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英 美 文 學 評 論 (immorality) 實 則 是 藉 由 美 學 層 次 的 不 道 德 來 否 定 世 界 的 不 道 德, 藉 由 否 定 美 學 (negative aesthetics) 來 否 定 此 一 社 會, 因 此 有 倫 理 層 次 上 的 正 面 意 涵 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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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超 速 性 追 緝 中 的 身 體 與 科 技 林 建 光 摘 要 超 速 性 追 緝 (Crash) 是 當 代 英 國 知 名 作 家 巴 拉 德 (James Graham Ballard)1973 年 的 作 品, 小 說 探 討 科 技 與 身 體 的 關 係 現 代 科 技 為 人 類 社 會 帶 來 的 是 創 傷 暴 力 死 亡 或 具 開 放 性 的 新 身 體? 科 技 與 生 活 的 密 不 可 分 對 人 類 社 會 是 夢 想 還 是 夢 魘? 自 從 小 說 出 版 以 來, 評 論 者 對 相 關 問 題 始 終 爭 論 不 休 本 論 文 擬 從 後 人 類 主 義 (posthumanism) 有 關 身 體 的 爭 論 切 入, 嘗 試 解 決 這 些 爭 議 論 文 首 先 討 論 超 速 關 於 科 技 的 曖 昧 呈 現, 以 及 評 論 家 的 正 反 兩 面 評 價 儘 管 論 者 對 許 多 問 題 的 看 法 有 所 差 異, 但 多 能 接 受 超 速 是 刻 劃 人 與 機 器 界 線 混 淆 的 後 人 類 小 說 約 略 地 說, 後 人 類 主 義 可 分 為 兩 種, 一 種 強 調 科 技, 另 一 種 則 強 調 文 化 歷 史 差 異 政 治 ; 前 者 輕 視 身 體, 後 者 肯 定 身 體 基 本 上 超 速 呈 現 的 是 去 身 體 化 的 後 人 類 景 觀, 小 說 描 述 撞 車 如 何 做 為 超 越 肉 身 之 途 徑 ; 但 本 文 認 為 此 種 超 越 並 無 法 創 造 新 身 體, 反 而 陷 入 了 僵 化 的 父 權 資 本 主 義 機 器 當 中 論 文 最 後 將 處 理 超 速 此 一 後 人 類 文 本 所 涉 及 的 美 學 藝 術 問 題 : 超 速 以 冷 調 客 觀 科 學 語 調 描 繪 理 性 與 夢 魘 完 美 結 合 的 極 端 社 會, 其 形 式 或 風 格 一 方 面 複 製 了 抽 象 去 情 感 去 內 心 化 的 後 現 代 後 人 類 世 界, 另 一 方 面 亦 藉 由 此 形 式 批 判 過 分 追 求 科 技 超 越 性 (technological transcendence) 的 極 端 社 會 巴 拉 德 的 書 寫 因 此 有 其 政 治 意 涵, 藉 由 過 度 理 性 (rational) 科 學 技 術 性 的 敘 述 手 法 或 語 調, 小 說 同 時 亦 對 所 謂 理 性 社 會 中 的 非 理 性 層 面 提 出 警 訊 超 速 表 面 的 不 道 德 英 美 文 學 評 論 19(2011): 中 華 民 國 英 美 文 學 學 會 收 到 稿 件 :Mar. 15, 2011 接 受 刊 登 :Nov. 5, 2011 本 文 為 國 科 會 專 題 研 究 計 畫 (NSC H MY2) 與 中 興 大 學 人 文 與 社 會 科 學 研 究 中 心 計 畫 案 支 持 之 研 究 成 果 感 謝 審 查 人 的 指 正 以 及 貴 刊 編 輯 助 理 岳 宜 欣 的 盡 責 與 細 心 校 對 林 建 光, 國 立 中 興 大 學 外 國 語 文 學 系 副 教 授

2 30 英 美 文 學 評 論 (immorality) 實 則 是 藉 由 美 學 層 次 的 不 道 德 來 否 定 世 界 的 不 道 德, 藉 由 否 定 美 學 (negative aesthetics) 來 否 定 此 一 社 會, 因 此 有 倫 理 層 次 上 的 正 面 意 涵 關 鍵 詞 : 身 體 科 技 後 人 類 藝 術

3 林 建 光 超 速 性 追 緝 中 的 身 體 與 科 技 31 Body and Technology in James Graham Ballard s Crash Jiann-guang Lin ABSTRACT Since its publication in 1973, James Graham Ballard s Crash has received contradictory responses from readers and critics. Some regard it as repulsive, vicious, or morbid, while others celebrate it for its depiction of a posthuman condition in which human body is intermingled with modern technology. In spite of the different views among the critics, most would agree that Crash is a posthuman novel. The so-called posthumanism can roughly be divided into two types, i.e., disembodied posthumanism and embodied posthumanism. While the former denigrates the body as trivial and insignificant, insisting that it is abstract informational pattern rather than physical body which is crucial for the human subject, the latter regards it as a substantial and indispensable factor for the (post)human. What Crash projects is apparently a disembodied posthuman society in which people seek to transcend their corporeal body through car crashes. This attempt to invent new bodies and new sexualities, however, is doomed to fail because it ignores the embodied experiences, without which real transcendence is impossible. The last section of this paper examines the issues of art, artist, and aesthetic representation. Here I argue how the detached, objective, scientific way of narration not only reproduces a world devoid of human emotion, but also criticizes the postmodern/posthuman world obsessive with the technological transcendence. The rational prose in Crash, therefore, is both a repetition and critique of a morbidly rational, Associate Professor, Department 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Literatures, National Chung Hsing University.

4 32 英 美 文 學 評 論 scientific society. What the novel utilizes, in other words, is a negative aesthetics, which negates the morbid, immoral world through a negative, immoral form of representation. Keywords: technology, body, the posthuman, art

5 林 建 光 超 速 性 追 緝 中 的 身 體 與 科 技 33 巴 拉 德 (James Graham Ballard, ) 是 當 代 英 國 知 名 作 家 西 方 科 幻 小 說 新 浪 潮 (New Wave) 運 動 主 要 成 員 之 一, 擅 長 刻 劃 後 現 代 文 化 之 詭 異 畸 形 與 病 態 (pathological) 面 向 ; 但 故 事 場 景 多 發 生 在 停 車 場 高 速 公 路 機 場 高 樓 大 廈 醫 院 購 物 中 心 巴 拉 德 詭 異 多 變 的 小 說 世 界 乃 由 這 些 看 似 平 淡 無 奇 的 日 常 空 間 構 築 而 成 1 巴 拉 德 處 理 的 主 題 亦 十 分 廣 泛, 舉 凡 末 世 想 像 名 人 文 化 (celebrity culture) 消 費 心 理 性 與 暴 力 等 皆 是 他 關 注 之 議 題 但 無 論 描 繪 何 種 當 代 文 化 現 象, 他 皆 以 獨 到 之 筆 觸 與 敏 銳 觀 察 力 迫 使 讀 者 思 考 當 代 社 會 的 怪 異 或 非 理 性 面 向 2 簡 言 之, 真 實 與 虛 構 現 實 與 科 幻 之 間 的 界 線 在 巴 拉 德 作 品 中 經 常 難 以 分 辨, 他 對 真 實 世 界 的 深 入 觀 察 使 得 他 享 有 英 國 少 數 真 正 超 寫 實 作 家 的 美 名 (Pocobelli, par. 1) 李 特 (Toby Litt) 曾 稱 讚 沒 有 其 他 小 說 家 能 像 巴 拉 德, 在 觀 察 當 代 文 化 眾 生 相 的 同 時, 又 能 如 此 細 膩 深 刻 地 呈 現 生 活 周 遭 的 光 怪 陸 離 (vii) 3 在 巴 拉 德 眾 多 作 品 中, 完 成 於 1973 年 的 超 速 性 追 緝 (Crash) 恐 怕 是 最 具 爭 議 之 作 4 馬 諾 (D. K. Mano) 認 為 這 是 最 令 人 作 嘔 ( repulsive ) 的 一 本 書, 而 亞 密 斯 (Martin Amis) 也 說 這 本 小 說 充 滿 了 邪 惡 意 念, 徹 徹 底 底 是 由 七 萬 字 充 滿 惡 意 的 胡 說 八 道 所 寫 成 (Baxter 99); 但 並 非 所 有 讀 者 都 認 為 小 說 如 此 敗 德 與 不 堪, 對 他 們 來 說 巴 拉 德 的 作 品 揭 示 了 一 個 新 身 體 新 性 慾 新 時 代 的 來 臨 科 技 為 人 類 社 會 帶 來 的 是 創 傷 暴 力 死 亡 或 某 種 開 放 具 正 面 意 義 的 身 體? 自 從 小 說 出 雖 然 是 英 國 作 家, 但 巴 拉 德 的 作 品 卻 有 著 濃 厚 的 後 現 代 美 國 味 道, 他 的 小 說 經 常 影 射 美 國 好 萊 電 影 明 星 如 瑪 麗 蓮. 夢 露 (Marilyn Monroe) 伊 麗 莎 白. 泰 勒 (Elizabeth Taylor) 政 治 人 物 如 約 翰. 甘 迺 迪 (John Fitzgerald Kennedy) 或 雷 根 (Ronald Reagan), 此 外, 購 物 中 心 高 速 公 路 等 亦 是 美 國 通 俗 文 化 經 常 出 現 的 場 景, 尤 其 他 擅 長 描 述 的 汽 車 文 化 更 是 美 國 通 俗 文 化 之 重 要 主 題 (Foster 519, Hardin 35-39) 也 因 為 如 此, 有 些 論 者 將 他 與 極 富 盛 名 的 美 國 作 家 布 洛 斯 (William Burroughs) 相 提 並 論 巴 拉 德 對 當 代 文 化 的 影 響 力 可 從 Ballardian 這 個 字 後 來 被 收 進 柯 林 斯 英 文 辭 典 (Collins English Dictionary) 中 看 出, Ballardian 這 個 詞 的 定 義 如 下 : 1. Of James Graham Ballard (J.G. Ballard; born 1930), the British novelist, or his works. (2) [sic] resembling or suggestive of the conditions described in Ballard s novels & stories, esp. dystopian modernity, bleak manmade landscapes & the psychological effects of technological, social or environmental developments (Baxter 1) 知 名 導 演 柯 能 堡 (David Cronenberg)1996 年 改 拍 自 巴 拉 德 小 說 的 同 名 電 影 亦 同 樣 引 發 高 度 爭 議, 儘 管 電 影 與 小 說 有 些 許 差 異, 但 基 本 上 兩 者 皆 反 映 出 當 代 日 常 生 活 的 恐 怖 與 怪 異 面 向 因 篇 幅 有 限, 本 文 無 法 深 入 探 討 柯 能 堡 的 電 影, 讀 者 可 參 閱 Brottman/Sharrett 的 文 章

6 34 英 美 文 學 評 論 版 以 來, 評 論 者 對 此 問 題 始 終 爭 論 不 休 本 論 文 擬 從 後 人 類 主 義 有 關 身 體 的 討 論 切 入, 嘗 試 解 決 此 爭 議 論 文 首 先 探 討 超 速 對 科 技 的 曖 昧 呈 現, 以 及 論 者 對 於 小 說 的 不 同 見 解 與 看 法 儘 管 論 者 對 科 技 與 身 體 的 關 係 有 不 同 看 法, 但 多 能 接 受 超 速 是 刻 劃 人 與 機 器 界 線 混 淆 的 後 人 類 小 說 約 略 地 說, 後 人 類 主 義 可 分 為 兩 種, 一 種 強 調 科 技, 另 一 種 則 強 調 文 化 歷 史 差 異 政 治 ; 前 者 輕 視 身 體, 後 者 肯 定 身 體 基 本 上 超 速 呈 現 的 是 去 身 體 化 的 後 人 類 景 觀, 小 說 描 述 撞 車 如 何 超 越 肉 身, 如 何 是 從 變 態 科 技 通 往 新 的 性 慾 的 鑰 匙 ( 巴 拉 德 25) 但 本 文 認 為 此 種 超 越 並 無 法 創 造 新 身 體 新 性 慾, 而 反 而 落 入 僵 化 的 父 權 資 本 主 義 機 器 當 中 論 文 最 後 處 理 超 速 此 一 後 人 類 文 本 所 涉 及 的 藝 術 美 學 問 題 超 速 以 冷 調 客 觀 科 學 語 調 描 繪 理 性 與 夢 魘 完 美 結 合 的 極 端 社 會, 其 風 格 或 形 式 一 方 面 複 製 了 抽 象 去 情 感 去 內 心 化 的 後 現 代 後 人 類 世 界, 另 一 方 面 亦 藉 由 此 形 式 批 判 當 今 過 分 追 求 科 技 超 越 性 的 社 會 巴 拉 德 的 書 寫 因 此 有 其 政 治 意 涵, 藉 由 過 度 理 性 (rational) 科 學 技 術 性 的 敘 述 語 調, 小 說 同 時 也 對 理 性 社 會 內 的 非 理 性 面 向 提 出 警 訊 筆 者 以 為 超 速 表 面 上 的 不 道 德 實 則 是 藉 由 美 學 層 次 的 不 道 德 來 否 定 外 在 世 界 的 不 道 德, 也 就 是 藉 著 否 定 美 學 (negative aesthetics) 來 否 定 此 一 社 會, 因 此 具 備 其 倫 理 層 次 上 的 正 面 意 義 一 身 體 與 科 技 的 撞 擊 : 災 難 或 美 夢? 超 速 以 加 拿 大 多 倫 多 市 (Toronto City) 做 為 故 事 發 生 之 背 景, 但 所 描 繪 的 後 現 代 情 境 大 致 亦 適 用 於 第 一 世 界 之 其 他 都 會 敘 述 者 與 作 者 同 名 同 姓, 都 叫 做 詹 姆 斯. 巴 拉 德 (James Ballard), 5 故 事 描 述 詹 姆 斯. 巴 拉 德 馮 (Robert Vaughan) 和 其 他 幾 位 人 物 對 於 撞 車 的 瘋 狂 迷 戀 巴 拉 德 服 務 於 一 家 電 影 製 片 廠, 故 事 以 他 與 雷 明 頓 醫 生 (Dr. Helen Remington) 的 撞 車 揭 開 序 幕 車 禍 後 的 巴 拉 德 待 在 醫 院 療 傷, 在 這 段 期 間 他 認 識 了 馮 這 位 撞 車 教 父 從 此 巴 拉 德 的 單 調 生 活 起 了 5 為 避 免 混 淆, 本 論 文 在 指 涉 小 說 人 物, 同 時 也 是 小 說 敘 述 者 時 將 冠 上 引 號 ( 詹 姆 斯. 巴 拉 德 或 巴 拉 德 ), 在 描 述 作 者 本 人 時 則 未 加 引 號

7 林 建 光 超 速 性 追 緝 中 的 身 體 與 科 技 35 很 大 變 化, 他 開 始 對 撞 車 傷 口 死 亡 產 生 迷 戀, 開 始 沉 迷 於 公 路 追 逐 的 致 命 遊 戲 裡 小 說 另 一 位 主 角 馮 是 電 腦 專 家 與 新 風 格 的 電 視 科 學 家 (75) 他 相 信 撞 車 能 為 人 們 帶 來 新 性 慾 (new sexuality) 與 永 生, 他 特 別 嚮 往 有 一 天 能 在 高 速 行 駛 中 與 電 影 明 星 伊 莉 莎 白. 泰 勒 (Elizabeth Taylor) 的 座 車 對 撞 而 死 對 他 而 言, 肉 體 的 死 亡 將 會 帶 來 不 朽 : 照 片 媒 體 將 永 遠 記 錄 他 與 伊 莉 莎 白. 泰 勒 的 死 亡 影 像 為 此 馮 深 入 研 究 各 式 各 樣 的 車 禍, 對 於 肇 事 車 輛 和 撞 車 後 車 體 烙 印 於 身 上 的 傷 痕 觀 察 入 微, 更 為 他 與 伊 莉 莎 白. 泰 勒 的 終 極 撞 車 做 過 無 數 次 排 演 馮 是 傳 播 藉 由 撞 車 以 達 成 車 體 與 身 體 完 美 結 合 的 大 師 : 他 認 為 血 淋 淋 的 車 禍 現 場 是 日 常 生 活 固 定 上 演 的 神 聖 儀 式, 而 公 路 則 是 一 座 神 聖 教 堂, 吸 引 人 們 前 來 參 與 聖 餐 儀 式 小 說 後 半 發 生 一 場 高 速 公 路 嚴 重 車 禍, 血 跡 斑 斑 的 車 禍 現 場 不 僅 未 讓 觀 眾 感 到 震 驚 與 恐 懼, 反 而 因 此 產 生 了 某 種 不 知 名 的 性 快 感 : 越 來 越 多 旁 觀 群 眾 從 購 物 區 漫 步 穿 越 公 用 草 地, 爬 過 鐵 絲 網 的 一 處 洞 很 顯 然, 我 們 心 中 可 能 正 上 演 著 最 鮮 明 的 情 慾 幻 想, 想 像 無 比 端 莊 得 體 且 關 懷 地 在 這 年 輕 女 人 躺 在 她 車 子 裡 時, 與 她 染 了 血 的 下 體 交 媾 : 觀 眾 向 前 進 入 禮 車 殘 破 的 車 廂, 一 個 個 將 老 二 放 在 她 的 屄 裡 面, 埋 下 將 從 這 起 暴 力 與 慾 望 婚 姻 開 花 結 果 無 限 後 代 的 種 子 這 種 變 態 性 向 瀰 漫 空 中, 好 似 我 們 是 剛 聽 完 一 場 督 促 我 們 與 朋 友 陌 生 人 慶 祝 自 身 性 相 佈 道 會 的 會 眾, 準 備 開 車 沒 入 夜 色, 和 最 不 可 能 的 夥 伴 模 擬 我 們 剛 觀 察 到 的 血 腥 聖 餐 儀 式 (167-68) 馮 的 撞 車 哲 學 深 深 影 響 了 他 周 遭 的 人 小 說 一 開 頭 以 倒 敘 手 法 敘 述 馮 如 何 在 一 次 企 圖 與 伊 莉 莎 白. 泰 勒 對 撞 的 車 禍 中 喪 生, 以 及 這 場 車 禍 如 何 與 他 的 性 慾 終 於 完 成 了 最 終 的 交 合 儀 式 至 於 小 說 主 角 巴 拉 德 則 在 受 到 馮 的 啟 蒙 感 召 後, 逐 漸 體 驗 到 了 撞 車 的 真 諦 鞭 子 抽 苔 過 般 的 傷 痕 與 翻 車 的 意 義, 以 及 迎 頭 相 撞 的 狂 喜 (22) 馮 在 小 說 裡 有 如 一 位 先 知, 其 撞 車 哲 學 並 未 隨 著 他 的 死 亡 而 消 失 相 反

8 36 英 美 文 學 評 論 地, 所 有 認 識 馮 的 人 都 接 受 撞 車 變 態 的 情 慾 傾 向 (29) 超 速 無 疑 是 探 討 汽 車 科 技 與 身 體 關 係 之 重 要 小 說 : 小 說 中 的 汽 車 不 僅 是 代 步 工 具 或 人 類 身 體 之 延 伸, 它 呈 現 的 更 是 身 體 與 科 技 人 與 機 器 有 機 物 與 無 機 物 難 以 區 分 的 後 人 類 處 境 但 科 技 與 身 體 的 撞 擊 對 人 類 來 說 是 福 音 或 是 災 難? 關 於 這 個 問 題 小 說 的 呈 現 顯 得 十 分 曖 昧 ; 一 方 面 汽 車 為 人 們 帶 來 車 禍 暴 力 死 亡, 但 另 一 方 面 作 品 卻 又 強 調 撞 車 是 身 體 與 車 體 的 完 美 結 合, 透 過 撞 車, 我 們 瞥 見 了 新 身 體 與 新 性 慾 與 雷 明 頓 醫 生 撞 車 後 不 久, 巴 拉 德 體 會 到 科 技 的 曖 昧 特 質 : 凱 薩 琳 已 經 開 始 以 不 同 角 度 看 待 我 她 是 否 尊 敬 甚 或 嫉 妒 我 害 死 了 一 個 人? 畢 竟 就 現 在 來 說, 車 禍 幾 乎 是 唯 一 可 以 合 法 奪 取 他 人 生 命 的 手 段 速 度 暴 力 和 侵 略 性 的 向 量 主 導 車 禍 的 死 亡 我 左 膝 折 裂 髕 骨 上 方 的 疤 痕, 具 體 複 製 了 雨 刷 和 停 車 燈 的 突 出 開 關 當 我 接 近 性 高 潮 時, 她 開 始 每 十 秒 抹 一 次 肥 皂 我 的 精 液 噴 到 凱 薩 琳 手 掌 中, 她 緊 握 著 我 的 老 二, 好 似 車 禍 後 最 初 這 幾 次 高 潮 慶 祝 著 一 起 獨 特 的 事 件 (56) 6 超 速 以 看 似 平 淡 無 奇 卻 又 驚 悚 戰 慄 的 筆 觸 刻 劃 出 汽 車 與 生 命 的 密 不 可 分 小 說 凸 顯 的 問 題 是 : 在 科 技 與 生 命 進 入 不 可 區 分 的 後 現 代 情 境, 車 禍 暴 力 死 亡 不 再 是 例 外, 而 是 常 態 ; 不 是 令 人 髮 指 與 違 背 法 律 的 行 徑, 而 是 值 得 尊 敬 忌 妒 的 合 法 奪 取 他 人 生 命 的 手 段 其 次, 巴 拉 德 遭 車 體 切 割 刺 穿 撞 擊 的 身 體 卻 燃 起 了 凱 薩 琳 的 性 慾, 車 禍 為 他 帶 來 一 具 充 滿 性 潛 能 的 新 身 體, 在 病 床 上 凱 薩 琳 為 巴 拉 德 手 淫, 享 受 前 所 未 有 的 性 高 潮 漸 漸 地 巴 拉 德 發 現, 傷 口 不 僅 帶 來 身 體 的 苦 痛, 更 是 通 往 神 秘 性 慾 的 孔 洞, 而 每 一 道 傷 口 都 成 為 科 技 賦 予 身 體 的 新 性 器 官 : 6 超 速 的 敘 述 特 色 之 一 在 於 它 使 用 了 大 量 冷 調 技 術 性 科 學 性 語 調, 特 別 在 描 述 激 情 性 愛 時 尤 其 如 此 巴 拉 德 身 上 有 如 雨 刷 和 停 車 燈 的 突 出 開 關 的 傷 口 激 起 了 凱 薩 琳 的 性 慾, 而 性 愛 也 以 每 十 秒 抹 一 次 肥 皂 的 規 律 動 作 來 進 行, 論 文 最 後 一 部 分 我 將 針 對 小 說 的 科 學 技 術 語 言 做 更 深 入 的 討 論

9 林 建 光 超 速 性 追 緝 中 的 身 體 與 科 技 37 我 夢 想 其 他 能 擴 增 這 孔 洞 貯 藏 的 車 禍, 將 它 們 與 更 多 汽 車 工 程 零 件 與 越 漸 複 雜 的 未 來 科 技 聯 在 一 起 什 麼 傷 口 能 創 造 熱 核 反 應 爐 鋪 白 磁 磚 的 控 制 室 之 隱 形 科 技, 或 電 腦 電 路 神 秘 情 節 的 性 交 潛 能? 擁 抱 嘉 布 麗 奧 時, 我 如 馮 教 我 般 想 像 可 能 發 生 在 名 人 與 美 人 身 上 的 車 禍, 可 以 用 來 豎 立 情 慾 幻 想 的 傷 口, 各 種 頌 揚 著 尚 未 被 想 像 出 科 技 之 潛 能 的 超 凡 性 交 (190) 科 技 帶 來 的 是 暴 力 創 傷 死 亡, 或 是 充 滿 超 凡 性 交 (extraordinary sexual acts) 潛 能 的 新 身 體? 小 說 的 曖 昧 呈 現 留 給 評 論 家 許 多 各 自 表 述 的 空 間, 持 正 面 意 見 者 強 調 科 技 解 放 的 面 向, 但 反 對 者 認 為 所 謂 的 新 身 體 與 新 性 慾 不 過 是 科 技 文 化 下 少 數 人 的 病 態 執 迷 自 從 小 說 出 版 以 來, 相 關 爭 論 始 終 未 能 得 到 令 人 滿 意 的 答 案 在 眾 多 超 速 的 研 究 論 文 中, 著 名 的 科 幻 刊 物 科 幻 小 說 研 究 (Science Fiction Studies) 於 1991 年 登 出 的 幾 篇 文 章 佔 有 極 重 要 的 位 置, 其 中 知 名 的 後 現 代 大 師 布 希 亞 (Jean Baudrillard) 的 文 章 也 名 列 其 中 由 於 這 幾 篇 文 章 討 論 的 問 題 一 直 是 評 論 家 關 注 的 焦 點, 有 必 要 在 此 略 做 交 代 二 科 幻 小 說 研 究 布 希 亞 的 文 章 標 題 名 為 兩 篇 文 章 ( Two Essays ), 文 章 分 成 兩 部 分, 第 一 部 分 先 對 擬 真 (simulacra) 與 科 幻 小 說 的 關 係 做 一 綜 合 性 討 論, 第 二 部 分 則 針 對 超 速 做 較 深 入 的 探 討 本 來 超 速 已 極 具 爭 議 性, 但 布 希 亞 引 起 的 騷 動 比 起 小 說 似 乎 是 有 過 之 而 無 不 及, 難 怪 藍 登 (Brooks Landon) 懷 疑 到 底 布 希 亞 對 超 速 的 讚 譽 有 加 對 小 說 而 言 是 否 是 一 件 好 事 (326) 文 章 中 布 希 亞 認 為 科 技 解 構 了 身 體 的 完 整 性 : 後 現 代 科 技 的 普 及 化 不 僅 打 破 身 體 與 環 境 之 界 線, 甚 至 肉 身 (physical body) 亦 已 消 失, 抽 象 化 為 符 號 交 換 系 統 的 一 部 分 對 於 布 希 亞, 小 說 呈 現 的 身 體 之 所 以 新, 原 因 在 於 它 已 無 內 部 ( 我 們 稱 之 為 心 理 或 潛 意 識 ) 與 外 部 ( 環 境 社 會 資 本 主 義 機 制 等 ) 的 差 別 ; 身 體 既 無 內 外 差 異, 性 慾 就 不 像 精 神 分 析 所 說, 是 主 體 遭

10 38 英 美 文 學 評 論 壓 抑 的 情 感, 甚 至 暴 力 亦 不 能 視 為 內 在 情 緒 的 發 洩 身 體 死 亡 性 暴 力 皆 失 去 意 義 或 價 值, 成 為 超 功 能 (hyper-functional) 巨 大 共 時 機 器 ( huge synchronous machine ) 的 符 號 (Baudrillard ;318) 7 基 本 上, 布 希 亞 從 後 現 代 觀 點 出 發, 主 張 超 速 刻 劃 的 超 真 實 情 境 (hyperreal condition) 完 全 超 越 了 人 本 主 義 意 識 形 態 與 舊 世 界 的 道 德 規 範, 這 是 小 說 最 難 能 可 貴 之 處 : 很 少 有 書 籍 或 電 影 達 到 這 種 完 全 不 具 終 點 與 批 判 否 定 性 的 程 度 超 速 性 追 緝 是 第 一 本 有 關 擬 真 宇 宙 ( universe of simulation ) 的 偉 大 小 說 (319) 除 了 布 希 亞 的 文 章 外, 這 一 期 的 科 幻 小 說 研 究 還 刊 出 波 如 西 (David Porush) 海 爾 思 (N. Katherine Hayles) 撒 佈 雀 客 (Vivian Sobchack) 以 及 稍 早 提 及 的 藍 登 等 人 的 文 章 ; 但 對 於 布 希 亞 的 後 現 代 閱 讀, 他 們 不 是 語 帶 保 留, 就 是 極 度 不 滿 其 中 藍 登 以 killer B s 一 語 雙 關 點 出 布 希 亞 與 巴 拉 德 二 人 ( 其 姓 氏 皆 以 B 字 母 為 首 ) 如 何 像 非 洲 殺 人 蜂 (killer bees) 般 引 起 評 論 界 的 騷 動 不 安 而 海 爾 思 斗 大 的 標 題 瘋 狂 的 邊 緣 ( The Borders of Madness ) 明 確 標 示 她 的 不 苟 同 立 場 海 爾 思 認 為 布 希 亞 的 盲 點 在 於 他 忽 略 了 現 實 與 擬 真 世 界 仍 存 在 著 一 道 清 楚 界 線 無 視 於 此 界 線 的 存 在 使 得 布 希 亞 不 僅 掉 進 科 技 超 越 性 ( technological transcendence ) 迷 思 中, 其 言 論 也 逼 近 瘋 狂 邊 緣, 因 為 他 對 身 體 性 慾 死 亡 的 後 現 代 解 讀 容 易 導 致 天 啟 式 的 自 我 毀 滅 ( Borders 322) 撒 佈 雀 客 的 反 應 應 該 是 最 為 激 烈 的 一 位 她 以 親 身 經 歷 腫 瘤 外 科 手 術 後, 在 左 大 腿 末 梢 留 下 的 十 二 吋 傷 口 為 例, 指 出 唯 有 肉 身 的 痛 苦 方 能 將 布 希 亞 從 後 現 代 浪 漫 主 義 中 喚 醒 她 氣 憤 地 說, 布 希 亞 的 言 論 顯 示 他 的 思 想 極 端 危 險, 她 衷 心 希 望 他 發 生 一 二 次 重 大 車 禍, 藉 由 車 體 烙 印 於 身 上 的 痛 苦, 他 方 能 體 會 人 所 擁 有 的 並 非 抽 象 身 體, 而 是 感 受 得 到 的 苦 痛 身 軀 (328-29) 簡 言 之, 撒 佈 雀 客 強 烈 反 對 身 體 被 化 約 為 後 現 代 交 換 系 統 的 符 號 之 論 調, 主 張 身 體 經 驗 是 構 成 主 體 與 自 我 不 可 或 缺 的 要 素 ; 她 認 為 唯 有 透 過 感 官 經 驗, 特 別 是 肉 體 痛 苦 的 經 驗, 布 希 亞 方 能 體 會 身 體 7 乍 看 之 下 布 希 亞 的 閱 讀 似 乎 與 德 勒 茲 / 瓜 達 希 (Gilles Deleuze and Felix Guattari) 無 器 官 身 體 (body without organs) 的 概 念 類 似, 他 認 為 小 說 裡 的 身 體 是 無 器 官 的 身 體, 亦 無 器 官 之 愉 悅 (313), 但 布 希 亞 強 調 的 是 去 物 質 化 的 身 體, 與 德 勒 茲 / 瓜 達 希 的 機 器 有 所 不 同, 後 者 並 未 否 定 物 質 身 體, 稍 後 我 將 討 論 德 勒 茲 / 瓜 達 希 的 機 器 哲 學

11 林 建 光 超 速 性 追 緝 中 的 身 體 與 科 技 39 的 物 質 性, 以 及 它 如 何 不 可 能 簡 化 為 抽 象 符 號 另 一 個 評 論 家 關 切 的 重 要 議 題 是 藝 術 與 道 德 之 間 的 關 係 : 既 然 小 說 對 於 汽 車 / 撞 車 文 化 的 驚 悚 描 繪 令 人 印 象 深 刻, 作 者 對 於 此 文 化 現 象 抱 持 何 種 看 法? 對 於 身 體 與 科 技 的 融 合, 以 及 可 能 產 生 的 死 亡 與 暴 力, 作 家 巴 拉 德 是 否 有 所 批 判? 在 超 速 法 文 版 序 言 中, 巴 拉 德 表 示 : 超 速 的 終 極 任 務 在 於 告 誡, 它 是 對 於 那 野 蠻 色 情 過 於 光 亮 的 領 域 所 提 出 的 警 告, 那 個 領 域 從 科 技 景 觀 的 邊 緣 向 我 們 招 手 示 意, 對 我 們 愈 來 愈 具 說 服 力 (Ballard, Introduction ) 8 布 希 亞 當 然 清 楚 知 道 這 一 點, 文 章 中 他 援 引 巴 拉 德 這 段 話, 但 直 截 了 當 否 決 了 小 說 家 本 人 的 說 法 : 道 德 凝 視 那 仍 屬 於 舊 世 界 功 能 的 批 評 判 斷 主 義 與 它 毫 無 關 係, 小 說 之 所 以 偉 大 之 處 在 於 它 已 超 越 了 作 者 所 說 的 批 判 警 示 目 的 (Baudrillard 319) 對 此 海 爾 思 大 感 不 滿, 她 認 為 小 說 明 顯 對 科 技 超 越 論 帶 有 強 烈 批 判, 布 希 亞 對 此 視 而 不 見, 竟 還 批 評 道 德 警 示 此 一 說 法 屬 於 舊 世 界 功 能 的 批 評 判 斷 主 義 (Hayles, Borders 323) 整 體 來 說, 本 期 科 幻 小 說 研 究 的 文 章 在 現 實 或 擬 真 身 體 或 符 號 舊 世 界 道 德 或 新 世 界 後 道 德 評 斷 等 問 題 上 各 執 一 詞 ; 但 因 篇 幅 有 限 或 其 他 因 素, 論 者 僅 各 自 表 述 立 場, 涉 及 的 議 題 雖 然 非 常 重 要, 但 多 缺 乏 深 入 討 論 但 基 本 上 這 些 文 章 反 應 了 上 述 關 於 科 技 與 身 體 的 兩 種 不 同 態 度, 而 小 說 的 曖 昧 呈 現 也 使 得 這 些 相 左 的 立 場 皆 有 自 圓 其 說 的 空 間 在 後 人 類 研 究 中, 身 體 也 是 非 常 重 要 的 議 題, 以 下 筆 者 將 從 後 人 類 關 於 身 體 的 兩 種 看 法 離 身 性 (disembodiment) 與 即 身 性 (embodiment) 切 入, 9 嘗 試 解 決 超 速 在 處 理 身 體 議 題 上 的 曖 昧 8 9 這 篇 序 言 ( Introduction ) 包 含 了 許 多 巴 拉 德 對 於 科 技 藝 術 道 德 的 重 要 看 法, 可 惜 國 內 的 中 文 翻 譯 本 未 能 將 它 納 入, 有 關 它 的 英 文 版 全 文, 讀 者 請 參 見 引 用 書 目 中 的 網 路 資 料 本 文 所 引 用 的 序 言 乃 筆 者 根 據 此 網 頁 全 文 所 做 的 中 文 翻 譯, 無 頁 碼 標 示 另 外 在 關 於 超 速 性 追 緝 的 一 些 話 ( Some Words about Crash! ) 一 文 中, 巴 拉 德 亦 指 出 小 說 刻 劃 的 不 是 虛 構 的 情 況, 而 是 工 業 社 會 體 制 下 普 遍 存 在 的 真 實 災 難, 在 此 社 會, 每 年 有 成 千 上 萬 的 人 們 喪 生, 數 以 百 萬 計 的 人 受 傷, 車 禍 是 性 與 科 技 夢 魘 式 的 結 合 (Ruddick 356) 這 裡 即 身 性 與 離 身 性 的 中 文 翻 譯 乃 廖 朝 陽 教 授 的 譯 文 ( 廖 朝 陽, 科 技 10-11)

12 40 英 美 文 學 評 論 三 即 身 離 身 與 後 人 類 儘 管 論 者 的 解 讀 不 盡 相 同, 但 多 能 接 受 超 速 是 有 關 自 然 與 人 工 人 與 環 境 身 體 與 科 技 界 限 模 糊 的 後 人 類 文 本 後 人 類 主 義 是 近 二 三 十 年 來 文 化 論 述 新 興 的 研 究 議 題, 但 何 謂 後 人 類 (the posthuman)? 其 基 本 關 懷 與 精 神 為 何? 簡 單 地 說, 後 人 類 主 義 或 超 人 類 主 義 (transhumanism) 基 本 上 都 主 張 人 並 非 具 有 某 些 先 天 內 在 或 本 質 上 的 特 質 ( 靈 魂 意 識 思 辯 能 力 等 ), 而 是 與 外 在 社 會 環 境 科 技 不 斷 互 動 調 節 協 商 的 機 器 或 系 統 事 實 上 西 方 世 界 對 傳 統 觀 念 下 的 人 的 質 疑 並 非 新 鮮 事, 例 如 貝 敏 頓 (Neil Badmington) 即 指 出 後 人 類 主 義 系 譜 學 不 但 可 追 溯 至 傅 科 (Michel Foucault) 或 德 希 達 (Jacques Derrida) 等 後 結 構 主 義 思 想 家, 甚 至 在 佛 洛 伊 德 (Sigmund Freud) 與 馬 克 思 (Karl Marx) 身 上 我 們 已 可 找 到 明 顯 的 後 人 類 思 想 (4-10), 其 中 傅 科 已 將 人 視 為 歷 史 建 構 之 產 物, 人 的 時 代 即 將 結 束, 此 看 法 尤 其 具 有 代 表 性 (Hayles, We 293) 當 然 後 人 類 思 想 在 近 年 來 成 為 文 化 界 熱 烈 討 論 的 議 題 至 少 與 兩 位 重 要 學 者 的 推 波 助 瀾 有 關, 一 位 是 哈 洛 葳 (Donna Haraway), 另 一 位 則 是 海 爾 思 前 者 提 出 生 物 控 制 體 (cyborg) 概 念, 試 圖 以 生 物 控 制 體 此 一 混 種 雜 交 的 生 物 取 代 一 些 女 性 主 義 的 純 粹 源 初 伊 甸 園 式 想 像 關 於 生 物 控 制 體, 哈 洛 葳 是 如 此 定 義 的 : 生 物 控 制 體 即 是 自 動 控 制 有 機 體, 它 是 機 器 與 有 機 體 的 混 種, 是 存 在 於 社 會 的 真 實 生 物, 亦 是 虛 構 的 生 物 (149) 哈 洛 葳 的 生 物 控 制 體 宣 言 ( A Cyborg Manifesto ) 一 文 書 寫 於 1986 年, 修 改 後 於 1991 年 出 版, 之 後 生 物 控 制 體 隨 即 成 為 理 解 當 代 文 化 經 驗 與 後 人 類 情 境 之 重 要 概 念 除 了 該 文 外, 九 年 代 末 期 海 爾 思 的 我 們 如 何 成 為 後 人 類 (How We Became Posthuman) 一 書 更 將 後 人 類 發 展 做 深 入 完 整 的 論 述 書 一 開 始, 海 爾 思 為 後 人 類 主 義 提 出 定 義 她 認 為 後 人 類 主 義 包 含 以 下 四 個 特 質 : 一 後 人 類 重 資 訊, 輕 物 質 ; 生 命 的 本 質 不 在 身 體, 而 在 資 訊 模 式 (informational pattern) 二 後 人 類 認 為 意 識 並 非 人 類 身 分 的 起 源, 在 進 化 過 程 中 它 僅 扮 演 次 要 角 色 三 後 人 類 認 為 身 體 並 非 自 然 物, 而 是 原 始 的 義 肢 (original prosthesis), 因 此 隨 時 可 被 其 他 義 肢 取

13 林 建 光 超 速 性 追 緝 中 的 身 體 與 科 技 41 代 四 後 人 類 認 為 人 與 人 工 智 慧 機 器, 肉 身 與 電 腦 自 動 控 制 裝 置 與 生 物 有 機 體 並 無 本 質 上 的 差 異 (Hayles, We 2-3) 10 約 略 地 說, 後 人 類 主 義 可 區 分 為 強 調 科 技 與 強 調 文 化 歷 史 差 異 政 治 的 後 人 類 主 義 兩 種 : 前 者 輕 視 身 體, 後 者 則 肯 定 身 體 的 重 要 性 前 者 以 超 人 類 主 義 為 代 表, 例 如 未 來 學 家 柯 茲 維 爾 (Ray Kurzweil) 認 為 人 類 心 智 可 以 上 傳 至 某 一 硬 體, 透 過 科 技, 人 類 得 以 克 服 先 天 的 不 足 與 限 制, 認 知 與 心 智 將 會 超 越 肉 體 限 制, 達 到 最 佳 狀 態 他 以 奇 點 ( singularity ) 此 概 念 解 釋 科 技 在 未 來 將 會 造 成 人 類 社 會 無 法 逆 轉 的 鉅 變, 科 技 將 促 成 人 類 歷 史 進 程 的 一 個 重 大 轉 折 點 或 奇 點 : 人 的 大 腦 與 身 體 將 會 與 機 器 連 結, 而 脫 離 先 天 生 物 體 限 制 的 未 來 人 種 將 會 有 超 人 般 智 能, 強 過 人 類 好 幾 百 倍 (7-9) 11 這 一 派 後 人 類 主 義 者 強 調 科 技 與 大 腦 身 體 的 結 合 將 會 提 升 改 善 超 越 原 本 生 物 上 的 限 制, 將 人 類 帶 往 超 人 (superhuman) 般 境 地 此 看 法 基 本 上 有 著 明 顯 的 科 技 決 定 論 色 彩, 不 太 處 理 文 化 歷 史 主 體 性 等 問 題 ( 或 認 為 這 些 問 題 屬 於 舊 時 代 舊 人 類 的 思 維, 因 此 不 是 問 題 ) 但 並 非 所 有 後 人 類 主 義 者 都 對 科 學 科 技 抱 持 如 此 樂 觀 態 度, 更 別 說 樂 見 由 人 類 主 宰 的 時 代 由 超 人 所 取 代 以 哈 洛 葳 為 例, 她 的 生 物 控 制 體 概 念 並 不 贊 同 由 科 學 或 科 技 決 定 人 類 未 來, 而 是 嘗 試 在 生 命 與 歷 史 已 高 度 科 技 化 的 歷 史 情 境 中 為 後 / 人 類 生 存 找 到 新 契 機 因 此 生 物 控 制 體 不 應 被 理 解 為 天 真 無 罪 伊 甸 園 式 的 存 有, 而 有 其 原 罪 與 歷 史 : 它 是 軍 國 主 義 父 權 資 本 主 義 以 及 國 家 社 會 主 義 的 私 生 子 (Haraway 151) 哈 洛 葳 與 科 技 導 向 的 後 人 類 主 義 者 最 大 差 異 之 一 在 於 她 對 文 化 歷 史 情 境 的 重 視, 她 認 為 科 學 知 識 絕 非 客 觀 中 立 離 身 的 系 統, 而 有 其 歷 史 條 件 與 文 化 意 涵, 這 些 條 件 構 成 了 認 知 或 知 識 的 身 體 如 果 科 學 實 踐 經 常 以 去 身 體 來 自 無 處 之 凝 視 ( gaze from nowhere ) 之 姿 態 出 現 (188), 哈 洛 葳 強 調 的 即 是 所 有 知 識 皆 隱 含 某 個 位 置 某 個 10 海 爾 思 根 據 後 人 類 研 究 整 理 出 這 幾 個 定 義, 但 這 不 表 示 她 認 同 後 人 類 的 這 些 想 法 事 實 上, 海 爾 思 或 多 或 少 都 對 這 些 想 法 有 意 見, 尤 其 是 後 人 類 輕 物 質 身 體 重 資 訊 模 式 此 一 傾 向 海 爾 思 行 文 間 有 時 未 能 交 代 清 楚, 導 致 讀 者 容 易 將 這 四 個 定 義 誤 認 為 海 爾 思 本 人 之 立 場 11 讀 者 亦 請 參 見 汾 吉 (Vernor Vinge), 何 謂 奇 點 ( What Is the Singularity ) 一 文 關 於 科 技 奇 點 (technological singularity) 的 闡 釋

14 42 英 美 文 學 評 論 觀 看 者 某 隻 觀 看 的 眼 睛, 此 種 情 境 知 識 (situated knowledge) 因 此 有 其 身 體 ; 而 即 身 知 識 總 是 來 自 複 雜 矛 盾 建 構 與 被 建 構 的 身 體, 相 對 於 來 自 天 上 無 處 簡 單 的 視 角 (188,195) 與 哈 洛 葳 一 樣, 海 爾 思 亦 強 調 情 境 歷 史 文 化 面 向 海 爾 思 將 後 人 類 主 義 分 成 兩 種 : 第 一 種 是 強 調 離 身 的 後 人 類, 另 一 種 是 即 身 後 人 類 主 義 12 在 電 腦 傳 媒 基 因 工 程 等 科 技 普 及 的 後 現 代 社 會, 離 身 論 述 明 顯 佔 上 風, 這 類 論 述 主 張 身 體 僅 是 生 命 的 次 要 添 加 物, 重 要 的 不 是 物 質 肉 身, 而 是 抽 象 符 碼 或 資 訊 模 式 海 爾 思 對 這 種 去 物 質 去 身 體, 以 模 式 / 隨 機 (pattern/randomness) 取 代 有 / 無 (presence/absence) 的 離 身 傾 向 感 到 憂 心 忡 忡 (Hayles, We 29) 她 認 為 具 批 判 力 的 後 人 類 主 義 不 能 離 開 身 體 事 實 上, 自 動 控 制 學 (cybernetics) 雖 強 調 離 身 性, 但 它 本 身 其 實 是 牽 涉 到 性 別 政 治 權 力 糾 葛 的 即 身 複 雜 史 用 哈 洛 葳 的 術 語 來 說, 自 動 控 制 學 絕 非 客 觀 中 立 的 一 門 科 學, 而 是 有 著 複 雜 文 化 歷 史 政 治 意 涵 的 情 境 知 識 即 使 強 調 去 身 體 去 物 質 化 的 理 論 亦 有 其 身 體, 那 即 是 產 生 論 述 背 後 的 歷 史 文 化 或 社 會 條 件 書 寫 行 為 因 此 也 是 政 治 行 動, 而 海 爾 思 的 後 人 類 書 寫 政 治 乃 是 企 圖 將 人 視 為 活 在 即 身 世 界 和 即 身 文 字 裡 的 即 身 後 人 類 (24) 對 於 海 爾 思 而 言, 如 何 說 一 則 後 人 類 的 故 事 無 疑 是 件 非 常 重 要 的 事 : 她 認 為 至 少 有 兩 種 說 故 事 的 方 式, 其 一 是 線 性 敘 述, 它 描 繪 的 是 人 類 的 終 結 和 後 人 類 的 誕 生, 而 後 人 類 與 人 類 的 差 異 將 有 如 人 類 與 低 等 動 物 的 差 異 當 人 過 渡 到 後 人 類 時, 適 用 於 舊 時 代 舊 人 類 的 法 則 與 知 識 將 完 全 被 拋 棄, 不 再 有 任 何 價 值 與 意 義 (Vinge) 上 述 柯 茲 維 爾 或 摩 拉 維 克 (Hans Moravec) 所 說 的 故 事 屬 於 此 類 (Hayles, Afterword 134) 但 海 爾 思 或 其 他 強 調 文 化 歷 史 面 向 的 後 人 類 研 究 者 認 為 後 人 類 不 可 能 與 過 去 歷 史 舊 人 類 一 刀 兩 斷, 人 類 與 後 人 類 實 際 上 存 在 著 許 多 重 疊 12 法 國 哲 學 家 史 迪 格 勒 (Bernard Stiegler) 解 構 了 即 身 與 離 身 的 差 異, 他 認 為 人 本 無 內 在 特 質, 而 是 與 外 部 環 境 互 動 將 內 轉 成 外, 或 外 轉 成 內 的 系 統 科 技 或 技 術 並 非 如 一 般 人 所 認 為, 是 將 人 去 自 然 去 人 性 化 的 力 量 換 言 之, 內 與 外 並 無 固 定 界 線 : 除 去 外 部 化, 內 部 什 麼 都 不 是 (152) 人 的 身 體 自 始 自 終 即 不 斷 經 歷 外 部 化 義 肢 化 過 程, 其 中 必 然 含 有 技 術 性 離 身 性 的 成 分, 而 所 謂 知 識 或 經 驗 除 了 哈 洛 葳 所 謂 的 有 其 情 境 外, 也 必 然 包 含 抽 象 離 身 的 面 向, 如 此 方 可 能 將 個 人 記 憶 或 知 識 轉 化 為 超 越 個 人 歷 時 較 持 久 的 社 會 文 化 集 體 保 存 系 統 ( 廖 朝 陽, 科 技 12)

15 林 建 光 超 速 性 追 緝 中 的 身 體 與 科 技 43 交 集 的 部 分 (134-37) 因 此 談 論 後 人 類 時, 我 們 應 將 人 納 進 考 量, 所 謂 的 身 體 即 是 人 類 社 會 承 載 背 負 的 過 去 與 歷 史, 它 既 無 法 亦 不 能 完 全 被 拋 棄 (137); 誠 如 海 爾 思 的 後 記 : 後 人 類 裡 的 人 ( Afterword: The Human in the Posthuman ) 標 題 所 示, 在 後 人 類 時 代 肯 定 還 是 有 人 的 存 在 四 超 速 性 追 緝 與 後 人 類 主 義 承 上 述, 超 速 無 疑 是 描 述 身 體 與 科 技 人 與 物 質 有 機 體 與 無 機 體 兩 者 間 界 線 混 淆 的 後 人 類 文 本 : 我 們 發 現, 小 說 裡 的 人 物 似 乎 無 法 滿 足 於 生 物 肉 身 的 自 我, 僅 能 透 過 撞 車 來 達 到 人 與 機 器 接 合 的 快 感 ; 小 說 經 常 以 婚 姻 (marriage) 這 個 字 眼 來 描 述 裡 面 人 物 企 圖 藉 由 與 車 體 的 交 合 以 達 到 超 越 自 然 肉 身 的 後 人 類 衝 動 ( 巴 拉 德 22, 103, 118, 155, 180, 181) 13 如 果 以 哈 洛 葳 生 物 控 制 體 的 概 念 閱 讀 小 說, 最 能 代 表 生 物 控 制 體 的 人 物 或 許 是 嘉 布 麗 奧 (Gabrielle) 她 因 車 禍 嚴 重 受 傷, 全 身 上 下 裝 了 吊 帶 支 架 等 義 肢 ; 故 事 有 一 段 描 繪 巴 拉 德 與 嘉 布 麗 奧 做 愛 的 橋 段, 讓 後 人 類 社 會 裡 人 與 機 器 肉 體 與 金 屬 熱 情 與 冰 冷 界 線 的 混 淆 在 此 得 到 極 佳 的 藝 術 描 述 (187-90) 超 速 因 此 體 現 了 哈 洛 葳 描 繪 的 生 物 控 制 體 社 會 (cyborg society), 其 中 的 人 有 一 部 分 必 然 也 是 機 器 (Butterfield 74) 由 此 可 知, 超 速 運 用 了 科 幻 小 說 經 常 使 用 的 推 論 (extrapolation) 手 法, 從 當 今 汽 車 科 技 與 人 類 生 活 的 密 不 可 分 進 一 步 推 論 它 可 能 帶 來 的 文 化 社 會 心 理 層 次 上 的 改 變 以 奇 點 角 度 解 釋, 小 說 描 繪 的 是 當 汽 車 與 人 的 關 係 變 得 愈 來 愈 密 切 複 雜 時, 在 某 些 時 刻 將 可 能 出 現 無 法 逆 轉 的 奇 點 : 在 後 奇 點 社 會, 不 論 人 與 科 技 或 者 人 與 人 的 關 係, 甚 至 個 人 心 理 與 性 慾 皆 會 產 生 劇 烈 改 變, 因 為 撞 車 的 反 常 科 技 批 准 所 有 的 變 態 行 為 ( 巴 拉 德 150) 以 巴 拉 德 的 話 語 來 說, 超 速 描 繪 的 是 理 性 與 夢 魘 完 美 結 合 的 極 端 社 會 它 是 一 本 極 端 小 說, 它 投 射 的 乃 是 極 端 狀 態 下 的 極 端 比 喻 (Ballard, Introduction ) 但 身 體 與 科 技 在 極 端 狀 態 13 本 文 引 用 的 中 文 譯 本 將 marriage 翻 譯 成 婚 姻 成 婚 或 交 合

16 44 英 美 文 學 評 論 下 的 結 合 對 於 人 類 社 會 是 災 難 或 夢 魘? 小 說 對 於 後 奇 點 時 代 的 到 來 是 持 批 判 或 歡 迎 歌 頌 的 態 度? 科 技 帶 來 的 是 暴 力 創 傷 死 亡, 或 是 充 滿 超 凡 性 交 潛 能 的 新 身 體 / 機 器? 閱 讀 超 速 的 困 難 之 一 即 在 於 它 對 極 端 狀 態 的 曖 昧 呈 現 如 上 所 述, 布 希 亞 將 超 速 視 為 超 越 內 部 與 外 部 心 理 與 環 境 的 後 現 代 文 本, 對 小 說 展 現 的 新 身 體 與 新 性 慾 極 度 推 崇 除 了 布 希 亞 之 外, 評 論 家 亦 有 從 法 國 哲 學 家 德 勒 茲 (Gilles Deleuze) 觀 點 詮 釋 小 說 的 新 身 體, 持 此 觀 點 者 認 為 撞 車 引 發 的 不 可 思 議 的 情 慾 表 現 了 日 常 生 活 種 種 變 化 的 可 能 : 每 一 次 身 體 與 科 技 的 撞 擊 都 可 能 是 撞 車 事 件, 或 是 無 器 官 身 體 (body without organs) 的 發 生 場 域 例 如 霍 特 梅 爾 (Mathew Holtmeier) 認 為, 無 器 官 身 體 的 概 念 為 身 體 與 科 技 的 關 係 提 供 絕 佳 的 解 釋 : 如 果 身 體 有 其 未 然 (virtual) 面 向, 14 那 麼 透 過 汽 車, 器 官 ( 小 說 特 別 強 調 性 器 官 ) 得 以 開 展 出 異 於 已 然 (actual) 面 向 之 無 器 官 身 體 因 此, 小 說 中 的 身 體 非 具 任 何 表 意 功 能, 它 是 德 勒 茲 意 義 下 的 表 現 機 器 (expressive machines), 而 非 表 意 機 器 (signifying machines), 重 點 是 身 體 在 內 在 性 平 面 (plane of immanence) 的 變 異 與 生 成 (becoming), 而 非 固 定 僵 化 超 越 的 意 義 或 概 念 (2) 簡 言 之, 科 技 的 介 入 創 造 了 打 破 完 整 身 體 的 契 機, 體 現 了 新 性 器 官 與 新 性 慾 的 身 體 (4) 15 如 此 一 來, 在 汽 車 科 技 普 及 的 社 會, 當 主 體 符 合 資 本 主 義 要 求 時, 亦 蘊 含 新 主 體 與 創 造 逃 逸 路 線 的 可 能 : 身 體 與 科 技 的 結 合 因 此 並 不 全 然 是 夢 魘, 而 創 造 實 踐 了 某 種 後 人 類 身 體 或 主 體 的 可 能 性 以 德 勒 茲 觀 點 閱 讀 超 速 的 主 要 問 題 是 : 雖 然 小 說 強 調 科 技 可 能 帶 來 新 身 體 新 主 體 新 慾 望, 但 由 於 角 色 否 定 肉 身, 執 意 追 求 抽 象 美 學 化 的 身 體, 所 謂 的 變 化 或 生 成 反 而 成 為 僵 化 德 勒 茲 的 機 器 (machinic) 哲 學 有 其 特 殊 意 涵, 它 並 不 是 與 生 命 相 對 的 概 念 : 對 於 德 勒 茲 與 瓜 達 希, 生 命 即 機 器 生 成 (becoming) 的 過 程 機 器 指 的 是 不 具 固 定 意 圖 身 分 或 目 的 性 的 內 在 生 產 (immanent production) 動 力, 是 能 夠 和 其 他 機 器 產 生 連 結, 藉 以 不 斷 改 變 自 身 去 畛 域 化 14 廖 朝 陽 將 virtual 和 actual 分 別 譯 為 未 然 形 和 已 然 形, 本 文 採 取 廖 教 授 之 譯 文 ( 廖 朝 陽, 失 能 25) 15 嘉 西 歐 瑞 (Andrzej Gasiorek) 也 以 德 勒 茲 慾 望 機 器 角 度 閱 讀 超 速 裡 的 身 體 如 何 是 產 生 變 異 之 機 器 (85-88)

17 林 建 光 超 速 性 追 緝 中 的 身 體 與 科 技 45 (deterritorialization) 產 生 新 身 分 的 生 成 動 力 (Deleuze/Guattari ) 雖 然 馮 或 其 他 人 物 看 似 能 夠 與 其 他 機 器 ( 汽 車 ) 產 生 連 結, 組 構 成 為 另 一 機 器, 但 德 勒 茲 所 強 調 的 是 內 在 生 成 的 組 裝 (assemblage), 追 求 的 是 超 越 狹 隘 主 體 限 制, 所 謂 前 主 體 (pre-individual) 的 經 驗 或 知 識 (Deleuze 103), 但 所 謂 的 超 越 並 非 否 定 肉 身 現 象 世 界 或 現 實 經 驗, 一 昧 追 求 某 個 抽 象 的 真 理 或 意 義, 而 是 肯 定 各 種 尚 未 成 形 實 踐 具 象 化 的 存 有 16 所 謂 的 超 越 較 接 近 未 然 的 部 分, 是 以 已 然 為 基 礎 但 超 越 不 侷 限 於 已 然 形 的 各 種 可 能 小 說 裡, 以 馮 為 首 的 幾 位 人 物 企 圖 透 過 撞 車, 以 及 人 與 汽 車 的 暴 力 交 合, 達 成 超 越 肉 身 的 快 感, 撞 車 被 形 容 為 從 變 態 科 技 通 往 新 的 性 慾 的 鑰 匙 弔 詭 的 是, 忽 略 肉 身 經 驗 或 情 境 知 識 的 超 越 並 無 法 創 造 新 身 體 新 性 慾, 而 是 陷 入 了 巨 大 僵 化 的 父 權 資 本 主 義 機 器 當 中 身 體 不 但 不 是 新 時 代 新 社 會 所 欲 消 弭 的 障 礙, 而 是 其 不 可 或 缺 的 元 素 誠 如 巴 特 菲 爾 (Bradley Butterfield) 所 說, 當 身 體 成 為 拒 絕 抽 象 化 與 對 抗 跨 國 資 本 主 義 的 最 後 堡 壘 時, 如 何 賦 予 工 人 階 級 的 身 體 某 種 能 動 性 (agency) 即 成 為 刻 不 容 緩 的 議 題 (Butterfield 74) 所 謂 的 新 或 變 化 應 建 立 於 身 體 情 境 歷 史 脈 絡 等 物 質 基 礎 上, 而 不 是 追 求 抽 象 的 超 越 意 義 真 實 與 科 技 決 定 論 者 如 柯 茲 維 爾 一 樣, 超 速 裡 的 人 物 忽 略 了 即 身 經 驗 乃 是 超 越 不 可 或 缺 的 基 礎, 而 一 昧 追 求 超 凡 經 驗 或 潛 能 其 後 人 類 衝 動 試 圖 超 越 人 類 的 生 物 限 制, 但 卻 因 而 掉 進 了 科 技 決 定 論 陷 阱 中 小 說 經 常 出 現 抽 象 化 或 風 格 化 身 體 取 代 自 然 肉 身 的 情 形, 他 們 的 認 知 經 驗 或 超 越 並 非 從 複 雜 矛 盾 建 構 與 被 建 構 的 身 體 出 發, 而 是 抽 象 風 格 化 或 哈 洛 葳 所 言, 來 自 無 處 之 凝 視 : 他 [ 馮 ] 強 壯 的 身 軀, 跨 伏 在 她 [ 妓 女 ] 身 上, 呈 現 出 一 系 列 風 格 化 的 姿 16 德 勒 茲 與 瓜 達 希 認 為 抽 象 機 器 (abstract machine) 是 某 種 能 夠 創 造 新 真 實 的 力 量, 但 所 謂 的 新 並 非 抽 離 (stand outside) 歷 史, 而 總 是 先 於 歷 史 (Deleuze/Guattari 157), 抽 象 機 器 先 於 歷 史, 因 為 它 讓 新 歷 史 從 未 然 成 為 已 然 未 然 雖 然 抽 象, 但 並 非 如 柏 拉 圖 式 地 超 越 具 體, 而 存 在 於 (immanent to) 具 體 情 境 當 中 (Johnston )

18 46 英 美 文 學 評 論 勢 他 [ 馮 ] 想 像 雷 根 遭 遇 複 雜 的 車 尾 撞 車, 死 於 一 種 被 格 式 化 了 的 死 法 我 能 想 像 她 [ 嘉 布 麗 奧 ] 坐 在 某 個 中 年 福 利 官 的 車 裡, 未 察 覺 他 們 自 身 外 生 殖 器 和 風 格 化 儀 表 板 形 成 的 交 會 那 情 慾 與 幻 想 的 歐 幾 里 德 式 幾 何, 唯 有 撞 車 這 以 她 雙 膝 和 恥 部 多 肉 點 為 樞 紐 的 猛 烈 婚 姻 才 能 首 次 揭 露 不 論 雞 姦 馮 表 面 上 多 麼 肉 慾, 這 動 作 卻 不 含 情 慾 層 面 然 而 缺 乏 情 慾 層 面 卻 使 得 與 馮 性 交 這 件 事 完 全 可 能 我 們 一 同 躺 在 他 車 子 的 後 座 我 的 老 二 放 入 他 的 直 腸, 會 與 他 相 片 內 容 同 樣 風 格 化 且 抽 象 這 脫 離 肉 體 的 感 覺 我 自 己 的 肌 肉 與 骨 頭 的 不 真 實 感, 在 馮 出 現 時 更 加 強 烈 了 我 [ 巴 拉 德 ] 想 像 自 己 母 親 在 她 生 命 各 階 段 的 身 體, 於 一 連 串 車 禍 中 受 傷 而 被 裝 上 越 來 越 抽 象 具 巧 思 的 孔 洞 ( 巴 拉 德 24,28,111,115,135,190) 影 像 科 技 的 無 所 不 在 是 促 成 身 體 抽 象 化 風 格 化 以 及 暴 力 平 面 化 的 主 要 因 素 這 裡 我 們 發 現 一 些 後 現 代 作 家 關 切 的 重 要 議 題 與 當 代 作 家 如 德 立 羅 (Don DeLillo) 等 人 一 樣, 巴 拉 德 亦 關 注 後 現 代 影 像 流 行 文 化 名 人 文 化 可 能 衍 生 的 主 體 文 化 社 會 病 徵 德 立 羅 的 白 色 噪 音 (White Noise)( 1985) 對 於 媒 體 影 像 的 充 斥 有 著 深 入 的 刻 劃 ; 而 天 秤 座 (Libra)( 1988) 則 進 一 步 對 影 像 媒 體 暴 力 問 題 多 所 著 墨 小 說 中 的 奧 斯 華 德 (Lee Harvey Oswald) 被 刻 劃 為 典 型 的 後 現 代 主 體, 他 所 刺 殺 的 對 象 甘 迺 迪 (J. F. Kennedy) 總 統 本 身 也 是 後 現 代 名 人 文 化 的 代 表 ; 影 像 科 技 再 現 下 的 甘 迺 迪 永 遠 是 健 康 容 光 煥 發 有 著 迷 人 與 燦 爛 笑 容 的 公 眾 名 人 (Libra, 392) 對 於 德 立 羅, 甘 迺 迪 事 件 本 質 上 乃 是 後 現 代 事 件 : 奧 斯 華 德 與 甘 迺 迪 一 樣 都 希 冀 超 越 肉 身, 登 上 時 代 (Time) 或 生 活 (Life) 雜 誌 封 面, 成 為 電 視 螢 幕 或 其 他 媒 體 中 的 不 朽 影 像 ; 刺 殺 甘 迺 迪 即 是 奧 斯 華 德 進 入 此 後 現 代 影 像 機 器 的 途 徑 對 於 德 立 羅 或 巴 拉 德, 暴 力 與 死 亡 乃 是 影 像 文 化 的 內 在 邏 輯, 暴 力 或 謀 殺 並 非 後 現 代 社 會 之 例 外, 而 是 常 態 化 的 病 態 行 為 有 關 德 立 羅 與 巴 拉 德 的 比 較, 請 見 Hardin 21-50

19 林 建 光 超 速 性 追 緝 中 的 身 體 與 科 技 47 與 奧 斯 華 德 一 樣, 馮 也 是 後 現 代 媒 體 文 化 的 典 型 人 物, 也 對 甘 迺 迪 事 件 情 有 獨 鍾 他 駕 駛 的 是 出 廠 十 年 的 林 肯 牌 大 陸 型 車 子, 與 甘 迺 迪 總 統 死 時 所 坐 的 無 頂 禮 車 屬 同 一 款 式 我 記 得 馮 執 迷 的 多 樣 事 物 之 一, 即 是 甘 迺 迪 的 刺 殺 事 件 ( 巴 拉 德 76) 小 說 亦 描 繪 其 人 物 如 何 深 受 嘉 寶 (Gretta Garbo) 珍. 曼 斯 菲 爾 德 (Jayne Mansfield) 碧 姬. 巴 杜 (Brigitte Bardot) 拉 蔻 兒. 薇 芝 (Raquel Welch) 詹 姆 斯. 狄 恩 (James Dean) 等 公 眾 名 人 影 響 (148) 當 然 最 令 小 說 人 物 心 嚮 往 之 的 明 星 非 伊 莉 莎 白. 泰 勒 莫 屬 早 在 英 國 黛 安 娜 王 妃 死 於 媒 體 追 逐 的 車 禍 意 外 前 二 十 幾 年, 巴 拉 德 已 對 媒 體 名 人 死 亡 的 密 不 可 分 有 著 深 刻 的 描 述 所 謂 的 意 外 其 實 是 媒 體 社 會 中 的 常 態 或 無 可 避 免 邏 輯 (224) 小 說 生 動 描 繪 了 馮 如 何 極 盡 巧 思, 意 圖 與 媒 體 名 人 伊 莉 莎 白. 泰 勒 對 撞 而 死, 一 起 成 為 不 朽 的 影 像 在 馮 為 她 精 心 設 計 的 死 亡 儀 式 中, 各 種 可 能 的 死 亡 方 式 已 經 過 無 數 排 演, 而 馮 也 經 常 研 究 自 己 最 佳 的 死 亡 姿 勢 (21) 死 亡 因 此 不 再 是 經 驗 的 極 限 或 神 祕 未 知 的 領 域, 而 化 約 為 平 面 化 的 風 格 或 抽 象 的 死 亡 儀 式 (21) 18 誠 如 楊 魁 斯 特 (Paul Youngquist) 所 言, 相 片 汽 車 模 仿 這 三 樣 東 西 已 成 為 當 今 符 號 超 越 (semiotic transcendence) 社 會 的 代 表, 其 中 有 機 身 體 已 然 死 亡 (par.14) 某 方 面 而 言, 生 命 與 死 亡, 或 者 死 亡 與 不 朽 彼 此 已 無 明 顯 界 線 馮 在 生 時 追 求 不 朽, 但 他 活 著 時 是 為 了 死 亡 儀 式 進 行 排 演, 雖 生 猶 死 死 後 卻 也 像 道 路 研 究 實 驗 所 (Road Research Laboratory) 模 擬 車 禍 中 不 朽 或 不 死 的 假 人 (mannequin), 透 過 影 像 科 技, 假 人 撞 車 的 剎 那 不 斷 地 以 慢 動 作 重 播 ( 巴 拉 德 139) 甚 至 觀 看 這 場 撞 車 測 試 的 數 百 名 遊 客 也 變 得 像 假 人, 當 觀 看 這 場 慢 動 作 的 撞 擊 再 現 時, 自 身 的 鬼 魅 影 像 沉 寂 地 站 在 背 景 中 之 一, 手 與 臉 毫 無 動 靜 夢 境 般 的 角 色 逆 轉 讓 我 們 看 起 來 比 車 中 假 人 還 更 不 真 實 (135,141) 影 像 科 技 中 介 下, 生 與 死 似 乎 皆 化 為 抽 象 平 面 超 越 的 影 像 ; 透 過 可 不 斷 以 慢 動 作 重 播 倒 帶 快 轉 的 影 像 技 術, 社 會 完 成 了 對 於 死 亡 的 嘲 弄 與 報 復 哈 定 (Michael Hardin) 18 在 白 色 噪 音, 死 亡 亦 被 影 像 化, 成 為 感 光 片 上 的 符 號 : 透 過 科 技 圖 像, 主 角 看 到 了 自 己 的 死 在 後 現 代 社 會, 甚 至 連 死 亡 也 脫 離 身 體, 成 為 看 得 見 的 影 像 在 自 己 的 死 亡 面 前, 主 角 覺 得 像 是 個 陌 生 人 (142)

20 48 英 美 文 學 評 論 曾 分 析 後 現 代 社 會 如 何 透 過 對 死 亡 的 擬 真 以 抹 除 死 亡 的 強 度 與 真 實 (24-26) 的 確, 電 視 螢 幕 上 的 戰 爭 與 學 生 暴 動 天 災 和 警 察 暴 行 等 新 聞 片 段, 這 些 隔 了 數 層 體 驗 到 的 暴 力 竟 成 刺 激 巴 拉 德 與 凱 薩 琳 性 慾 的 畫 面 ; 而 血 肉 模 糊 的 車 禍 現 場 對 人 們 來 說 也 只 是 後 現 代 景 觀 社 會 的 符 號, 如 同 一 場 複 雜 槍 戰 的 編 舞 符 號 或 刺 殺 計 謀 圖 般 ( 巴 拉 德 48,164) 超 速 描 繪 的 即 是 融 合 了 身 體 抽 象 化 與 死 亡 形 式 化 或 風 格 化 的 後 人 類 社 會 五 風 格 藝 術 後 人 類 小 說 有 關 形 式 化 風 格 化 的 語 彙 不 禁 令 人 聯 想 到 後 現 代 後 人 類 社 會 中 美 學 藝 術 是 否 可 能 此 一 問 題 如 果 形 式 風 格 在 影 像 流 行 名 人 文 化 盛 行 的 後 現 代 社 會 隱 含 著 暴 力 與 死 亡, 那 麼 藝 術 或 藝 術 家 在 如 此 社 會 究 竟 扮 演 何 種 角 色 與 功 能? 如 果 馮 的 風 格 化 死 亡 衝 動 後 設 性 地 指 出 藝 術 在 科 技 高 度 介 入 人 類 社 會 下 的 再 現 危 機, 那 麼 做 為 後 現 代 後 人 類 文 本, 超 速 本 身 究 竟 有 沒 有 和 馮 不 一 樣 的 風 格? 簡 言 之, 文 學 藝 術 是 否 仍 然 保 有 現 代 主 義 式 的 批 判 能 量? 如 果 是, 其 形 式 與 內 容 為 何? 這 些 問 題 事 實 上 也 和 前 述 有 關 小 說 是 否 具 有 道 德 批 判 之 提 問 密 切 相 關, 值 得 深 思 在 超 速 的 序 言 中, 巴 拉 德 曾 說 二 十 世 紀 的 小 說 家 已 無 法 擔 任 十 九 世 紀 作 家 的 職 責, 他 沒 有 先 知 卓 見, 也 沒 有 道 德 批 判 立 場 作 家 如 同 科 學 家, 僅 提 供 各 種 不 同 的 假 設 給 讀 者, 並 印 證 這 些 假 設 是 否 符 合 事 實 (Ballard, Introduction ) 巴 拉 德 在 超 速 提 出 的 假 設 是 : 科 技 的 高 度 介 入 勢 必 改 變 人 類 歷 經 撞 車 後, 巴 拉 德 逐 漸 改 變 其 認 知 方 式 與 人 際 關 係, 甚 至 整 個 世 界 觀 也 跟 著 改 變 : 出 院 後, 巴 拉 德 與 妻 子 駕 車 回 家 休 養, 當 再 度 目 睹 路 上 奔 馳 的 汽 車 時, 他 頓 時 對 都 會 生 活 習 以 為 常 的 車 流 景 觀 有 了 新 的 看 法 在 他 眼 中, 車 子 的 形 象 竟 然 改 變 甚 多, 好 像 我 的 車 禍 揭 露 了 它 真 正 的 天 性, 周 遭 的 一 切 似 乎 都 具 有 威 脅 性 且 極 度 真 實, 如 同 邪 惡 的 電 玩 遊 樂 場 的 加 速 彈 珠 台 被 釋 放 到 這 些 公 路 上 一 樣 刺 激 ( 巴 拉 德 60) 療 傷 期 間 他 很 喜 歡 待 在 居 家 高 樓 陽 台 上 觀 看 高 速 公 路 上 的 車 流, 執 意 看 出 世 界 被 汽 車 終 結 的 初

21 林 建 光 超 速 性 追 緝 中 的 身 體 與 科 技 49 步 徵 兆 (61) 隨 著 馮 的 啟 蒙 與 教 化, 巴 拉 德 觀 看 外 在 環 境 的 角 度 也 起 了 很 大 變 化, 他 發 現 路 上 汽 車 的 流 動 彷 彿 是 為 了 某 個 人 車 撞 擊 血 肉 模 糊 的 死 亡 景 觀 進 行 排 演 ; 而 大 眾 似 乎 也 明 白 這 個 無 可 避 免 邏 輯 先 前 提 過 小 說 安 排 一 場 高 速 公 路 上 的 嚴 重 車 禍, 許 多 人 都 被 吸 引 前 來 參 與 這 場 血 腥 聖 餐 儀 式, 面 對 殘 酷 暴 力 血 淋 淋 的 場 面, 沒 有 一 個 旁 觀 者 表 現 出 任 何 受 驚 的 樣 子 (166) 小 說 結 尾 處, 馮 開 始 在 公 路 上 展 開 追 撞 凱 薩 琳 的 遊 戲, 面 對 妻 子 可 能 在 撞 車 中 喪 生, 巴 拉 德 不 但 未 顯 憂 心, 反 而 從 她 可 能 死 於 各 種 不 同 意 外 模 式 的 可 能 性 : 迎 頭 相 撞 側 面 衝 撞 尾 端 撞 擊 翻 車 中 得 到 過 度 興 奮 感 (224) 但 除 了 為 讀 者 提 供 一 個 看 似 變 態 極 端 的 假 設 外, 超 速 果 真 如 布 希 亞 所 言, 未 具 任 何 舊 世 界 道 德 批 判 嗎? 我 們 該 如 何 解 讀 巴 拉 德 對 於 小 說 藝 術 的 見 地? 在 小 說 毛 二 世 (Mao II)( 1991) 裡, 德 立 羅 安 排 了 一 位 名 為 葛 雷 (Bill Gray) 的 小 說 家 做 為 主 角, 與 巴 拉 德 一 樣, 葛 雷 亦 對 小 說 家 失 去 其 改 造 社 會 與 文 化 意 識 的 處 境 感 到 悲 觀 與 無 奈, 他 認 為 傳 統 作 家 的 位 置 已 被 恐 怖 份 子 取 代, 只 有 他 們 能 夠 真 正 吸 引 大 眾 目 光, 左 右 大 眾 的 思 想 與 意 識 小 說 家 與 恐 怖 份 子 存 在 著 微 妙 的 關 係, 只 有 恐 怖 份 子, 以 及 他 們 所 依 賴 或 操 控 的 媒 體, 擁 有 過 去 小 說 家 的 權 威 位 置 : 小 說 家 與 恐 怖 份 子 間 有 著 有 趣 的 交 集 好 幾 年 前 我 [ 葛 雷 ] 曾 認 為 小 說 家 可 以 改 變 文 化 的 內 在 生 命, 現 在 炸 彈 製 造 客 和 職 業 殺 手 佔 據 了 這 塊 領 域 他 們 對 人 們 意 識 進 行 轟 炸, 在 被 [ 體 制 ] 吸 納 前, 昔 日 作 家 也 曾 如 此 [ 轟 炸 人 們 意 識 ] ( Mao II, 41) 在 毛 二 世, 恐 怖 份 子 與 大 眾 媒 體 是 後 現 代 社 會 的 主 要 權 力 來 源, 特 別 是 影 像 媒 體, 沒 有 這 些 媒 體, 恐 怖 份 子 無 法 發 揮 撼 動 社 會 意 識 的 權 威 但 無 論 如 何, 小 說 家 在 此 社 會 處 於 無 助 的 地 位 小 說 還 安 排 一 位 遭 恐 怖 份 子 綁 架 的 作 家 為 了 將 他 救 出, 葛 雷 試 圖 親 赴 黎 巴 嫩 與 恐 怖 份 子 會 面 談 判, 但 途 中 不 幸 發 生 車 禍 喪 生 我 們 可 以 看 出, 毛 二 世 與 巴 拉 德 皆 表 達 了 藝 術 藝 術 家 在 後 現 代 社 會 的 無 能 與 無 助 超 速 沒 有 像 葛 雷 這 樣 的 小 說 家, 在 後 現 代 社 會, 傳 統 小 說 家 的 位 置 已 經 被 明 星 取 代 這 些 明 星 取 代 了 傳 統 文 學 家 與 藝 術 家, 成 為 形 塑 影 響 社 會 意 識 之 主 要 力 量 超 速 充 斥 著 許 多 這 樣 的 後 現 代 藝 術 家, 包 括 伊 莉 莎 白. 泰 勒 珍. 曼 斯 菲 爾 德 碧 姬. 巴 杜 拉 蔻 兒. 薇 芝 詹 姆 斯. 狄 恩 等 人 此 外, 小 說 亦 多 次 提

22 50 英 美 文 學 評 論 及 法 國 作 家 哲 學 家, 曾 獲 諾 貝 爾 文 學 獎 殊 榮 的 卡 謬 (Albert Camus), 但 對 於 馮 或 小 說 其 他 人 物, 卡 謬 的 偉 大 不 在 於 他 崇 高 的 文 學 成 就, 而 在 於 他 與 其 他 名 人 一 樣, 皆 死 於 車 禍 他 的 不 朽 與 其 他 明 星 沒 兩 樣, 都 是 建 立 在 科 技 與 人 的 撞 擊 接 合 的 基 礎 上 : 馮 不 停 夢 想 名 人 的 死 亡, 為 他 們 發 明 他 想 像 中 的 車 禍 他 以 詹 姆 斯. 狄 恩 與 阿 爾 貝. 卡 謬 珍. 曼 斯 菲 爾 德 和 約 翰. 甘 迺 迪 之 死 為 軸 心, 編 造 出 詳 盡 複 雜 的 幻 想 他 的 想 像 力 將 女 電 影 演 員 政 客 商 業 鉅 子 和 電 視 台 高 層 主 管 當 作 靶 子 陳 列 ( 巴 拉 德 27-28) 當 然, 馮 是 小 說 中 最 具 行 動 力 的 藝 術 家, 他 實 踐 的 是 撞 車 藝 術, 而 每 天 發 生 的 車 禍 現 場 成 為 他 創 作 的 靈 感 來 源 馮 的 汽 車 後 座 擺 滿 了 各 式 攝 影 器 材, 相 機 三 腳 架 裝 滿 閃 光 燈 泡 的 箱 子 儀 表 板 的 夾 子 也 托 著 一 架 攝 影 機 (75), 隨 時 準 備 捕 捉 車 禍 留 在 身 體 上 的 傷 口, 並 從 這 些 鏡 頭 畫 面 中 研 究 出 最 風 格 化 形 式 化 的 死 亡 姿 勢 (79) 相 對 於 葛 雷 的 無 能 為 力, 馮 乍 看 之 下 似 乎 是 擁 有 無 限 權 力 或 暴 力 的 作 者 : 身 為 首 批 新 風 格 的 電 視 科 學 家 之 一, 馮 融 合 了 高 度 的 個 人 魅 力 挑 釁 而 積 極 的 表 演 講 課 作 風 和 對 自 己 主 題 百 分 之 百 的 信 念 馮 呈 現 了 一 個 飽 含 威 力 的 形 象, 科 學 家 幾 乎 等 於 流 氓, 騎 著 重 型 機 車 往 返 實 驗 所 電 視 台 有 學 問, 野 心 勃 勃 有 精 於 自 我 宣 傳, 他 卻 因 為 帶 有 一 絲 天 真 理 想 主 義 對 車 輛 及 它 們 在 我 們 人 生 中 所 扮 演 真 正 角 色 的 奇 特 看 法 而 沒 有 落 入 俗 套, 成 為 只 不 過 是 個 擁 有 博 士 學 位 的 強 悍 名 利 追 求 者 (75) 但 誠 如 上 述, 馮 的 科 技 超 越 論 傾 向 使 得 他 不 但 未 能 真 正 批 判 或 挑 釁 其 所 處 的 後

23 林 建 光 超 速 性 追 緝 中 的 身 體 與 科 技 51 人 類 社 會, 甚 至 落 入 了 巨 大 無 形 的 父 權 資 本 主 義 機 器, 飽 含 威 力 的 形 象 淪 為 無 重 量 平 面 的 符 號 馮 看 似 與 葛 雷 相 異, 前 者 擁 有 後 者 所 未 有 的 權 威 與 個 人 魅 力, 但 實 際 上 乃 是 被 體 制 吸 納 更 徹 底 的 作 家 雖 然 兩 人 皆 在 車 禍 中 喪 生, 但 前 者 之 死 乃 是 經 過 無 數 次 排 演 的 儀 式, 僅 具 風 格 化 姿 勢 與 傷 口, 後 者 則 死 於 肝 臟 破 裂, 有 其 情 境 與 身 體 ; 前 者 的 不 朽 或 超 人 類 主 義 實 際 上 是 不 活 亦 不 死, 後 者 則 至 少 擁 有 會 死 的 肉 身 巴 拉 德 曾 說 過, 小 說 與 真 實 在 當 代 社 會 已 無 清 楚 界 限, 周 遭 世 界 充 斥 著 各 式 各 樣 的 小 說 : 商 品 廣 告 商 品 化 的 政 治 去 真 實 化 的 影 像 經 驗 等, 我 們 活 在 一 本 巨 大 的 小 說 當 中 (Ballard, Introduction ) 超 速 再 現 的 即 是 小 說 化 了 的 世 界, 其 中 的 性 慾 暴 力 死 亡 皆 有 風 格 化 的 危 險 我 們 不 禁 要 問, 在 這 樣 的 社 會, 小 說 該 使 用 何 種 寫 作 技 巧, 何 種 形 式 或 風 格, 方 可 能 批 判 ( 如 果 作 品 還 具 有 任 何 批 判 功 能 的 話 ) 此 一 高 度 風 格 化 形 式 化 社 會? 弔 詭 的 是, 小 說 批 判 的 方 式 乃 是 透 過 一 種 特 殊 的 模 擬, 藉 由 模 擬 複 製 甚 至 誇 大 風 格 化 社 會 以 達 到 批 判 社 會 的 目 的 ; 藉 由 過 度 客 觀 理 性 科 學 的 風 格 或 內 容 以 批 判 狀 似 理 性, 實 則 蘊 含 色 情 暴 力 非 理 性 的 後 人 類 社 會 超 速 明 顯 地 運 用 了 去 情 感 去 內 心 科 學 描 述 式 的 風 格, 即 使 ( 或 特 別 是 ) 在 描 述 性 愛 場 景 時, 小 說 也 經 常 以 數 字 化 科 學 化 的 客 觀 方 式 呈 現, 身 體 與 情 感 亦 由 數 字 化 公 式 化 或 功 能 性 語 言 取 代 : 他 [ 馮 ] 仰 靠 後 座, 左 臂 伸 展 到 女 孩 上 方, 擁 抱 這 塊 彈 性 疲 勞 的 黑 色 膠 皮 平 板 他 的 手 抬 起 與 前 臂 成 九 十 度 直 角, 量 出 鉻 車 頂 邊 的 幾 何, 右 手 則 移 過 女 孩 的 大 腿, 托 住 她 的 屁 股 她 的 腳 跟 在 屁 股 下 這 麼 蹲 著, 打 開 大 腿 露 出 小 小 的 恥 部 三 角, 陰 唇 敞 開 突 出 馮 好 脾 氣 地 透 過 從 菸 灰 缸 升 起 的 煙 研 究 女 孩 身 體 嘉 布 麗 奧 身 體 散 發 的 不 難 聞 的 手 術 治 療 氣 味 和 辛 辣 的 人 造 皮 濃 烈 味 道 在 空 氣 中 飄 浮 陰 影 裡 鉻 金 屬 控 制 抬 起, 像 是 銀 蛇 的 頭 嘉 布 麗 奧 流 了 一 滴 唾 液 在 我 的 右 乳 頭 上, 然 後 機 械 化 地 撫 摸 它 我 們 四 周, 車 子 的 銀 色 控

24 52 英 美 文 學 評 論 制 裝 置 看 起 來 像 是 科 技 與 動 態 美 學 系 統 的 曠 世 傑 作 嘉 布 麗 奧 的 手 摸 過 我 胸 口, 手 指 找 到 我 左 鎖 骨 下 的 小 傷 疤, 儀 器 針 箱 外 象 限 的 印 痕 我 右 臂 摟 著 她 肩 膀, 感 受 有 輪 廓 皮 座 的 壓 印, 半 球 型 與 直 線 幾 合 的 會 合 點 我 們 攜 手 破 解 了 這 些 因 我 們 兩 起 車 禍 才 可 能 存 在 的 性 向 符 碼 ( 巴 拉 德 154,188-89) 的 確, 在 描 述 性 愛 時, 超 速 所 使 用 的 是 臨 床 語 言 (clinical language)( Byford 955), 法 蘭 西 斯 (Sam Francis) 認 為 此 種 臨 床 技 術 語 言 標 示 了 小 說 的 特 殊 書 寫 風 格 : 科 學 想 像 與 色 情 想 像 的 交 合 (158) 布 希 亞 說 得 更 極 端, 他 認 為 超 速 的 性 愛 皆 透 過 技 術 性 語 言 描 繪, 完 全 沒 有 性 愛 歡 愉 激 情 或 衝 動 小 說 人 物 彷 彿 是 一 部 機 器, 沒 有 性 愛 的 愉 悅, 純 粹 是 將 體 液 排 出 這 麼 簡 單 (317) 在 序 言 中, 巴 拉 德 指 出 二 十 世 紀 的 小 說 家 有 如 在 實 驗 室 或 野 外 探 險 的 科 學 家, 面 對 的 是 一 大 片 未 知 的 領 域 與 問 題 (Ballard, Introduction ) 巴 拉 德 以 有 距 離 客 觀 科 學 之 語 調 呈 現 理 性 與 夢 魘 完 美 結 合 的 極 端 社 會, 其 風 格 或 形 式 一 方 面 複 製 了 抽 象 去 情 感 去 內 心 化 的 世 界, 另 一 方 面 也 藉 由 此 極 端 的 臨 床 語 言 批 判 科 技 超 越 主 義 下 的 極 端 社 會 巴 拉 德 的 形 式 或 風 格 因 此 有 其 政 治 倫 理 意 涵, 藉 由 過 度 理 性 科 學 技 術 性 的 敘 述 語 調, 小 說 同 時 也 對 理 性 社 會 中 的 非 理 性 層 面 ( 色 情 暴 力 死 亡 等 ) 提 出 警 訊 : 超 速 的 終 極 任 務 在 於 告 誡, 它 是 對 於 那 野 蠻 色 情 過 於 光 亮 的 領 域 所 提 出 的 警 告 誠 如 巴 特 菲 爾 所 言, 超 速 表 面 上 的 不 道 德 事 實 上 乃 藉 由 美 學 上 的 不 道 德 來 否 定 外 在 世 界 的 不 道 德, 透 過 否 定 的 美 學 書 寫 形 式 來 否 定 社 會, 因 此 有 其 倫 理 層 次 上 的 意 義 布 希 亞 忽 略 的 即 是 否 定 美 學 所 具 有 的 政 治 道 德 倫 理 意 涵 (66, 74-75) 進 一 步 地 說, 在 理 性 與 非 理 性 暴 力 與 風 格 否 定 與 擬 仿 (simulacrum) 難 以 區 分 的 社 會, 似 乎 唯 有 透 過 極 端 的 否 定 美 學, 誇 大 文 學 藝 術 道 德 批 判 的 不 可 能 性, 如 此 方 可 能 暫 時 中 止 擬 仿 機 器 的 無 止 境 運 作, 瞥 見 批 判 的 微 弱 曙 光 準 此, 超 速 的 敗 德 令 人 作 嘔 或 許 比 起 過 度 樂 觀 地 肯 定 藝 術 的 教 化 或 批 判 功 能 更 具 道 德 意 涵

25 林 建 光 超 速 性 追 緝 中 的 身 體 與 科 技 53 結 語 在 科 技 與 生 活 密 不 可 分 的 當 代 社 會, 我 們 除 了 必 須 對 科 技 可 能 造 成 的 傷 害 或 危 險 有 所 警 覺 之 外, 如 何 思 索 科 技 的 可 能 性 已 成 為 刻 不 容 緩 的 議 題 在 超 速, 巴 拉 德 藉 由 描 繪 一 群 撞 車 狂 徒 的 行 徑 以 反 思 科 技 文 化 內 部 的 後 人 類 衝 動 身 體 是 後 人 類 研 究 之 重 要 議 題, 有 些 論 者 認 為 身 體 僅 是 人 類 進 化 過 程 的 一 個 偶 然, 隨 時 可 被 替 代 丟 棄 他 們 相 信 科 技 能 夠 幫 助 人 類 超 越 先 天 限 制, 將 人 們 帶 往 光 鮮 亮 麗 的 後 人 類 時 代, 在 此 時 代 肉 身 將 失 去 任 何 價 值 與 意 義 然 而 這 些 後 人 類 主 義 者 的 主 要 問 題 在 於 他 們 對 科 技 的 極 端 樂 觀 與 天 真, 不 但 忽 略 了 科 技 社 會 潛 藏 的 危 機, 也 無 視 身 體 主 體 能 動 性 的 重 要 性 顯 然 超 速 是 極 端 社 會 中 的 極 端 小 說, 巴 拉 德 說 它 是 極 端 狀 態 下 的 極 端 比 喻, 小 說 裡 的 色 情 暴 力 變 態 因 此 不 應 被 視 為 小 說 家 個 人 的 瘋 狂 或 變 態, 而 有 其 文 化 社 會 意 涵 這 一 點 巴 拉 德 與 哈 洛 葳 或 海 爾 思 等 即 身 後 人 類 學 者 似 乎 有 著 類 似 的 關 懷, 他 們 皆 對 那 誘 人 過 於 光 亮 的 科 技 超 越 論 保 持 批 判 態 度 ; 但 這 並 不 表 示 我 們 必 須 放 棄 後 人 類 主 義, 擁 抱 某 種 想 像 純 粹 的 主 體 或 身 體 雖 然 巴 拉 德 描 繪 了 汽 車 媒 體 社 會 下 的 潛 在 危 險, 但 這 並 不 意 味 著 我 們 必 須 回 到 未 被 科 技 汙 染 疏 離 的 身 體, 浪 漫 主 義 式 的 懷 舊 思 想 對 於 活 在 當 下 情 境 的 人 們 似 乎 並 無 太 多 助 益 如 何 在 迎 接 科 技 可 能 帶 來 的 解 放 面 向 的 同 時 又 能 回 歸 身 體 主 體 問 題 因 此 顯 得 格 外 重 要, 本 文 從 超 速 切 入, 試 圖 為 後 人 類 情 境 提 供 一 些 反 省 與 思 考 空 間, 相 信 能 為 讀 者 提 供 一 個 不 同 的 視 角

26 54 英 美 文 學 評 論 引 用 書 目 Badmington, Neil. Introduction: Approaching Posthumanism. Posthumanism. Ed. Neil Badmington. New York: Palgrave, Print. Ballard, J. G. Introduction. 16 Apr Web. 26 Jul < ranadasgupta.com/notes.asp?note_id=55>. Baudrillard, Jean. Two Essays. Trans. Arthur B. Evans. Science Fiction Studies 18.1 (1991): Print. Baxter, Jeannette. J. G. Ballard s Surrealist Imagination: Spectacular Authorship. Farnham: Ashgate, Print. Brottman, Mikita and Christopher Sharrett. The End of the Road: David Cronenberg s Crash and the Fading of the West. Literature/Film Quarterly 30.2 (2002): Print. Butterfield, Bradley. Ethical Value and Negative Aesthetics: Reconsidering the Baudrillard-Ballard Connection. PMLA (Jan. 1999): Print. Byford, Chris. Crashing into the Future. Futures (1998): Print. Deleuze, Gilles. The Logic of Sense. Trans. Mark Lester and Charles Stivale. Ed. Constantin V. Boundas. New York: Columbia UP, Print. Deleuze, Gilles and Felix Guattari. A Thousand Plateaus: Capitalism and Schizophrenia. Trans. Brian Massumi. London: Continuum, Print. DeLillo, Don. Libra. New York: Penguin, Print Mao II. New York: Penguin, Print White Noise. New York: Penguin, Print. Foster, Dennis. J. G. Ballard s Empire of the Senses: Perversion and the Failure of Authority. PMLA 108 (1993): Print. Francis Sam. Moral Pornography and Total Imagination : The Pornographic in J. G. Ballard s Crash. English (2008): Print. Gasiorek, Andrzej. JG Ballard. Manchester: Manchester UP, Print. Haraway, Donna J. Simians, Cyborgs, and Women: The Reinvention of Nature. New York: Routledge, Print.

27 林 建 光 超 速 性 追 緝 中 的 身 體 與 科 技 55 Hardin, Michael. Postmodernism s Desire for Simulated Death: Andy Warhol s Car Crashes, J. G. Ballard s Crash, and Don DeLillo s White Noise. Literature Interpretation Theory 13.1 (2002): Print. Hayles, N. Katherine. Afterword: The Human in the Posthuman. Cultural Critique 53 (2003): Print The Borders of Madness. Science Fiction Studies 18.1 (1991): Print How We Became Posthuman: Virtual Bodies in Cybernetics, Literature, and Informatics. Chicago: U of Chicago P, Print. Holtmeier, Mathew. Scars, Cars, and Bodies without Organs: Techno-colonialism in J. G. Ballard s Crash. LEA (2009): 1-9. Web. 30 Jul Johnston, John. The Allure of Machinic Life: Cybernetics, Artificial Life, and the New AI. Cambridge: MIT P, Print. Kurzweil, Ray. The Singularity Is Near: When Humans Transcend Biology. New York: Viking, Print. Landon, Brooks. Responding to the Killer B s. Science Fiction Studies 18.1 (1991): Print. Litt, Toby, Foreword. Jeannette Baxter. Ed. J. G. Ballard. London: Continuum, vii-x. Print. Pocobelli, Adrian. Nothing Is True. Nothing Is Untrue. : A Look at J.G. Ballard Quotes and Conversations. The Population. 8 Jul Web. 19 Aug < Ruddick, Nicholas. Ballard/Crash/Baudrillard. Science Fiction Studies 19 (1992): Print. Sobchack, Vivian. Baudrillard s Obscenity. Science Fiction Studies 18.1 (1991): Print. Stiegler, Bernard. Technics and Time, 1: The Fault of Epimetheus. Trans. Richard Beardsworth and George Collins. Stanford: Stanford UP, Print. Vinge, Vernor. What Is the Singularity Web. 22 Jul < Youngquist, Paul. Ballard s Crash-Body. Postmodern Culture 11.1 (2000): 28 pars. n. p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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