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摘 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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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DOI: / SOCIETAS: A Journal for Philosophical Study of Public Affairs No. 49, June 2014, pp Žižek Goes Astray: The Fallacy of Subjectivity Modeled on Medea by Hsing-Yi Chiang Center for General Education, National Tsing Hua University jsy66621@gmail.com

2 60 摘 要

3 誤入迷途的紀傑克 以米蒂亞作為主體性之典範的謬誤 61 一 前言 佛洛伊德 Sigmund Freud 的無意識引發了 哥白尼轉向 Copernican turn 戳破人類自戀的美夢 推翻了自理性主義者笛卡 兒以來所倡言的自主 自律 自我意識 自我規範的主體 稍後 拉岡 Jacques Lacan 和紀傑克 Slavoj Žižek 承接了佛氏這條線 路 持續發展心理分析的主體論述 但他們並不是讓無意識取代意 識 變成自我內在無法掌握的神秘中心 而是以 存有之匱乏 lack of being 作為主體的構成性原則 自我在其核心的位置上是道裂隙 gap 是虛無 nothingness 主體是 被罷掉的主體 $ 紀傑克強調 這並不是否定啟蒙或貶抑理性 要人類臣服於內在 的無意識非理性驅力 相反地 是要讓啟蒙更加無限制與更為徹底 因此 哥白尼轉向一口氣要轉兩次 即去除自我中心是雙重的動作 拒絕傳統的外在權威 並將主體還原為否定的自我關聯 negative self-relation 的空洞的 形式的點 Žižek, 1992a: 169 主體既不受 外在權威和自我意識所支配 也不能被自我設置的內在它物和無意識 所支配 主體的中心要徹底被顛覆 被粉碎 被罷掉 存有之匱乏讓 他1 的本質保持為開放的 他是以無本質 去實體性 無同一性來作 為其本質 以虛無作為其本質 2 如此一來 主體才能向著絕對異質 1 本文中提到像 主體 這樣通稱的代名詞時 為了行文方便和語意清晰 都只使用人字旁的 他 而不特別使用 他 她 2 紀傑克一再說明 主體之 無本質 並不是說 主體什麼都沒有 主體 空空如也 若是這樣 也無須談論主體了 因此 他會使用 近似 本質式 語言來說明何謂主體的 無本質 但這一類的分析語言有它精妙的內涵 強調 沒有本質的本質 本質之沒有 本質之取消等 亦即 沒有本質的本 質性 就是主體性 此外 他特地將 主體是被罷掉的主體 區別於佛家的 無我 無我 的宣稱跳躍得太快 並且容易只停留在個人修為的層次

4 62 政治與社會哲學評論 性而敞開 讓自身進入開放之境 獲得解放與自由 拒絕存有之匱乏 將自身穩固在封閉同一性之中的主體 被紀傑 克擺放在陽具中心的位置上 他是陽性的 反之 以虛無之非存在 non-existence 作為其本質的主體 則是無同一性的陰性 主體 是陰性的 Žižek, 1996: 165 這裡的陰性 並非屬於社會學 而是 屬於存有學 是主體發生的條件 成為主體即是使自身陰性化的過 程 被罷掉的主體其顛覆性內涵究竟是怎樣的呢 紀傑克試圖用各種 情境與範例來說明 但是他所採用的其中一個範例 卻引發了質疑 被質疑的不僅是範例的適切性而已 甚至突顯出他的主體性理論當中 隱含的一個岔出的危險歧路 這個範例就是他對希臘悲劇女主角米蒂 亞 Medea 的解讀 在某一次訪談中 紀傑克和萊特 Elizabeth Right 對話 萊特 一直以來都致力於心理分析和女性主義的主題 3 這次的對話發生在 萊特過世的前幾個月 Rasmussen, 2004 萊特跟紀傑克說 我很喜 歡你的書 破碎的絕對 The Fragile Absolute 但是你的書裡某些 部分困擾著我 為了真正的倫理 某人應該殺掉自己的小孩 你確實 是這個意思嗎 4 不只萊特表達了她的不解與憂心 另外也有其他 學者質疑 破碎的絕對 這本書的相同片段 Marchart, 2007: 109 而 被罷掉的主體 強調行動與過程 主體要讓自身同化於空無 同化於實 體之匱乏 這個過程使他能夠激進地取消掉他的社會象徵同一性 並清楚地 覺察到自身成為 純粹否定性的空洞點 Žižek, 2001a: 萊 特 有 不 少 著 作 較 常 聽 到 的 是 拉 岡 和 後 女 性 主 義 Lacan and Postfeminism 與編輯的 紀傑克讀本 The Žižek Reader 她可以說是拉岡 和紀傑克的忠實支持者 4 紀傑克後來也把這段對話的討論收錄到他的書中 Žižek,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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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64 政治與社會哲學評論 二 假女人及其不滿 一 陰莖羨嫉的意識形態生產了 母親 佛洛伊德以心理病理學的觀點來解釋女人 受到女性主義的撻 伐 女性主義批評的基本攻擊目標一直是 佛洛伊德把陰莖嫉羨 penis envy 歸屬給女人 佛洛伊德不是女性主義的朋友 他 賦予女性一種惡名昭彰的侮辱性解釋 Meyers, 1994: 67 佛氏的 陰莖羨嫉 從小女孩的生理發展出發 一路下來 規定了成年女人 的心理結構 他說 女人希望擁有小孩作為替代的 陰莖 小孩 5 還說女性的特質之一是產生男性情結 她希望自己跟男人一樣獲得陰 莖 6 如此惡名昭彰的論點 對女人造成怎樣的影響呢 拉岡指出 女人在性別關係之中僅提供了一個功能 就是作為母親 Lacan, 1998: 35 這句話並不是積極地肯定女人的母親角色 也不是中性 地描述女人的社會功能 它充滿了嘲諷 批評陰莖羨嫉把女人禁錮在 母親 的社會角色與意識形態之中 5 佛洛伊德在 兩性解剖學差異所造成的某些心理影響 Some Psychical Consequences of the Anatomical Distinction between the Sexes 中說 小女生 看到小男生的陰莖 她知道自己沒有 而想要擁有 於是 她一方面產生男 性特質情結 想要在未來獲得陰莖 另一方面產生陰莖嫉羨 對母親不滿 因為母親沒有給她陰莖 不再把母親當作愛的對象 從此 她希望擁有 陰莖 小孩 轉而把父親當作愛的對象 開始了伊底帕斯情結 Freud, 1925: 佛洛伊德在 論女性性特質 Female Sexuality 中說 閹割情結對女性 的影響 有三種發展的路線 一 對女性特質產生嫌惡感 二 堅持希望得 到陰莖的男性情結 三 以父親為對象的一般女性態度 Freud, 1931

7 65 Meyers, 1994: 68 Benjamin, 1988: 206 Rich, 1986: 127 Phoenix and Woollett, 1991: 5

8 66 政治與社會哲學評論 Phoenix and Woollett, 1991: 這樣的意識形態反覆被複製 進入歷史的循環 變成代代相傳的桎梏 例如 雀朵洛 Nancy J. Chodorow 針對 母職 進行剖析 在社會組成和性別複製中 它是作為核心的 構成性的要素 Chodorow, 1978: 7 它 透 過 社 會 結 構 而 強 加 給 女 人 誘 發 了 母 親 種 種 心 理 過 程 又 再 度 傳 遞 給 女 兒 完 成 母 職 的 複 製 reproduction of mothering 我們以為女人本來就細心 溫柔 敏 感 適合育兒的工作 事實上不然 這些人格特質是從家庭學習得來 的 性別的社會組織的主要特徵 透過那些由制度結構所產生的人 格特質而被傳遞下來 這個制度結構就是家庭 兒童從家庭裡變成了 社會的性別成員 Chodorow, 1978: 39 於是 社會結構滲透了心 理歷程 女人的滿足感必須從 創造母親 小孩的統一體 來獲得 Chodorow, 1978: 212 她的欲望由此被縮限 綜上所述 我用米勒的 假女人 la femme à pastiche/ postiche woman, fake woman 一詞做個小結 假女人 用來稱呼填補匱乏的 女人 她以 擁有 的方式成為一個家庭的女主人 掌握家庭財政 成為母親並擁有小孩 作為母親之存在 她藉由擁有而解決了這個 匱乏 擁有小孩來替代她所失去的陽具對象 Soler, 2006: 128 父 權社會意識形態對女人的支配 由假女人給實現了 她設法讓自己成 為 擁有之女人 8 同時也合理化了母親的社會功能 7 所謂的 女性主義的文本 是指某些拉抬 母親 的地位藉此對立於 父 親 的女性主義者 這牽涉到女性主義內部的路線之爭 本文不討論 8 米勒說 佛洛伊德認為 在某個程度上母性本身也是女性病理學的一部 分 成為母親 就是要變成最卓越的 擁有之女人 she who has Miller, 2000: 16 若我們重新解讀 或許可以說 佛氏幫忙揭露了 母親 的意識 形態 而非鞏固它

9 誤入迷途的紀傑克 以米蒂亞作為主體性之典範的謬誤 67 二 假女人用戀物來否認匱乏 母親希望擁有小孩 藉此來補償她缺少的東西 這是用 替代物 的發明 來進行 妥協的形塑 compromise formation 佛洛伊德給 予這種心理機制的名稱就是 戀物癖 fetishism 9 佛氏的戀物癖集 中於男性個案 它源自於小男孩看到母親缺少陰莖 產生閹割恐懼 故發明了迷戀之物來替代這個 母親缺少的 陰莖 Freud, 1927 佛氏沒有涉及女性個案 但後來的許多學者則不受限於此 探討了女 性的戀物 並且 發展出戀物之觀念的不同意涵轉變 從生物學轉向 到存有學 為了脫離佛氏的生物學範疇 拉岡以 陽具 phallus 一詞取 代 陰莖 penis 佛氏分析的焦點是解剖學的陰莖 解釋它的 在 場或缺席 presence or absence 如何引發了個體的心理反應 拉岡 的分析焦點則是存有學的陽具 說明個體在社會的象徵秩序中 想要 成為或擁有 being or having 陽具的心理構成 陽具代表我們掌 握了自身同一性之中心 Lacan, 1977: 289; Wright ed., 1992: 於是 戀物不再只是病理學的現象 戀物的社會化 socializing the 9 根據不同的脈絡 fetish 有不同的翻譯 它最早關聯於原始住民的宗教 儀式崇拜 可翻譯為 物神崇拜 後來馬克思 Karl H. Marx 用它來批 判資本主義社會 說明物質關係如何取代了人類真實的社會關係 故它和 商品連結在一起而翻譯為 商品拜物教 commodity fetishism 到了艾賓 Richard von Krafft-Ebing 和佛洛伊德 它用來表達在性心理方面的某種倒 錯行為 翻譯為 戀物癖 fetishism Evans, 1996: 在 拉 岡 的 理 論 中 期 他 吸 收 了 結 構 主 義 符 號 學 而 強 調 象 徵 界 the symbolic 以 陽具符指 phallic signifier 作為主要的概念 它是一個中 心符指 所有符指都環繞著它而產生意義 Lacan, 1977: 本文不討 論符號學的脈絡 只強調主體在象徵秩序當中是如何被構成的

10 68 政治與社會哲學評論 fetish 不僅擴展了文化與哲學論述 Krips, 1999: 7 也使我們可 以透過它來探索主體的心理經濟 這種 匱乏的心理經濟 psychic economy of lack 11 乃是環繞著匱乏 產生種種力比多變化與心理運 作 並且 從解剖學的陰莖到存有學陽具 這個轉變讓 閹割 之概 念失去了效力 戀物當中的 匱乏 不再與解剖學相關 佛氏從生理器官來界定女人 由於女人缺少陰莖 故女人的空無 被認為是缺少重要的象徵性核心 12 是一件羞恥之事 是要被遮掩 隱藏的 甚至是要被克服的 然而 自從拉岡之後 匱乏遠離了生理 學的閹割 不再是器官之缺少 而是存有學的欲望 是存有之匱乏 這指的是 主體進入其主體性中心的空無 成為陰性的非存在 他開 放向欲望 並接受自身欲望是絕對不可滿足的 主體的存有之匱乏是 要被肯定的 這是案主穿越他的各種情結或幻象 成功地達到分析之 終結的狀態 因此 匱乏不是令人羞恥的 反而是要勇敢去迎接與承 擔的 唯有害怕承擔匱乏 才會想要迴避它 用擁有的方式去填充 它 米勒說 假女人隱藏她的擁有之匱乏 假裝成為不欠缺任何 事 不欠缺任何人的持有者 Miller, 2000: 21 假女人用擁有小 孩的方式 來表現她的戀物 米勒不再說這是對匱乏進行 補償 compensate 而說是對匱乏的 隱藏 hide 補償 蘊含了兩 11 拉岡認為 為了進入主體性 需要將主體引入匱乏的經濟 此匱乏的定 義關聯於陽具 如同我們所身處的父權社會 陰莖正好佔據了陽具的位置 但是這個偶然不該讓我們忽視下列事實 在最後的分析中 陽具是由匱乏 的心理經濟來定義的 而不是由男性解剖學的局部偶然因素來定義 Krips, 1999: 有一種調和性的說法是 女人的陰蒂也可以等同於陰莖 但這種說法並無 任何益處 依然是生理取向 仍是以陰莖之有無為主要的性考量

11 誤入迷途的紀傑克 以米蒂亞作為主體性之典範的謬誤 69 個誤解 第一 匱乏是病理的 有缺陷的 第二 可以透過補償的方 式使它復原 匱乏不是病理的 它不可復原 也無須復原 隱藏 則肯定了匱乏的重要性 只是它不被主體自身承認而已 紀傑克更 好地使用 否認 disavow 一詞 自我滿足的假女人否認她的匱 乏 Žižek, 2000a: 232 因為否認它 才會想去填補或隱藏它 女人尋求庇護所 遠離她的主體性中心的空無 遠離標示著她的 存在的 不 擁有 它 not-having-it 而處於 擁有它 的虛 假確定性中 付出心力並穩定支撐著家庭生活 養育小孩這個 她的真正擁有物等等 她給人這樣的印象 及具有虛假的 滿足 穩定安固的存在 自我封閉的生活 滿足的每日例行公 事 Žižek, 2000a: 女人尋求家庭作為庇護所 是因為她感知到在她之中的空無向她迫 近 她不願意去承擔而亟欲逃離 便忙於用小孩來填補空無 彷彿 自己因此而擁有了陽具 變成 陽具女人 phallic woman Miller, 2000: 21 假女人不只是想要 擁有陽具 having the phallus 更是要讓 自己 成為陽具 being the phallus 伊恩 Marcia Ian 用 陽具母 親 phallic mother 一詞來陳述 母親的功能在心理分析中是作為 某種 等值 或 整體化 totalizing 的效果 Ian, 1993: 19 他 認為陽具母親具有某種徵狀性的等值強制性 不斷用戀物的方式迫 使自己趨向於整體 企圖達到跟男人一樣的 等值 這反而造成了 抹拭差異和關係 伊恩說這樣的等值是一種偽造 為了要批評心理分析自身的整體化等值

12 70 政治與社會哲學評論 上述對假女人的種種批評 不僅是說她模仿男人的權力形式 建 造封閉的家庭政治經濟圈 以擁有陽具的姿態展現了和父權同樣的支 配力量等等 更是要強調她的心理機制 以及她的主體之結構 假女人向外擁有小孩 正是為了要向內擁有自我 掌握並佔有她 自身的同一性 讓她的主體性之中心成為充實的核心 拉岡說 人 不能以成為整體作為目標 並且加註說 完整的人格 是現代心 理治療中另一個反常的前提預設 Lacan, 1977: 假女人迷惑 於 深陷於這個反常的前提預設中 設法要擁有小孩 將自身建構為 堅實的 穩固的 同一的實體 而迴避了她的存有之匱乏 拉岡的這兩句話 顯示了他對於主體的普遍觀點 許多病理的特 殊現象都源自於此 他雖然不是專指 假女人 但 假女人 也可 以是其中的一個特殊病理現象 心理分析強調 女人不存在 the woman doesn t exist 女人正 是非存在的虛無 Žižek, 1993: 58 這個命題並不是貶抑女人 而 是積極地肯認並確立女人的存有狀態 女人不存在為自我同一性封閉 的實體 女人存在為非同一的空無 她的存在是個 不 她承擔她 的非存在 她的構成性匱乏 即在她的核心之中的主體性之空 洞 Žižek, 2000a: 231 而假女人與 女人不存在 剛好相反 對 比於女人 她不存在 母親肯定地確實存在 Žižek, 2000a: 232 也 就是說 假女人存在 存在而為陽具母親 效果 我使用心理分析的術語 戀物 來指稱那些效果 它仰賴的是抹拭差 異和關係 Ian, 1993: 20 不過 伊恩在書中對拉岡抱持批評的態度 因為他討論的是拉岡早期的想像界 the Imaginary 理論 14 拉岡的這兩句話 表達了他對於普遍的 主體 觀點之批評 這兩句話雖 然不是專指 假女人 但 假女人 作為其中的特殊病理現象 理當也被 包含在這個普遍的批評中

13 誤入迷途的紀傑克 以米蒂亞作為主體性之典範的謬誤 71 三 戀物是易碎的幻象 佛洛伊德指出戀物的兩可 ambivalence 特徵 對閹割的拒斥 和肯定 兩者都參與了戀物的建構 Freud, 1927: 156 戀物者既承 認了匱乏 又用替代品來否認這個匱乏 兩種相悖的態度並存 乃是 強烈衝突之下的一種 妥協 15 這種妥協的心理不只出現在病理個 案上 一般大眾也很常見 戀物扮演了建設性的角色 讓我們可以妥善應付嚴酷的現 實 戀物者並不是迷失在他們私人世界中的夢遊者 他們是徹底 的 現實主義者 能夠接受事物實際運作的方式 因為他們 擁有可依附的迷戀之物 為了去抵銷現實的最大衝擊 Žižek, 2001b: 14 戀物在日常生活中具有因應現實的妥協功能 它讓我們的焦點轉移到 迷戀之物上頭 保護我們的自我不會被殘酷的現實給擊垮 強斯頓 Adrian Johnston 進一步說明 跟其他病理現象所導致 的痛苦相比 戀物顯然愉快多了 例如 當某人用壓抑來否認創傷事 件的喪失時 被壓抑的記憶總是會回來干擾他 使他痛苦 但由於 戀物者用替代的填補否認了喪失 受到了心理上的安撫 故 戀物者 有意識地 刻意地 享受他們的徵狀 Johnston, 2009: 94 儘管如 此 他認為當紀傑克聲稱 為了要依附於現實的規範和規則 每一 15 他仍然保留這信念 女性有陰莖 但同時也放棄了它 在這不收歡迎 之沈重壓力和違反慾望的強大力量 兩者衝突之下 一項妥協達成了 Freud, 1927: 154

14 72 Johnston, 2009: 95 Johnston, 2009: 94 Žižek, 2001b: 14

15 誤入迷途的紀傑克 以米蒂亞作為主體性之典範的謬誤 73 在 迴避了自身的陰性主體性 她害怕承擔自身之中的虛無 無法 面對她的非存在 故不斷掌握可佔有之物將自身中的匱乏填滿 用戀 物的保護膜掩飾無同一性的空洞 但是 這層保護膜很容易就被戳 破 終有一天她非得去面對她所迴避的東西 那麼 接下來我們是否 應該要支持女人以 不擁有 not-having 的方式成為主體 這會是 怎樣的情況呢 三 真女人米蒂亞及其危險 一 真女人 米蒂亞 拉岡以希臘悲劇中的主角米蒂亞作為真女人的示例 米勒跟隨拉 岡解釋了 真女人 true woman 一詞 什麼是真女人 有一種簡 單的答案 在拉岡的意義下 真理在女人之中 所考量的是她的主體 的距離能夠離開母性之位置有多遠 Miller, 2000: 17 當某個女人 遠離她的母性 並且不再用填補匱乏的方式存在時 是令人震驚的 米勒描述說 我們只能以某種驚訝的震撼 出自於驚奇或是恐怖地 說 她是個真女人 這或許是當我們發現到母親清楚明顯地不去填 補在她之中的空洞時 Miller, 2000: 震驚並不是簡單的出乎 意料之外 更不是驚喜 而是看到怪物般的驚嚇 自從尤里庇狄思 Euripides 的作品 米蒂亞 問世之後 16 她 16 米蒂亞的故事 從希臘神話悲劇到後來的小說與戲劇 流傳了幾千年 不斷地被重述與改寫為不同的版本 這裡引述的故事以尤里庇狄思的作品為 主 米蒂亞為了協助愛人傑森 Jason 拿到金羊毛 傾盡全力幫他剷除阻

16 74 政治與社會哲學評論 的名字幾乎就 等於殺子的同義詞 McDonald, 1997: 300 紀傑 克大篇幅地談論這個行為 在文學裡這種行動的示例形象 拉岡引 用的是米蒂亞 當她的丈夫傑森準備要為了另一個年輕女人而拋棄 她時 她殺了他們的兩個孩子 這兩個孩子是她丈夫最珍愛的擁有 物 正是在這個摧毀了她丈夫最為重要事物的恐怖行動中 如拉 岡所說 她的行動是作為真女人 une vraie femme Žižek, 2000b: 151 她殺害自己小孩的行為 乃是放棄她最珍貴的擁有物 以強力 剝奪的方式來取消 擁有 以打擊自己的方式來為自己鑿出一道裂 隙 紀傑克基於心理分析的理論脈絡 對米蒂亞的解讀與前人相當不 同 以下我先做一些簡單的對比 尤里庇狄思對米蒂亞抱持同情 將她呈現為一個敢愛敢恨的棄 婦 她為了追求愛情做了種種犧牲 故丈夫的背叛顯得格外卑鄙 她 因為被拋棄而陷入無比的痛苦 這合理化了她的憎恨與憤怒 尤氏儘 管同情她 但對於復仇式的殺子行為仍是採取批判的態度 他不只要 探索米蒂亞 更要追問人性 當他戲劇性地呈現米蒂亞的殺子時 展 現令人震驚的悲劇張力 母親成為殺害自己骨肉的兇手 所有觀眾 都感到被冒犯 感到厭惡與非自然 米蒂亞的罪行不僅是被她那不可 控制的對抗小孩之暴力情緒所驅動 更是被如何對傑森施加最大的心 理痛苦的冷血計算所驅動 這使我們對於人類心靈所能夠沉淪的病理 深度而感到顫抖 McDermott, 1989: 40 礙 不惜做出各種殘忍與背德的事 歷經千辛萬苦後 兩人結為夫妻並生了 兩個小孩 有過一段美滿的生活 之後 傑森卻要拋棄米蒂亞 和鄰國公主 結婚 米蒂亞非常憤怒與傷心 她用計毒死了即將結婚的公主和國王 更令 人震驚的是 她親手把自己和傑森所生的兩個小孩也一併殺掉了 Sophocles and Aeschylus et al. 劉毓秀 曾珍珍譯 1984

17 誤入迷途的紀傑克 以米蒂亞作為主體性之典範的謬誤 75 塞內加 Lucius Annaeus Seneca 的作品經常被提出來與尤氏 對照 他的米蒂亞打從一開始就是被情慾支配的 不僅她對傑森的 愛是毫不節制與 放縱的 unbridle 就連她的憤怒也是 以至於 她最後的殺子 完全可以預先被推論出來 並不令人意外 他要呈 現的是米蒂亞的 過多 excesses 及 她的瘋狂激情之 氾濫 overflow Nussbaum, 1997: 233 由於塞內加較少鋪陳各種內在 與外在衝突 屬於較單調與直線的敘事 17 但他跟尤里庇狄思一樣 對於殺子行為予以倫理上的嚴厲譴責 他的米蒂亞並不是出於情境所 逼的防衛 而是基於個人張狂的性格 才產生悲慘的後果 相較於前面這兩位作者 另外有一類立場贊同米蒂亞 認為她殺 害孩子是情有可原的 不但是公正的 而是必要的 因為她要保護 孩子 免於他們被新娘的父王所佔有 之後受到物質的誘惑而沉淪 楊慧 2009 頁 155 這是從母親的角度出發 削弱她對傑森的 報復和恨意 而強調她對孩子的愛 還有一種看法是從性別政治出 發 主張她的殺子是某種 革命的象徵 而賦予她 自由的鬥士 之稱號 這是針對她的女性身分 米蒂亞對女人而言也是一個女英 雄 她拒絕被限制在 合法繁衍後代的生產者 之角色 透過殺掉她 的小孩而獲得她的報復 她因此而肯定自身可以獨立於丈夫與父權體 制 McDonald, 1997: 學者的評論認為 塞內加的書寫欠缺了許多深層的探討 例如 女人之 遭遇的轉折變化 社會情境與女人行徑間的互動 人性的情緒反應等 也欠 缺了對情感的辯證性分析 例如 早年荷馬和亞里士多德對於 憤怒 所 給予的高貴性和正當性 到了塞內加這裡全部都消失殆盡 憤怒 只是最 為張狂與惡劣的情慾表現 米蒂亞的殺子行為僅僅等同於憤怒的暴力產物 Nussbaum, 1997

18 76 政治與社會哲學評論 上述種種都涉及了倫理 性別 政治等豐富的主題 18 然而 紀 傑克對米蒂亞的閱讀與闡釋有別於上述的說法 第一 他的焦點是最 後的殺子行動 不討論故事前半部 因此他的米蒂亞不是自願為男人 犧牲的父權社會傳統女性 19 這樣的受害原先只為了男人而活 把自 己當成對象完全地奉獻給男人 20 以至於造成被拋棄之後的激烈復仇 反撲 21 第二 他並非從性別政治的角度來批評男性 因此他的米蒂 亞不是男人所建構的致命女人 femme fatale 之幻象 致命女人源 自男人害怕有力量的女人 刻意將她塑造成惡的形象 22 第三 他的 米蒂亞不強調假女人那部分 因此不是保護小孩的母親 這要歸功於尤里庇狄思 在他的悲劇問世之前 神話與史詩中的米蒂亞充 滿了女巫般的魔幻色彩 他使米蒂亞脫離了瘋女人和女巫的形象 帶來更深 入的人性與社會性之探討 19 關於女人的犧牲 在心理分析歷史中有著名的情節 女人撤退而為對 象 為了所愛的男人而放棄所有個人抱負 奉獻自身去支持男人 Soler, 2006: 82 這種犧牲奉獻是很典型的父權社會下的傳統女性 20 這屬於故事前段 米蒂亞和傑森結婚之前 她為了愛傑森而不計一切後 果 做出諸多犧牲 一則 她不顧危險協助傑森 讓他逃離噴火野牛 並從 大蛇那裡拿到金羊毛 二來 為了要和傑森一起私奔 她背棄了自己的父親 和家園 當她被哥哥追趕時 甚至狠心地殺了親哥哥 還有 她為了替傑森 報仇而謀害傑森的同父異母弟弟 以詭計和殘忍的方式 誘騙死者的女兒去 誤殺自己的父親 21 儘管米勒說 這些案例 不論包含美狄亞或瑪德琳紀德 都是關於對男 人之背叛的反向回應 都是一種懲罰 Miller, 2000: 20 但紀傑克反對把米 蒂亞視為只是懲罰男人而已 22 致命女人之幻象如同學者說 她不僅使用了男性的典型武器 並且使用 了男性的語言 她模仿了掌權的男性 她變成如她所說的 真正的女人 truly a woman 伴隨著厭女主義者的詞彙擴張了她的宣稱 對於善無能 為力 卻是惡的精妙編織者 McDonald, 1997: 301 我在另一篇文章裡 已經專門處理了男人所建構的致命女人之幻象 這裡不再重複 23 米蒂亞作為假女人 是在故事的中段 她和傑森結婚後 成為盡責的完美 妻子 生了兩個孩子之後 也是個稱職的母親

19 誤入迷途的紀傑克 以米蒂亞作為主體性之典範的謬誤 77 紀傑克讚揚米蒂亞的殺子是一個 主體化 subjectivize 的 行 動 他 想 要 探 討 女 人 如 何 透 過 向 自 身 射 擊 shooting at herself 的行動 來主體化她自身 Žižek, 2000b: 151 以下 我 會說明米蒂亞如何作為 真女人的主體化 並質疑這個行為是倫理 之敗壞 提出它在理論上的問題 二 向自身射擊 摧毀對象小 a 紀傑克肯定米蒂亞 認為她擺脫了假女人的姿態 用取消 擁 有 的方式鑿空她的存有之核心 亦即 她抵抗自我佔有 為自己創 造出匱乏 女人如何透過 向自身射擊 的行動 來主體化她自身 當然 首先想到的是標準女性主義立場 為了要成為主體 女人必須 迴避她的 女性 核心 24 那是神秘的無以名狀 是某個 在她 之中卻比她更多 in her more than herself 的東西 是使她成為 男人欲求之對象的珍寶 treasure/agalma 然而 或許有另一種 更激進的觀點 即拉岡所說具有特定激進行動的 真女人 定義 之一 從男人 她的伴侶 那裡拿走 刪除 摧毀那個 在他之中卻比他更多 的東西 那個東西 對他而言意味著 他的全部 比他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那是他的生命所環繞的珍 24 我在這裡翻譯為 女性 核心 而不翻譯為 陰性 核心 有兩個理由 一來是因為紀傑克把它加上引號 是作為一種反諷的強調使用 指的是堅實 的內核 而不是匱乏 二來 本文對於 陰性 一詞有專屬的心理分析意 涵 指的是存有之匱乏 以虛無作為核心 為了避免一詞多義 造成混淆與 理解上的障礙 特地做此翻譯

20 78 政治與社會哲學評論 寶 Žižek, 2000b: 151 米蒂亞摧毀了某個比生命更重要的 珍寶 它對於她和丈夫而言 都是至關要緊的 毀了這個東西 就等於把整個人賴以存在的核心給 硬生生地抽掉 但紀傑克主張 這個否定的摧毀卻能將她構成為當代 心理分析的主體 前言提到 主體的哥白尼轉向 一口氣要轉兩次 去除自我中心 是雙重的動作 擺脫外在權威和擺脫內在自我中心 第一步容易 後 面卻很難 紀傑克說 問題是 自主的主體藉由 環繞著自身 作 為自身的太陽 遭逢了在它自身中 比自身更多 的某物 遭逢了在 它中心的某個奇怪形體 Žižek, 1992a: 169 這個在主體內部的奇怪 形體 叫做 對象小 a objet petit a 主體將它設置在自身之中 構成主體的 堅硬核心 hard core 用它來填補主體的存有之匱乏 Žižek, 1989: 180 紀傑克指出 標準女性主義立場 不夠激進 此立場雖然提點出女人的存在核心不能是對象小 a 但還需要在兩個 方面更加推進 其一 女人不能只是消極地迴避對象小 a 而要積極 地摧毀它 其二 女人不只是摧毀自身之中的對象小 a 同時也要一 併摧毀男人之中的對象小 a 構 成 主 體 之 核 心 的 對 象 小 a 不 同 於 想 像 的 同 化 imaginary identification 過程中的那個外在對象 後者是指主體認同於另一個 他人 作為理想的對象 仿照他的完美來形塑自己 相較之下 對象 小 a 不必然是完美與理想的 它也可能是普通 粗鄙 噁心的某物 然而 一旦它佔據了主體中心的那個位置 它就會因此而被提升為崇 高的對象 sublime object 25 更重的區別是 對象小 a 是 在主體 25 對象小 a 並不是一個普通的物質對象 紀傑克舉了修女的身體作為例子

21 誤入迷途的紀傑克 以米蒂亞作為主體性之典範的謬誤 79 之中的對象 object in subject Žižek, 1989: 180 它把主體之中的 空無給包裝起來 掩飾起來 它是空無的具體化 26 驅動著主體環繞 著它而運行 增強主體的心理能量 最終成為主體產生快感的根源 簡言之 對象小 a 是一塊巨石 讓我們以它作為存在的中心 阻礙我 們成為被罷掉的主體 $ 紀傑克認為米蒂亞鏟除了這塊巨石 她拒絕成為陽具母親 擺脫 了戀物的依附 突破了意識形態與美麗謊言 她主動藉由摧毀對象小 a 來為自己劈開一道裂隙 鑿穿一個空洞 她不再迴避匱乏 反而 是積極創造匱乏 使自身成為去中心 decenterment 的主體 為了 說明此一行為 善於解讀電影敘事的他 還引用了三部電影 第一部 捍衛戰警 Speed 中的基努李維 Keanu Reeves 遇 到歹徒的威脅 當劫匪用槍指著他的夥伴時 他反而開槍射向自己 夥伴的腿 第二部 綁票通緝令 Ransom 中的梅爾吉勃遜 Mel Gibson 遇到綁匪綁架了他的獨子 他不僅不付兩百萬贖金 還在電 視上宣告說 要把兩百萬付給任何一個能夠提供綁匪消息的人 甚 至威脅說他會散盡所有的家產來追捕綁匪 第三部 刺激驚爆點 The Usual Suspects 中的傳奇人物凱撒索澤 Keyser Soeze 遇到 幫派分子闖入他家 劫持了他的妻女 當他回家看到此景 便開槍射 區分普通的物質身體和崇高的身體 Žižek, 1995: 179 修女拒絕和另一個他 人發生性關係 為的是保留她的物質身體 然而 她激情地奉獻給上帝的 卻是內在的崇高身體 這個崇高身體在她的物質身體之中 卻比物質身體還 要更多 可見的物質身體只是普通與暫時的 但內在的崇高身體卻是珍貴與 永恆的 26 在主體之中的對象 可發展為負向的互為主體結構 主體把自身當作對 象 去填補它者之中的匱乏 當女人擁有對象小 a 作為其核心時 她不僅遠 離自身的匱乏 並且對男人而言 她成為對象 也填補了男人之匱乏 兩造 皆遠離主體性 但為了避免本文龐雜 我沒有專門處理此互動結構

22 80 政治與社會哲學評論 死了自己的妻女 然後對敵人展開一連串激烈的報復 Žižek, 2000b: 這三位主角都是用來說明同一件事 主體做了 瘋狂的 不 可能的選擇 以某種方式打擊自身 打擊對他而言最珍貴的東西 Žižek, 2000b: 150 紀傑克說 他們並不是朝向自身做無力的攻 擊 而是改變情境為自身的困局帶來新的契機 敵人掌握了他們最重 要的對象 而他們透過切斷自己與重要對象之間的關係 獲得了自由 行動的空間 亦即 主體清除自身所有的聯繫與牽絆 為自己展開 一個全新的開始 這是主體性被生產出來的時刻 此外 有個與米 蒂亞幾乎相同的例子不斷被紀傑克強調 摩里森 Toni Morrison 寵兒 Beloved 當中的柴特 Sethe 再度發明 重複了米蒂亞 Žižek, 2009: 前言提到 萊特對於紀傑克頌揚米蒂亞而感到憂心忡忡 問他說 是否真的必須這麼做才算是倫理的 紀傑克則為他自己辯護說 他並 不是提倡身體的暴力 而是要強調 解放會痛 liberation hurts 28 我認為在米蒂亞式的行動中 關於倫理的部分要分成兩個面向 第一個是針對外在對象的身體暴力行為 第二個則是針對自身存有之 核心的打擊 紀傑克只澄清了第一個面向 毋庸置疑 可見的具體暴 力當然不會是倫理的 摧毀對象小 a 不必等同於赤裸裸地殺掉自己的 27 小說中的女主角柴特是個黑人女奴 某天她帶著四個小孩逃離主人的莊 園 但被主人追捕到並帶回去 她對此感到絕望 為了不讓小孩跟她一樣困 陷在悲慘的奴隸生活中 她採取激烈的手段 殺死了大女兒 也差一點殺掉 其他小孩 她投身於一種米蒂亞式的行動 試圖毀滅對她而言最珍貴的東 西 她的子嗣 Žižek, 2000b: 紀傑克在訪談中也說到 他書中所引用的這些例子和電影為他帶來了許多 麻煩 不少人因此對他的倫理立場有所質疑 Rasmussen, 2004

23 誤入迷途的紀傑克 以米蒂亞作為主體性之典範的謬誤 81 孩子 它可以只是一個隱喻 我同意他所說的 解放總是困難的 免 不了要付出代價 造成某種程度的痛苦 但是 它不必然非得要去傷 害他人 透過傷害他人而解放自己 這不是解放 紀傑克並未澄清第二個面向 為何我們需要藉由摧毀對象小 a 來 打擊自己 對象小 a 難道不正是主體自己構作出來的嗎 它是主體為 了掩飾或填補他的匱乏 而創造出來的幻象 也就是說 對象小 a 不 存在 它只是主體自身匱乏的投射 進而投射到外在對象身上 主 體只需要在他的心理機制上 取消或停止去創造這個幻象就可以了 何需刻意去摧毀某個外在對象呢 三 主體化的兩種邏輯 紀 傑 克 用 主 體 化 一 詞 來 指 稱 米 蒂 亞 和 柴 特 的 行 為 構 成 了 現 代 主 體 性 事 實 上 在 他 的 著 作 中 他 對 於 主 體 化 subjectivization 之概念都是抱持否定與批判的 大部分的脈絡是 將 主體化 界定為 主體建立其自身的象徵同一性來作為他的主體 性 而這個定義並不是米蒂亞的行為 為了避免混淆 我要釐清紀 傑克著作中的兩種主體化之邏輯 補充說明 在這個釐清之前 我 已經先排除了過去談論主體的某種素樸觀念 就是把主體當作實體 substance 主體性不是實體性 主體是實體 是說 我們的內心世界有一個不變的 一致的 穩定的基 質 它是思維和行為的根據與原因 實體是作為變動的現象世界背後的恆常 不變者 自我 便是實體概念的心理根源 它是無可懷疑的 自明的 與 自身同一的意識 不管經驗上如何變化 主體的核心都保持為始終如一的自 我 實體性構成人認識一切事物的根基 人依照他自己的實體性 也塑造出 對象的永恆與不變性 使對象作為客觀的實體存在 呈現在他的面前 讓他

24 82 政治與社會哲學評論 第一種 主體化是 象徵化 主體藉由佔據社會象徵秩序中的某個位置來建立他自身的象徵同 一性 這是紀傑克著作中最主要的 主體化 之定義 他大量地剖析 了主體在象徵化過程中所產生的種種問題 目的是拆解象徵同一性 反對主體以此作為自身的核心 主體的象徵化又可以分為兩類 一類是 在某個象徵權威代理 者的質詢式召喚之下 我被這個召喚給擄獲 為了回應召喚 我認 同了這個象徵權威 讓自己被嵌入象徵秩序的某個位置中 透過這 個位置我才知道自己誰 進而確立了我自身的同一性 這專門是 指阿圖塞 Louis Althusser 所說的 意識形態質詢 ideological interpellation 由意識形態國家機器 的代理者 來誘發主體 完 成象徵同一性 實現主體化之姿態 Žižek, 1989: 44; 1995: 61 例 如 我走在街上 聽到某個警察在背後喊 喂 叫你啊 我心底 不安地揣測自己是否犯了什麼罪 一旦我認定警察是在叫我 並且回 過頭朝向他走去時 我的模糊罪惡感已經把我自身構成為司法權力下 的主體 Žižek, 1995: 另一類是 我以象徵敘事的方式 將偶然的悲劇性事件賦予了某 種意義 整合到我的生命當中 藉此把創傷的裂隙給填滿 主體 化 是指象徵轉換的純粹形式姿態 主體透過此一象徵轉換而將他 的命運之無意義偶然性 整合進入他的象徵世界中 轉變成他的生 掌握與認識對象 於是 實體性之邏輯使得主體只能具有跟對象一樣的客體 性 因為他同樣是用認識對象的方式來進行自我認識 紀傑克已然拋棄了前 現代的實體觀念 它過於素樸與孤立 是惰性的與自我封閉的 忽略了主體 與社會象徵秩序的關係 紀傑克對於傳統主體性的批判與解構 不是針對這 一種 他書中常說 主體不是實體 其中的 實體 一詞大多是指象徵化 的實體

25 誤入迷途的紀傑克 以米蒂亞作為主體性之典範的謬誤 83 命敘事的一部分 提供了意義 Žižek, 1996: 94 例如 伊底帕斯 Oedipus 將他的一連串偶然遭遇給內在化 整合為 悲劇英雄 這個敘事結論 讓自己接受此一悲劇姿態 或甚至規定自己往後的生 命也依據此悲劇框架而發展 主體化 佔有不同的主體 位置的整個過程 最終讓我們迴避 了創傷的經驗 Žižek, 2006: 276 象徵化使得主體被塞入象徵秩序 的空缺當中 他因此獲得了象徵同一性 而將自身的存有之匱乏給填 滿了 主體性仍然維持著客體性 但不再是前述那種實體般的客體 性 而是一種在關係當中的對象性 他承認自己是作為社會大它者的 對象 30 對象以其厚實且誘人的呈現 所要隱藏與掩飾的並不是某 種其他的實證性 而是它自身的位置 那是它用臨在要去填補的空 洞 匱乏 在大它者之中的匱乏 Žižek, 1989: 195 一旦成為社 會大它者的對象 主體便逃避了他的存有之匱乏 這是一種防衛機 制 對抗著主體所 是 的深淵 裂隙 Žižek, 1993: 171 主體的 象徵化對抗 被罷掉的主體 $ 迂迴地藉由填補大它者之匱乏的 方式 而填補了自身的匱乏 第二種 主體化是激進的 米蒂亞化 紀傑克對於 主體化 之概念幾乎都是抱持批評態度的 然而 他卻在少量的脈絡下 肯定了 主體化 一詞 而這些脈絡都涉及米 蒂亞或柴特 此時 主體化 之定義也跟著產生了變化 不再是指 象徵化 我把產生變化之後的主體化稱為 米蒂亞化 這顯然不再 30 心理分析的大它者 the Other 有兩種意涵 一個是社會象徵秩序 或主 流意識形態 這個大它者跟人無關 是個運作的機制 另一個則是具有徹 底異質性的他人 他能夠承擔自身之創傷 接受存有之匱乏 在這裡講的是 前者

26 84 政治與社會哲學評論 是符應於社會大它者 而是現代主體的自我創發之行動 米蒂亞化可以整理出兩個特徵 特徵之一偏向消極面 主體打擊 自身的核心 讓自身脫離象徵秩序 在象徵化過程中 主體與對象之 間的關係 有某種向內的轉變 對象不再是對立於主體 在主體面前 的外在某物 而是內在化的對象 主體把自身的存有之核心變成了對 象小 a 珍寶 31 藉由 對象在主體之中 的方式與象徵秩序建立關 係 米蒂亞打擊在她之中的對象小 a 將自身拔除於象徵秩序之外 拒絕填補社會大它者的匱乏 特徵之二偏向激進面 主體藉由摧毀的 行動而創造出自身的主體性 真女人將自己的存有鑿出一道裂隙 並不是要毀了自己 相反地 是要創造她的存有之匱乏 象徵化的 主體性是由外在社會秩序所證成 而真女人的主體性卻是自我證成的 self-justified 紀傑克提出米蒂亞和柴特等人 一再證明了他對於激進主體化的 支持 與他的老師米勒相比 32 他缺少該有的謹慎 米勒解讀米蒂亞 是猶豫的 他說自己在拉岡過世多年之後 才敢稍稍提及米蒂亞 就 算提到 他也是語帶保留 真女人之行動不必然要像米蒂亞的行為 這般地極端 而是具有相同的結構 Miller, 2000: 米勒 的猶豫值得我們謹記在心 這樣嚴格的自我懷疑並不是空穴來風的 紀傑克不顧一切地擁抱米蒂亞 顯然是過於魯莽了 他的魯莽 不僅 31 關於 對象 紀傑克整理了拉岡教學上的轉變 1950 年代 主體與對 象之關係是外在的 對象是被貶值的 心理分析過程的目的被定義為產生 再 主體化 的結果 對象只是被縮減成一個媒介 是主體所欲求的另 一個他人 分析過程是要透過互為主體的承認辯證來解決主體與對象之關 係 1970 年代 主體與對象之關係複雜化 對象被提升為主體之中的崇高對 象 是主體內在的對象小 a 存有之核心 分析過程則是要幫助主體拋棄它 Žižek, 2002: 米勒是拉岡的女婿兼傳人 也是紀傑克的老師

27 誤入迷途的紀傑克 以米蒂亞作為主體性之典範的謬誤 85 容易使一般讀者誤以為解放的激進性必然要伴隨實質的暴力 並且容 易使研究者誤以為心理分析的 被罷掉的主體 $ 可以靠著無社會 性的孤立而自我生成 因此削減了 與它者遭逢 的重要性 米蒂亞式的主體化看似相當激進 其實不然 它遠離了真正的顛 覆與解放 它的主體性還不是本真的 因為它採取了犧牲的方式 構 成一種悖謬的倫理行動 具有極權主義的危險 四 現代主體的雙重犧牲 紀傑克在演講中讚揚米蒂亞的行為 構成了現代的主體性 Žižek, 1999 同樣的 他在書中也說柴特 寵兒 中殺子的黑人 女主角 的行為是 現代的倫理行動 之示例 Žižek: 2000b: 154 怎樣叫做現代的主體性 現代的倫理行動 底下我整理了他對於 傳 統 前現代 的行動 和 現代的倫理行動 的區分 兩者分別關聯 於不同層次的 犧牲 前現代主體的倫理行動是以犧牲來交換大寫的 原因 物 Cause-Thing 主體為了忠實於這個大寫之物 他可以犧牲掉任何 東西 甚至是他自己的生命 為的就是要維護這個大寫的特殊例外 Žižek: 2000b: 154 前現代的主體致力於保護大寫之物 像是上 帝 至高善 國家等理念或精神 大寫之物維繫並支撐著他的存有之 核心 使他願意放棄各種經驗的 感性的 俗世的擁有物 只保留這 唯一崇高且永恆的珍寶 33 但是 由於他仍然需要依附於外在的東 33 紀傑克在這裡舉的例子是安蒂岡妮 Antigone 伊底帕斯三部曲中第三 部的女主角 她是伊底帕斯的女兒 為了埋葬犯了叛國罪的哥哥 與君王對 抗 紀傑克的著作中經常提到安蒂岡妮 但是 他在不同的脈絡下 對她有

28 86 政治與社會哲學評論 西 來賦予他的主體性某種實質的內涵 因此主體性只是被填充的實 體性而已 前現代主體的倫理行動是相對的 有限的 還不夠徹底 而現代主體的倫理行動就不同了 現代主體是連這個唯一的例外 本身也要犧牲掉 某人懸置了這個例外的大寫之物 他藉由 也 犧牲掉大寫之物 來證明他忠實於大寫之物 Žižek: 2000b: 154 現代主體斷絕了他和超越性的任何關係 他的所作所為不僅不再是為 了那邊的理念 甚至主動摧毀或取消掉理念性的大寫之物 徹底將自 身從任何的意識形態中給拔除出來 現代主體嚴格地關聯於 超出第二個死亡 的面向 第一個 死亡是為了普遍的大寫原因而犧牲掉我們特殊的 病理學的 實體 第二個死亡則是去犧牲 背叛 這個大寫原因本身 因 此留下的是空無 它是 $ 被 罷掉 的主體 主體的發生只 能經由針對大寫原因本身進行二度的 自我關聯的犧牲 過去我 們曾為了它而犧牲其他的一切 Žižek, 1996: 121 主體要背叛大寫之物 將先前那個維繫他的存有之核心的支撐給犧牲 掉 使自己不再被任何實體性的內容給填滿 犧牲具有 交換 的意 思 這個第二度的犧牲並沒有交換到更為實質的東西 而是交換到空 無 現代主體用雙重犧牲的方式構成了他自己 不必再仰賴任何外在 之物 亦即 主體的發生源自於 自我關聯的犧牲 現代主體的代表人物便是採取米蒂亞式行動的柴特 她最重要的 不同的評論 安蒂岡妮需要另闢一個主題 所以我特地沒有在正文中提及 她 此外 我曾經撰文討論過紀傑克如何將安蒂岡妮視為倫理的典範 蔣興 儀 魏建國 2010

29 誤入迷途的紀傑克 以米蒂亞作為主體性之典範的謬誤 87 珍寶是自己的小孩 她正是因為忠實於她的小孩而殺他們 Žižek: 2000b: 154 事實上 只是說她 因為忠實於小孩而殺掉小孩 還不 夠明確 由於她是把小孩當作自身存有的核心 kernel of being 故 應該說 她是因為忠實於自身存有的核心而摧毀它 犧牲掉它才是對 它保持徹底的忠實 紀傑克引用齊克果 S. A. Kierkegaard 的話 來說明現代主 體的愛之行動 出於愛 要憎恨他自身所愛的人 Žižek: 2000b: 154 對比之下 前現代的主體抱持著某種超越的理想去愛 他為了 此一理想而願意犧牲 憎恨其他的一切 亦即 為愛而恨 是前現 代的理念性作為 然而 現代主體的愛 拋棄了任何的超越性 要讓 愛的實踐成為在此世可達成的 因此 現代主體必須在愛之中 出於 愛 而憎恨他所愛的人 為愛而恨著所愛 連愛人都可以犧牲掉 這才是完全地實踐了真正的愛 在紀傑克的詮釋下 古代的米蒂亞不再遠古 她和現代的柴特一 樣 具有現代主體的姿態 34 她透過雙重犧牲而將自己生產為絕對 的 無限的主體 用創造的方式讓她自己只關聯於自身 這樣的行動 雖然不再像前現代那樣地保守 但是 卻反向地發展為悖謬的倫理行 動 也就是說 米蒂亞的倫理行動並不是本真的行動 她的作為更接 近於極權主義者的原貌 這將會把心理分析的倫理學逼入絕境 34 紀傑克讓古希臘的米蒂亞成為現代主體性的典範 這種做法早有哲學家的 前例 從現代出發 回到古代之中 找到新的現代根源 例一 尼采 F. W. Nietzsche 著作中提到 18 世紀的德國浪漫主義回到古希臘找到了另一個根 源 酒神戴奧尼索斯 Dionysus 用來對抗長期支配歐洲的太陽神阿波羅 Apollo 以非理性的創造和熱情來對抗理性的冷靜和秩序 例二 海德格 M. Heidegger 將蘇格拉底和柏拉圖等人的哲學放在 第一個開端 它構 成了形上學的基礎並遮蔽了存有 Being 然後 海德格回到先蘇哲學 找 到了 另一個開端 從中掘發出非形上學的 對存有敞開的思想

30 88 政治與社會哲學評論 一直以來 紀傑克都致力闡述心理分析的倫理學 分析當代 的 邪 惡 心 理 機 制 他 剖 析 極 權 主 義 的 施 虐 者 指 責 他 們 以 超 我 superego 的姿態殘酷地對待受害者 把自己不願意承擔的匱乏 投射在受害者身上 讓無關的受害者去承擔 他們自身便遠離了匱 乏 35 一方面 米蒂亞可以對抗極權主義者 極權主義者仍舊抱持著 剩餘享樂 他以此自我保護 不願意放棄自身的極爽 jouissance 之核心 他迴避了 被罷掉的主體 遠離了心理分析的主體性 而 米蒂亞並沒有迴避 她能夠摧毀 取消主體之核心 然而 另一方面 比起極權主義者 米蒂亞卻是有過之而無不 及 她所做的乃是毫無保留的 全面性的摧毀與犧牲 她並不是犧牲 或摧毀一個旁人 一個無關的受害者 而是藉由摧毀最珍貴的對象來 犧牲她自己 為的是要將自己鑿出一個匱乏 創造自己的主體性 紀 傑克在米蒂亞這個點上背叛了他自己的理論 激進的主體化 之論 述將比極權主義還要更加極權主義 甚至可以說它是 原型的極權主 義 的確 紀傑克的理論在很多部分是激進的 但是一個不小心 激進和邪淫便只有一步之遙 36 心理分析不僅要 抵抗犧牲之誘惑 37 更要抵抗雙重犧牲的絕 對誘惑 主體不該用犧牲來交換空無 犧牲依然讓主體獲得愛慾的 35 我之前的論文有詳細討論過極權主義的主題 這裡就不再重複 蔣興儀 紀傑克在許多地方都使用 邪淫 obscenity 一詞 來指控極權主義諸多 令人髮指的作為與心態 我在這裡借用了他的詞彙 用意在於警醒 不要落 入自身所批評的對象之列 37 紀傑克反對 犧牲 之概念 心理分析所要求的英雄行為並不是這樣的 一種英雄身勢 假定他自身為犧牲者 接受犧牲的受害者之角色 相反的 心理分析所要求的是抵抗犧牲之誘惑的英雄行為 英雄要去面對犧牲之魅惑 的形象所遮掩起來的東西 Žižek, 1992b: 55

31 89 original/constitutive wound Žižek, 1996: 96 Žižek, 2000b: 151 subject of an authentic act Žižek, 2000b: 152 act of the true woman

32 90 政治與社會哲學評論 米蒂亞化的方式來進入他的主體性 而會採取 本真行動 本真行 動 強調的是 主體重複他的構成性匱乏 重複早已在他之中的非同 一之裂隙 進入他的本真的主體性 第二個混淆更嚴重 心理分析不支持 性別中立 的通俗說法 但也不該因為要對抗傳統的男性父權 轉而宣稱女性至上 38 不論引 用男性的例子 或是女性的例子 都是要強調主體性的結構 要強調 心理分析所支持的存有學之 陰性 紀傑克便曾經宣稱 主體是陰 性的 the subject is feminine Žižek, 1996: 165 主體性是陰性的結 構 這既不是生物學的實體性 也不是社會文化的建構 而是主體在 存有學上的 構成性匱乏 先說明第一類 把陰性侷限在生物學的本質特性中 抱持這種看 法的學者不少 例如 芭丹特 Elisabeth Badinter 提出生物學的論 據 證明男人是從女人胚胎所分化出來的 因此主張女人具有生物 本質上的優先性 男人才是衍生的第二性 Žižek, 1998: 90 例如 吉利根 Carol Gilligan 在 不同的語音 In A Different Voice 中 批評傳統道德發展心理學的研究模型過於偏狹 忽略了女人的獨特 思考模式 女人把道德問題看成是關懷與責任的人際關係問題 而不 像男人那樣把道德問題看成是權利與規則的正義程序問題 Gilligan, 1982: 73 因此她主張女人在思維上是獨特的 不同於男人 芭丹特和吉利根的說法 強調的是女人與生俱來的本質特性 這 38 的 確 有 一 類 的 心 理 分 析 學 者 有 這 樣 的 主 張 例 如 布 拉 多 蒂 Rosi Braidotti 的提問 西方歷史與哲學發展到今日 我們對主體的認知已經被 徹底質疑了 則 我們女性主義者 如何能夠肯認女性主體性之積極性呢 我們女性主義者 如何能夠調解那個被質疑的主體之構成和本質之認知 以政治的必然性去設置女人為另一種歷史的主體 Braidotti, 1989: 但是 紀傑克一向不是這種立場

33 誤入迷途的紀傑克 以米蒂亞作為主體性之典範的謬誤 91 是把女人視為 前象徵的女性實體 Žižek, 1998: 90 認為女人有 她天生的 固有的 內在的各種原初特性 在進入象徵社會秩序之 前 她所具有的 專屬的 自然的同一性 早已將她規定為某種既定 內容的 實體 Žižek, 1998: 91 這跟過去父權社會強調 男性優 位 的基本邏輯是一模一樣的 每一性皆各自獨立為自我封閉的同一 性 只是在爭孰優孰劣而已 並且 這也遠離了主體性 主體性不是 實體性 第二類則是把陰性限制在社會文化的建構中 社會建構的說法主 張 人並非天生具有某一種性的類屬 性別認同是經由後天的文化陶 養 環境塑造而發展出來的 這個說法看似擺脫了實體本質論的素樸 但是卻退回到前 - 佛 洛伊德的 無性 nonsexualized 狀態 讓性別脫離了哲學 Žižek, 1998: 82 性別僅僅關聯於經驗的 偶然的因素 而沒有任何先驗 的 形式的普遍性 一旦性別的概念進入不了哲學的普遍性 主體的 存有也就排除了任何性別的先驗考量 只能放在特殊脈絡的文化或社 會下來探討 如此一來 陰性就只是文化環境的產物 與 主體性 毫無關係了 相對於上面這兩類 心理分析從存有學出發而主張 主體是 陰性的 我認為可以更肯定一點地說 主體性就是陰性性 the subjectivity is femininity 陰性不是前象徵的實體 這種實體性太過 素樸 不值得討論 陰性要反對的是象徵同一性 象徵同一性隸屬於 陽性 是陽具邏各斯中心的基本邏輯 陰性超出了象徵同一性 是非 同一性的破碎 是自我的死亡 是存在的空無 從 S 主體 移動到 $ 被罷掉的主體 在主體的自我同一性之

34 92 政治與社會哲學評論 觀念上承擔了一種激進的轉變 在其中 我將自身同化於空無 此空無不久之前威脅著要吞噬掉我最珍貴的 特殊的存有之核 心 Žižek, 1993: 只要某人願意承擔空無 激進的轉變 就會在他身上發生 他突 破了他的自我封閉 self-enclosure 離開同一性給予保護的安全領 地 讓自己毫無保留地完全暴露出去 從 S 充實的實體 病理學的 主體 移動到 $ 被罷掉的 被掏空的主體 這個歷程就是主體的 陰性化 某人徹底改變了 他不再是自我同一的 他沒有存有學的一致 性 因為他重複了早已在他之中的構成性裂隙 重複被罷掉的主體 $ 中間的那道橫槓 橫槓表示 變成自身 實現自身同一性之不 可能性 Žižek, 1997: 205 如此 他才能進入他的主體性 成為存 有之匱乏 讓匱乏定義著他 我是裂隙 是深淵 然而 當紀傑克 被米蒂亞迷惑時 他便遺忘了自己說過的上述這些重要部分 而誤把 米蒂亞當作主體性的典範 二 用刺你的矛來治你的傷 米勒說 我們稱呼與虛無有本質關係的主體為 女人 我使用這個公式時 有著些微的不安 因為根據拉岡的定義 每一 個主體都關聯於虛無 但是女性主體的關聯更加根本和直接 Miller, 2000: 14 這段話需要澄清 與虛無有本質關係的主體應該稱為 陰性 陰性既然不再侷限 於解剖學和文化建構 而是指存有之匱乏 那麼 陰性的主體結構當

35 誤入迷途的紀傑克 以米蒂亞作為主體性之典範的謬誤 93 然也必須延伸到男人身上 每一個主體都關聯於虛無 只要某人能 夠承擔自身的存有之匱乏 他便是陰性的非存在 倘若男人可以陰性 化 進入他自深的主體性 則他會比假女人 真女人還要更崇高 那麼 為何米勒還要說 女性主體與虛無的關聯更加根本和直 接 呢 我推測這是因為主體的陰性化過程要經歷與真實界的創傷性 遭逢 traumatic encounter with the Real 它需要 徹底的被動性 才 能讓主體承擔他自身的分裂 或許米勒認為 這種徹底的被動性經常 在女人身上看到 不過 我認為將徹底的被動性關聯於女人會造成麻 煩 它很容易和 受虐的被動性 混淆在一起 受虐的被動性並不徹 底 它是一種 主動的被動性 受虐者利用自己與施虐者的關係 主動地策劃了自身的被奴役狀態 Žižek, 1995: 受虐的被動性 仰賴著痛苦的激情來獲得充實 而遠離了虛無和匱乏 遠離了陰性主 體性 主體性關聯於虛無 發生於 與真實界的創傷性遭逢 這是一 個倫理學的情境 主體遭逢到一個絕對無法理解的大它者 40 讓主體 產生巨大的震驚 粉碎了他的自我中心 讓他得以脫離原本所依附的 社會象徵秩序與幻象 進入自身的存有之匱乏 這個過程可以用分析 師和案主的互動結構為例來說明 心理分析之過程的目的 是要誘 發主體拋棄那個形成他的幻象同一性之核心的 秘密珍寶 拋棄珍 寶 Žižek, 1996: 166 拋棄珍寶不是要針對某個外在對象 而 是針對主體自己所設置的心理機制 要把他為了填補匱乏而投射的幻 39 受虐者不只是表面的被奴役而已 他會從內在增強被奴役的合約 他心中 主動地 上演著委屈的 責罰的 愧疚的等各種 被動的 戲局 藉此讓 自己感到激情的痛苦 利用受苦幻象填補了自身的匱乏 40 這裡的大它者不是指社會象徵秩序的權威 不是指一套非人的規則 而是 指已然成為 $ 徹底敞開 絕對異質的某個他人

36 94 政治與社會哲學評論 象之硬核給解除掉 然而 這並非案主可以獨立完成 必須透過分析 師來 誘發 合格的分析師必須已經是被罷掉的主體 $ 他沒有同一性 他 以他的存有之匱乏展現給案主 案主無法理解他 他是一個 它 是案主的大它者 這個虛無的大它者 會引發案主的歇斯底里焦慮 紀傑克說 拉岡強調歇斯底里的焦慮關聯於在大它者之中的根本匱乏 此匱乏使得大它者不一致或被罷掉 一個歇斯底里者感知到在大 它者之中的匱乏 它的無能 它的不一致 它的虛假 但是他並 沒有準備要犧牲掉自身當中的部分去讓大它者變得完整 那樣做 會填補了在它之中的匱乏 Žižek, 2000a: 246 大它者的匱乏影響著案主 誘發他也要放棄自身的核心 進入自身 的匱乏 這會使案主產生歇斯底里的焦慮 41 對自身之存在有了 激 進的 構成性的不確定感 Žižek, 1996: 164 案主的不確定感 朝 向大它者表現為一個強烈的發問 你想要什麼 What do you want?! Žižek, 1996: 168 作為分析師的大它者不會給案主具體明確 的答案 他的欲望是個深淵 使得案主無法再像以前那樣去滿足他 人 填補他人的匱乏 42 大它者的欲望是不可滿足的 它僅僅欲求著 41 歇斯底里的焦慮還有另一種情況 是要抵抗象徵權威的質詢 拒絕由質 詢之支配形式所強加在主體身上的同一性 並 質疑此同一性 對此質詢 產生懷疑 我真的是你說我所是的那樣嗎 Žižek, 1996: 164 我在這裡 說的不是這一種 42 案主原本想把自己習慣的人際存有結構 以移情的方式投射在他與分析 師的關係上 他想要滿足分析師的欲望 藉此掌控分析師 就像過去一樣 在心理分析的過程中 大它者之欲望預設了分析師的欲望這個形式 案主

37 誤入迷途的紀傑克 以米蒂亞作為主體性之典範的謬誤 95 它自身的匱乏 由於大它者不回應案主 歇斯底里之焦慮迫使他要返 回自身 面對自身不可滿足的欲望 匱乏 這種 歇斯底里式欲求著欲望 hysterical desire to desire 是 心理分析的 欲望倫理學 之關鍵 Žižek, 1996: 167 主體要在遭 逢 大它者欲望之奧秘 的當下 放棄抵抗 進入歇斯底里的焦慮 跟隨自身的欲望 承擔自身的匱乏 裂隙 創傷 43 紀傑克說 主 體是歇斯底里的 subject as such is hysterical Žižek, 1996: 166 歇 斯底里是他去除依附 擺脫象徵同一性的表現 也是他獲得解放與自 由的時刻 相反地 欲望倫理學的基本格準就只是欲望本身 我們必須保持 欲望的不滿足 這是一種匱乏的英雄主義 心理分析治療的目的 是要引發主體以英雄的姿態承擔他的構成性匱乏 承受那個驅動 著欲望的分裂 Žižek, 1996: 96 大它者的欲望遭逢了我 伴隨著不可能的真實界之不透明 抵抗著象徵化 拉岡的重點是 我只能透過遭逢於大它者欲望 之奧秘 才能夠完全地承擔構成我的欲望的裂隙 Žižek, 1996: 168 一開始試圖透過移情而逃避它的深淵 亦即 將他自身提供給分析師作為愛 的對象 當案主放棄去填補這個空洞 放棄去填補大它者的匱乏時 移情的 分解便發生了 Žižek, 1989: 118 因為篇幅的關係 我不討論移情的冗長 且複雜過程 43 紀傑克在許多書中都有許多類似的呼籲 大它者之中的匱乏可以說給予 了主體一個呼吸的空間 它使他避免在符指中的完全疏離 這不是透過填補 他的匱乏 而是透過 伴隨著在大它者之中的匱乏 允許他去同化於他自身 的匱乏 Žižek, 1989: 122 黑體為筆者強調

38 96 the hysterical nature of feminine subjectivity Žižek, 1996: 163 The wound can be healed only by the spear which made it Žižek, 1989: 3

39 97 sexuation sexualization Žižek, 1998: 82 sexual being otherness of the self Braidotti,

40 98 政治與社會哲學評論 1989: 91 這將使得性別政治成為 存有學差異之政治 最終 性 別差異的課題還要回到主體性上頭 它不是這一性和另一性的關係 而是主體與它者的關係 是主體與他自身之中的它者之關係 紀傑克強調 性別差異之真實 the Real of sexual difference Žižek, 2006: 330 正是要在性別差異當中引入真實界 引入虛 無 讓差異持續變異 更徹底地差異化 性別差異因此最終並不是在兩性之間的差異 而是這樣的差異 切割並穿越每一性別的同一性之中心 為它烙印不可能性之標 記 Žižek, 2012: 760 倘若每一個主體 都是非存在的陰性 都帶著他的存有之匱乏與其他 人遭逢 則這個 不可能性 將能使主體成為可能的 前述的多元性 也將能從內部爆炸開來 開展為激進的異質性 多元還不是異質 心理分析著名的 女人不存在 之命題 我認為有兩個要點需強 調 其一 女人的存在不是消失掉 也不是一種被貶抑的低下存在 而是積極地存在為這個 不 存在為她自身的匱乏 其二 女人 可以替換為任何其他的詞端 社會不存在 大它者不存在 分析師不 存在等 只要任何一個個體或集體 在它的核心保持為開放的空無 都可以是這樣的 非存在 當然包括解剖學的男人 他也可以是陰 性的非存在 因此 女人不存在 不再侷限於只探討女人 而是要 探討主體性 主體沒有實體的支撐 沒有象徵同一性 它是存有學的 非一致 是匱乏的陰性 當代法國哲學界曾經爭論過 主體性是否依然重要 對於許多思 想家來說 答案是肯定的 但是 主體性的重新掌權 同時也意味著

41 99

42 100 Sophocles, Aeschylus and Euripides Benjamin, Jessica 1988 The Bonds of Love: Psychoanalysis, Feminism, and the Problem of Domination. New York: Pantheon Books. Braidotti, Rosi 1989 The Political of Ontological Difference, in Teresa Brennan ed., Between Feminism and Psychoanalysis. London; 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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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103 Philosophy. New York: Routledge, Miller, Jacques-Alain 2000 On Semblances in the Relation Between the Sexes, in Renata Salecl ed., Sexuation. Durham, N.C.: Duke University Press, pp Nussbaum, Martha C Serpents in the Soul: A Reading of Seneca s Medea, in James J. Clauss and Sarah Iles Johnson eds., Medea: Essays on Medea in Myth, Literature, Philosophy, and Art. 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pp Phoenix, Ann and Anne Woollett 1991 Introduction, in Ann Phoenix, Anne Woollett and Eva Lloyd eds., Motherhood: Meanings, Practices, and Ideologies. London; Newbury Park: Sage Publications, pp Rasmussen, Eric Dean 2004 Liberation Hurts: An Interview with Slavoj Žižek. Available at endconstruction/desublimation Rich, Adrienne 1986 Of Woman Born: Motherhood as Experience and Institution. New York: Norton. Soler, Colette 2006 What Lacan Said about Women: A Psychoanalytic Study, trans. by John Holland. New York: Other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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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SOCIETAS: A Journal for Philosophical Study of Public Affairs No. 49, June 2014, pp Abstract This essay focuses on Žižek s reading of Medea and explicates the difficulty that this reading caused in the understanding of subjectivity. Subject doesn t possess substantial fullness. Subject is founded on its lack of being and subjectivity is the gap within subject. Subjectivity manifests subject s non-identity to itself. The ethical posture of subject is to retrace and repeat the ontological void within itself. However, Žižek paradoxically promotes Medea s infanticide to the ethical height. He thinks that Medea creates her own lack for herself, gains access into subjectivity by herself and becomes ethical subject. Medea s act involves two fallacies: killing her children is absolutely unethical; hollowing out herself through infanticide is not the authentic mode to relate one s own subjectivity. This essay contains three parts. The first part elucidates the fake women who attaches to false identity that is used to fill out her lack of being. Fake woman conceals void and eludes the subjectivity within her. The second part analyzes Žižek s misreading of Medea. Žižek emphasizes that Medea s terrible infanticide removes her illusory status of fake woman and makes her shine with the glory of the true woman. Žižek praises Medea for her courage to destroy her most precious treasure and thus hollows herself out. In this erroneous interpretation, Žižek forgets the fundamental lack that already penetrated subject and constituted its subjectivity. The third part elucidates the necessity to refuse to accept the mode of subjectivity that is modeled on Medea. Gaining access to subjectivity doesn t require the subject to hollow itself out, but do require

49 SOCIETAS: A Journal for Philosophical Study of Public Affairs No. 49, June 2014, pp the subject to repeat its constitutive lack. The authentic act consists in the renewed openings toward the intimate gap that originated from subject s traumatic encounter with the other in the past. This repetition manifests the feminine structure of subjectivity that is omitted from Žižek s fascination with Medea. Keywords: Slavoj Žižek, subjectivity, lack of being, femininity, Mede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