 10 玄 珠 : 中 國 神 話 研 究 ABC, 收 錄 於 玄 珠 謝 六 逸 林 惠 祥 著 : 神 話 三 家 論 ( 上 海 : 上 海 文 藝 出 版 社,1989 年 ), 頁 12 11 12 茅 盾 : 中 國 神 話 ABC, 收 錄 於 茅 盾 : 茅 盾 說 神 話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2000 年 ), 頁 38 袁 珂 著, 賈 雯 鶴 整 理 : 袁 珂 學 述 ( 杭 州 : 浙 江 人 民 出 版 社,1999 年 ), 頁 15 3
人 文 與 社 會 研 究 學 報 至 於 少 昊 在 東 海 所 建 之 國, 則 有 左 傳 昭 公 十 七 年, 郯 子 對 昭 公 之 言 云 : 我 高 祖 少 皞 摯 之 立 也, 鳳 鳥 適 至, 故 紀 於 鳥, 為 鳥 師 而 鳥 名 鳳 鳥 氏, 歷 正 也 ; 玄 鳥 氏, 司 分 者 也 ; 伯 趙 氏, 司 至 者 也 ; 青 鳥 氏, 司 啟 者 也 ; 丹 鳥 氏, 司 閉 者 也 ; 祝 鳩 氏, 司 徒 也 ; 鴡 鳩 氏, 司 馬 也 ; 鳲 鳩 氏, 司 空 也 ; 爽 鳩 氏, 司 寇 也 ; 鶻 鳩 氏, 司 事 也 ; 五 鳩, 鳩 民 者 也 五 雉 為 五 工 正, 利 器 用, 正 度 量, 夷 民 者 也 九 扈 為 九 農 正, 扈 民 無 淫 者 也 紀 於 鳥 而 以 鳥 名 官 之 說, 自 是 神 話 之 歷 史 化 推 尋 其 本 貌, 當 即 少 昊 在 東 海 所 建 立 之 鳥 國, 以 鳥 名 官 之, 諸 官 實 皆 鳥 也 13 袁 珂 嘗 試 還 原 左 傳 中 被 歷 史 化 的 神 話 內 容, 說 明 少 昊 實 古 代 的 天 神, 諸 官 即 真 正 的 鳥 獸, 而 非 鳥 名 此 則 注 文 即 傳 達 他 欲 還 原 歷 史 而 為 神 話 的 研 究 目 的 最 初 袁 珂 的 神 話 研 究 工 作 在 於 還 原 部 份 歷 史 碎 片 的 神 話 本 色, 然 而 研 究 過 程 中, 袁 珂 卻 對 中 國 神 話 的 零 散 情 形 有 了 新 的 看 法 : 零 散 兩 個 字, 可 以 概 括 從 文 獻 資 料 所 見 的 中 國 神 話 的 大 概 情 況, 中 國 神 話 為 什 麼 會 是 零 星 片 斷 的, 是 像 有 些 人 所 說 經 過 散 亡 以 後 只 剩 下 零 星 片 段 嗎? 還 是 神 話 的 本 來 面 貌 就 是 如 此, 我 先 前 是 傾 向 於 前 一 種 說 法 的, 後 來 漸 漸 悟 出 前 一 說 不 符 實 際, 如 果 依 據 前 說, 那 麼 就 會 認 為 原 始 神 話 在 人 們 的 口 頭 傳 說 中 早 已 有 了 系 統 的 完 整 的 一 套 了, 這 在 幅 員 廣 袤 多 民 族 共 居 的 古 代 中 國, 是 絕 不 可 能 也 是 絕 難 想 像 的 按 照 神 話 自 身 發 展 的 規 律, 也 決 不 可 能 在 產 生 之 初 忽 然 出 現 有 系 統 的 完 整 的 一 套 中 國 神 話 沒 有 經 過 這 種 綴 集 整 理 熔 鑄, 所 以 仍 呈 零 星 片 段 的 狀 貌, 分 散 記 錄 在 各 種 性 質 不 同 的 古 書 裡 這 種 零 星 片 段 的 東 西, 它 的 優 點 是 接 近 原 始 本 貌, 便 於 利 用 它 來 作 科 學 研 究 的 材 料 ; 缺 點 則 是, 支 離 破 碎, 不 利 於 神 話 自 身 的 弘 揚 14 袁 珂 大 膽 推 論 中 國 神 話 的 原 本 形 式, 本 質 上 實 迥 異 於 西 方 神 話 完 整 敘 事 的 模 式, 因 此 即 使 是 保 留 中 國 神 話 最 多 的 山 海 經, 也 是 片 段 零 散 無 體 系 化 的 敘 述 ; 正 如 美 國 學 者 蒲 安 迪 從 敘 事 美 學 角 度 對 中 國 神 話 所 提 出 的 意 見 : 中 國 的 神 話 之 所 以 是 片 段 性 的 陳 述, 乃 是 因 為 中 國 的 美 學 動 力 裡 缺 乏 一 種 要 求 頭 身 尾 連 貫 的 結 構 原 型, 而 且 中 國 神 話 具 有 非 敘 述 重 本 體 善 圖 案 的 特 性, 這 與 中 國 空 間 化 的 思 維 方 式 有 關 15 這 似 乎 可 作 為 支 持 袁 珂 見 解 的 其 一 看 法 袁 珂 對 於 中 國 神 話 的 形 式 提 出 新 的 解 釋, 表 現 其 不 囿 於 前 輩 學 者 說 法 並 勇 於 突 破 的 研 究 精 神 在 重 新 理 解 中 國 神 話 的 本 質 即 為 零 散 敘 述 的 形 式, 接 下 來 袁 珂 的 研 究 工 作, 則 著 眼 13 袁 珂 : 山 海 經 校 注 ( 成 都 : 巴 蜀 書 社,1992 年 ), 頁 391 14 袁 珂 : 中 國 神 話 通 論 ( 成 都 : 巴 蜀 書 社,1991 年 ), 頁 38 15 美 蒲 安 迪 : 中 國 敘 事 學 ( 北 京 : 北 京 大 學 出 版 社,1996 年 ), 頁 42~43 4
山 海 經 校 注 與 袁 珂 的 神 話 研 究 將 零 碎 的 中 國 神 話 統 整 為 完 滿 的 敘 事 內 容 二 中 國 神 話 材 料 的 整 理 中 國 神 話 雖 然 零 散, 然 而 將 之 進 行 系 統 化 與 理 論 化 的 分 類, 是 讓 神 話 得 以 做 為 科 學 研 究 的 基 礎, 茅 盾 林 惠 祥 陶 陽 鍾 秀 與 潛 明 茲 分 別 以 神 話 的 敘 事 內 容 及 神 話 與 歷 史 發 展 的 關 係 作 為 依 據, 對 中 國 神 話 進 行 分 類 16, 從 他 們 的 分 類 裡 可 以 觀 見 神 話 實 與 人 類 對 客 體 世 界 的 理 解 方 式 緊 密 結 合 ; 而 談 到 中 國 神 話 的 變 遷, 劉 城 淮 更 是 認 為 神 話 與 社 會 的 發 展 息 息 相 關 17 ; 中 國 神 話 記 錄 了 遙 遠 的 古 代, 但 卻 隨 著 時 空 的 流 轉, 而 竄 潛 進 中 國 的 典 籍 當 中 王 孝 廉 指 出 中 國 神 話 的 發 展 流 變 : 一 部 分 的 神 話 流 入 了 政 治 和 社 會 組 織 的 道 德 意 識 裡 ( 書 經 論 語 ), 一 部 分 流 入 新 起 的 宗 教 哲 學 裡 ( 老 子 莊 子 淮 南 子 ), 一 部 分 流 入 文 學 裡 ( 詩 經 楚 辭 等 ), 一 部 分 流 入 當 時 的 實 用 哲 學 裡 ( 墨 子 ), 一 部 分 流 入 歷 史 裡 ( 左 傳 史 記 書 經 ), 另 外 極 多 的 神 話 被 零 星 片 斷 地 傳 承 著, 由 十 口 相 傳 而 成 文 記 載 ( 山 海 經 穆 天 子 傳 ), 中 國 古 代 的 神 話 就 在 政 治 歷 史 文 學 裡 以 一 種 化 石 性 的 機 械 方 式 存 在 著 18 由 於 片 段 而 零 散 的 特 性, 中 國 神 話 在 歷 史 家 哲 學 家 文 學 家 各 自 理 解 下, 分 散 於 經 史 子 集 當 中, 袁 珂 並 不 對 神 話 的 分 類 進 行 深 入 探 討, 他 的 研 究 重 心 乃 將 這 些 原 本 零 碎 的 神 話 片 段 集 結 起 來, 且 將 零 亂 枯 索 的 神 話 說 得 頭 頭 是 道, 娓 娓 動 聽 19, 至 於 說 16 茅 盾 將 神 話 分 為 合 理 的 神 話 ( 原 始 神 話 ) 與 不 合 理 的 神 話 ( 有 不 同 程 度 的 文 明 化 ) 兩 類, 見 茅 盾 : 神 話 研 究 ( 北 京 : 百 花 文 藝 出 版 社,1991 年 ), 頁 8~9 林 惠 祥 將 西 方 神 話 的 分 類 內 容 融 合 為 八 類 神 話 內 容, 分 別 為 開 闢 神 話 ( 含 洪 水 神 話 ) 自 然 神 話 神 怪 神 話 死 亡 靈 魂 冥 界 神 話 動 植 物 神 話 風 俗 神 話 歷 史 神 話 英 雄 或 傳 奇 神 話, 近 於 現 在 所 說 的 廣 義 神 話, 而 後 他 又 以 內 容 分 類, 計 有 對 自 然 解 釋 的 神 話 宇 宙 起 源 神 話 ( 含 開 闢 神 話 ) 神 人 類 動 物 的 起 源 神 話 變 化 神 話 ( 變 形 神 話 ) 冥 界 妖 怪 英 雄 與 族 源 等 的 神 話 社 會 制 度 物 質 文 明 與 歷 史 事 件 的 神 話 五 大 方 向 見 林 惠 祥 : 神 話 論 ( 上 海 : 商 務 印 書 館,1933 年 初 版 ); 林 惠 祥 : 文 化 人 類 學 ( 上 海 : 商 務 印 書 館,1934 年 ), 頁 335~337 陶 陽 與 鍾 秀 將 漢 民 族 與 少 數 民 族 神 話 混 合 一 起, 將 神 話 分 為 宇 宙 起 源 神 話 人 類 起 源 神 話 洪 水 神 話 族 源 神 話 天 婚 神 話 天 體 神 話 英 雄 神 話 部 落 戰 爭 和 古 帝 王 神 話 治 水 神 話 文 化 神 話 生 命 與 死 亡 神 話 其 他 神 話 見 陶 陽 鍾 秀 : 中 國 神 話 ( 上 海 : 上 海 文 藝 出 版 社,1990 年 ), 頁 30~39 潛 明 茲 以 歷 史 發 展 為 軸, 以 內 容 為 核 心, 將 神 話 分 類 為 人 的 自 然 化 人 的 起 源 人 化 的 自 然 向 自 然 進 攻 文 化 英 雄 英 雄 崇 拜 從 聖 入 凡 史 詩 中 的 神 話 與 傳 說 等 八 類 見 潛 明 茲 : 中 國 古 代 神 話 與 傳 說 ( 天 津 : 天 津 教 育 出 版 社,1991 年 ), 頁 25~29 17 劉 城 淮 提 出 神 話 的 變 遷 有 三 階 段, 第 一 階 段 是 以 自 然 現 象 為 主 的 自 然 性 神 話, 產 生 於 舊 石 器 晚 期 ; 有 關 天 空 地 上 與 人 有 關 的 動 植 物 天 體 自 然 氣 候 山 川 地 理 宇 宙 來 源 的 解 釋 皆 出 於 此 時 期, 此 時 期 的 神 話 以 山 海 經 神 話 為 代 表 ; 而 第 二 階 段 是 新 石 器 的 早 中 期, 人 與 大 自 然 鬥 爭 的 自 然 社 會 性 神 話 產 生, 如 夸 父 追 日 后 羿 除 百 害 鯀 禹 治 水 皆 為 此 時 期 作 品, 這 也 是 中 國 神 話 的 鼎 盛 期 ; 第 三 階 段 則 是 新 石 器 時 代 的 晚 期 到 奴 隸 社 會 的 前 期, 此 時 期 社 會 鬥 爭 的 影 響 遠 大 於 自 然 鬥 爭, 社 會 性 神 話 成 為 大 宗, 如 伏 義 女 媧 神 話 觀 音 神 話 等 見 劉 城 淮 : 中 國 上 古 神 話 ( 上 海 : 上 海 文 藝 出 版 社,1988 年 ), 頁 147~152 18 王 孝 廉 : 中 原 民 族 的 神 話 與 信 仰 中 國 的 神 話 世 界 下 編 ( 臺 北 : 時 報 文 化 出 版 企 業 有 限 公 司,1992 年 ), 頁 40 19 蕭 兵 : 寫 在 神 話 熱 冷 卻 之 後 王 孝 廉 中 國 的 神 話 世 界 序, 收 錄 於 蕭 兵 : 黑 馬 ( 臺 北 : 時 報 出 版 社,1991 年 ), 頁 71 5
人 文 與 社 會 研 究 學 報 故 事 的 目 的, 在 於 保 存 中 國 神 話, 不 使 其 消 亡 : 零 星 片 段 的 神 話, 雖 然 接 近 神 話 的 原 始 面 貌, 但 這 種 東 西 如 果 不 及 時 將 它 們 綴 集 起 來, 熔 鑄 成 為 一 個 系 統 的 大 的 神 話 故 事 很 可 能 神 話 就 會 隨 著 時 空 的 變 異 而 加 速 散 亡 20 袁 珂 認 為 神 話 衰 亡 的 理 由 在 於 神 話 本 是 口 傳 文 學 之 一, 在 進 入 文 字 記 錄 的 過 程 裡, 未 經 記 錄 的 那 一 部 分, 自 然 就 會 在 口 頭 逐 漸 變 異 散 亡 與 消 失 而 有 記 錄 的 部 分, 則 可 能 因 記 錄 簡 單 情 節 不 雅 馴 古 書 佚 亡 神 話 歷 史 化 或 歷 史 神 話 化 而 消 亡 21, 中 國 神 話 的 衰 亡, 實 源 於 神 話 文 獻 保 存 的 薄 弱 因 此 對 於 中 國 神 話, 袁 珂 有 著 將 其 連 綴 與 熔 鑄 的 企 圖 與 使 命 22 中 國 神 話 的 片 段 有 時 彼 此 看 似 毫 不 相 干, 然 而 細 察 當 中 語 義 與 內 容 的 發 展, 卻 可 能 有 千 絲 萬 縷 的 關 係, 高 莉 芬 曾 言 : 若 拋 開 中 國 神 話 的 表 層 語 言 敘 事 層, 進 行 其 語 義 符 號 層 的 象 徵 結 構 考 查, 可 以 發 現 古 代 中 國 具 有 豐 富 的 神 話 傳 說, 以 不 同 於 西 方 神 話 敘 事 的 面 貌 存 在 於 中 國 古 代 的 歷 史 書 寫 哲 學 論 述 宗 教 儀 式 乃 至 文 學 想 像 與 書 寫 中, 且 神 話 在 流 傳 與 記 錄 時 所 產 生 的 神 話 異 文 (variant) 與 歧 義, 隨 著 時 空 語 境 轉 換 而 形 成 的 增 刪 與 變 造, 本 即 是 神 話 語 言 表 層 的 共 通 特 質 23 說 明 中 國 神 話 是 以 語 義 符 號 散 見 於 各 處 典 籍 中, 並 在 流 傳 過 程 中 產 生 變 異 ; 袁 珂 的 神 話 研 究 即 是 聯 通 相 關 的 神 話 語 義 符 號, 試 圖 使 神 話 敘 述 完 整 表 達, 也 兼 論 當 中 的 演 變, 使 中 國 神 話 成 為 如 西 方 神 話 般 具 備 故 事 化 文 學 性 的 完 整 論 述 在 神 話 理 論 與 觀 點 上 受 到 茅 盾 魯 迅 聞 一 多 等 人 的 影 響, 且 認 同 前 輩 學 者 將 山 海 經 視 為 中 國 神 話 元 典 的 看 法, 於 是 此 書 成 為 袁 珂 研 究 中 國 神 話 的 核 心, 山 海 經 校 注 一 書 更 具 體 呈 現 袁 珂 在 整 理 研 究 中 國 神 話 的 探 討 過 程, 如 山 海 經. 海 內 經 羿 是 始 去 恤 下 地 之 百 艱 24 山 海 經 中 有 關 羿 的 敘 述 極 其 零 散, 然 而 袁 珂 卻 努 力 串 聯 各 處 經 文, 並 徵 引 相 關 古 籍, 將 羿 神 話 加 以 系 列 而 條 理 地 闡 述, 雖 是 只 短 短 的 注 解, 然 而 卻 展 現 多 處 袁 珂 山 海 經 研 究 的 成 果 : 袁 珂 運 用 山 海 經. 海 外 南 經 羿 與 鑿 齒 戰 25 說 明 恤 地 之 百 艱 的 工 作 內 容, 又 結 合 山 海 經. 海 外 東 經 的 十 日 20 袁 珂 : 中 國 神 話 通 論 ( 成 都 : 巴 蜀 書 社,1991 年 ), 頁 42 21 袁 珂 : 中 國 神 話 通 論 ( 成 都 : 巴 蜀 書 社,1991 年 ), 頁 43~44 22 袁 珂 說 : 中 國 神 話 本 來 是 零 星 斷 片 的, 它 們 有 可 望 成 為 一 個 較 完 整 的 古 瓶 或 是 一 幅 較 完 整 的 古 壁 畫, 我 所 做 的 工 作, 並 不 是 修 復 古 瓶, 而 是 把 可 望 成 為 古 瓶 的 碎 陶 片, 從 泥 土 塵 埃 的 埋 藏 中, 從 爛 磚 破 瓦 的 混 雜 裡, 東 一 塊 西 一 塊 地 拾 綴 起 來, 加 以 拂 拭 清 理 鑑 別 然 後 仔 細 地 鑲 嵌 拼 湊, 缺 空 處 又 審 慎 地 用 其 他 一 些 類 似 的 材 料 來 予 以 填 充 修 補, 使 它 大 致 成 為 一 個 在 古 代 原 應 該 有 實 際 上 卻 沒 有 的 古 瓶 見 袁 珂 : 碎 陶 鑲 嵌 的 古 瓶, 收 錄 於 袁 珂 : 袁 珂 神 話 論 集 ( 四 川 : 四 川 大 學,1996 年 ), 頁 410 23 高 莉 芬 : 蓬 萊 神 話 神 山 海 洋 與 洲 島 的 神 聖 敘 事 ( 臺 北 : 里 仁 書 局,2008 年 ), 頁 6 24 袁 珂 : 山 海 經 校 注 ( 成 都 : 巴 蜀 書 社,1992 年 ), 頁 477 25 袁 珂 : 山 海 經 校 注 ( 成 都 : 巴 蜀 書 社,1992 年 ), 頁 241 6
山 海 經 校 注 與 袁 珂 的 神 話 研 究 九 日 居 下 枝, 一 日 居 上 枝 26 與 楚 辭. 天 問 的 敘 述, 解 釋 何 以 羿 射 日 有 功 卻 為 帝 所 厭 惡, 其 後 在 山 海 經. 海 內 西 經 非 仁 羿 莫 能 上 崗 之 巖 27 的 注 解 裡, 補 充 說 明 羿 神 話 與 嫦 娥 竊 藥 奔 月 的 相 關 性, 袁 珂 更 在 山 海 經. 海 外 南 經 羿 28 的 注 釋 中, 指 出 神 話 的 羿 與 傳 說 的 羿 非 同 一 人, 然 而 古 籍 中 已 顯 示 神 話 與 傳 說 具 有 合 流 的 現 象 簡 言 之, 袁 珂 以 大 量 的 文 獻 資 料, 還 原 經 文 的 神 話 內 容, 甚 至 補 充 相 關 異 說, 揭 示 當 中 神 話 源 與 流 的 轉 變, 並 嘗 試 勾 勒 此 一 神 話 的 完 整 面 貌 袁 珂 對 山 海 經 的 注 解 與 其 研 究 方 法 相 同, 乃 是 先 集 結 典 籍 中 與 山 海 經 相 關 的 原 典 引 文 進 行 考 釋 與 評 述, 並 將 山 海 經 中 原 本 零 散 的 中 國 神 話, 得 以 成 為 如 西 方 神 話 般 的 系 統 化 內 容, 同 時 集 中 研 究 資 料 的 出 處, 方 便 後 世 學 者 加 以 解 讀 與 運 用, 如 此 亦 留 予 讀 者 提 出 其 他 看 法 與 質 疑 的 空 間 袁 珂 在 山 海 經 校 注 中 的 若 干 推 論, 在 今 日 從 學 術 角 度 來 看 或 許 不 夠 嚴 謹, 然 而 他 的 研 究 成 果 多 為 後 來 學 者 加 以 徵 引 或 應 用 ; 如 山 海 經. 海 內 經 鯀 治 水, 袁 珂 注 曰 : 鯀 被 殛 羽 山, 死 三 歲 不 腐, 其 腹 生 禹, 行 跡 乃 又 過 於 希 臘 神 話 取 火 者 之 普 洛 米 修 斯 矣 29 袁 珂 認 為 鯀 與 普 羅 米 修 斯 皆 是 為 人 民 利 益 而 敢 於 反 抗 權 威 犧 牲 自 己 的 文 化 英 雄 胡 萬 川 在 撈 泥 造 陸 鯀 禹 神 話 新 探 一 文 裡, 肯 定 袁 珂 從 神 話 角 度 對 鯀 進 行 新 30 的 解 讀 ; 又 觀 看 現 今 碩 博 士 論 文 對 山 海 經 研 究 的 研 究, 袁 珂 山 海 經 校 注 多 做 為 研 究 的 參 考 工 具 書, 尤 其 是 從 神 話 研 究 角 度 對 探 討 山 海 經 的 學 者, 往 往 在 進 行 研 究 的 同 時 亦 對 袁 珂 的 意 見 加 以 回 應 31 袁 珂 曾 說 : 不 見 到 山 海 經 顯 示 的 神 話, 不 得 神 話 之 真 山 海 經 在 他 的 研 究 之 下 得 以 被 重 新 整 理, 得 到 新 的 詮 釋 涵 義 山 海 經 是 袁 珂 整 理 中 國 神 話 的 資 料 庫 府, 而 山 海 經 校 注 則 展 現 其 考 查 研 究 評 述 中 國 神 話 的 學 術 成 果, 他 的 山 海 經 校 注 不 僅 是 古 籍 注 解, 更 重 要 的 是, 袁 珂 讓 原 本 散 落 在 經 史 子 集 裡, 古 代 化 石 般 的 神 話 片 段, 重 新 聚 合 而 煥 發 新 的 光 彩 與 面 貌, 這 是 山 海 經 校 注 在 中 國 神 話 研 究 史 上 的 價 值 所 在 ; 回 到 袁 珂 個 人 的 神 話 研 究 工 作 來 看, 山 海 經 校 注 也 表 達 袁 珂 對 神 話 本 質 與 理 論 的 思 考 參 從 山 海 經 校 注 見 袁 珂 由 狹 義 神 話 至 廣 義 神 話 的 轉 向 袁 珂 對 於 中 國 神 話 學 最 大 的 影 響, 即 是 提 出 廣 義 神 話 論 的 觀 點 在 他 之 前, 神 26 袁 珂 : 山 海 經 校 注 ( 成 都 : 巴 蜀 書 社,1992 年 ), 頁 309~310 27 袁 珂 : 山 海 經 校 注 ( 成 都 : 巴 蜀 書 社,1992 年 ), 頁 346~347 28 袁 珂 : 山 海 經 校 注 ( 成 都 : 巴 蜀 書 社,1992 年 ), 頁 241 29 袁 珂 : 山 海 經 校 注 ( 成 都 : 巴 蜀 書 社,1992 年 ), 頁 473 30 胡 萬 川 : 撈 泥 造 陸 鯀 禹 神 話 新 探, 收 錄 於 胡 萬 川 : 真 實 與 想 像 神 話 傳 說 探 微 ( 新 竹 : 國 立 清 華 大 學 出 版 社,2004 年 ), 頁 5 31 袁 珂 : 中 國 神 話 通 論 ( 成 都 : 巴 蜀 書 社,1991 年 ), 頁 28 7
人 文 與 社 會 研 究 學 報 話 學 界 多 以 古 典 派 學 者 對 神 話 的 意 見 32 及 馬 克 思 對 希 臘 神 話 的 論 述 33, 進 行 對 神 話 的 考 察, 然 而 袁 珂 卻 在 研 究 神 話 過 程 中 建 構 廣 義 神 話 論, 其 理 論 也 表 現 在 山 海 經 校 注 的 注 文 當 中 關 於 神 話 與 傳 說 的 界 線, 美 國 學 者 伯 司 康 (William R.Bascom) 提 到 : 神 話 之 標 準 乃 說 者 與 聽 者 皆 認 為 其 為 真 實 者, 以 神 聖 之 態 度 視 之 者 神 話 所 述 內 容 之 時 間 背 景 屬 於 遠 古, 空 間 為 另 一 世 界, 或 與 現 實 世 界 不 同 的 世 界 傳 說 亦 以 說 者 聽 者 以 為 真 為 辨 類 標 準 之 一, 但 不 如 神 話 之 被 視 為 神 聖, 內 容 之 時 間 背 景 為 近 代, 空 間 為 現 實 世 界 在 無 文 字 之 社 會 中, 傳 說 即 歷 史 傳 說 常 缺 乏 證 據 證 明 其 正 確 性, 但 即 使 有 証 據 否 定 一 傳 說 之 正 確 性, 如 說 者 與 聽 者 仍 信 以 為 真, 則 傳 說 乃 為 傳 說 34 這 說 明 神 話 與 傳 說 之 間 的 界 線 並 非 截 然 二 分, 其 具 相 互 重 疊 之 處 至 於 以 神 仙 做 為 主 角, 內 容 多 反 映 戰 國 以 後 之 神 仙 思 想 及 漢 以 後 的 道 家 思 想 的 仙 話 35 ; 其 本 質 在 於 宣 傳 長 生 不 死 之 術 教 導 練 丹 服 藥 輕 身 之 道, 同 時 勾 勒 羽 化 飛 升 永 享 富 貴 的 美 好 境 域 36, 不 過 仙 話 中 的 仙 人 多 具 異 能 與 特 殊 本 領, 這 點 與 神 話 非 常 相 似 中 國 神 話 常 往 因 時 空 的 流 轉 而 與 傳 說 或 仙 話 有 所 混 同 ; 如 漢 武 內 傳 對 西 王 母 的 敘 述 為 中 年 麗 人, 樂 享 仙 界 生 活, 然 而 山 海 經 裡 的 西 王 母 形 象 卻 是 令 人 憚 忌 的 猛 獸, 有 關 西 王 母 的 傳 說 也 在 民 間 當 中 廣 泛 流 傳 ( 如 東 王 公 與 西 王 母 的 民 間 故 事 ); 又 如 同 后 羿 一 例, 羿 本 為 天 神, 且 是 此 神 話 的 主 軸, 但 關 於 羿 的 民 間 傳 說 與 嫦 娥 偷 不 死 藥 登 月 的 仙 話 內 容, 反 而 更 引 起 後 世 讀 者 的 共 鳴 神 話 傳 說 仙 話 三 者 確 實 難 以 區 別 袁 珂 在 一 九 五 年 時 所 寫 的 中 國 古 代 神 話 如 此 說 明 神 話 的 起 源 : 神 話 起 源 於 古 代, 當 世 界 還 在 蠻 野 蒙 昧 的 狀 態 中, 原 始 人 類 對 於 大 自 然 所 發 生 的 各 種 現 象 : 例 如 風 雨 雷 電 的 擊 搏, 森 林 中 大 火 的 燃 燒 驚 奇 而 得 不 到 解 釋, 於 是 以 為 定 有 一 種 超 人 的 物 事 在 作 這 些 現 象 的 支 配 者, 這 類 超 人 的 物 事, 原 始 人 就 叫 它 做 神, 由 此 而 產 生 的 一 些 荒 誕 的 傳 說, 就 叫 做 神 話 37 32 所 謂 的 古 典 派 即 以 文 化 人 類 學 的 觀 點 詮 釋 神 話 文 化 人 類 學 的 觀 點 主 要 認 為 : 一 神 話 是 原 始 人 思 維 的 產 物, 也 是 原 始 社 會 生 活 的 投 射 ; 二 神 話 反 映 著 原 始 人 的 世 界 觀 ( 萬 物 有 靈 ) 以 及 原 始 人 的 文 學 哲 學 倫 理 學 宗 教 歷 史 科 學 現 象 等 ; 三 對 原 始 人 而 言, 神 話 怪 誕 野 蠻 不 文 明 的 敘 述, 是 合 理 且 信 以 為 真 ; 四 神 話 創 作 反 映 的 是 集 體 性 思 想, 也 反 映 了 社 會 由 低 級 到 高 級, 從 野 蠻 到 文 明 進 步 等 不 同 階 段 的 進 化 過 程 見 馬 昌 儀 : 人 類 學 派 與 中 國 近 代 神 話 學, 收 錄 於 苑 利 主 編 : 二 十 世 紀 民 俗 學 經 典. 學 術 史 卷 ( 北 京 : 社 會 科 學 文 獻 出 版 社,2002 年 ), 頁 90~97 33 馬 克 思 對 於 神 話 提 出 兩 個 重 要 見 解 : 一 神 話 出 現 在 人 類 的 童 年 時 代, 其 發 生 乃 與 特 殊 的 歷 史 社 會 條 件 相 結 合, 在 本 質 上 是 不 具 現 代 性 的 ; 二 神 話 又 是 想 像 力 征 服 自 然 力 的 確 據 ; 並 隨 著 自 然 力 的 被 支 配 就 衰 亡 消 失 見 中 共 中 央 馬 克 思 恩 格 斯 列 寧 斯 大 林 著 作 編 譯 局 編 : 馬 克 思 恩 格 斯 選 集 ( 北 京 : 人 民 出 版 社,1995 年 ), 頁 28~31 34 轉 引 自 唐 美 君 : 口 語 文 學 之 採 集, 收 錄 於 李 亦 園 編 : 文 化 人 類 學 選 讀 ( 臺 北 : 食 貨,1980 年 ), 頁 53~61 35 傅 錫 壬 : 神 話 與 類 神 話 ( 臺 北 : 文 津 出 版 社,2005 年 ), 頁 42 36 羅 永 麟 : 論 仙 話 及 其 對 文 學 的 影 響 民 間 文 藝 季 刊 第 3 期,1998 年 37 袁 珂 : 中 國 古 代 神 話 ( 臺 北 : 臺 灣 商 務 印 書 館 股 份 有 限 公 司,1996 年 ), 頁 3 8
山 海 經 校 注 與 袁 珂 的 神 話 研 究 此 時 他 對 神 話 的 界 定 大 致 延 用 茅 盾 將 神 話 視 為 原 始 社 會 的 產 物 的 狹 義 看 法 而 有 關 神 話 與 傳 說 仙 話 之 間 的 差 異, 袁 珂 也 有 見 解 : 傳 說 和 神 話 的 不 同, 是 傳 說 已 隨 著 文 明 的 進 步, 漸 排 斥 去 神 話 中 過 於 野 蠻 的 成 份 而 代 以 較 合 理 的 人 情 味 的 構 想 與 安 排 仙 話 的 主 要 特 色, 正 像 道 教 的 教 義 一 樣, 是 以 個 人 享 受 利 己 主 義 為 前 提 的, 所 以 仙 話 中 絕 對 產 生 不 出 神 話 裡 面 女 媧 鯀 禹 一 類 犧 牲 奮 鬥 的 英 雄, 我 們 很 容 易 分 辨 38 袁 珂 雖 然 努 力 區 分 三 者, 但 他 以 抽 象 的 人 情 味 及 利 己 利 人 性 的 多 寡 說 明 神 話 特 色, 有 義 界 不 明 的 瑕 疵 袁 珂 雖 附 和 狹 義 神 話 的 定 義, 然 而 在 他 的 論 述 裡 並 未 提 出 有 力 的 說 明 而 後 袁 珂 在 一 九 五 六 年 的 增 訂 版 中 國 古 代 神 話 的 序 言 裡, 對 於 神 話 的 定 義 與 範 疇 有 了 新 的 見 解 : 在 經 過 徹 底 改 寫 的 這 本 神 話 裡, 視 野 是 大 大 的 擴 張 了 ; 不 但 運 用 進 去 了 許 多 新 的 神 話 資 料, 並 且 連 好 些 仙 話 和 傳 說 的 資 料 也 都 運 用 進 去 這 在 以 前 是 不 敢 這 麼 大 膽 運 用 的, 後 來 從 大 詩 人 屈 原 的 那 些 神 話 傳 說 仙 話 無 所 不 包 的 汪 洋 浩 瀚 的 詩 篇 天 問 中, 才 悟 出 神 話 傳 說 仙 話 實 在 不 應 該 那 麼 判 然 的 劃 分 它 們 在 古 代 人 民 的 口 頭 傳 說 裡, 實 際 上 恐 怕 也 是 彼 此 包 容 劃 分 不 了 的 因 此 我 才 從 謹 小 慎 微 的 窘 境 中 放 開 手 來, 採 擇 了 一 些 歷 史 傳 說 和 仙 話 的 資 料 進 去, 這 麼 一 來 神 話 的 時 代 延 長 了, 神 話 的 領 域 擴 大 了 39 關 於 楚 辭. 天 問 與 神 話 傳 說 的 關 係, 魯 迅 曾 說 天 問 中 多 見 神 話 與 傳 說 40, 胡 小 石 也 認 為 在 屈 原 賦 中 著 錄 從 古 代 傳 來 的 神 話, 最 豐 富 的 篇 什 應 該 是 天 問 41, 臺 靜 農 指 出 天 問 當 中 的 神 話 或 有 源 於 山 海 經 而 間 有 變 化 者 42, 因 此 具 有 玄 奇 幻 想 的 浪 漫 成 分 ; 游 國 恩 則 以 為 天 問 當 中 傳 達 的 是 對 天 道 變 幻 無 端 的 深 思, 對 天 地 人 事 歷 史 的 詰 問 43, 因 此 天 問 的 內 容 實 遠 超 過 茅 盾 所 說 發 生 在 上 古 民 間 是 超 乎 人 類 能 力 以 上 的 神 們 的 故 事 44 的 神 話 定 義, 乃 是 古 人 對 於 所 身 處 客 體 世 界 的 主 觀 解 釋 屈 原 於 天 問, 記 錄 了 許 多 原 始 風 貌 的 神 話 民 間 信 仰 裡 的 神 話 傳 說 45, 例 如 鯀 禹 神 話, 天 問 同 時 記 載 了 天 地 再 造 後 又 遭 逢 洪 水 的 創 世 神 話 鯀 禹 治 水 的 英 雄 神 38 39 40 41 袁 珂 : 中 國 古 代 神 話 ( 臺 北 : 臺 灣 商 務 印 書 館 股 份 有 限 公 司,1996 年 ), 頁 14~16 袁 珂 : 增 訂 本 中 國 古 代 神 話 原 序 ( 北 京 : 華 夏 出 版 社,2004 年 ), 頁 2 魯 迅 : 中 國 小 說 史 略 ( 臺 北 : 風 雲 時 代 :1990 年 ), 頁 20 胡 小 石 : 屈 原 與 古 神 話, 收 錄 於 胡 小 石 著 : 胡 小 石 論 文 集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1982 年 ), 頁 5 42 臺 靜 農 : 天 問 新 箋, 收 錄 於 臺 靜 農 : 靜 農 論 文 集 ( 臺 北 : 聯 經 出 版 社,1989 年 ), 頁 399 43 游 國 恩 說 : 蓋 天 統 萬 物, 一 切 人 事 之 紛 紜 錯 綜, 變 幻 無 端 者, 皆 得 攝 於 天 道 之 中, 而 與 夫 天 體 天 象 天 算 等, 廣 大 精 微, 不 可 思 議 者, 同 其 問 焉, 此 天 問 之 義 也 見 游 國 恩 : 天 問 纂 義 ( 臺 北 : 洪 葉 文 44 化 事 業 有 限 公 司,1993 年 ), 頁 9 茅 盾 : 神 話 的 意 義 與 類 別 收 錄 於 茅 盾 : 茅 盾 說 神 話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1999 年 ), 頁 151 45 孫 作 雲 : 天 問 研 究 ( 河 南 : 河 南 大 學 出 版 社,2008 年 ), 頁 28 9
人 文 與 社 會 研 究 學 報 話, 也 包 含 禹 取 塗 山 女 的 歷 史 傳 說 袁 珂 認 為 這 些 神 話 傳 說 被 古 人 視 為 一 事 件 完 整 的 敘 述, 也 肯 定 這 樣 的 敘 述 更 切 合 神 話 的 本 質, 同 時 認 為 研 究 神 話 不 當 忽 略 神 話 後 來 在 歷 史 與 傳 說 中 發 展, 因 此 大 膽 地 將 傳 說 和 仙 話 的 內 容 置 於 神 話 的 探 討 當 中 於 是 一 九 六 三 年 袁 珂 撰 寫 海 經 新 釋 時, 許 多 傳 說 與 仙 話 皆 成 為 其 校 注 山 海 經 的 補 充 內 容, 如 山 海 經. 海 外 東 經 大 人 國, 袁 珂 注 曰 : 大 荒 東 經 云 : 東 海 之 外, 大 荒 之 中, 有 山 名 曰 大 言, 日 月 所 出 有 波 谷 山 者, 有 大 人 之 國 有 大 人 之 市, 名 曰 大 人 之 堂 有 一 大 人 踆 其 上, 張 其 兩 臂 即 此 大 人 國 也 淮 南 子. 墬 形 篇 亦 有 大 人 國, 高 誘 注 云 : 東 南 墟 土, 故 人 大 蓋 本 大 戴 禮. 易 本 命 篇 虛 土 之 人 大 為 說 也 然 北 方 亦 有 大 人, 海 內 北 經 云 : 大 人 之 市 在 海 中 大 荒 北 經 云 : 有 人 名 曰 大 人 有 大 人 之 國, 釐 姓, 黍 食 則 不 限 於 東 南 矣 大 人 傳 說 之 見 於 史 籍 者, 始 國 語. 魯 語 魯 語 云 : 吳 伐 越, 墮 會 稽, 獲 骨 焉, 節 專 車 吳 子 使 來 好 聘, 且 問 之 仲 尼, 仲 尼 曰 : 昔 禹 會 群 神 於 會 稽 之 山, 防 風 氏 後 至, 禹 殺 而 戮 之, 其 骨 節 專 車 其 後 春 秋 文 公 十 一 年, 穀 梁 傳 亦 記 之 : 長 狄 也 兄 弟 三 人, 佚 宕 中 國, 瓦 石 不 能 害 叔 孫 得 臣 最 善 射 者 也, 射 其 目, 身 橫 九 畝, 斷 其 首 而 載 之, 眉 見 於 軾 神 話 中 天 堂 亦 有 大 人 : 楚 辭. 招 魂 : 一 夫 九 首, 拔 木 九 千 些 地 府 亦 有 大 人 : 土 伯 九 約, 其 角 觺 觺 些 ; 敦 脄 血 拇, 逐 人 駓 駓 些 ; 參 目 虎 首, 其 身 若 牛 些 而 大 人 之 鼻 祖, 則 在 列 子. 湯 問 篇 所 記 龍 伯 國 大 人 : 渤 海 之 東 有 大 壑 焉, 名 曰 歸 墟 其 中 有 五 山 焉 : 一 曰 岱 輿, 二 曰 員 嶠, 三 曰 方 壺, 四 曰 瀛 洲, 五 曰 蓬 萊 其 山 高 下 周 旋 三 萬 里, 其 頂 平 處 九 千 里, 山 之 中 間 相 去 七 萬 里, 以 為 鄰 居 焉 所 居 皆 仙 聖 之 種, 一 日 一 夕 飛 相 往 還 者 不 可 數 焉 常 隨 潮 波 上 下 往 還, 不 得 蹔 峙 焉 仙 聖 毒 之, 訴 之 於 帝 帝 恐 流 於 西 極, 失 群 仙 聖 之 居, 乃 命 禺 彊 使 巨 鼇 十 五, 舉 首 而 戴 之, 迭 為 三 番, 六 萬 歲 一 交 焉, 五 山 始 峙 而 不 動 而 龍 伯 國 有 大 人, 舉 足 不 盈 數 步 而 暨 五 山 之 所, 一 釣 而 連 六 鼇, 合 負 而 趣, 歸 其 國, 灼 其 骨 以 數 焉 於 是 岱 輿 員 嶠 二 山 流 於 北 極, 沈 於 大 海, 仙 聖 之 播 遷 者 巨 億 計 帝 憑 怒, 侵 減 龍 伯 之 國 使 阨, 侵 小 龍 伯 之 民 使 短, 至 伏 羲 神 農 時, 其 國 人 猶 數 十 丈 而 博 物 志. 外 國 云 : 大 人 國, 其 人 孕 三 十 六 年, 生 白 頭, 其 兒 則 長 大, 能 乘 雲 雨 而 不 能 走, 蓋 龍 類 ; 去 會 稽 四 萬 六 千 里 龍 類 之 說, 或 本 此 也 46 本 注 解 除 見 袁 珂 依 循 山 海 經 前 後 經 文 互 注 的 注 經 傳 統 47, 更 可 見 他 旁 徵 博 引 地 運 用 大 量 歷 史 傳 說 神 話, 用 以 揭 示 神 話 傳 說 與 歷 史 之 間 的 互 文 性 及 源 流 演 變, 以 補 強 山 海 經 中 較 薄 弱 零 散 的 敘 述 他 的 注 解 重 點 在 說 明 大 人 此 一 主 題 於 中 國 神 話 的 發 展, 當 中 提 及 的 仙 人 仙 聖 並 不 死 思 想, 已 旁 涉 到 仙 話 的 探 討, 可 以 說 明 袁 珂 注 解 山 海 經. 海 經 部 分 時, 已 將 其 神 話 視 野 擴 展 到 對 傳 說 與 仙 話 的 理 解, 46 袁 珂 : 山 海 經 校 注 ( 成 都 : 巴 蜀 書 社,1992 年 ), 頁 299~300 47 連 鎮 標 指 出 : 最 初 郭 璞 校 山 海 經 即 以 山 海 經 內 文 進 行 前 後 文 的 補 充 見 連 鎮 標 : 郭 璞 研 究 ( 上 海 : 上 海 三 聯 書 店,2002 年 ), 頁 279 10
山 海 經 校 注 與 袁 珂 的 神 話 研 究 並 不 嚴 格 區 分 神 話 與 傳 說 仙 話 的 內 容 差 別 ; 他 著 重 揭 示 神 話 流 傳 過 程 中 的 變 異 情 形, 以 及 山 海 經 神 話 與 其 他 古 籍 的 互 涉 關 係 一 九 六 三 年 海 經 新 釋 完 成, 到 一 九 八 年 與 山 經 柬 釋 合 併 為 山 海 經 校 注 出 版 的 這 段 期 間, 除 了 校 注 山 海 經, 袁 珂 也 陸 續 發 表 許 多 有 關 神 話 的 學 術 論 文 ; 學 術 論 文 說 明 袁 珂 欲 透 過 學 術 研 究 的 論 述, 深 入 析 論 神 話 的 本 質, 而 山 海 經 校 注 的 注 文 是 其 神 話 觀 點 的 具 體 呈 現 袁 珂 在 一 九 六 四 年 漫 談 民 間 流 傳 的 古 代 神 話 一 文 中 提 到 : 神 話 既 然 是 民 間 最 早 的 口 頭 文 學, 自 然 也 會 和 其 他 民 間 文 學 一 樣, 通 過 口 耳 相 傳, 世 世 代 代 地 流 傳 下 來, 事 實 上 也 是 如 此, 例 如 唐 代 李 冗 寫 的 獨 異 誌 就 記 述 有 女 媧 兄 妹 自 然 婚 配 繁 衍 人 類 的 神 話, 這 是 反 映 原 始 社 會 時 期 血 親 婚 配 情 況 的 一 段 神 話 不 管 怎 樣, 它 不 能 產 生 封 建 社 會 已 經 發 展 到 高 峰 的 唐 代, 是 毫 無 疑 問 的, 然 而 到 唐 代 才 有 這 一 神 話 的 較 完 整 的 記 述, 可 知 它 是 從 民 間 的 口 耳 相 傳 直 接 記 錄 下 來, 現 代 西 南 各 少 數 民 族 地 區, 還 大 同 小 異 地 流 傳 著 這 一 神 話, 就 可 相 信 現 代 民 間 確 還 有 古 代 神 話 的 流 傳 48 他 認 為 神 話 即 為 民 間 文 學 中 的 口 頭 文 學, 而 口 頭 文 學 在 時 代 變 遷 下, 部 分 雖 落 實 於 文 字 而 成 為 文 學 作 品, 然 當 中 卻 仍 保 有 原 始 的 神 話 精 神 ; 如 山 海 經. 大 荒 西 經 女 媧 之 腸, 袁 珂 以 後 世 文 學 中 提 及 的 女 媧 兄 妹 作 為 注 解, 袁 珂 認 為 這 類 具 備 古 代 神 話 色 彩 的 文 藝 創 作 及 民 間 傳 說, 仍 可 視 為 神 話, 並 且 這 類 作 品 保 留 神 話 流 傳 演 變 的 痕 跡, 對 於 古 代 神 話 不 足 之 處 具 有 補 充 加 強 的 助 益 49 ; 又 如 山 海 經. 海 外 北 經 嘔 絲 之 野, 一 女 子 據 樹 嘔 絲, 郭 璞 僅 言 言 噉 桑 而 吐 絲, 蓋 蠶 類 也, 歷 代 注 家 對 此 則 經 文 多 延 用 郭 璞 注 解, 並 無 太 多 關 切 與 注 意, 歷 代 注 家 對 此 則 經 文 並 無 關 切 與 注 意, 多 延 用 郭 璞 注 解 然 而 袁 珂 卻 認 為 此 則 神 話 為 蠶 馬 神 話 的 雛 型, 並 徵 引 山 海 經 中 山 經 的 帝 女 桑 50 以 及 搜 神 記. 太 古 蠶 馬 記 與 荀 子 的 蠶 賦 說 明 此 則 神 話 的 成 因 與 演 變 與 發 展, 他 除 了 推 論 蠶 馬 神 話 的 源 頭 即 來 自 山 海 經, 同 時 還 有 所 評 論 : 吾 國 蠶 絲 發 明 甚 早, 婦 女 又 專 其 職 任, 宜 在 人 群 想 象 中, 以 蠶 之 性 態 與 養 蠶 婦 女 之 形 象 相 結 合 51 超 珂 將 文 本 與 是 時 社 會 背 景 結 合 探 討, 論 述 此 則 神 話 產 生 的 思 維 與 原 因, 可 以 看 見 袁 珂 關 注 神 話 演 變 與 發 展 的 研 究 態 度 一 九 七 八 年 袁 珂 發 表 略 論 山 海 經 的 神 話 時 提 出 仙 話 入 侵 神 話 範 圍, 而 神 48 49 50 51 袁 珂 : 神 話 論 文 集 ( 臺 北 : 漢 京 文 化 事 業 有 限 公 司,1987 年 ), 頁 111~112 袁 珂 : 神 話 論 文 集 ( 臺 北 : 漢 京 文 化 事 業 有 限 公 司,1987 年 ), 頁 113~114 袁 珂 : 山 海 經 校 注 ( 成 都 : 巴 蜀 書 社,1992 年 ), 頁 171 袁 珂 : 山 海 經 校 注 ( 成 都 : 巴 蜀 書 社,1992 年 ), 頁 243 11
人 文 與 社 會 研 究 學 報 話 受 仙 話 的 影 響 而 仙 話 化 的 見 解 52, 他 同 時 徵 引 山 海 經 當 中 有 關 不 死 思 想 的 經 文 53, 藉 以 作 為 仙 話 不 死 思 想 已 滲 透 神 話 的 例 證 如 山 海 經. 海 內 西 經 昆 侖 虛, 袁 珂 注 曰 : 水 經 注. 河 水 引 遁 甲 開 山 圖 榮 氏 注 云 : 天 下 仙 聖, 治 在 柱 州 崑 崙 山 上 十 洲 記 亦 云 : ( 崑 崙 ) 真 官 仙 靈 之 所 宗, 品 物 群 生, 希 奇 特 出, 皆 在 於 此 天 人 濟 濟, 不 可 悉 記 則 是 神 話 仙 話 化 之 自 然 表 現 也 54 袁 珂 指 出 經 文 百 神 之 所 在 與 十 洲 記 中 天 人 濟 濟, 不 可 悉 記 的 情 況 吻 合, 具 備 神 話 仙 話 化 的 特 色 ; 一 九 八 八 年, 袁 珂 更 以 仙 話 中 國 神 話 的 一 個 分 枝 一 文 探 析 仙 話 與 神 話 的 相 關 之 處, 在 於 : 一 神 話 人 物 的 仙 話 化 ( 如 帝 食 玉 膏 炎 帝 之 女 仙 話 化 ); 二 長 生 不 死 的 思 想 是 仙 話 與 神 話 所 共 有 ( 如 不 死 藥 不 死 國 不 死 民 ); 三 神 話 和 仙 話 法 術 變 化 彼 此 相 通 ( 如 巫 咸 國 與 山 海 經 裡 提 及 的 巫 術 內 容 ); 四 仙 話 中 積 極 有 意 義 或 至 少 是 無 害 的 部 分 與 神 話 相 通 ( 如 以 袁 珂 董 永 與 織 女 注 解 寒 暑 之 泉 大 皞 爰 過 經 文 ), 他 列 舉 山 海 經 校 注 的 注 文 作 為 例 證, 說 55 明 袁 珂 在 校 注 山 海 經 時 已 將 仙 話 置 於 山 海 經 神 話 的 探 究 當 中, 拓 展 了 神 話 的 討 論 空 間 袁 珂 曾 引 用 顧 頡 剛 莊 子 與 楚 辭 中 昆 侖 與 蓬 萊 兩 個 神 話 系 統 的 融 合 一 文 56 用 來 加 強 對 己 之 論 述 的 支 持 ; 顧 頡 剛 認 為 西 方 昆 侖 神 話 與 東 方 蓬 萊 仙 話 雖 屬 於 不 同 的 57 文 化 群, 但 彼 此 曾 出 現 相 互 融 合 的 現 象 並 且 沒 有 殊 異, 梅 新 林 則 指 出 在 兩 個 系 統 的 神 58 話 故 事 裡, 都 有 從 神 而 至 仙 的 演 化 歷 程, 日 本 中 國 道 教 研 究 家 窪 德 忠 更 說 仙 話 為 中 國 思 想 的 特 色 : 在 地 球 上 使 自 己 生 命 無 限 延 長, 這 就 是 神 仙 說 的 立 場 似 乎 可 以 認 為 現 實 的 人 們 所 具 有 的 使 天 生 的 肉 體 生 命 無 限 延 長 並 永 遠 享 受 快 樂 的 欲 望, 便 產 生 了 神 仙 說 這 樣 的 特 異 思 想 這 種 思 想 在 其 他 國 家 是 沒 有 的 59 神 仙 思 想 是 中 國 獨 有 的 精 神 文 化, 袁 珂 將 具 有 神 仙 意 涵 的 仙 話 融 入 中 國 神 話 的 討 52 袁 珂 : 神 話 論 文 集 ( 臺 北 : 漢 京 文 化 事 業 有 限 公 司,1987 年 ), 頁 25~40 53 如 山 海 經. 海 內 南 經 有 羽 民 國, 郭 璞 注 : 畫 似 仙 人 也 ; 又 山 海 經. 海 內 北 經 有 犬 戎 國 文 馬, 乘 之 壽 千 歲 ; 又 山 海 經. 海 內 經 有 不 死 之 山 ; 又 有 肇 山, 柏 高 上 下 於 此, 至 於 天, 郭 璞 注 : 柏 高, 仙 者 也 見 袁 珂 : 山 海 經 校 注 54 袁 珂 : 山 海 經 校 注 ( 成 都 : 巴 蜀 書 社,1992 年 ) 頁 346 55 袁 珂 : 仙 話 中 國 神 話 的 一 個 分 枝, 收 錄 於 袁 珂 著 : 袁 珂 神 話 論 集 ( 四 川 : 四 川 大 學 出 版 社,1996 年 ), 頁 202~214 56 袁 珂 : 仙 話 中 國 神 話 的 一 個 分 枝, 收 錄 於 袁 珂 著 : 袁 珂 神 話 論 集 ( 四 川 : 四 川 大 學 出 版 社,1996 年 ), 頁 208 57 顧 頡 剛 : 莊 子 和 楚 辭 中 昆 侖 與 蓬 萊 兩 個 神 話 系 統 的 融 合, 中 華 文 史 論 叢 第 2 期 (1979 年 ), 頁 31~35 58 梅 新 林 : 仙 話 神 人 之 間 的 魔 幻 世 界 ( 上 海 : 三 聯 書 店 上 海 分 店,1992 年 ), 頁 69 59 窪 德 忠 : 道 教 史, 轉 引 自 劉 守 華 : 道 教 與 神 仙 文 史 知 識 第 5 期 (1987 年 ), 頁 50 12
山 海 經 校 注 與 袁 珂 的 神 話 研 究 論, 表 現 其 關 注 到 中 國 神 話 發 展 的 特 殊 面 相 另 外 在 山 海 經. 海 經 裡 有 關 遠 國 異 人 的 敘 述, 袁 珂 運 用 少 數 民 族 的 神 話 內 容 加 以 詮 釋 如 山 海 經. 海 內 北 經 犬 封 國 一 例, 袁 珂 注 曰 : 此 一 神 話 之 詳 細 記 錄, 乃 見 於 稍 後 於 郭 璞 之 干 寶 搜 神 記 其 後 後 漢 書. 南 蠻 傳 亦 載 之, 文 字 與 搜 神 記 無 大 差 異 有 注 云 : 已 上 並 見 風 俗 通 風 俗 通 漢 末 應 劭 撰, 知 此 一 神 話 漢 代 已 有 流 傳 矣 盤 瓠 神 話 至 今 猶 傳 於 我 國 西 南 苗 瑤 侗 畬 等 少 數 民 族 中, 本 為 某 一 民 族 起 源 之 推 原 神 話, 迨 神 話 演 進, 乃 成 為 天 地 開 闢 之 推 原 神 話 盤 古, 即 盤 瓠 之 音 轉 盤 瓠 為 某 一 民 族 之 始 祖 神, 盤 古 則 宇 宙 之 開 創 者 矣 而 此 盤 古, 不 久 以 前 猶 為 苗 瑤 等 族 所 崇 奉, 謂 之 盤 王 見 彼 在 苗 瑤 人 民 中 之 信 仰 犬 封 國 之 始 祖 盤 瓠, 竟 逐 漸 演 變 而 為 開 天 闢 地 及 種 種 文 物 創 造 發 明 者 之 人 類 共 同 始 祖 盤 古, 則 殆 非 神 話 傳 述 者 之 始 料 所 及 矣 60 袁 珂 以 郭 璞 注 解 中 提 及 的 盤 瓠 與 高 辛 氏 為 論 述 基 礎, 利 用 音 訓 的 訓 詁 方 式, 將 內 容 延 伸 至 探 討 苗 族 瑤 族 有 關 盤 古 的 推 源 神 話 ; 又 袁 珂 注 解 山 海 經. 海 外 南 經 的 三 苗 國 時 認 為 其 即 是 苗 民 61 ; 又 注 解 山 海 經. 大 荒 南 經 的 委 維 時, 袁 珂 注 曰 : 海 內 經 云 : 南 方 有 人 曰 苗 民 有 神 焉, 人 面 蛇 身, 長 如 轅, 左 右 有 首, 衣 紫 衣, 冠 旃 冠, 名 曰 延 維 人 主 得 而 饗 食 之, 伯 天 下 郭 於 延 維 下 注 云 委 蛇, 是 延 維 亦 即 此 委 維 也 62 袁 珂 運 用 海 內 經 中 的 經 文 並 延 伸 郭 注 的 論 點, 將 委 維 視 為 苗 民 神 63, 而 注 解 山 海 經. 大 荒 北 經 釐 姓 時 則 認 為 苗 民 為 黃 帝 之 裔 64, 這 或 許 是 受 到 聞 一 多 在 伏 羲 考 一 文 中 曾 將 伏 羲 神 話 與 苗 族 神 話 進 行 比 較, 提 出 漢 苗 種 族 同 源 65 的 啟 發 袁 珂 利 用 古 今 少 數 民 族 神 話 來 注 解 山 海 經 內 容, 且 留 意 部 分 少 數 民 族 神 話 實 與 中 原 神 話 有 部 分 重 疊, 他 雖 未 明 確 指 出 此 中 是 否 具 神 話 傳 播 的 現 象, 也 未 深 入 說 明 中 原 神 話 60 61 62 63 64 袁 珂 : 山 海 經 校 注 ( 成 都 : 巴 蜀 書 社,1992 年 ), 頁 360~361 袁 珂 : 山 海 經 校 注 ( 成 都 : 巴 蜀 書 社,1992 年 ), 頁 235 袁 珂 : 山 海 經 校 注 ( 成 都 : 巴 蜀 書 社,1992 年 ), 頁 421 袁 珂 於 山 海 經. 海 內 經 延 維 一 例 注 曰 : 莊 子 達 生 篇 云 : 桓 公 田 於 澤, 管 仲 御, 見 鬼 焉 公 撫 管 仲 之 手 曰 : 仲 父 何 見? 對 曰 : 臣 無 所 見 公 反, 誒 詒 為 病, 數 日 不 出 齊 有 皇 子 告 敖 者, 曰 : 公 則 自 傷, 鬼 惡 能 傷 公? 桓 公 曰 : 然 則 有 鬼 乎? 曰 : 有 山 有 夔, 野 有 彷 徨, 澤 有 委 蛇 公 曰 : 請 問 委 蛇 之 狀 何 如? 皇 子 曰 : 委 蛇 其 大 如 轂, 其 長 如 轅, 紫 衣 而 朱 冠, 其 為 物 也, 惡 聞 雷 車 之 聲, 見 則 捧 其 首 而 立, 見 之 者 殆 乎 霸 桓 公 辴 然 而 笑 曰 : 此 寡 人 之 所 見 者 也 於 是 正 衣 冠 與 之 坐, 不 終 日 而 不 知 病 之 去 也 是 郭 注 之 所 本 也 聞 一 多 伏 羲 考 謂 延 維 委 蛇, 即 漢 畫 象 中 交 尾 之 伏 羲 女 媧, 乃 南 方 苗 族 之 祖 神, 疑 當 是 也 見 袁 珂 : 山 海 經 校 注 ( 成 都 : 巴 蜀 書 社,1992 年 ), 頁 456 袁 珂 : 山 海 經 校 注 ( 成 都 : 巴 蜀 書 社,1992 年 ), 頁 482 65 聞 一 多 : 神 話 與 詩 ( 上 海 : 人 民 出 版 社,2006 年 ), 頁 42 13
人 文 與 社 會 研 究 學 報 與 少 數 民 族 神 話 相 似 的 成 因, 但 可 以 從 袁 珂 以 少 數 民 族 神 話 注 解 山 海 經, 突 顯 袁 珂 擴 展 中 國 神 話 討 論 範 圍 的 強 烈 企 圖 至 於 袁 珂 提 出 廣 義 神 話 觀 的 理 由, 可 從 袁 珂 在 一 九 八 四 年 所 發 表 的 再 論 廣 義 神 話 一 文 窺 見 一 二 : 試 想 中 國 神 話 如 果 只 是 敘 寫 盤 古 開 天 闢 地 女 媧 造 人 補 天, 希 臘 神 話 只 是 敘 寫 丘 比 特 如 何 與 泰 坦 神 族 作 鬥 爭 等 神 們 的 行 事, 神 話 的 規 模 即 使 再 宏 偉, 也 未 免 覺 得 單 調 只 有 繼 這 類 神 話 之 後, 出 現 了 英 雄 史 詩 的 傳 說, 在 希 臘 是 特 洛 亞 戰 爭 迦 遜 航 海 取 金 羊 毛 等, 在 中 國 是 黃 帝 與 蚩 尤 之 戰 羿 和 嫦 娥 的 故 事 鯀 和 禹 治 理 洪 水 等, 人 神 同 台 演 出 這 塊 瑰 麗 奇 偉 的 戲 劇, 管 它 是 否 是 傳 說 的 混 稱, 在 群 眾 的 心 目 中, 這 才 是 神 話 的 主 流, 是 興 趣 的 中 心 66 從 袁 珂 的 研 究 立 場 而 言, 若 僅 以 原 始 社 會 作 為 神 話 蒐 集 的 界 限, 那 麼 中 國 神 話 可 討 論 範 圍 只 能 侷 限 於 山 海 經 的 經 文 探 討, 不 免 乏 善 可 陳, 必 得 推 究 神 話 於 後 世 的 發 展, 才 能 展 現 中 國 神 話 斑 斕 豐 富 的 大 觀 神 話 具 有 集 體 創 作 的 特 性, 更 是 民 族 的 夢, 袁 珂 認 為 真 正 讓 神 話 得 以 展 現 生 命 力 的 元 素 乃 是 群 眾 的 接 受 心 理 ; 在 他 看 來, 傳 說 與 神 話 形 成 的 共 同 原 因 乃 是 原 始 思 維 的 心 靈 背 景, 是 想 像 力 的 發 揮, 神 話 與 傳 說 皆 是 通 過 幻 想 反 映 現 實 的 產 物 67, 因 此 傳 說 與 神 話 宜 置 入 神 話 的 探 討 於 是 山 海 經 校 注 完 成 後, 袁 珂 在 一 九 八 二 年 從 狹 義 神 話 到 廣 義 神 話 一 文 中 正 式 提 出 廣 義 神 話 論, 以 為 神 話 應 具 備 的 內 容 68 : 1 神 話 因 素 最 濃 厚, 一 望 而 知 是 神 話 的 神 話 2 包 含 神 話 因 素 的 傳 說 3 神 話 化 的 歷 史 和 歷 史 化 的 神 話 4 仙 話 5 怪 異 ( 即 志 怪 中 的 一 小 部 分 ) 6 帶 有 童 話 意 味, 含 有 神 話 因 素 的 民 間 傳 說 7 少 數 來 源 於 佛 經 的 神 話 人 物 和 神 話 故 事 8 關 於 節 日 法 術 寶 物 風 習 和 地 方 風 物 等 的 神 話 傳 說 9 少 數 民 族 的 神 話 傳 說 在 山 海 經 校 注 中, 袁 珂 除 了 將 傳 說 仙 話 併 入 神 話 內 容 中 探 討, 袁 珂 也 大 量 運 用 如 搜 神 記 述 異 記 博 物 志 的 內 容 注 解 山 海 經, 並 於 注 釋 中 傳 達 山 海 經 神 話 即 是 部 份 志 怪 敘 事 原 型 的 想 法 ; 李 劍 國 後 來 在 唐 前 志 怪 小 說 史 指 出 是 神 話 開 創 了 神 怪 題 材, 沒 有 神 話 根 本 不 會 有 後 來 的 志 怪 小 說, 而 神 話 關 於 神 靈 變 化 的 觀 念 和 表 現 形 式, 大 抵 具 有 原 型 意 義, 為 志 怪 奠 定 了 幻 想 基 礎 與 範 式 69, 又 說 山 海 經 擴 66 67 68 69 袁 珂 : 再 論 廣 義 神 話 ( 四 川 : 四 川 大 學 出 版 社,1996 年 ), 頁 73 袁 珂 : 袁 珂 學 述 ( 杭 州 : 浙 江 人 民 出 版 社,1999 年 ), 頁 30 袁 珂 : 從 狹 義 的 神 話 到 廣 義 的 神 話, 收 錄 於 袁 珂 著 : 袁 珂 神 話 論 集 ( 成 都 : 四 川 大 學 出 版 社,1996 年 ), 頁 68~71 李 劍 國 : 唐 前 志 怪 小 說 史 ( 天 津 : 天 津 教 育 出 版 社,2005 年 ), 頁 39 14
山 海 經 校 注 與 袁 珂 的 神 話 研 究 大 了 語 怪 的 風 氣, 開 闢 了 地 理 博 物 體 志 怪, 以 山 海 經 為 起 點, 如 神 異 經 洞 冥 記 博 物 志 玄 中 記 述 異 記 等, 構 成 以 記 虛 幻 的 地 理 博 物 傳 說 為 內 容 的 志 怪 系 統 70, 袁 行 霈 也 強 調 山 海 經 裡 的 神 怪 內 容, 對 後 世 志 怪 小 說 影 響 極 大 71, 因 此 袁 珂 將 志 怪 內 容 納 入 神 話 的 觀 察, 非 為 過 激 之 論, 反 而 具 備 先 驅 者 的 視 野 而 袁 珂 亦 認 為 佛 教 神 話 中 所 描 述 雖 為 印 度 神 祇, 但 佛 教 已 然 成 為 中 國 人 的 心 理 積 澱, 與 若 干 志 怪 小 說 題 材 與 中 國 傳 說 在 內 容 與 形 式 上 有 所 互 涉, 也 應 將 之 併 入 中 國 神 話 範 圍 中 研 究 袁 珂 對 神 話 範 圍 以 廣 義 神 話 觀 立 說, 顯 示 袁 珂 欲 鉅 細 靡 遺 蒐 集 神 話 的 學 術 態 度, 而 廣 義 神 話 觀 的 提 出 雖 然 在 山 海 經 校 注 完 成 之 後, 但 事 實 上 袁 珂 在 校 注 山 海 經 時, 已 隱 約 以 此 概 念 進 行 經 文 注 解, 因 此 山 海 經 校 注 一 方 面 是 袁 珂 體 系 化 整 理 復 原 山 海 經 神 話 的 文 本, 另 一 方 面 則 是 展 現 袁 珂 對 於 神 話 本 質 發 展 演 變 的 觀 察 與 推 論 至 於 狹 義 神 話 與 廣 義 神 話 的 關 係, 袁 珂 如 是 說 明 : 廣 義 神 話 其 實 就 是 神 話, 它 不 過 是 擴 大 了 神 話 的 範 圍, 延 長 了 神 話 的 時 間, 它 只 是 包 括 了 狹 義 神 話, 卻 沒 有 否 定 狹 義 神 話, 狹 義 的 神 話 仍 然 可 以 作 為 學 者 們 研 究 的 核 心, 過 去 研 究 神 話 多 把 神 話 限 制 在 上 古 古 代 這 一 個 比 較 狹 小 的 時 間 圈 子 裡, 這 也 是 不 夠 的, 還 須 從 這 個 圈 子 裡 跳 出 來, 看 到 後 世 也 有 神 話, 直 到 今 天 還 未 斷 絕 72 也 就 是 袁 珂 的 廣 義 神 話 論 並 非 反 對 前 人 的 看 法, 只 是 他 認 為 原 始 社 會 以 後, 仍 然 可 以 產 生 新 的 神 話, 他 如 此 定 義 神 話 : 神 話 是 非 科 學 但 聯 繫 著 科 學 的 幻 想 的 虛 構, 本 身 具 有 多 學 科 的 特 質, 它 通 過 幻 想 的 三 稜 鏡 反 映 現 實, 並 對 現 實 采 取 革 命 的 態 度 73 神 話 為 現 實 的 反 映, 既 然 神 話 表 現 的 是 人 對 客 體 世 界 的 感 知, 當 中 自 然 包 含 多 學 科 的 內 容 ; 雖 然 因 時 空 的 演 變, 人 的 思 維 方 式 也 從 幼 稚 變 為 成 熟, 然 而 神 話 仍 然 是 幻 想 的 產 物, 當 中 離 奇 玄 妙 的 敘 述, 透 過 口 頭 的 傳 播 與 文 學 的 描 寫, 依 舊 在 每 個 時 代 散 發 光 彩 袁 珂 的 說 法 雖 有 值 得 商 榷 之 處 74, 但 的 確 能 含 括 狹 義 神 話 與 廣 義 神 話 的 討 論 70 李 劍 國 : 唐 前 志 怪 小 說 史 ( 天 津 : 天 津 教 育 出 版 社,2005 年 ), 頁 106 71 袁 行 霈 : 山 海 經 初 探, 收 錄 於 當 代 學 者 自 選 文 庫. 袁 行 霈 卷 ( 安 徽 : 安 徽 教 育 出 版 社,1999 年 ), 頁 18 72 袁 珂 : 論 廣 義 神 話, 收 錄 於 袁 珂 : 袁 珂 神 話 論 集 ( : 大 學 出 版 社,1999 年 ), 頁 76 73 袁 珂 : 再 論 廣 義 神 話, 收 錄 於 袁 珂 : 袁 珂 神 話 論 集 ( 四 川 : 四 川 大 學 出 版 社,1999 年 ), 頁 85 74 陳 建 憲 提 出 : 這 個 定 義 無 法 被 人 們 接 受, 因 為 它 沒 有 很 明 確 的 揭 示 神 話 的 本 質 屬 性, 在 實 踐 中 也 不 易 操 作, 人 們 很 難 對 此 劃 出 神 話 的 邊 界 一 般 說 來, 虛 構 是 一 種 思 維 方 式, 如 果 將 神 話 的 屬 定 義 為 虛 構, 則 很 難 把 握 它 的 具 體 對 象 再 看 非 科 學 但 卻 聯 系 著 科 學 這 個 定 義, 也 是 十 分 模 糊 一 件 事 物 是 否 非 科 學 是 根 據 不 同 時 代 的 科 學 水 平 而 決 定 的, 古 代 的 巫 術 思 想, 今 天 看 來 是 非 科 學 但 聯 系 著 學 的 幻 想, 今 天 的 一 些 科 學 思 想, 例 如 關 於 宇 宙 起 源 和 結 構 的 假 說, 在 未 來 的 人 看 來, 仍 然 是 非 科 學 但 聯 系 著 科 學 的 幻 想 推 而 廣 之, 今 天 的 科 幻 作 品 作 家 童 話 甚 至 許 多 武 俠 小 說, 都 是 非 科 學 但 卻 聯 系 著 科 學 的 幻 想 的 虛 構 見 陳 建 憲 : 試 論 神 話 的 定 義 與 形 態, 黃 淮 學 刋 ( 社 會 科 學 15
人 文 與 社 會 研 究 學 報 袁 珂 在 八 年 代 提 出 的 廣 義 神 話 論, 引 起 學 界 的 熱 烈 討 論 持 反 對 意 見 的 學 者 針 對 袁 珂 的 論 述 提 出 一 連 串 的 質 疑 : 例 如 對 於 袁 珂 認 為 幻 想 可 成 為 原 始 神 話 與 新 神 話 的 聯 繫, 武 世 珍 提 出 反 駁 意 見, 認 為 雖 然 幻 想 作 為 古 代 神 話 與 現 代 傳 說 的 共 同 特 色, 然 而 在 古 代 幻 想 即 等 於 真 實, 現 代 人 絕 不 會 將 幻 想 與 科 學 假 設 等 同 起 來 75 ; 而 袁 珂 言 後 世 仍 有 神 話 的 出 現, 楊 知 勇 則 認 為 產 生 於 原 始 社 會 前 期 的 神 話 ( 即 狹 義 神 話 觀 中 的 所 謂 的 真 正 神 話 筆 者 按 ) 基 本 上 是 宗 教 觀 念 的 神 聖 化, 產 生 於 階 級 社 會 中 的 幻 想 故 事, 則 只 保 留 宗 教 觀 念 殘 餘 的 影 響, 而 非 神 話 76 武 世 珍 更 寫 了 一 系 列 的 文 章, 辨 析 神 話 是 原 始 形 態 的 統 一 體 77, 不 能 與 傳 說 仙 話 小 說 等 文 學 作 品 混 淆 ; 袁 珂 主 張 神 話 無 下 限 沒 遮 攔 而 大 幅 擴 增 神 話 的 討 論 領 域, 烏 丙 安 則 認 為 其 違 背 原 本 所 謂 神 話 的 科 學 概 念 與 範 疇 78 簡 言 之, 持 反 對 意 見 的 學 者 仍 然 認 為 神 話 是 原 始 思 維 的 產 物, 原 始 人 與 文 明 人 最 大 差 異 則 在 思 維 方 式 的 改 變, 文 明 人 對 所 處 的 生 存 環 境 的 理 解 與 詮 釋, 絕 對 異 於 尚 在 混 沌 一 體 以 互 滲 思 維 進 行 思 考 的 原 始 人, 是 故 袁 珂 廣 義 神 話 論 的 看 法, 忽 略 對 於 神 話 思 維 方 式 的 深 入 理 解 然 而 也 有 學 者 對 廣 義 神 話 論 持 正 面 的 態 度, 袁 珂 在 從 狹 義 神 話 到 廣 義 神 話 對 於 古 人 與 今 人 的 思 維 關 係 之 間 有 一 段 值 得 玩 味 的 敘 述 : 人 不 可 能 因 為 社 會 生 產 力 的 相 對 提 高 就 能 窮 盡 自 然 的 奧 祕 和 絕 對 地 支 配 自 然 力 也 就 是 說, 人 們 的 物 質 生 活 的 發 展 總 是 落 後 於 自 然 界 的 發 展 有 許 多 東 西 沒 有 被 認 識, 許 多 自 然 力 沒 有 被 支 配, 就 是 說, 產 生 神 話 的 經 濟 基 礎 和 條 件, 從 原 始 社 會 到 今 天 為 止, 都 還 沒 有 消 失 由 此 看 來, 神 話 就 不 僅 產 生 於 原 始 社 會 79 袁 珂 以 為 現 代 人 與 古 人 相 同, 對 於 未 知 之 事 仍 然 存 有 不 理 性 的 臆 測 周 明 支 持 其 80 說, 以 為 從 人 類 心 智 發 展 的 古 今 相 對 性 來 看, 新 神 話 仍 可 能 於 原 始 社 會 後 產 生 ; 陳 建 81 憲 則 指 出 根 據 田 野 調 查 的 研 究 結 果, 證 明 確 實 有 新 神 話 的 產 生, 此 與 袁 珂 在 山 海 經 校 注 中 徵 引 少 數 民 族 神 話 用 以 注 解 的 作 法 有 所 呼 應 支 持 袁 珂 看 法 的 學 者, 認 為 袁 珂 的 見 解 拓 展 了 中 國 神 話 的 討 論 範 圍, 具 有 一 定 的 價 值 與 意 義 總 括 來 看, 袁 珂 的 廣 義 神 話 論 於 學 理 的 建 構, 確 有 敘 述 瑕 疵 之 處, 他 無 法 仔 細 版 ) 第 11 卷, 第 4 期 (1995 年 ), 頁 54 75 武 世 珍 : 神 話 發 展 和 演 變 中 的 幾 個 問 題 兼 與 袁 珂 先 生 商 榷, 民 間 文 學 論 壇 第 3 期 (1993 年 ) 76 楊 知 勇 : 神 話 的 幻 想 與 幻 想 故 事 的 幻 想, 山 茶 第 3 期 (1984 年 ), 頁 59 77 相 關 文 章 見 武 世 珍 : 再 論 神 話 生 成 的 時 代 問 題 答 袁 珂 先 生 之 一, 西 北 師 大 學 報 ( 社 會 科 學 版 ) 第 6 期 (1989 年 ) 武 世 珍 : 再 論 神 話 生 成 的 時 代 問 題 答 袁 珂 先 生 之 一, 西 北 師 大 學 報 第 6 期 (1989 年 ) 武 世 珍 : 神 話 研 究 的 對 象 和 範 圍 評 現 行 廣 義 神 話 論 的 廣 義 性, 西 北 師 院 學 報 第 3 期 (1986 年 ) 武 世 珍 : 神 話 發 展 和 演 變 中 的 幾 個 問 題 兼 與 袁 珂 先 生 商 榷, 民 間 文 學 論 叢 第 3 期 (1984 年 ) 78 烏 丙 安 : 中 國 神 話 學 百 年 反 思, 收 錄 於 劉 守 華 白 庚 勝 編 : 中 國 民 間 文 藝 學 年 鑑.2001 年 卷 ( 武 漢 : 華 中 師 範 大 學 出 版 社,2003 年 ),22 79 袁 珂 : 從 狹 義 的 神 話 到 廣 義 的 神 話, 收 錄 於 袁 珂 著 : 袁 珂 神 話 論 集 ( 四 川 : 四 川 大 學 出 版 社 1999 年 ), 頁 67 80 周 明 : 試 論 神 話 範 疇 的 狹 義 性 和 廣 義 性, 蘭 州 大 學 學 報 ( 社 會 科 學 版 ) 第 2 期 (1984 年 ) 81 陳 建 憲 : 試 論 神 話 的 定 義 與 形 態, 黃 淮 學 刋 ( 社 會 科 學 版 ) 第 11 卷, 第 4 期 (1995 年 ) 16
山 海 經 校 注 與 袁 珂 的 神 話 研 究 爬 疏 說 明 產 生 古 今 神 話 背 後 的 神 話 思 維 內 容, 且 一 味 以 神 話 定 義 古 往 今 來 眾 多 的 神 怪 作 品 與 部 份 歷 史, 於 論 析 上 略 嫌 粗 糙, 且 袁 珂 雖 擴 大 神 話 的 討 論 範 圍, 卻 無 法 提 出 明 確 的 內 容 界 說, 容 易 造 成 討 論 失 焦, 這 也 是 其 立 論 不 完 整 之 處 然 而 袁 珂 的 廣 義 神 話 論 使 得 學 者 重 新 對 神 話 的 內 涵 與 界 定 有 新 的 討 論 與 擴 充, 的 確 對 中 國 的 神 話 學 界 對 神 話 理 論 的 建 立, 具 有 拋 磚 引 玉 的 貢 獻 在 袁 珂 整 理 中 國 神 話 的 過 程 中, 山 海 經 的 經 文 是 其 建 立 廣 義 神 話 論 時, 驗 證 理 論 提 出 佐 證 的 重 要 資 料 ; 而 袁 珂 對 山 海 經 的 運 用 與 理 解 則 在 神 話 理 論 的 建 構 上 與 山 海 經 校 注 有 所 聯 結, 或 許 囿 於 傳 統 集 注 的 寫 作 形 式, 以 致 若 干 神 話 觀 點 不 能 以 一 定 篇 幅 的 內 容 完 整 敘 說, 但 在 字 裡 行 間 總 傳 達 袁 珂 廣 義 神 話 論 的 核 心 想 法 肆 從 文 學 的 眼 光 關 注 山 海 經 神 話 在 過 去 中 國 的 文 化 語 境 裡, 神 話 是 思 想 家 文 人 筆 下 論 述 增 色 的 素 材, 劉 勰 在 文 心 雕 龍 正 緯 提 到 : 若 乃 羲 農 軒 皥 之 源, 山 瀆 鍾 律 之 要, 白 魚 赤 烏 之 符, 黃 金 紫 玉 之 端, 事 豐 奇 偉, 辭 富 膏 腴, 無 益 經 典 而 有 助 文 章 是 以 後 來 辭 人, 採 摭 英 華 82 說 明 文 學 作 品 中 保 留 大 量 的 神 話 資 料 ; 對 袁 珂 神 話 研 究 頗 有 影 響 力 的 前 輩 學 者 如 魯 迅 茅 盾 聞 一 多 等 人 83, 亦 強 調 神 話 在 文 學 作 品 裡 的 功 能 與 特 色, 袁 珂 則 說 : 中 國 文 獻 記 錄 的 古 代 神 話, 到 漢 代 以 後 就 慢 慢 銷 歇 了, 然 而 正 因 為 它 始 終 是 零 星 片 段, 沒 有 定 型, 它 便 以 別 一 種 形 態, 轉 化 增 生, 朝 著 文 學 化 的 道 路 發 展, 成 為 文 學 化 的 神 話 仙 話 歷 史 人 物 的 神 話 地 方 風 物 及 民 情 風 俗 的 神 話 等 等, 涓 涓 細 流, 浸 潤 到 中 國 文 學 藝 術 的 各 個 領 域 84 他 認 為 文 學 除 了 是 傳 播 的 工 具 外, 也 是 神 話 的 本 質 ; 較 前 輩 學 者 更 強 調 文 學 與 神 話 的 緊 密 聯 繫, 更 著 眼 神 話 的 文 學 表 現, 此 特 點 將 在 山 海 經 校 注 的 注 解 中 有 所 展 現 西 方 學 者 曾 言 神 話 是 散 佈 神 界 能 力 於 自 然 事 物 的 文 學 85 此 說 可 由 山 海 經 裡 諸 事 物 總 發 散 著 奇 異 的 神 祕 的 氛 圍, 以 及 部 份 內 容 具 有 情 節 性 的 敘 述 中 觀 見 ; 又 有 學 者 認 為 神 話 是 由 實 在 的 事 物 而 生 之 幻 想 故 事, 是 原 始 心 理 的 具 體 表 現, 構 成 系 統 以 滿 足 人 82 梁 劉 勰 著, 民 國 羅 立 乾 注 譯 李 振 興 校 閱 : 正 緯, 新 譯 文 心 雕 龍 ( 臺 北 : 三 民 書 局,1999 83 84 年 ), 頁 34 袁 珂 曾 提 及 其 研 究 神 話 的 師 承 關 係 : 要 說 我 有 師 承, 那 是 間 接 師 承 於 魯 迅 茅 盾 聞 一 多 三 位 大 師 的, 他 們 在 文 學 和 學 術 上 各 有 其 燦 爛 輝 煌 的 成 就, 神 話 研 究 只 不 過 是 其 最 微 小 的 一 端, 然 而 我 已 從 大 師 們 的 言 論 著 述 中 獲 益 匪 淺, 見 袁 珂 口 述, 賈 雯 鶴 整 理 : 袁 珂 學 述 ( 杭 州 : 浙 江 人 民 出 版 社,1999 年 ), 頁 13 袁 珂 : 中 國 神 話 通 論 ( 成 都 : 巴 蜀 書 社,1991 年 ), 頁 38 85 蔡 斯 (Richard Chase) 著, 陳 炳 良 譯 : 神 話 即 文 學, 收 錄 於 陳 炳 良 劉 燕 萍 等 譯 : 神 話 即 文 學 ( 臺 北 : 東 大 圖 書 公 司,1990 年 ), 頁 7 17
人 文 與 社 會 研 究 學 報 類 求 知 的 願 望 86, 就 如 同 山 海 經 裡 雖 勾 勒 了 中 國 原 始 人 民 所 身 處 的 世 界 與 歷 史, 卻 是 充 滿 幻 想 的 敘 寫, 近 似 於 浪 漫 主 義 的 藝 術 方 法 87 ; 又 有 學 者 指 出 山 海 經 如 同 神 仙 地 誌 般, 不 但 兼 有 本 草 式 的 博 物 內 容, 還 具 有 不 少 志 怪 性 質 的 方 術 之 說 88, 此 處 所 言 的 志 怪, 即 說 明 山 海 經 的 內 容, 乃 是 先 民 透 過 原 始 的 想 像 的 心 靈 對 客 體 世 界 萬 事 萬 物 的 折 射, 同 時 將 之 運 用 語 言 與 文 字 加 以 傳 播 最 早 啟 發 袁 珂 進 行 神 話 研 究 的 茅 盾 說 : 神 話 實 在 即 是 原 始 人 民 的 文 學, 民 族 神 話 亦 成 為 一 民 族 的 文 學 的 源 泉 89 由 此, 袁 珂 對 於 神 話 的 理 解, 很 重 要 的 部 分 乃 是 由 文 學 中 進 行 探 討, 他 這 樣 說 明 神 話 與 文 學 的 關 係 : 神 話 固 然 不 單 純 屬 於 審 美 範 疇 的 文 學, 但 神 話 的 第 一 屬 性, 卻 是 文 學, 然 後 才 是 宗 教 以 及 原 始 先 民 用 神 話 思 維 去 探 討 的 其 他 多 種 學 科 90 神 話 原 是 口 傳 時 代 的 產 物, 此 處 袁 珂 所 要 傳 達 的 文 學 涵 義, 實 指 其 為 人 類 心 智 的 全 部 表 現 : 有 了 語 言 必 有 思 想, 當 我 們 能 說 出 某 一 事 物 時, 同 時 我 們 也 想 到 了 某 一 事 物, 故 語 言 與 思 想 一 體 兩 面, 是 使 人 從 自 然 境 界, 提 昇 到 靈 性 境 界, 或 使 人 類 別 於 禽 獸 的 鮮 明 標 幟 運 用 語 言 和 思 想, 表 達 自 己 體 驗 過 的 感 情, 宣 洩 自 個 兒 心 靈 的 祕 密, 使 別 人 也 受 到 同 樣 的 感 動, 文 學 活 動 即 告 開 始 那 些 簡 樸 生 動 無 所 依 傍 富 象 徵 意 義, 具 音 樂 性 和 自 然 節 奏 感 的 語 言 裡 邊, 正 凝 聚 著 當 時 人 的 世 界 想 像 力 的 焦 點, 正 建 築 起 一 座 連 接 過 去 與 未 來 的 心 橋, 正 洋 溢 著 勇 敢 生 命 的 動 人 韻 律, 它 象 徵 了 人 類 精 神 的 勝 利 91 袁 珂 所 論 述 的 文 學 該 具 備 如 此 勃 發 且 持 續 的 生 命 力 與 激 情, 也 因 此 袁 珂 說 : 文 學 這 根 琴 弦 把 古 今 神 話 有 效 地 溝 通 起 來 了 92 在 山 海 經 校 注 中, 由 於 袁 珂 從 神 話 性 與 文 藝 性 的 論 述 注 解 山 海 經, 因 此 許 多 在 前 代 注 家 眼 中 的 尋 常 名 物, 於 袁 珂 的 注 解 裡 登 時 立 體 化, 表 現 此 主 題 在 歷 代 文 學 中 典 籍 的 身 影, 如 山 海 經. 海 外 東 經 裡 的, 此 則 注 解 可 窺 袁 珂 山 海 經 校 注 的 典 型 詮 釋 : 86 鄭 志 明 : 中 國 文 學 與 宗 教 ( 臺 北 : 學 生 書 局,1992 年 ) 頁 191 87 譚 達 先 : 中 國 神 話 研 究 ( 臺 北 : 商 務 印 書 館 股 份 有 限 公 司,1992 年 ), 頁 5 88 李 零 : 緒 論. 數 術 方 技 與 古 代 思 想 的 再 認 識, 收 入 李 零 : 中 國 方 術 考 ( 北 京 : 東 方 出 版 社,2000 年 ), 頁 325 89 茅 盾 : 茅 盾 說 神 話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1999 年 ), 頁 58 90 袁 珂 :( 序 ) 中 國 神 話 通 論 ( 四 川 : 巴 蜀 書 社,1993 年 ), 頁 1 91 趙 滋 蕃 : 文 學 理 論 ( 臺 北 : 東 大 圖 書 股 份 有 限 公 司,1988 年 ), 頁 17 92 袁 珂 :( 序 ) 中 國 神 話 通 論 ( 四 川 : 巴 蜀 書 社,1993 年 ), 頁 1 18
山 海 經 校 注 與 袁 珂 的 神 話 研 究 經 文 注 家 注 文 郭 璞 音 虹 王 崇 慶 音 虹 楊 慎 ( 無 ) 古 吳 任 臣 音 略 云 : 音 臬, 與 霓 蜺 蛪 同 又 案 漢 天 文 志 抱 珥 蜺, 則 虹 古 字 通 也 汪 紱 音 虹 畢 沅 音 虹 郝 懿 行 虹, 漢 書 作 郭 璞 虹, 螮 蝀 也 在 其 北 各 有 兩 首 王 崇 慶 虹, 螮 蝀 也 93 楊 慎 ( 無 ) 吳 任 臣 春 秋 運 斗 樞, 樞 星 散 為 虹 蜺 ; 河 圖 曰 : 鎮 星 散 為 虹 蜺, 又 吐 金 化 玉, 所 見 不 一, 是 亦 豐 霳 列 缺 類 也 94 汪 紱 虹, 螮 蝀 也 95 畢 沅 虹, 螮 蝀 也 96 郝 懿 行 螮 蝀 虹 見 爾 雅, 虹 有 兩 首, 能 飲 澗 水, 山 行 者 或 見 之, 亦 能 降 人 家 庭 院, 蔡 邕. 災 異 對 所 謂 天 投 虹 者 也, 云 不 見 尾 足, 明 其 有 兩 首 即 虹 字 之 別 寫 爾 雅. 釋 天 云 : 螮 蝀, 虹 郭 璞 注 云 : 俗 名 為 美 人 虹 詩. 蝃 蝀 : 蝃 蝀 在 東, 莫 之 敢 指 蝃 音 帝, 蝃 蝀 即 螮 蝀 也 此 在 東 之 蝃 蝀 蓋 暮 虹 也 ; 虹 隨 日 所 映, 故 朝 西 而 暮 東 也 見 於 海 外 東 經 君 子 國 北 之, 亦 暮 虹 ; 云 各 有 兩 首 者, 大 約 並 蜺 包 括 言 之 毛 詩 正 義 引 郭 氏 音 義 云 : 虹 雙 出 色 鮮 盛 者 為 雄, 雄 曰 虹 ; 闇 者 為 雌, 雌 曰 蜺 虹 霓 之 見, 古 人 以 為 陰 陽 交 ( 古 微 書 輯 春 秋 元 命 苞 ), 淮 南 子. 說 山 篇 云 天 二 氣 則 成 虹 是 也 兩 首 者, 亦 交 之 象 也 故 詩 蝃 蝀 以 刺 奔 女 去 其 封 建 意 識, 虹 固 為 愛 情 幸 福 之 象 徵 詩. 候 人 云 : 薈 兮 蔚 兮, 南 山 朝 隮 ; 婉 兮 孌 兮, 季 女 斯 飢 朝 隮 即 朝 虹 也, 斯 飢, 飢 於 愛 也 : 則 虹 所 象 徵 袁 珂 者, 亦 已 明 矣 宋 玉 高 唐 賦 所 記 巫 山 神 女 之 言 : 妾 在 巫 山 之 岨, 旦 為 朝 雲, 暮 為 行 雨, 朝 朝 暮 暮, 陽 臺 之 下 聞 一 多 高 唐 神 女 傳 說 之 分 析 以 為 朝 雲 即 朝 虹, 神 女 即 虹 霓 之 所 化, 說 亦 近 是 則 爾 雅. 螮 蝀 郭 注 所 謂 俗 名 為 美 人 虹 者, 固 自 有 其 古 傳 也 劉 敬 叔 異 苑 云 : 晉 義 熙 初, 晉 陵 薛 願 有 虹 飲 其 釜 澳, 須 臾 噏 響 便 竭 願 輦 酒 灌 之, 隨 投 隨 涸, 便 吐 金 滿 釜, 於 是 災 弊 日 祛 而 豐 富 歲 臻 黃 休 復 茅 亭 客 話 云 : 韋 中 令 鎮 蜀 之 日, 與 賓 客 宴 于 西 亭, 或 暴 風 雨 作, 俄 有 虹 蜺 自 空 而 下, 直 入 于 亭, 垂 首 于 筵 中, 吸 其 食 饌 且 盡 焉 其 虹 蜺 首 似 驢, 身 若 晴 霞 狀, 公 懼 且 惡 之 旬 餘 就 拜 中 書 令 此 雖 後 起 之 說, 然 虹 見 於 人 家 之 為 禎 祥 則 無 異 辭 也 97 93 王 崇 慶 : 山 海 經 釋 義 大 業 堂 刻 本, 收 錄 於 文 清 閣 編 : 歷 代 山 海 經 文 獻 集 成 第 四 卷 ( 西 安 : 西 安 地 圖 出 版 社,2006 年 ), 頁 1763 94 吳 任 臣 : 山 海 經 廣 注, 收 錄 於 文 清 閣 編 : 歷 代 山 海 經 文 獻 集 成 第 五 卷 ( 西 安 : 西 安 地 圖 出 版 社, 2006 年 ), 頁 2389 95 汪 紱 : 山 海 經 存 刻 汪 雙 池 先 生 叢 書 本, 收 錄 於 文 清 閣 編 : 歷 代 山 海 經 文 獻 集 成 第 七 卷 ( 西 安 : 西 安 地 圖 出 版 社,2006 年 ), 頁 3001 96 畢 沅 : 山 海 經 新 校 正 浙 江 書 局 刻 本, 收 錄 於 文 清 閣 編 : 歷 代 山 海 經 文 獻 集 成 第 八 卷 ( 西 安 : 西 安 地 圖 出 版 社,2006 年 ), 頁 3497 97 袁 珂 : 山 海 經 校 注 ( 成 都 : 巴 蜀 書 社,1992 年 ), 頁 303 19
人 文 與 社 會 研 究 學 報 前 代 注 家 往 往 對 一 詞 作 字 形 的 梳 理, 從 字 書 與 辭 典 裡 找 到 虹 與 字 的 聯 絡, 又 虹 乃 自 然 的 天 象, 於 是 他 們 皆 從 天 文 氣 象 類 的 角 度 去 進 行 說 明, 然 而 袁 珂 對 於 的 注 釋 卻 是 更 為 細 緻 而 多 元 的 描 述 : 首 先 在 單 字 的 解 釋 中, 除 了 與 虹 作 聯 結 外, 袁 珂 又 找 尋 其 他 相 關 的 材 料, 多 標 注 另 外 的 字 形 結 構, 同 時 也 將 字 音 列 入 說 明, 並 且 細 分 虹 霓 的 內 容, 於 文 意 的 說 明 更 為 仔 細 ; 注 釋 裡, 袁 珂 將 山 海 經 的 他 處 與 此 一 主 題 內 容 相 關 的 經 文 共 置, 從 中 有 所 陳 說 與 考 釋, 這 樣 的 注 解 方 法, 乃 源 於 袁 珂 欲 將 山 海 經 當 中 的 神 話 進 行 有 系 統 的 聯 結, 互 為 注 解 與 說 明, 綴 合 山 海 經 原 本 片 段 零 散 的 敘 述, 使 之 具 備 完 整 性, 而 近 人 有 關 於 神 話 研 究 的 成 果, 袁 珂 亦 將 其 運 用 於 注 解 當 中 ; 另 外 袁 珂 的 注 解 多 喜 引 用 文 學 作 品, 如 一 例 補 充 詩 歌 辭 賦 與 小 說 裡 有 關 虹 霓 的 身 影, 袁 珂 將 具 有 情 節 敘 事 性 的 內 容 全 部 引 用, 而 不 是 似 前 代 注 家 僅 以 支 字 片 句 來 說 明, 點 出 ( 虹 ) 於 後 世 典 籍 裡 流 傳 與 變 異 的 情 形 楊 義 曾 說 : 山 海 經 的 蕪 雜 疏 漏 的 原 始 性, 使 舊 神 話 具 有 可 以 補 充 改 造 生 發 變 異 的 巨 大 可 能 性, 因 而 也 就 成 為 形 成 新 神 話 的 種 子 和 幼 芽 在 這 種 神 話 與 神 話 的 多 方 域 聚 合 和 歷 史 的 代 代 層 積 中, 中 國 形 成 了 迥 異 於 西 方 史 詩 神 話 的 情 節 性 和 多 義 性 的 基 本 特 徵 98 理 解 作 品 的 意 義 實 乃 一 創 造 性 的 解 釋 活 動, 其 創 造 性 就 在 理 解 過 程 之 中 99, 袁 珂 的 注 解 即 是 運 用 後 世 的 文 學 內 容, 回 過 頭 來 賦 予 山 海 經 文 藝 性 的 色 彩, 袁 珂 即 在 注 解 中 進 行 再 詮 釋 的 文 藝 創 作 黑 格 爾 說 : 古 人 在 創 造 神 話 的 時 代, 就 生 活 在 詩 的 氣 氛 裡, 所 以 他 們 不 用 抽 象 思 考 的 方 式, 而 用 憑 想 像 創 造 形 象 的 方 式, 把 他 們 的 最 內 在 最 深 刻 的 內 心 生 活 變 成 認 識 的 對 象 100 說 明 神 話 是 浪 漫 而 詩 性 的, 具 有 文 學 的 本 質 ; 鄧 啟 耀 則 從 思 維 內 容 理 解 神 話 與 文 學 的 關 係 : 神 話 逐 漸 由 百 科 全 書 式 的 綜 合 意 識 形 態 產 生 向 美 文 學 靠 攏 和 演 變, 成 為 功 能 較 為 專 一 的 審 美 藝 術 作 品, 這 時 的 神 話 其 本 質 已 在 思 維 的 歷 史 演 進 中 變 質 升 華, 成 為 美 學 的 了 101 高 有 鵬 孟 芳 也 指 出 山 海 經 乃 與 後 世 文 學 的 緊 密 聯 結 : 山 海 經 影 響 作 家 創 作 的 途 徑 有 兩 條, 一 是 直 接 的, 即 神 話 原 型 在 一 些 作 品 中 被 直 接 運 用, 成 為 文 學 形 象 的 重 要 內 容, 一 是 間 接 的, 即 山 海 經 的 神 話 原 型 等 文 化 內 容 先 融 進 民 間 生 活, 成 為 民 間 文 化 的 重 要 內 容 之 後, 再 影 響 到 作 家 的 創 作 活 動 102 98 楊 義 : 中 國 古 典 小 說 史 論 ( 北 京 : 中 國 社 會 科 學 出 版 社,2004 年 ), 頁 50 99 董 洪 利 : 古 籍 的 闡 釋 ( 遼 寧 : 遼 寧 教 育 出 版 社,1993 年 ), 頁 75 100 黑 格 爾 著, 朱 夢 實 譯 : 美 學 ( 第 二 卷 )( 臺 北 : 里 仁 書 局,1981 年 ), 頁 18 101 鄧 啟 耀 : 中 國 神 話 的 思 維 結 構 ( 重 慶 : 重 慶 出 版 社,2005 年 ), 頁 77 102 高 有 鵬 孟 芳 : 神 話 之 源 山 海 經 與 中 國 文 化 ( 河 南 : 河 南 大 學 出 版 社,2001 年 ), 頁 138 20
山 海 經 校 注 與 袁 珂 的 神 話 研 究 這 些 學 者 的 意 見, 在 於 說 明 神 話 文 學, 乃 至 於 山 海 經 間 密 不 可 分 的 關 係 袁 珂 從 後 世 的 文 藝 典 籍 裡, 透 過 對 材 料 的 揀 釋 與 意 見 的 陳 述, 表 現 了 山 海 經 的 審 美 與 文 藝 性, 也 指 出 山 海 經 神 話 於 文 學 上 的 流 變 與 發 展, 突 顯 山 海 經 的 文 學 價 值 從 袁 珂 對 於 山 海 經 的 注 解, 可 以 了 解 中 國 的 神 話 研 究 方 法, 乃 是 從 考 證 辨 偽 訓 詁 三 大 方 面 著 手 進 行 探 討, 在 注 解 的 過 程 中, 透 過 資 料 的 整 理 與 說 明, 袁 珂 努 力 將 山 海 經 與 文 學 緊 密 結 合 伍 結 論 如 果 說 袁 珂 對 於 中 國 神 話 的 研 究 企 圖 是 重 建 中 國 古 代 神 話 的 總 圖 景 103, 那 麼 山 海 經 校 注 即 是 此 建 築 此 理 想 最 重 要 而 堅 實 的 磚 瓦 袁 珂 的 神 話 研 究 展 現 在 山 海 經 校 注 一 書 的 具 體 內 容 有 以 下 幾 點 : 第 一 袁 珂 利 用 了 最 豐 富 的 資 料, 包 括 語 源 上 的 典 籍 上 的 記 載, 綜 合 了 前 人 的 各 種 經 驗, 把 片 斷 鱗 爪 的 神 話 資 料 加 以 暢 通 連 綴, 勾 勒 數 個 中 國 經 典 神 話 的 內 容, 足 以 糾 正 中 國 神 話 零 碎 不 足 之 錯 誤 觀 念, 正 如 中 國 神 話 學 學 者 潛 明 茲 所 說 : 袁 珂 注 解 山 海 經 的 長 處 在 於 其 博 采 眾 注 家 之 長 且 將 山 海 經 的 條 目 前 後 貫 通 ; 其 文 字 通 俗 並 觀 點 溶 化 於 解 說 之 中 ; 且 對 前 人 不 當 處 加 以 辦 證, 並 提 出 新 見 解 104 第 二 袁 珂 在 山 海 經 校 注 中 開 啟 了 中 國 神 話 學 更 開 闊 的 視 野 與 探 討 空 間 袁 珂 校 注 山 海 經 一 書 時, 同 時 建 構 其 中 國 式 的 神 話 理 論, 他 的 廣 義 神 話 論 雖 遭 受 是 時 學 者 批 評, 然 袁 珂 依 舊 爭 取 其 論 述 的 詮 釋 空 間 ; 第 三 袁 珂 注 解 山 海 經 時 的 徵 引 資 料 多 偏 向 小 說 性 質 或 典 籍 當 中 具 有 情 節 鋪 陳 性 的 內 容, 在 敘 述 上 也 較 前 代 注 家 引 用 完 整 ; 劉 錫 誠 曾 指 出 袁 珂 的 學 術 傾 向, 乃 在 於 融 合 考 釋 學 和 文 藝 學 神 話 研 究 ; 考 釋 是 袁 珂 的 研 究 方 法 和 手 段, 而 神 話 即 文 學 則 是 他 的 基 本 學 術 理 念 105, 山 海 經 校 注 一 書 即 呈 現 袁 珂 神 話 研 究 強 調 整 體 性 與 文 學 性 寫 作 特 色 ; 第 四 袁 珂 對 於 山 海 經 當 中 的 神 話 內 容 與 個 人 評 說 的 書 寫, 實 則 具 有 創 造 的 性 質, 藉 由 於 資 料 的 徵 引 與 己 見 的 結 合, 使 得 山 海 經 校 注 一 書 的 的 注 解, 除 了 是 傳 達 神 話 性 質 的 言 語, 同 時 也 是 袁 珂 個 人 創 作 與 神 話 研 究 之 結 合 從 整 個 中 國 神 話 研 究 史 的 歷 程 來 看, 袁 珂 的 廣 義 神 話 論, 仍 然 具 備 重 要 的 時 代 意 義, 袁 珂 的 神 話 研 究 擴 展 了 神 話 的 討 論 範 圍 與 內 容, 為 八 年 代 以 後 的 神 話 研 究 熱 潮 奠 定 豐 實 的 基 礎 ; 而 從 袁 珂 個 人 的 神 話 研 究 來 看, 山 海 經 始 終 占 有 相 當 重 要 的 地 位, 是 他 整 個 學 術 研 究 的 核 心 ; 山 海 經 校 注 更 是 他 全 部 論 述 的 基 礎, 袁 珂 以 他 所 理 解 的 中 國 神 話 特 性 去 詮 釋 山 海 經 神 話 內 容, 於 是 成 就 山 海 經 校 注 一 書 在 中 國 神 話 學 研 究 史 上 的 意 義 與 價 值 103 李 福 清 : 外 國 研 究 中 國 各 族 神 話 概 況, 收 錄 於 白 庚 勝 葉 舒 憲 主 編 : 神 話 中 原 2006 中 國 神 話 學 國 際 學 術 研 討 會 論 文 集 ( 鄭 州 : 大 象 出 版 社 2008), 頁 29 104 潛 明 茲 : 袁 珂 對 當 代 神 話 學 的 貢 獻, 收 錄 於 潛 明 茲 著 : 神 話 學 的 歷 程 ( 哈 爾 濱 : 北 方 文 藝 出 版 社, 1989 年 ), 頁 351~355 105 劉 錫 誠 : 20 世 紀 中 國 民 間 文 學 學 術 史 ( 開 封 : 河 南 大 學 出 版 社,2006 年 ), 頁 763 21
人 文 與 社 會 研 究 學 報 參 考 書 目 一 古 典 文 獻 梁 劉 勰 著, 羅 立 乾 注 譯 李 振 興 校 閱 1999 正 緯, 新 譯 文 心 雕 龍, 臺 北 : 三 民 書 局 明 王 崇 慶 山 海 經 釋 義, 大 業 堂 刻 本, 收 錄 於 文 清 閣 編 (2006) 歷 代 山 海 經 文 獻 集 成, 第 四 卷 西 安 : 西 安 地 圖 出 版 社 清 吳 任 臣 山 海 經 廣 注, 收 錄 於 文 清 閣 編 (2006) 歷 代 山 海 經 文 獻 集 成, 第 五 卷 西 安 : 西 安 地 圖 出 版 社 清 汪 紱 : 山 海 經 存, 刻 汪 雙 池 先 生 叢 書 本, 收 錄 於 文 清 閣 編 (2006) 歷 代 山 海 經 文 獻 集 成, 第 七 卷 西 安 : 西 安 地 圖 出 版 社 清 畢 沅 : 山 海 經 新 校 正, 浙 江 書 局 刻 本, 收 錄 於 文 清 閣 編 (2006) 歷 代 山 海 經 文 獻 集 成, 第 八 卷 西 安 : 西 安 地 圖 出 版 社 二 近 人 著 作 中 共 中 央 馬 克 思 恩 格 斯 列 寧 斯 大 林 著 作 編 譯 局 編 (1995) 馬 克 思 恩 格 斯 選 集, 北 京 : 人 民 出 版 社 王 孝 廉 (1992) 中 原 民 族 的 神 話 與 信 仰 中 國 的 神 話 世 界 下 編, 臺 北 : 時 報 文 化 出 版 企 業 有 限 公 司 玄 珠 謝 六 逸 林 惠 祥 著 (1989) 神 話 三 家 論, 上 海 : 上 海 文 藝 出 版 社 白 庚 勝 葉 舒 憲 主 編 (2008) 神 話 中 原 2006 中 國 神 話 學 國 際 學 術 研 討 會 論 文 集, 鄭 州 : 大 象 出 版 社 李 亦 園 編 (1980) 文 化 人 類 學 選 讀, 臺 北 : 食 貨 李 零 (2000) 中 國 方 術 考, 北 京 : 東 方 出 版 社 李 劍 國 (2005) 唐 前 志 怪 小 說 史, 天 津 : 天 津 教 育 出 版 社 胡 小 石 著 (1982) 胡 小 石 論 文 集,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 茅 盾 (2000) 茅 盾 說 神 話,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 苑 利 主 編 (2002) 二 十 世 紀 民 俗 學 經 典. 學 術 史 卷, 北 京 : 社 會 科 學 文 獻 出 版 社 孫 作 雲 (2008) 天 問 研 究, 河 南 : 河 南 大 學 出 版 社 袁 行 霈 (1999) 當 代 學 者 自 選 文 庫. 袁 行 霈 卷, 安 徽 : 安 徽 教 育 出 版 社 袁 珂 (1992) 山 海 經 校 注, 成 都 : 巴 蜀 書 社 袁 珂 (1996) 中 國 古 代 神 話, 臺 北 : 臺 灣 商 務 印 書 館 股 份 有 限 公 司 袁 珂 (1993) 中 國 神 話 通 論, 成 都 : 巴 蜀 書 社 袁 珂 (1996) 古 神 話 選 釋, 北 京 : 人 民 文 學 出 版 社 袁 珂 (1987) 神 話 論 文 集, 臺 北 : 漢 京 文 化 事 業 有 限 公 司 袁 珂 (1996) 袁 珂 神 話 論 集, 四 川 : 四 川 大 學 出 版 社 袁 珂 (2004) 增 訂 本 中 國 古 代 神 話, 北 京 : 華 夏 出 版 社 袁 珂 著, 賈 雯 鶴 整 理 (1999) 袁 珂 學 述, 杭 州 : 浙 江 人 民 出 版 社 馬 昌 儀 編 (1994) 中 國 神 話 學 文 論 選 萃, 北 京 : 中 國 廣 播 電 視 高 有 鵬 孟 芳 (2001) 神 話 之 源 山 海 經, 與 中 國 文 化, 河 南 : 河 南 大 學 出 版 社 高 莉 芬 (2008) 蓬 萊 神 話 神 山 海 洋 與 洲 島 的 神 聖 敘 事, 臺 北 : 里 仁 書 局 梅 新 林 (1992) 仙 話 神 人 之 間 的 魔 幻 世 界, 上 海 : 三 聯 書 店 上 海 分 店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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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文 與 社 會 研 究 學 報 Shan-Hai-Jing Revision And Yuan-Ke s Mythology Research Chung Pei Chin Graduate student, Department of Chinese Literature, National Chengchi University Abstract Yuan-Ke is an important mythologist in Chinese mythology research. The key point of his research focuses on myth annotation and discussion about Shan-Hai-Jing. In the process of his research, he brought out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Chinese myth from Western myth in style and contents. He also arranged the fragmental Chinese myth to become intact. The explanation from Shan-Hai-Jing Revision namely presents the essence of Yuan-Ke s research and methods during his research. Yuan-Ke put forth the concept of General Mythology in 80 s; it formed enthusiastic discussions in mythology definition and scope among the field of Chinese mythology researchers. The forming of this idea really correlated with the process of his explanation from Shan-Hai-Jing Revision. Moreover, he broke through the traditional thinking from Special Mythology and showed the original relationship of myth from Shan-Hai-Jing Revision in order to reveal the changes of myths. Furthermore, the arrangement and discussion of the topical myth responds to the thinking and methods of his myth research. In the explanation of Shan-Hai-Jing, Yuan-Ke regarded literature as the key value and this is why his explanation is more outstanding than former predecessors, especially in data collection, detailed explanatory statements, and explicit commentaries which all represent his main idea. Shan-Hai-Jing is constant the core of mythology research by Yuan-Ke, and it also plays the role of nutrition to his mythology research. We can say that Shan-Hai-Jing Revision could be even small but it is a complete presentation of the entirety of Yuan-Ke s mythology research. Key word: Mythology, Shan-Hai-Jing, General Mythology, Shan-Hai-Jing Revision 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