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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 成 大 中 文 學 報 第 三 十 二 期 2011 年 3 月 頁 87-124 國 立 成 功 大 學 中 文 系 從 明 清 縮 編 版 到 現 代 演 出 版 牡 丹 亭 崑 劇 重 構 的 幾 個 關 鍵 蔡 孟 珍 * 摘 要 戲 劇 為 搬 演 而 設 格 高 調 雅 的 文 士 劇 本, 宜 於 案 頭 清 玩, 卻 未 必 適 合 場 上 表 演 玉 茗 四 夢, 曲 壇 向 有 趙 璧 隋 珠 之 譽, 牡 丹 亭 尤 為 湯 顯 祖 一 生 得 意 之 作, 然 當 其 脫 稿 時, 即 因 聲 律 排 場 備 受 訾 議 而 出 現 諸 多 改 本 明 清 之 際, 眾 多 文 士 藝 人 根 據 各 自 的 審 美 需 要 藝 術 品 味 乃 至 觀 眾 意 識, 從 案 頭 到 場 上, 先 後 對 牡 丹 亭 進 行 縮 編 與 淬 煉, 從 而 加 速 牡 丹 亭 的 傳 播, 迨 至 近 現 代, 中 西 表 演 文 化 交 互 激 盪, 牡 丹 亭 更 蔚 為 世 界 性 的 研 究 與 搬 演 熱 潮, 現 代 諸 版 牡 丹 亭 競 相 奏 技, 其 中 文 化 差 異 行 當 錯 位 舞 美 駁 雜 等 問 題 一 一 浮 現, 究 竟 傳 統 崑 劇 在 時 空 移 易 而 不 得 不 重 新 建 構 時, 何 者 該 遵 古 以 正 今 之 訛? 何 者 不 妨 從 俗 以 就 今 之 便? 均 有 討 論 之 必 要 本 文 先 就 明 清 縮 編 版 ( 臧 懋 循 馮 夢 龍 與 徐 碩 園 諸 改 本 ) 探 討 牡 丹 亭 全 本 戲 之 重 整 歷 程, 再 就 戲 曲 選 本 釐 析 折 子 戲 之 磨 琢 雕 飾 功 夫, 總 結 前 賢 將 劇 本 文 學 演 繹 成 舞 台 藝 術 之 場 上 化 經 驗, 對 照 現 代 諸 版 牡 丹 亭 之 搬 演 得 失, 冀 能 尋 繹 出 今 日 崑 劇 重 構 的 成 功 關 鍵 關 鍵 詞 : 湯 顯 祖 牡 丹 亭 崑 曲 腳 色 制 折 子 戲 青 春 版 * 國 立 臺 灣 師 範 大 學 國 文 學 系 教 授 87

成 大 中 文 學 報 第 三 十 二 期 From the Abridgments of the Ming and Ch ing Dynasties to the Modern Revivals of Mu-tan-t ing: Some Issues Regarding the Reconstruction of Kunqu Tsai Meng-Chen Professor, Department of Chinese, National Taiwan Normal University Abstract A play is written for performance. An elegant closet play by a man of letters is fitting for reading, yet it might not be equally fitting for performance on stage. Ever since its completion, Hsien-tzu T ang s masterpiece Mu-tan-t ing, or The Peony Pavilion, had been heatedly disputed because of its metrics; as a result, many adaptations and abridged versions were created. Scholars also debated over the tunes of the play. In the Ming and Ch ing dynasties, a lot of scholars and performers, based on their own aesthetic demands, the artistic taste and the audience awareness to downsize and refine the play so that it could be suitably presented on stage and meanwhile broadcasted rapidly. Up to the present day, The Peony Pavilion has been a huge hit with the worldwide research and performance owing to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the Chinese and the Western cultures. However, there are some problems emerged heterogeneously among the various editions of the performances, such as cultural differences, wrong casting of role categories, the discrepancies of the stage aesthetics, and so on. With the different time and space, what should be the priority for reconstructing the play? Shall we follow the traditional model or taken into account the context of the contemporary performance? The author will discuss these issues in this paper. The abridged editions in Ming and Ch ing Dynasties will be explored first to find 88

蔡 孟 珍 : 從 明 清 縮 編 版 到 現 代 演 出 版 牡 丹 亭 談 崑 劇 重 構 的 幾 個 關 鍵 out the process of the play-reconstruction, and then the characteristics of zhezixi ( 折 子 戲 ) will be clarified and analyzed. Finally, the author will conclude the experiences which preceding people interpreted the literary script into the art of the stage and compare them with various modern stage revivals to assess the gains and losses, aiming to determine the most promising keys for present-day reconstruction of Kunqu. Keywords: Hsien-tzu T ang, Mu-tan-t ing (or The Peony Pavilion), Kunqu ( 崑 曲 ), role categories ( 腳 色 制 ), zhezixi, youthful edition ( 青 春 版 ) 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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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 蔡 孟 珍 : 從 明 清 縮 編 版 到 現 代 演 出 版 牡 丹 亭 談 崑 劇 重 構 的 幾 個 關 鍵 從 明 清 縮 編 版 到 現 代 演 出 版 牡 丹 亭 崑 劇 重 構 的 幾 個 關 鍵 蔡 孟 珍 前 言 玉 茗 四 夢, 曲 壇 向 有 趙 璧 隋 珠 之 譽 1, 牡 丹 亭 一 劇 尤 為 箇 中 珍 奇, 不 僅 為 湯 顯 祖 一 生 所 得 意, 四 百 餘 年 來 舞 台 爨 演 不 輟, 而 今 更 蔚 為 世 界 性 的 研 究 與 搬 演 熱 潮 然 而 這 部 曠 世 鉅 著 所 煥 發 出 的 璀 璨 舞 台 風 華, 並 非 湯 氏 一 人 所 獨 創, 而 是 幾 經 斧 削 增 華 所 締 造 而 成 明 清 之 際, 眾 多 文 士 藝 人 根 據 各 自 的 審 美 需 要 藝 術 品 味, 乃 至 觀 眾 意 識, 從 案 頭 到 場 上, 先 後 對 牡 丹 亭 進 行 縮 編, 從 而 加 速 牡 丹 亭 的 傳 播 換 言 之, 牡 丹 亭 的 傳 播 史 即 是 一 部 被 不 斷 改 編 的 歷 史, 也 是 一 部 不 斷 適 應 舞 台 搬 演 的 歷 史 迨 至 近 現 代, 中 西 表 演 文 化 交 互 激 盪, 牡 丹 亭 的 搬 演 未 嘗 或 歇, 在 綺 縠 紛 披 異 彩 並 呈 的 現 代 諸 版 牡 丹 亭 競 相 奏 技 之 餘, 令 人 不 禁 省 思, 究 竟 傳 統 崑 劇 在 時 空 移 易 而 不 得 不 重 新 建 構 時, 何 者 該 遵 古 以 正 今 之 訛? 何 者 不 妨 從 俗 以 就 今 之 便? 方 能 真 正 呈 顯 其 所 以 為 世 界 文 化 遺 產 底 價 值 緣 此 本 文 擬 從 明 清 縮 編 版 探 討 牡 丹 亭 全 本 戲 之 重 整 歷 程, 並 就 戲 曲 選 本 釐 析 折 子 戲 之 磨 琢 雕 飾 功 夫, 總 結 前 賢 將 劇 本 文 學 演 繹 成 舞 台 藝 術 之 場 上 化 經 驗, 對 照 現 代 諸 版 牡 丹 亭 之 搬 演 得 失, 冀 能 尋 繹 出 今 日 崑 劇 重 構 的 成 功 關 鍵 1 吳 梅 嘗 云 : 玉 茗 四 夢, 其 文 字 之 佳, 直 是 趙 璧 隋 珠, 一 語 一 字, 皆 耐 人 尋 味 見 顧 曲 麈 談 第 一 章 原 曲 第 三 節 論 南 曲 作 法 ( 臺 北 : 臺 灣 商 務 印 書 館,1969), 頁 76 91

成 大 中 文 學 報 第 三 十 二 期 一 明 清 縮 編 版 牡 丹 亭 全 本 戲 之 重 整 牡 丹 亭 雖 有 幾 令 西 廂 減 價 之 譽, 但 湯 顯 祖 甫 一 脫 稿, 即 遭 當 時 曲 壇 名 家 標 塗 改 竄, 改 編 者 以 序 跋 眉 批 或 校 註 方 式, 對 該 劇 提 出 意 見, 且 眾 口 一 詞 地 宣 稱 其 改 編 之 目 的 在 於 使 牡 丹 亭 能 完 美 地 登 於 場 上 沈 璟 將 改 本 稱 為 串 本, 意 在 使 湯 作 能 順 利 串 演 於 場 上 2 而 臧 晉 叔 馮 夢 龍 徐 日 曦 也 紛 紛 表 示 牡 丹 亭 詞 致 奧 博 難 懂 情 節 繁 冗 且 音 韻 欠 諧, 係 案 頭 之 書, 而 非 筵 上 之 曲 或 當 場 之 譜 3 於 是 諸 家 競 相 改 編, 或 更 動 劇 本 結 構, 或 芟 翦 修 潤 曲 文 賓 白, 或 裁 汰 劇 中 人 物, 旨 在 刪 改 以 便 當 場 牡 丹 亭 之 改 編 本 甚 夥, 就 傳 播 學 角 度 而 論, 若 干 改 本 或 仍 存 在 爭 議, 如 所 謂 呂 家 改 本 4, 或 曲 目 太 少, 如 沈 璟 改 本 僅 存 殘 曲 二 支, 或 更 動 篇 幅 不 大 價 值 不 高, 如 徐 肅 穎 刪 潤 玉 茗 堂 丹 青 記 ( 又 名 留 真 記 ) 半 園 刪 訂 還 魂 記 定 本 5, 或 因 政 治 需 要 而 改 竄, 如 清 代 冰 絲 館 本 牡 丹 亭 6 上 述 諸 改 本 因 影 響 有 限, 故 本 文 未 遑 細 究, 茲 就 傳 播 影 響 較 為 深 遠 之 臧 晉 叔 馮 夢 龍 徐 碩 園 諸 大 家, 2 明 沈 自 晉 : 南 詞 新 譜 古 今 入 譜 詞 曲 傳 劇 總 目 : 同 夢 記, 詞 隱 先 生 未 刻 稿, 即 串 本 牡 丹 亭 改 本 ( 北 京 : 中 國 書 店,1985 影 印 ), 頁 6 3 見 臧 氏 : 玉 茗 堂 傳 奇 引, 收 於 負 苞 堂 集 ( 臺 北 : 河 洛 圖 書,1975), 頁 62; 馮 夢 龍 : 風 流 夢 小 引, 收 於 馮 夢 龍 全 集 第 12 冊 ( 南 京 : 鳳 凰 出 版 社,2007), 頁 1047; 徐 日 曦 : 碩 園 刪 定 牡 丹 亭 序, 轉 引 自 徐 扶 明 牡 丹 亭 研 究 資 料 考 釋 碩 園 本 牡 丹 亭 條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 1987), 頁 60 4 湯 顯 祖 : 與 宜 伶 羅 章 二 曾 云 : 牡 丹 亭 要 依 我 原 本 其 呂 家 改 的, 切 不 可 從 所 謂 呂 家 改 本 目 前 學 界 有 二 種 看 法 : 一 者 認 為 呂 改 本 實 則 為 沈 璟 改 本 同 夢 記, 並 不 存 在 另 一 個 呂 玉 繩 或 呂 天 成 改 本, 如 徐 朔 方 : 湯 顯 祖 評 傳 ( 南 京 : 南 京 大 學 出 版 社,1993), 頁 225 徐 扶 明 : 牡 丹 亭 研 究 資 料 考 釋, 頁 54; 一 者 認 為 呂 改 本 並 非 沈 璟 改 本 之 誤, 而 是 實 際 存 在 之 呂 玉 繩 改 本, 如 夏 寫 時 : 論 中 國 戲 劇 批 評 ( 濟 南 : 齊 魯 書 社,1988), 頁 279 周 育 德 : 湯 顯 祖 論 稿 ( 北 京 : 文 化 藝 術 出 版 社,1991), 頁 303-308, 茲 因 文 獻 佐 證 不 足, 仍 難 成 定 論 5 徐 肅 穎 丹 青 記 錯 譌 字 多, 劇 中 主 角 名 字 更 改, 前 後 不 一, 又 特 意 更 改 若 干 集 句 詩, 藉 以 偽 裝 成 一 新 劇 作, 係 價 廉 而 物 差 之 贗 品 半 園 還 魂 記 定 本 凡 28 齣, 僅 將 原 作 刪 約, 並 無 任 何 新 意 參 根 ヶ 山 徹 : 徐 肅 穎 刪 潤 玉 茗 堂 丹 青 記 新 探, 收 於 華 瑋 主 編 : 湯 顯 祖 與 牡 丹 亭 ( 臺 北 : 中 央 研 究 院 中 國 文 哲 研 究 所,2005), 頁 367-392 6 清 乾 隆 50 年 刊 行 之 冰 絲 館 本 牡 丹 亭, 係 根 據 明 王 思 任 清 暉 閣 批 點 牡 丹 亭 而 重 刻, 刪 原 作 第 15 齣 虜 諜, 並 註 明 : 遵 進 呈 訂 本 不 錄, 第 47 齣 圍 釋 亦 刪 金 使 臣 上 場 一 節, 全 劇 凡 涉 金 胡 等 政 治 敏 感 字 眼 皆 遭 刪 改 參 周 育 德 : 湯 顯 祖 論 稿, 頁 250-252 92

蔡 孟 珍 : 從 明 清 縮 編 版 到 現 代 演 出 版 牡 丹 亭 談 崑 劇 重 構 的 幾 個 關 鍵 如 何 從 結 構 曲 白 人 物 等 視 角, 將 牡 丹 亭 予 以 縮 編 並 重 整 釐 述 如 次 ( 一 ) 更 動 結 構 刪 併 調 換 場 次 牡 丹 亭 在 玉 茗 四 夢 中 結 構 最 為 玲 瓏 而 奇 麗 7, 李 漁 曾 說 好 戲 必 長, 戲 長 則 劇 作 家 方 能 盡 情 闡 揚 志 趣, 摹 擬 神 情 8 牡 丹 亭 在 四 夢 中 恰 是 篇 幅 最 長 且 最 動 人 心 魄 之 劇 作 就 劇 本 文 學 而 論 固 然 如 此, 然 而 戲 劇 之 道, 貴 在 搬 演, 劇 作 家 若 徒 騁 才 情 而 不 諳 舞 台 規 律, 不 僅 情 節 易 流 於 枝 蔓, 結 構 鬆 散 冗 長, 演 員 體 力 亦 將 不 堪 負 荷, 終 不 免 遭 受 刪 削 改 竄 臧 晉 叔 在 總 評 邯 鄲 記 時 已 點 明 臨 川 作 傳 奇, 長 怪 其 頭 緒 太 多 總 評 紫 釵 記 時 亦 云 : 計 玉 茗 堂 上 下 共 省 十 六 折, 然 近 來 傳 奇 已 無 長 於 此 者 自 吳 中 張 伯 起 紅 拂 記 等 作, 止 用 三 十 折, 優 人 皆 喜 為 之, 遂 日 趍 日 短, 有 至 二 十 餘 折 者 矣, 況 中 間 情 節 非 迫 促 而 乏 悠 長 之 思, 即 牽 率 而 多 迂 緩 之 事, 殊 可 厭 人 予 故 取 玉 茗 堂 本 細 加 刪 訂, 在 竭 俳 優 之 力, 以 悅 當 筵 之 耳 總 評 牡 丹 亭 時 同 樣 提 出 : 常 恐 梨 園 諸 人 未 能 悉 力 搬 演, 而 玉 茗 堂 原 本 有 五 十 五 折, 故 予 每 嘲 臨 川 不 曾 到 吳 中 看 戲 9 為 使 牡 丹 亭 結 構 緊 湊, 突 出 主 線, 臧 晉 叔 馮 夢 龍 與 徐 碩 園 大 刀 闊 斧 地 刪 併 了 近 20 齣 情 節 較 為 枝 蔓 的 支 線 折 目 其 中 碩 園 改 本 成 書 較 晚 10, 且 所 更 動 之 結 構 與 臧 馮 改 本 頗 多 雷 同, 即 可 能 參 酌 前 賢 而 成 碩 園 對 風 流 佚 宕 道 妙 宗 風 的 湯 顯 祖 頗 為 景 慕 ( 見 碩 園 刪 定 牡 丹 亭 自 序 ), 因 而 保 留 湯 作 齣 目 最 多 (43 齣 ), 與 湯 作 相 比, 只 是 量 的 壓 縮, 較 臧 氏 (36 折 ) 馮 氏 (37 齣 ) 更 忠 實 於 原 著 因 而 7 明 袁 宏 道 云 : 詞 家 最 忌 逐 齣 填 去, 漫 無 結 構, 紫 釵 南 柯 邯 鄲 都 犯 此, 所 以 詞 雖 峻 潔, 格 欠 玲 瓏, 若 還 魂 庶 幾 無 憾 乎! 見 明 沈 際 飛 評 點 : 牡 丹 亭 還 魂 記 卷 首 集 諸 家 評 語 ( 明 刻 本, 中 國 國 家 圖 書 館 善 本 閱 覽 室 微 卷 ) 明 王 驥 德 : 曲 律 雜 論 第 三 十 九 下 : 還 魂 處 處 種 種, 奇 麗 動 人 中 國 古 典 戲 曲 論 著 集 成 第 4 冊 ( 北 京 : 中 國 戲 劇 出 版 社,1982), 頁 165 8 見 閒 情 偶 寄 演 習 部 變 調 第 二 縮 長 為 短, 中 國 古 典 戲 曲 論 著 集 成 第 7 冊, 頁 77 9 見 臧 氏 改 編 評 點 : 還 魂 記 第 35 折 圓 駕 眉 批 ( 明 末 吳 郡 書 業 堂 梓 行, 國 家 圖 書 館 善 本 書 室 微 卷 ), 卷 下, 葉 75 上 10 臧 改 本 還 魂 記 約 作 於 萬 曆 46 年 (1618), 馮 改 本 墨 憨 齋 重 定 三 會 親 風 流 夢 則 晚 於 臧 改 本 五 年 以 上, 而 徐 日 曦 天 啟 2 年 (1622) 才 中 進 士, 其 改 本 碩 園 刪 定 本 還 魂 記 原 序 嘗 提 及 湯 作 詞 致 奧 博, 眾 鮮 得 解, 然 一 般 改 本 剪 裁 失 度, 或 乖 作 者 之 意, 徐 氏 乃 稍 為 點 次, 以 畀 童 子 ( 見 毛 晉 六 十 種 曲 初 印 本 ), 故 其 成 書 當 更 晚 93

成 大 中 文 學 報 第 三 十 二 期 他 僅 刪 去 主 腦 以 外 缺 乏 戲 劇 性 之 過 場 戲, 如 悵 眺 勸 農 慈 戒 虜 諜 道 覡 繕 備 詗 藥 禦 淮 聞 喜 等 九 齣, 皆 屬 側 出 枝 葉 之 支 線, 原 是 對 劇 情 發 展 影 響 不 大 的 閒 場 子, 其 中 道 覡 詗 藥 又 多 被 視 為 湯 顯 祖 筆 下 的 糟 粕, 故 最 易 被 刪 削 臧 馮 改 本 刪 併 的 場 次 原 本 更 多, 除 上 述 九 齣 以 外, 臧 晉 叔 認 為 訣 謁 僕 偵 皆 屬 迂 闊 11, 旁 疑 歡 撓 僅 屬 生 旦 歡 會 之 小 插 曲, 淮 警 淮 泊 亦 屬 支 線 小 過 場, 皆 可 刪 除 ; 其 他 折 數 太 煩 情 節 鬆 散 之 齣 目, 臧 改 本 皆 予 以 縮 併, 如 將 腐 歎 延 師 閨 塾 縮 為 延 師 一 齣, 又 將 診 祟 併 入 寫 真, 秘 議 併 入 回 生 馮 夢 龍 除 刪 憶 女 淮 泊 12 之 外, 另 併 悵 眺 入 二 友 言 懷, 併 腐 歎 延 師 為 官 舍 延 師, 併 言 懷 訣 謁 為 情 郎 印 夢, 併 詰 病 道 覡 為 慈 母 祈 福, 併 拾 畫 玩 真 為 初 拾 真 容, 併 旁 疑 歡 撓 為 石 姑 阻 懽, 併 如 杭 入 夫 妻 合 夢, 併 移 鎮 禦 淮 為 杜 寶 移 鎮, 併 遇 母 急 難 為 子 母 相 逢 由 於 大 量 刪 併 場 次, 結 構 雖 緊 實 了, 但 也 出 現 一 個 角 色 接 連 主 唱 兩 三 齣 的 情 況, 如 旦 角 連 唱 遊 園 ( 驚 夢 ) 尋 夢 寫 真, 於 是 臧 晉 叔 將 詰 病 往 上 移 置 尋 夢 之 後, 生 旦 主 唱 的 冥 誓 回 生 婚 走 三 齣 相 連, 其 後 又 將 連 唱 三 齣 戲 如 杭 耽 試 急 難, 恐 男 女 主 角 氣 力 難 支, 臧 改 本 把 移 鎮 往 上 移 至 回 生 之 後, 並 加 註 眉 批 : 此 臨 川 四 十 一 折 也, 今 移 於 此, 蓋 節 生 旦 力 也 ( 卷 下, 葉 11 下 ) 並 將 寇 間 移 至 耽 試 之 後 至 於 湯 顯 祖 原 作 中 魂 遊 與 幽 媾 相 連, 臧 氏 也 體 貼 地 在 兩 齣 中 間 夾 上 一 齣 奠 女 ( 湯 顯 祖 原 作 憶 女 ), 並 加 註 批 語 : 此 折 本 在 遊 魂 前, 今 改 于 後, 11 臧 改 本 還 魂 記 第 6 折 謁 遇 有 眉 批 : 又 第 五 有 越 王 臺 與 韓 子 才 悵 眺 折, 第 十 二 有 與 園 公 郭 駝 訣 謁 折, 第 三 十 九 有 郭 駝 僕 貞 ( 偵 ) 折, 皆 屬 迂 闊, 刪 之 ( 卷 上, 葉 20 上 ) 臧 改 本 眉 批 中 凡 提 及 湯 作 之 折 次, 皆 較 明 代 懷 德 堂 刊 本 少 一 折, 推 知 臧 氏 所 據 版 本 首 齣 標 目 當 不 佔 齣 目, 故 臧 氏 改 本 首 折 開 場 亦 不 佔 折 目 12 馮 氏 風 流 夢 總 評 云 : 原 本 如 老 夫 人 祭 奠, 及 柳 生 投 店 等 折, 詞 非 不 佳, 然 折 數 太 煩, 故 削 去 見 全 明 傳 奇 第 1 輯 ( 臺 北 : 天 一 出 版 社,1985), 頁 2 94

蔡 孟 珍 : 從 明 清 縮 編 版 到 現 代 演 出 版 牡 丹 亭 談 崑 劇 重 構 的 幾 個 關 鍵 為 旦 上 場 太 數 也 ( 卷 上, 葉 59 上 ) 湯 氏 原 著 急 難 與 寇 間 相 連, 臧 改 本 特 地 加 進 兩 齣 耽 試 與 折 寇, 並 在 寇 間 折 中 批 註 : 臨 川 此 折 在 急 難 後, 蓋 見 北 劇 四 折 止 旦 末 供 唱, 故 臨 川 于 生 旦 等 曲 皆 接 踵 豋 場, 不 知 北 劇 每 折 間 以 爨 弄 隊 伍 吹 打, 故 旦 末 常 有 餘 力, 若 以 概 施 南 曲, 將 無 唐 文 皇 追 宋 金 剛, 不 至 死 不 止 乎?( 卷 下, 葉 23 上 ) 意 謂 元 雜 劇 雖 是 一 人 主 唱, 但 每 折 之 間 穿 插 雜 技 樂 舞, 使 主 角 得 暇 喘 息 ( 或 換 裝 ), 傳 奇 篇 幅 太 長, 劇 作 家 若 不 能 調 劑 排 場 之 冷 熱, 則 無 法 達 到 均 演 員 之 勞 逸, 新 觀 眾 之 耳 目 的 舞 台 效 果 值 得 一 提 的 是, 諸 改 本 為 使 結 構 緊 湊, 去 蕪 除 贅 地 突 出 主 線, 的 確 使 牡 丹 亭 在 搬 演 時 更 具 戲 劇 張 力 然 而 古 典 戲 曲 之 審 美 品 格 並 非 僅 止 結 構 嚴 謹 而 已, 臧 改 本 將 看 似 非 緊 要 關 目 的 拾 畫 刪 除, 雖 無 礙 於 劇 情 之 發 展, 然 此 齣 詞 采 俊 逸 靈 秀, 琢 調 妍 媚 賞 心, 是 小 生 展 現 玉 樹 臨 風 氣 格 的 經 典 主 戲, 至 今 爨 演 不 輟, 若 隨 臧 氏 貿 然 刪 卻, 無 疑 是 崑 台 文 學 藝 術 之 一 大 損 失! 13 ( 二 ) 芟 翦 改 竄 曲 調 曲 詞 湯 顯 祖 牡 丹 亭 一 劇 總 計 437 支 曲 牌, 但 在 明 清 諸 改 本 中 被 大 幅 芟 翦, 碩 園 本 只 賸 245 曲, 臧 改 本 凡 252 曲, 馮 改 本 計 有 293 曲, 除 了 上 述 因 刪 併 場 次 而 連 帶 削 減 曲 牌 之 外, 有 些 則 是 因 不 合 格 律 而 被 更 換 修 改 或 重 作 諸 改 本 中 碩 園 較 乏 音 律 素 養, 也 較 尊 重 湯 作, 對 曲 牌 處 理 也 僅 止 於 刪 曲 或 併 曲, 而 無 心 力 重 作 然 雖 是 簡 單 的 刪 併 亦 未 見 完 善, 如 移 鎮 一 折, 湯 原 作 由 杜 寶 先 上 場 唱 雙 調 引 夜 遊 朝, 其 後 杜 母 再 上 場 唱 雙 調 引 似 娘 兒, 不 料 碩 園 為 節 篇 幅 而 罔 顧 曲 意, 刪 掉 似 娘 兒, 讓 二 人 分 唱 夜 遊 朝.. ( 外 杜 安 撫 引 眾 上 ) 西 風 揚 子 津 頭 樹 望 長 淮 渺 渺 愁 予 ( 老 旦 ) 枕 障 江 南, 勾 連 塞 北, 如 此 江 山 幾 處 試 想 被 王 思 任 批 為 軟 的 杜 母, 怎 會 有 枕 障 江 南, 勾 連 塞 北, 如 此 江 山 幾 處 13 本 節 所 述 諸 改 本 結 構, 詳 參 附 錄 一, 湯 氏 原 作 與 碩 園 臧 晉 叔 馮 夢 龍 諸 改 本 結 構 對 照 表 95

成 大 中 文 學 報 第 三 十 二 期 這 般 憂 心 國 事 之 胸 次? 如 是 忽 略 身 份 口 吻 之 併 曲, 手 法 頗 為 粗 疏 此 外, 閨 塾 一 齣, 臧 馮 徐 三 人 皆 著 意 重 整 歸 併, 而 徐 改 本 效 果 最 差, 因 他 刪 曲 過 多, 賊 牢 的 春 香 遇 上 腐 儒 陳 最 良, 其 天 真 鬧 學 的 生 動 關 目 全 被 刪 除, 弄 得 演 員 無 戲 可 做, 整 個 場 子 變 得 空 洞 簡 單 另 如 臧 改 本 將 驚 夢 中 表 現 杜 麗 娘 懷 春 入 夢 情 思 幽 怨 纏 綿 的 山 坡 羊 給 刪 掉, 令 人 興 味 索 然, 故 王 季 烈 批 評 他 矯 枉 過 正 14 沈 璟 的 改 本 同 夢 記 僅 餘 殘 曲 二 支 言 懷 之 真 珠 簾 與 遇 母 之 蠻 山 憶, 就 音 律 而 言, 湯 沈 之 曲 牌 格 律 各 有 所 據, 尤 其 湯 原 作 四 支 集 曲 番 山 虎 組 合 得 自 由 而 靈 活, 在 遇 母 中, 杜 母 春 香 石 道 姑 與 還 魂 後 的 杜 麗 娘 四 人 重 逢, 各 唱 一 曲, 將 驚 喜 疑 懼 交 雜 的 心 情 寫 得 活 現, 反 觀 沈 璟 卻 將 四 人 唱 詞 合 而 為 一, 無 怪 乎 徐 朔 方 反 對 說.. 四 個 人 的 唱 詞 全 部 相 同, 這 是 把 人 物 個 性 與 社 會 關 係 強 行 劃 一 了, 在 藝 術 上 較 原 作 倒 退 了 一 步 15 一 般 學 界 推 稱 沈 璟 為 吳 江 派 之 首, 事 實 上, 臧 晉 叔 的 音 律 造 詣 較 沈 璟 為 高, 凌 濛 初 曾 云.. 吾 湖 臧 晉 叔, 知 律 當 行 在 沈 伯 英 之 上, 惜 不 從 事 於 譜 使 其 當 筆 訂 定, 必 有 可 觀 16 朱 彝 尊 也 稱 讚.. 晉 叔 精 音 律, 持 論 斷 不 爽 ( 靜 志 居 詩 話 ) 臧 改 本 中 常 體 現 其 獨 到 的 音 樂 造 詣, 如 尋 夢 一 折, 臧 批 云.. 此 下 有 尹 令, 吳 人 目 為 拽 縴 腔, 與 其 厭 聽, 不 若 去 之 ( 卷 上, 葉 25 上 ) 即 因 不 美 聽 而 刪 曲 ; 折 寇 眉 批.. 原 本 外 末 共 唱 榴 花 泣 一 曲, 無 論 曲 名 已 見, 且 于 場 上 不 便 下 緊 版, 故 以 四 邊 靜 易 之 ( 卷 上, 頁 33 下 ) 指 出 湯 作 前 幾 齣 婚 走 急 難 已 用 過 榴 花 泣, 為 使 音 樂 不 重 複 而 改 用 他 曲 尤 其 湯 作 偶 而 聲 情 與 劇 中 情 境 不 合 處, 臧 氏 亦 能 予 以 改 正, 如 寇 間 中 陳 最 良 身 處 兵 燹 離 亂 之 際, 湯 原 作 讓 他 唱 訴 情 而 調 緩 之 駐 馬 聽, 臧 批 云 : 末 當 此 兵 戈 惶 急 之 時, 用 駐 馬 聽 曲 殊 不 得 調, 故 易 以 縷 縷 金, 且 重 用 山 前 山 後 一 聲 鑼 句 亦 自 有 韻 ( 卷 下, 葉 23 下 ) 至 於 馮 夢 龍 之 音 樂 素 養 雖 未 必 出 色 17, 但 其 改 本 初 拾 真 容 折 所 改 竄 過 之 曲 調 商 調 二 郎 神 集 14 王 季 烈 螾 廬 曲 談 卷 2 論 作 曲 云 : 明 人 臧 晉 叔 於 四 夢 均 有 改 本, 但 臧 之 意 在 整 本 演 唱, 故 於 各 曲 芟 削 太 多, 不 無 矯 枉 過 正 之 嫌 ( 上 海 : 上 海 商 務 印 書 館,1971), 頁 32 15 見 徐 朔 方 : 湯 顯 祖 評 傳, 頁 224 16 見 凌 濛 初 : 譚 曲 雜 劄, 收 錄 於 中 國 古 典 戲 曲 論 著 集 成 第 4 冊, 頁 260 17 馮 改 本 中 偶 有 刪 曲 不 當 以 俗 詞 入 曲 以 淨 丑 曲 入 生 旦 之 口 不 擅 北 套 等 缺 失, 詳 參 朱 夏 君 : 96

蔡 孟 珍 : 從 明 清 縮 編 版 到 現 代 演 出 版 牡 丹 亭 談 崑 劇 重 構 的 幾 個 關 鍵 賢 賓 黃 鶯 兒 簇 御 林 等, 確 為 後 世 藝 人 採 入 叫 畫 中, 迄 今 傳 唱 不 衰 有 關 曲 詞 之 改 易, 歷 來 對 諸 改 本 之 評 價 皆 不 高, 如 最 為 膾 炙 人 口 的 遊 園 ( 湯 原 著 驚 夢 前 半 齣 ), 其 首 曲 遶 池 遊, 臧 晉 叔 為 了 避 免 重 複 用 曲 18, 將 它 改 為 霜 天 曉 角, 此 二 曲 曲 文 如 下 : 湯 原 本 : 遶 池 遊 ( 旦 ) 夢 回 鶯 囀, 亂 煞 年 光 遍, 人 立 小 庭 深 院 ( 貼 ) 炷 盡 沉 煙, 拋 殘 繡 線, 恁 今 春 關 情 似 去 年 臧 改 本 : 霜 天 曉 角 ( 旦 ) 夢 回 鶯 囀, 亂 煞 年 光 遍, 香 閨 不 慣 相 思 怨, 底 事 拋 殘 鍼 線 湯 作 詞 致 幽 深 蘊 藉, 將 女 子 感 春 之 情 含 而 不 露 地 摹 寫 出 來, 且 旦 貼 二 人 口 吻 與 身 份 相 合, 臧 改 本 在 麗 娘 尚 未 夢 見 柳 生 時, 無 端 拋 出 香 閨 不 慣 相 思 怨 一 句, 顯 得 突 兀, 尤 其 本 折 尾 聲, 湯 原 作 困 春 心 遊 賞 倦, 也 不 索 要 香 薰 繡 被 眠 天 呵, 有 心 情 那 夢 兒 還 去 不 遠 對 春 夢 的 期 待 含 蓄 而 悠 長 ; 臧 氏 改 作 春 心 困 只 待 眠, 那 夢 兒 還 去 不 遠, 可 能 勾 再 與 纏 綿 雖 不 至 於 如 朱 恒 夫 所 言 像 一 個 因 色 慾 膨 脹 而 痛 苦 的 村 婦 19, 但 過 於 直 接 地 坦 露 欲 情, 的 確 有 失 大 家 閨 秀 的 氣 格 至 於 馮 夢 龍 改 本 之 詞 采 意 境 亦 遠 遜 於 湯 作 如 最 是 旖 旎 浪 漫 的 驚 夢, 男 女 主 角 在 夢 中 初 會 時 所 合 唱 的 山 桃 紅 名 句 : 是 哪 處 曾 相 見, 相 看 儼 然, 早 難 道 好 處 相 逢 無 一 言 馮 氏 改 作 不 是 容 易 能 相 見, 相 看 慘 然, 早 難 道 好 處 相 逢 無 一 言 還 自 鳴 得 意 地 批 註 : 原 本 分 生 旦 夢 為 二 截, 生 夢 已 在 前, 故 此 云 是 那 處 曾 相 見 ; 今 并 作 一 夢, 改 云 不 是 容 易 能 相 見, 甚 妙! 二 人 甜 蜜 的 相 會, 怎 會 相 看 慘 然? 就 意 境 而 言, 湯 顯 祖 這 句 相 看 儼 然, 幽 微 而 深 刻 地 透 露 出 真 有 情 緣 的 男 女, 在 初 相 逢 的 那 一 刻, 必 然 會 莫 名 地 產 生 靈 犀 相 通 似 曾 相 識 之 奇 妙 感 應 ( 有 如 紅 樓 夢 中 寶 玉 之 初 見 黛 玉 ), 馮 氏 作 不 是 容 易 能 相 見, 如 此 一 牡 丹 亭 與 風 流 夢 對 勘 研 究 兼 論 湯 馮 審 美 意 趣 之 差 異 與 時 代 動 因 ( 上 下 ), 湯 顯 祖 研 究 通 訊 1-2(2010), 頁 49 53 56 60 82-86 18 湯 顯 祖 牡 丹 亭 全 劇 遶 池 遊 曲 牌 共 有 五 齣 出 現, 總 計 七 支 曲 牌 : 第 3 齣 訓 女 用 2 支 第 7 齣 閨 塾 用 1 支 第 10 齣 驚 夢 用 1 支 第 33 齣 秘 議 用 2 支 第 54 齣 聞 喜 用 1 支 19 參 朱 恒 夫 : 論 雕 蟲 館 版 臧 懋 循 評 改 牡 丹 亭, 戲 劇 藝 術,3(2006), 頁 45 97

成 大 中 文 學 報 第 三 十 二 期 改, 毫 鋒 殊 拙, 筆 致 轉 趨 淺 俗 而 乏 意 趣 接 著 尋 夢 一 折 豆 葉 黃 曲 : 湯 原 本 : 他 興 心 兒 緊 嚥 嚥, 嗚 著 咱 香 肩, 俺 可 也 慢 惦 惦 做 意 兒 周 旋 等 閒 間 把 一 箇 照 人 兒 昏 善, 那 般 形 現, 這 般 輭 緜 忑 一 片 撒 花 心 的 紅 影 兒 弔 將 來 半 天, 敢 是 咱 夢 魂 兒 廝 纏 馮 改 本 : 他 生 情 美 滿, 我 著 意 周 旋, 不 覺 的 水 逐 花 流, 忘 卻 往 時 靦 腆 千 般 柔 媚, 萬 般 輭 緜 正 在 那 愛 煞 人 的 時 節, 正 在 那 愛 煞 人 的 時 節, 什 麼 花 片 兒 弔 將 下 來, 敢 則 是 花 神 嫉 妒 良 緣 湯 氏 詞 采 瓌 奇, 幽 深 艷 異, 意 象 豐 富 而 暗 寓 雙 關, 寫 麗 情 駘 蕩 而 神 秘 ; 馮 詞 雖 亦 柔 媚 有 致, 但 情 意 直 顯, 較 乏 餘 韻 此 外, 馮 改 本 增 加 旦 生 於 中 秋 之 情 節, 特 意 營 造 20 折 魂 遊 情 感 中 春 香 為 旦 開 設 道 場 祈 福 所 云 : 今 日 八 月 十 五 日, 是 小 姐 生 辰, 又 是 死 忌, 又 是 週 年 的 悲 戚 氛 圍 ; 而 15 折 中 秋 泣 夜 尾 聲 末 句 唱 詞 : 怎 能 勾 月 再 團 圓 秋 再 中, 造 語 刻 意, 殊 乏 神 色, 遠 不 如 湯 原 作 怎 能 夠 月 落 重 生 燈 再 紅 來 的 悲 切 自 然, 並 寄 寓 日 後 還 魂 之 預 示 效 果 整 體 言 之, 臧 馮 改 本 之 曲 詞, 誠 如 學 界 所 言 代 替 湯 著 詩 情 畫 意 的 境 界 的 是 陳 腐 言 詞 的 堆 積 20 ( 三 ) 刪 潤 賓 白 以 趨 俗 適 演 李 漁 認 為 : 自 來 作 傳 奇 者, 止 重 填 詞, 視 賓 白 為 末 著 賓 白 一 道, 當 與 曲 文 等 視 21 近 代 曲 學 大 家 吳 梅 推 闡 其 說 云 : 若 賓 白 不 工, 則 唱 時 可 聽, 演 時 難 看 且 場 面 一 冷, 亦 引 不 起 曲 情, 此 賓 白 不 可 不 工 者 一 也 22 牡 丹 亭 之 賓 白, 湯 顯 祖 自 是 著 意 經 營, 祇 是 有 時 雕 鏤 過 甚, 詞 致 奧 博, 眾 鮮 得 解, 而 明 代 家 樂 戲 班 之 藝 人 又 多 為 童 子, 文 墨 有 限, 因 而 徐 碩 園 等 改 本 乃 稍 微 點 次, 以 畀 童 子 ( 見 徐 改 本 自 序 ), 好 讓 演 員 與 觀 眾 能 因 解 意 而 更 入 戲 可 惜 徐 氏 對 湯 作 20 此 語 係 夏 寫 時 對 驚 夢 遶 池 遊 馮 改 本 曲 文 ( 旦 : 花 嬌 柳 顫, 亂 煞 年 華 遍, 逗 芳 心 小 庭 深 院 貼 : 鶯 啼 夢 轉, 向 闌 干 立 倦, 恁 今 春 關 情 勝 去 年 ) 之 論 評, 見 氏 著 : 論 中 國 戲 劇 批 評 ( 濟 南 : 齊 魯 書 社,1988), 頁 222 21 見 閒 情 偶 寄 詞 曲 部 賓 白 第 四, 中 國 古 典 戲 曲 論 著 集 成 第 7 冊, 頁 51 22 參 吳 梅 : 顧 曲 麈 談 第 二 章 製 曲 第 一 節 論 作 劇 法, 頁 119 98

蔡 孟 珍 : 從 明 清 縮 編 版 到 現 代 演 出 版 牡 丹 亭 談 崑 劇 重 構 的 幾 個 關 鍵 23 抱 持 只 刪 不 改 的 態 度, 他 只 刪 去 原 作 中 餘 贅 重 複 的 枝 節, 對 詞 致 奧 博 之 曲 白 未 作 充 分 修 正, 倒 是 馮 夢 龍 與 臧 晉 叔 於 此 措 意 較 多, 使 原 作 變 得 較 為 通 俗 而 淺 顯 易 懂, 如 湯 作 驚 夢 前 半 折 中 杜 麗 娘 的 懷 春 之 思 是 內 蘊 而 漸 進 的, 她 唱 完 皂 羅 袍 之 後, 春 香 只 說 了 一 句 是 花 都 開, 那 牡 丹 還 早 馮 夢 龍 的 風 流 夢 不 僅 齣 名 換 成 較 淺 顯 的 夢 感 春 情, 更 在 此 處 增 加 了 主 僕 二 人 的 對 話 : ( 貼 ) 小 姐, 你 看 牡 丹 亭 畔, 花 開 得 好 爛 熳 也 ( 旦 ) 正 是, 花 木 無 情, 逢 春 自 發 ( 貼 ) 倘 不 遇 春 光, 便 有 名 花 奇 卉, 也 徒 然 了 馮 氏 此 處 眉 批 說 明 : 傳 奇 名 牡 丹 亭 合 當 點 破, 舊 作 百 花 臺, 似 泛 由 春 香 點 出 劇 名, 再 鋪 陳 花 木 雖 無 情, 猶 逢 春 自 發, 何 況 是 年 已 及 笄 之 女 子! 以 便 銜 接 湯 作 下 一 曲 好 姐 姐 中 杜 麗 娘 的 感 嘆 : 牡 丹 雖 好, 他 春 歸 怎 占 的 先 並 與 接 下 來 的 尋 夢 地 點 有 所 照 應 馮 夢 龍 也 常 運 用 口 語 化 的 賓 白, 使 湯 作 變 得 淺 顯 易 懂, 如 湯 氏 腐 嘆 勸 農 尋 夢 諸 折 之 曲 詞 賓 白 亦 多 所 改 動, 目 的 在 化 雅 為 俗, 使 演 出 簡 明 易 懂 以 貼 近 觀 眾 至 於 湯 顯 祖 的 齣 末 下 場 詩 特 用 集 唐 方 式 藉 以 炫 才, 此 後 傳 奇 紛 紛 仿 效, 蔚 為 風 氣 畢 竟 下 場 詩 用 集 唐, 需 平 仄 韻 協 情 境 皆 相 吻 合 乃 稱 佳 構, 否 則 滿 眼 餖 飣 濫 套, 將 不 值 一 哂 如 王 驥 德 即 云 : 落 詩, 亦 惟 琵 琶 易 詩 語 為 之, 於 是 爭 趨 於 文 邇 有 集 唐 句 以 逞 新 奇 者, 不 知 喃 喃 作 何 語 矣, 用 得 親 切, 較 可 臧 晉 叔 亦 24 表 示 : 凡 戲 落 場 詩 宜 用 成 語, 為 諧 俚 耳 也, 臨 川 往 往 集 唐 句, 殊 乏 趣, 故 改 竄 為 多 ( 見 言 懷 眉 批, 卷 上, 頁 3 下 ) 孔 尚 任 亦 反 對 下 場 時 用 集 唐 詩, 其 桃 花 扇 之 凡 例 第 15 則 云 : 上 下 場 詩, 乃 一 齣 之 始 終 條 理, 倘 用 舊 句 俗 句, 草 草 塞 責, 全 齣 削 色 矣 時 本 多 尚 集 唐, 亦 屬 濫 套 事 實 上, 集 唐 詩 之 優 劣 非 關 形 式, 而 在 於 劇 作 家 才 情 之 高 下 湯 氏 牡 丹 亭 深 心 組 接 之 集 句 詩, 縱 非 全 然 佳 妙 致 遭 改 竄, 然 大 幅 刪 削 而 易 以 成 語 俗 諺 之 臧 改 本, 亦 全 部 保 留 湯 作 移 鎮 之 下 23 如 回 生 中 杜 麗 娘 嘔 出 水 銀 事 與 還 魂 無 關, 淮 泊 中 柳 夢 梅 欲 用 此 水 銀 折 抵 酒 錢, 致 水 銀 遁 地 而 走 與 諸 多 酸 腐 曲 白, 碩 園 一 併 刪 去, 使 劇 情 較 為 緊 湊 24 見 曲 律 論 落 詩 第 三 十 六, 中 國 戲 曲 論 著 集 成 第 4 冊, 頁 142 99

成 大 中 文 學 報 第 三 十 二 期 25 場 詩, 只 因 它 較 為 明 白 而 曉 暢 平 心 而 論, 湯 作 驚 夢 之 下 場 詩 : 春 望 逍 遙 出 畫 堂 張 說, 間 梅 遮 柳 不 勝 芳 羅 隱 可 知 劉 阮 逢 人 處 許 渾, 回 首 東 風 一 斷 腸 韋 莊 26 不 僅 格 律 穩 諧 貼 合 劇 情, 亦 為 尋 夢 預 作 鋪 墊, 有 如 臨 去 秋 波 令 人 回 味 不 盡 反 觀 臧 氏 改 得 自 豪 又 為 馮 氏 沿 用 之 尋 夢 落 場 詩 : 湯 原 本 :( 旦 ) 武 陵 何 處 訪 仙 郎 釋 皎 然 ( 貼 ) 只 怪 遊 人 思 易 忘 韋 莊 ( 旦 ) 從 此 時 時 春 夢 裡 白 居 易 ( 貼 ) 一 生 遺 恨 繫 心 腸 張 祜 臧 ( 馮 ) 改 本 :( 貼 ) 小 姐, 我 看 你 精 神 十 分 恍 惚, 為 著 何 來 ( 卻 是 為 何 )? ( 旦 )( 作 歎, 不 語 介 ) 我 有 心 中 事, 難 共 傍 人 說 ( 下 ) ( 貼 ) 小 姐, 你 瞞 我 怎 的? 總 ( 本 ) 是 一 心 人, 何 用 隄 防 妾 ( 何 須 瞞 賤 妾 )! 湯 原 作 雖 不 盡 出 色, 卻 無 多 大 問 題, 臧 改 本 此 處 眉 批 云 : 麗 娘 心 事, 到 底 不 能 瞞 侍 兒, 故 此 落 場 詩 最 有 做, 何 用 集 唐 哉! 臧 氏 改 得 的 確 較 為 有 戲 可 做 27, 但 與 大 家 閨 秀 內 斂 的 個 性 卻 不 盡 相 符 因 自 主 性 強 的 杜 麗 娘 不 至 於 對 春 香 落 寞 地 說 出 自 己 有 心 事, 且 湯 顯 祖 筆 下 的 春 香 較 為 天 真, 不 至 於 像 機 靈 的 紅 娘 隨 時 想 觀 察 窺 探 小 姐 的 內 心 活 動 賓 白 中 最 重 要 而 最 難 處 理 的 當 屬 科 諢, 故 它 被 視 為 看 戲 之 人 蔘 湯, 然 運 用 欠 佳, 將 使 全 劇 失 色 28 劇 作 家 為 驅 睡 魔, 使 嘔 心 撰 就 的 佳 曲 好 戲 能 達 到 雅 俗 同 歡 智 愚 共 賞 的 效 果, 無 不 特 意 留 神 於 科 諢 而 科 諢 並 非 勉 力 可 得, 常 與 劇 作 家 才 性 有 關, 如 擁 有 聖 裔 光 環 的 孔 尚 任 撰 桃 花 扇, 不 許 伶 人 將 劇 中 科 諢 增 損 一 字, 造 成 吳 梅 所 說 通 本 殊 少 解 頤 語 的 冷 場 面, 難 怪 後 世 甚 少 搬 演 其 原 著 ; 反 觀 湯 顯 祖 的 牡 丹 亭, 李 漁 曾 讚 賞 他 將 科 諢 運 用 得 俗 而 不 俗, 且 氣 長 力 足 29, 然 而 明 代 諸 改 25 移 鎮 下 場 詩 云 : 隋 堤 風 物 已 淒 涼 吳 融, 楚 漢 寧 教 作 戰 場 韓 偓 閨 閣 不 知 戎 馬 事 薛 濤, 雙 雙 相 趁 下 殘 陽 羅 鄴 26 趙 山 林 牡 丹 亭 選 評 云 : 奼 紫 嫣 紅 的 園 林 春 色, 牡 丹 亭 畔 的 愛 惜 溫 存, 給 青 春 剛 剛 覺 醒 的 姑 娘 留 下 了 甜 蜜 的 回 憶, 也 留 下 了 無 限 的 惆 悵 這 首 下 場 詩 不 但 是 戲 劇 情 境 的 延 續, 而 且 對 於 尋 夢 來 說, 也 是 一 個 不 可 缺 少 的 鋪 墊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2002), 頁 35 27 周 育 德 認 為 臧 氏 此 處 改 得 通 俗 且 頗 為 成 功, 見 氏 著 : 湯 顯 祖 論 稿, 頁 244 28 參 李 漁 : 閒 情 偶 寄 詞 曲 部 科 諢 第 五, 中 國 古 典 戲 曲 論 著 集 成 第 7 冊, 頁 61-64 29 同 上 註, 頁 62-63 100

蔡 孟 珍 : 從 明 清 縮 編 版 到 現 代 演 出 版 牡 丹 亭 談 崑 劇 重 構 的 幾 個 關 鍵 本 卻 多 所 刪 削, 如 診 祟 一 折, 末 為 旦 診 脈, 即 留 有 古 劇 嘲 弄 醫 者 之 風, 陳 最 良 既 是 腐 儒 又 屬 庸 醫, 故 每 為 湯 氏 嘲 諷 調 笑, 然 此 折 末 角 出 語 過 迂 且 涉 穢, 故 臧 氏 與 碩 園 皆 予 以 刪 除, 只 有 馮 改 本 特 意 保 留 30 在 戒 淫 褻 的 原 則 下, 道 覡 中 石 道 姑 敘 石 女 身 世, 全 齣 引 用 千 字 文 116 句, 以 極 文 之 語 狀 極 俗 之 事, 原 是 文 士 逞 才 之 遊 戲 筆 墨, 但 因 過 於 俗 謔 淫 穢, 諸 改 本 皆 刪 去 他 如 詗 藥 中 陳 最 良 與 石 道 姑 有 關 藥 材 之 葷 諢, 僕 偵 中 郭 駝 而 癩 頭 黿 之 互 譏 生 理 缺 陷, 圍 釋 中 金 國 使 臣 之 惡 諢, 大 都 一 併 刪 卻 只 是 馮 改 本 初 拾 真 容 ( 併 湯 作 拾 畫 玩 真 而 成 ) 一 折, 除 改 動 曲 調 曲 文 外, 更 在 尾 聲 中 添 了 一 筆 : ( 小 姐 ) 你 若 戀 這 畫 圖, 不 肯 下 來, 我 還 有 一 句 話 商 量, 到 不 如 和 我 帶 去 圖 中 一 樂 呵! 如 此 癡 語 過 於 俗 艷, 有 違 志 誠 書 生 形 象, 故 台 本 多 不 取 演 至 於 湯 作 若 干 科 諢 與 情 境 氛 圍 不 盡 相 合 處, 諸 改 本 亦 多 刪 削, 如 鬧 殤 一 折, 旦 於 中 秋 夜 淒 然 魂 歸, 杜 寶 不 得 已 須 奉 命 起 程 平 亂, 場 面 哀 慟, 不 料 湯 作 於 此 出 現 一 段 石 道 姑 與 陳 最 良 為 爭 祭 田 之 科 諢, 以 諧 音 曲 解 漏 澤 院 遺 愛 記, 係 湯 氏 對 當 時 官 場 以 生 祠 碑 文 等 夤 緣 風 氣 作 一 嘲 諷, 但 這 段 諢 話 與 當 場 悲 悽 氛 圍 不 合, 難 怪 臧 晉 叔 批 云 : 此 時 曲 那 得 工 夫 打 閒 諢, 削 之 附 帶 一 提 的 是, 諸 改 本 在 刪 潤 過 程 中, 若 與 原 作 者 之 創 作 旨 趣 相 悖 離, 則 頗 堪 商 榷 如 湯 顯 祖 原 是 懷 抱 匡 時 濟 世 之 熱 忱, 然 與 物 多 忤, 仕 途 蹭 蹬, 因 而 劇 作 中 不 免 流 露 蹇 諤 之 士 的 不 平 之 鳴, 誠 如 臧 晉 叔 所 言 : 臨 川 傳 奇 好 為 傷 世 之 語 ( 冥 判 批 語, 卷 上, 葉 46 上 ) 如 謁 遇 折, 柳 生 自 矜 獻 世 寶, 要 伺 候 官 府, 尚 不 能 勾, 怎 見 的 聖 天 子? 苗 舜 賓 回 答 : 你 不 知 到 是 天 子 好 見 明 白 點 出 天 子 好 見 而 官 府 難 見, 隱 含 對 當 時 朝 臣 之 諷 刺 ; 耽 試 折 中 一 見 真 寶, 眼 睛 火 出, 說 起 文 字, 俺 眼 裡 從 來 沒 有 的 苗 舜 賓, 原 是 珠 寶 鑑 定 商 卻 成 了 典 試 官, 而 柳 生 耽 誤 試 期, 卻 因 與 苗 使 是 舊 識, 不 僅 補 了 考, 還 中 了 狀 元, 堪 稱 史 無 前 例, 此 乃 湯 氏 對 當 時 科 考 制 度 不 公 之 譏 諷 ; 圍 釋 中 杜 寶 保 奏 封 李 全 妻 為 討 金 娘 娘, 並 非 要 30 周 育 德 認 為 馮 改 本 既 剔 除 原 作 中 若 干 糟 粕, 如 道 覡 詗 藥 等, 卻 又 欣 賞 陳 最 良 為 杜 麗 娘 診 病 時 的 大 段 黃 色 隱 語, 把 它 完 整 地 保 留 在 最 良 診 病 中 馮 氏 把 這 些 穢 言 惡 諢 視 為 精 華, 表 現 了 他 意 識 中 庸 俗 的 方 面 見 氏 著 : 湯 顯 祖 論 稿, 頁 248 101

第 成 大 中 文 學 報 第 三 十 二 期 她 征 討 大 金, 而 是 但 是 娘 娘 要 金 子, 都 來 宋 朝 取 用 之 意, 因 而 在 圓 駕 中, 柳 生 諷 刺 杜 寶 : 朝 廷 不 知, 你 那 裡 平 的 箇 李 全, 則 平 的 箇 李 半! 杜 寶 反 詰 : 怎 生 只 平 的 箇 李 半? 柳 生 笑 答 : 你 則 哄 的 箇 楊 媽 媽 退 兵, 怎 哄 的 全! 凡 此 皆 是 湯 氏 對 當 時 禦 侮 無 策 外 交 失 當 之 嘲 諷, 碩 園 本 將 此 類 譏 刺 語 盡 皆 刪 去, 如 此 剪 裁 失 度, 誠 有 乖 作 者 深 意 而 馮 夢 龍 在 驚 夢 一 折 杜 麗 娘 遊 園 後 之 獨 白 改 為 : 天 呵, 春 色 惱 人, 信 有 之 乎! 常 觀 詩 詞 樂 府, 古 之 女 子, 因 春 感 情, 遇 秋 成 恨, 誠 不 謬 矣 所 以 佳 人 才 子, 多 有 密 約 幽 期 之 事, 雖 非 正 道, 後 來 得 成 秦 晉, 翻 為 美 談 馮 改 本 似 乎 只 多 了 一 句 雖 非 正 道 而 已, 與 湯 作 無 異, 實 則 雖 非 正 道 一 句 流 露 馮 氏 情 教 說 之 八 股 衛 道 思 想, 與 湯 顯 祖 以 情 抗 理 之 泰 州 學 派 思 維 仍 有 一 段 距 離, 值 得 商 榷 ( 四 ) 裁 汰 人 物 以 減 少 頭 緒 明 清 傳 奇 動 輒 數 十 齣, 如 此 長 篇 鉅 製, 若 劇 作 家 未 能 立 定 主 腦, 旁 見 側 出 之 枝 節 過 多, 就 全 本 戲 而 言, 猶 如 斷 線 之 珠 無 梁 之 屋, 觀 眾 難 以 掌 握, 舞 台 效 果 頓 減, 故 李 漁 嘗 云 : 頭 緒 繁 多, 傳 奇 之 大 病 也, 臧 晉 叔 邯 鄲 記 總 評 曾 批 31 評 臨 川 作 傳 奇, 長 怪 其 頭 緒 太 多 因 而 臧 改 本 將 原 作 中 三 個 枝 節 人 物 韓 子 才 郭 駝 小 道 姑 予 以 刪 除 臧 氏 認 為 湯 顯 祖 塑 造 韓 子 才 為 昌 黎 後 人, 顯 得 穿 鑿 太 甚, 且 在 劇 中 的 戲 份 不 多 6 齣 悵 眺 出 場 後, 到 第 55 齣 圓 駕 才 再 穿 官 服 捧 詔 出 場 宣 讀, 並 與 柳 生 敘 舊, 而 他 在 悵 眺 中 的 作 用, 除 了 與 柳 生 同 抒 懷 才 不 遇 之 思 外, 也 只 是 當 謁 見 苗 舜 賓 的 媒 介 而 已, 因 而 只 要 在 第 2 齣 言 懷 點 出 柳 生 一 生 中 的 重 要 人 物 苗 使 者, 既 不 顯 突 兀, 且 韓 子 才 一 角 可 順 勢 刪 除, 捧 詔 則 改 由 苗 使 者 擔 任 其 眉 批 云 : 柳 夢 梅 柳 州 人 也, 而 又 姓 柳, 自 可 認 子 厚 一 派, 更 作 韓 子 才 為 昌 黎 後 人, 則 31 見 閒 情 偶 寄 詞 曲 部 結 構 第 一 減 頭 緒, 中 國 古 典 戲 曲 論 著 集 成 第 7 冊, 頁 18 102

蔡 孟 珍 : 從 明 清 縮 編 版 到 現 代 演 出 版 牡 丹 亭 談 崑 劇 重 構 的 幾 個 關 鍵 穿 鑿 太 甚, 且 越 王 臺 與 牡 丹 亭 有 何 干 涉, 而 急 于 咨 訪 乎? 如 苗 使 者 乃 柳 一 生 得 力 之 人, 此 處 不 即 點 出, 則 下 文 香 山 看 寶 折 為 突 然 矣 ( 卷 上, 葉 2 上 ) 同 樣 地, 郭 駝 在 劇 中 只 出 現 於 訣 謁 僕 偵 與 末 尾 的 索 元 硬 拷 聞 喜 數 折, 臧 改 本 首 折 眉 批 云 : 郭 駝 種 樹 直 柳 父 耳, 何 必 牽 入 ( 卷 上, 頁 2 下 ) 既 非 主 線 人 物, 戲 份 又 少, 刪 之 無 甚 影 響 至 於 遊 方 至 梅 花 觀 之 小 道 姑, 原 只 出 現 於 魂 遊 旁 疑 二 折, 更 容 易 裁 汰 臧 晉 叔 之 裁 汰 人 物 有 時 係 鑑 於 排 場 之 煩 冗, 如 冥 判 一 折, 湯 原 作 混 江 龍 增 句 過 多, 臧 批 曰 : 此 曲 在 北 調 元 無 定 句, 然 太 長 則 厭 人, 故 為 刪 其 煩 冗 者 下 後 庭 花 曲 亦 然 同 樣 地, 本 折 湯 作 原 有 四 男 犯 接 踵 上 場, 臧 氏 以 為 不 如 只 用 點 鬼 簿 定 罪 為 得 ( 卷 上, 葉 47 下 ) 移 鎮 折 原 有 三 名 報 子 上 場, 臧 氏 亦 將 最 後 一 名 報 子 刪 除 以 精 簡 排 場 刪 汰 人 物 看 似 容 易, 但 有 時 針 線 不 密 照 應 不 周, 會 讓 觀 者 莫 名 所 以, 如 碩 園 仿 臧 改 本 亦 將 發 落 四 男 犯 轉 世 為 花 間 四 友 之 情 節 刪 除, 但 在 此 齣 末 曲 賺 尾 中 卻 保 留 花 間 四 友 任 你 差 排 之 曲 詞, 顯 得 前 後 矛 盾 又 旁 疑 一 齣, 已 將 石 道 姑 與 小 道 姑 互 訾 對 方 夜 會 柳 生 而 為 陳 最 良 勸 解 之 情 節 刪 去, 但 其 後 的 駭 變, 陳 最 良 見 梅 花 觀 空 無 一 人, 碩 園 改 本 卻 仍 出 現 湯 氏 原 作 中 的 話 語 : 是 了, 日 前 小 道 姑 有 話, 日 昨 又 聽 的 小 道 姑 聲 息, 於 中 必 有 柳 夢 梅 勾 搭 事 情 一 夜 去 了, 沒 行 止, 沒 行 止! 刪 削 手 法 過 於 粗 疏, 顯 得 首 尾 難 以 照 應 諸 改 本 於 人 物 之 裁 汰 或 有 異 同, 馮 夢 龍 雖 保 留 韓 子 才 一 角, 但 亦 覺 杜 麗 娘 死 後 春 香 一 線 似 乎 較 乏 發 展 而 顯 得 尷 尬, 湯 原 作 又 在 其 後 添 出 小 道 姑 一 角, 於 是 為 使 結 構 緊 湊 而 將 兩 角 合 併, 在 麗 娘 死 後, 安 排 春 香 出 家 為 小 道 姑, 留 守 梅 花 觀 而 未 隨 杜 寶 赴 任, 馮 氏 於 風 流 夢 總 評 中 甚 為 自 得 地 說 : 凡 傳 奇 最 忌 支 離, 一 貼 旦 而 又 翻 小 姑 姑, 不 贅 甚 乎! 今 改 春 香 出 家, 即 以 代 小 姑 姑, 且 為 認 真 容 張 本, 省 卻 葛 藤 幾 許 又 在 謀 厝 殤 女 折 批 云 : 春 香 出 家, 可 為 義 婢, 便 伏 小 姑 姑 及 認 畫 張 本, 後 來 小 姐 重 生, 依 舊 作 伴 原 稿 葛 藤, 一 筆 都 盡 矣! 春 香 與 小 道 姑 雖 同 屬 貼 旦, 然 二 103

成 大 中 文 學 報 第 三 十 二 期 人 性 格 迥 異, 勉 強 合 併, 讓 天 真 賊 牢 的 春 香 在 小 姐 死 後 馬 上 頓 悟 出 家, 顯 得 過 於 牽 強, 於 情 理 不 合, 殊 不 足 取 二 明 清 戲 曲 選 本 折 子 戲 之 場 上 化 歷 程 戲 劇 原 為 搬 演 而 設 格 高 調 雅 的 文 士 劇 本, 宜 於 案 頭 清 玩, 卻 未 必 適 合 場 上 表 演 明 清 縮 編 版 的 牡 丹 亭, 臧 晉 叔 馮 夢 龍 與 徐 碩 園 已 就 劇 本 結 構 曲 文 賓 白 與 劇 中 人 物 等 方 面, 做 大 幅 刪 削 與 修 潤, 然 而 諸 改 本 仍 出 自 文 人 之 手, 由 於 文 士 缺 乏 演 出 經 驗, 導 致 劇 本 與 舞 台 之 間 依 然 存 在 相 當 大 的 距 離 ; 而 明 清 家 樂 戲 班 盛 行, 其 獨 特 的 品 戲 美 學, 也 基 於 現 實 因 素 考 量, 而 由 全 本 戲 逐 漸 過 渡 為 折 子 戲 明 末 清 初 戲 曲 藝 人 們 為 滿 足 觀 眾 的 審 美 需 求, 更 將 原 來 受 觀 眾 喜 愛 蘊 藏 在 全 本 戲 裡 的 重 要 關 目, 運 用 經 驗 與 智 慧 進 行 改 編, 以 折 子 戲 的 形 式 搬 演 並 傳 播, 而 諸 多 選 本 的 風 行, 正 意 謂 著 折 子 戲 時 代 的 來 臨 ( 一 ) 折 子 戲 形 成 的 背 景 明 清 家 樂 戲 班 鼎 盛, 王 侯 戚 畹 豪 商 富 賈 武 臣 將 帥 皆 競 誇 奢 靡 蓄 養 家 班, 世 風 影 響 之 下, 文 士 縉 紳 亦 靡 然 從 之, 巧 建 園 亭, 選 伎 徵 歌, 陶 情 絲 竹, 在 當 時 幾 乎 被 當 作 文 采 風 流 或 門 第 尊 貴 的 重 要 依 據 32, 由 於 文 士 蓄 養 家 樂 除 了 自 娛 或 用 於 節 令 習 俗 壽 誕 婚 嫁 款 師 酬 醫 之 外, 以 曲 宴 款 客 成 為 一 種 規 格 極 高 的 宴 客 方 式, 而 以 戲 會 友 更 是 文 人 風 致 的 絕 佳 體 現 在 家 樂 主 人 精 心 安 排 極 富 藝 術 氣 息 與 浪 漫 氛 圍 的 小 型 雅 集 中, 賓 主 間 通 過 聆 曲 看 戲 彼 此 交 流, 或 顧 曲 品 題, 或 賦 詩 唱 酬, 家 32 明 葛 芝 臥 龍 山 人 集 卷 9 王 氏 先 像 亭 云 : 吾 吳 中 士 大 夫 之 族 則 不 然, 高 門 巨 室, 累 代 華 冑 者 毋 論 已 即 崛 起 之 家, 一 旦 取 科 第, 則 必 堂 前 鍾 鼓, 後 房 曼 鬋, 金 玉 犀 象 玩 好 罔 不 具 以 至 羽 鱗 貍 互 之 物, 泛 沈 醍 盎 之 齊 ; 倡 優 角 觝 之 戲, 無 不 亞 於 上 公 貴 族 轉 引 自 劉 水 雲 : 明 清 家 樂 研 究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2005), 頁 154 104

蔡 孟 珍 : 從 明 清 縮 編 版 到 現 代 演 出 版 牡 丹 亭 談 崑 劇 重 構 的 幾 個 關 鍵 樂 的 演 技 與 劇 作 水 準 也 隨 之 獲 得 提 昇 由 於 文 士 家 樂 主 人 大 都 身 兼 劇 作 家 33, 在 如 是 詩 情 畫 意 的 情 境 中, 自 有 心 力 餘 裕 將 自 己 或 友 人 的 劇 作 反 覆 磨 較, 因 而 花 費 二 三 日 夜 搬 演 全 本 戲 成 為 一 種 時 尚, 湯 顯 祖 的 牡 丹 亭 就 曾 在 吳 越 石 家 班 中 一 字 不 移, 無 微 不 極 地 演 出 全 本 34 然 而 全 本 戲 的 演 出 需 耗 費 龐 大 的 財 力 人 力 與 精 力, 如 編 導 劇 本 購 置 行 頭 訓 練 演 員 伴 奏 等, 因 而 若 非 經 濟 時 間 充 裕, 短 暫 的 聚 會, 最 適 合 演 出 即 興 式 的 折 子 戲, 況 且 靈 活 而 機 動 的 點 戲 上 演 方 式, 不 僅 表 現 觀 者 熟 諳 劇 本 內 容 的 文 化 素 養, 更 因 節 約 物 力 時 間 而 達 到 賓 主 盡 歡 的 境 地 如 明 萬 曆 初 常 熟 權 豪 錢 岱 擁 有 規 模 不 小 的 時 髦 家 班, 但 若 要 演 出 全 本 傳 奇 仍 有 困 難, 據 梧 子 筆 夢 記 載, 其 演 習 院 本 計 有 琵 琶 記 西 廂 記 浣 紗 記 玉 簪 記 牡 丹 亭 等 十 本, 但 每 次 演 出 就 中 止 摘 一 二 齣 或 三 四 齣 教 演, 且 其 女 伶 戲 不 能 全 本, 每 嫻 一 二 齣 而 已 若 全 演, 則 力 不 逮 也 35 及 至 明 末 吳 三 桂 女 婿 王 永 寧 有 次 在 蘇 州 拙 政 園 搬 演 崑 劇, 余 懷 嘗 作 詞 以 紀 其 事 : 麗 人 演 牡 丹 亭 驚 夢 邯 鄲 舞 燈, 嬌 艷 絕 代, 觀 者 銷 魂 二 夢 僅 各 演 一 折, 說 明 牡 丹 亭 在 明 末 已 多 以 折 子 戲 的 形 式 演 出 36 家 班 如 此, 職 業 崑 班 在 城 市 農 村 演 出 的 雖 名 為 全 本 戲, 事 實 上, 這 些 全 本 戲, 並 非 按 照 傳 奇 原 本 一 字 不 動 的 搬 演, 而 是 經 過 職 業 藝 人 精 簡 場 子 刪 改 過 曲 白 的 首 尾 連 貫, 情 節 完 整 的 全 本 戲 37, 因 為 積 澱 了 藝 人 多 年 的 舞 台 經 驗, 將 原 劇 中 的 重 要 關 目 挑 出, 仔 細 磨 琢 錘 鍊, 再 進 行 組 接, 所 以 基 本 上 應 看 作 是 折 子 戲 的 連 綴 這 種 全 本 戲 已 非 文 士 原 來 傳 奇 之 舊 貌, 而 是 藝 人 的 演 出 台 本, 它 講 究 演 出 效 果, 33 明 清 家 樂 主 人 兼 劇 作 家 者 有 : 王 九 思 康 海 李 開 先 顧 大 典 陳 與 郊 屠 隆 湯 顯 祖 沈 璟 梅 鼎 祚 袁 宏 道 張 岱 阮 大 鋮 吳 炳 查 繼 佐 吳 偉 業 冒 襄 李 漁 等 四 十 多 人, 詳 參 劉 水 雲 : 明 清 家 樂 研 究, 頁 317-318 34 潘 之 恒 情 癡 觀 演 牡 丹 亭 還 魂 記 書 贈 二 孺 : 余 友 臨 川 湯 若 士, 嘗 作 牡 丹 亭 還 魂 記, 是 能 生 死 死 生, 而 別 通 一 竇 於 靈 明 之 境, 以 遊 戲 於 翰 墨 之 場 同 社 吳 越 石 家 有 歌 兒, 今 演 是 記, 能 飄 飄 忽 忽, 另 番 一 局 於 縹 緲 之 餘, 以 悽 愴 聲 調 之 外 一 字 不 遺, 無 微 不 極 見 汪 效 倚 輯 注 : 潘 之 恒 曲 話 ( 北 京 : 中 國 戲 劇 出 版 社,1988), 頁 72 35 詳 參 胡 忌 : 崑 劇 發 展 史 ( 北 京 : 中 國 戲 劇 出 版 社,1989), 頁 207-208 36 明 嘉 靖 至 清 嘉 慶 間, 家 樂 戲 班 搬 演 折 子 戲 之 史 料 記 載, 詳 參 劉 水 雲 : 明 清 家 樂 研 究, 頁 310-316 37 見 胡 忌 : 崑 劇 發 展 史, 頁 237 105

成 大 中 文 學 報 第 三 十 二 期 容 易 為 群 眾 接 受 到 了 清 康 熙 末 葉 以 迄 乾 嘉 之 際, 由 於 折 子 戲 的 搬 演 形 式 活 潑 靈 變, 崑 劇 於 是 邁 入 折 子 戲 時 代, 整 個 劇 壇 瀰 漫 盛 演 折 子 戲 之 風 氣, 時 潮 所 趨, 此 時 牡 丹 亭 亦 主 要 以 折 子 戲 形 式 呈 現 在 宮 廷 舞 台 私 人 廳 堂 園 林 及 近 現 代 戲 園 與 職 業 劇 場 ( 二 ) 戲 曲 選 本 中 之 牡 丹 亭 折 子 戲 明 代 嘉 靖 萬 曆 之 後, 戲 曲 的 創 作 與 搬 演 皆 出 現 一 片 繁 榮 盛 景, 眾 多 優 秀 劇 目 在 舞 台 上 爨 演 不 衰, 並 逐 漸 邁 向 經 典 著 名 劇 本 的 情 節 已 然 深 入 人 心, 成 為 社 會 上 婦 孺 皆 知 的 常 談, 為 了 滿 足 觀 眾 更 高 的 審 美 需 求, 戲 曲 藝 人 們 將 原 來 全 本 中 最 受 觀 眾 鍾 愛 的 齣 目 挑 出, 運 用 多 年 的 舞 台 經 驗, 精 心 刪 潤 磨 剔, 捏 塑 出 科 諢 曲 白, 妙 入 筋 髓, 又 復 叫 絕 的 精 彩 折 子 戲 由 於 折 子 戲 的 搬 演 形 式 靈 活 自 由, 最 適 合 應 付 社 會 習 俗 應 酬 等 各 種 特 殊 場 合, 因 而 普 遍 受 到 歡 迎 為 了 適 應 新 風 尚 的 需 求, 名 目 繁 多 的 戲 曲 散 齣 ( 折 ) 集 於 是 大 量 湧 現, 如 風 月 錦 囊 樂 府 精 華 玉 谷 新 簧 摘 錦 奇 音 詞 林 一 枝 八 能 奏 錦 徽 池 雅 調 堯 天 樂 時 調 青 崑 樂 府 紅 珊 萬 錦 嬌 麗 歌 林 拾 翠, 令 人 目 不 暇 給 茲 將 明 清 之 際 選 輯 牡 丹 亭 齣 目 之 戲 曲 選 集 羅 列 如 次 : 戲 曲 選 本 編 者 刊 刻 年 代 選 錄 齣 目 ( 括 號 內 為 湯 氏 原 著 齣 目 ) 齣 數 月 露 音 凌 虛 子 明 萬 曆 間 驚 夢 尋 夢 寫 真 鬧 殤 玩 真 魂 8 遊 幽 媾 硬 拷 詞 林 逸 響 許 宇 天 啟 三 年 驚 夢 尋 夢 2 (1623) 萬 壑 清 音 止 居 士 編 天 啟 四 年 冥 判 還 魂 ( 冥 判 ) 1 白 雲 山 人 校 (1624) 怡 春 錦 冲 和 居 士 崇 禎 間 驚 夢 尋 夢 幽 會 ( 幽 媾 ) 3 ( 纏 頭 百 鍊 ) 纏 頭 百 鍊 二 集 冲 和 居 士 崇 禎 間 存 真 ( 寫 真 ) 冥 誓 硬 拷 3 珊 珊 集 周 之 標 明 末 言 懷 1 玄 雪 譜 鋤 蘭 忍 人 輯 明 末 自 敘 ( 言 懷 ) 驚 夢 尋 夢 幽 歡 ( 幽 5 媚 花 香 史 批 評 媾 ) 吊 拷 ( 硬 拷 ) 醉 怡 情 青 溪 菰 蘆 釣 叟 明 崇 禎 間 刻 本 入 夢 ( 驚 夢 ) 尋 夢 冥 判 拾 畫 4 清 初 古 吳 致 和 堂 刊 本 106

蔡 孟 珍 : 從 明 清 縮 編 版 到 現 代 演 出 版 牡 丹 亭 談 崑 劇 重 構 的 幾 個 關 鍵 最 娛 情 邀 月 主 人 清 順 治 四 年 (1647) 驚 夢 尋 夢 幽 媾 3 綴 白 裘 錢 德 蒼 乾 隆 廿 九 至 卅 學 堂 ( 肅 苑 閨 塾 ) 勸 農 遊 園 ( 驚 九 年 夢 前 半 折 ) 驚 夢 尋 夢 離 魂 ( 鬧 (1764-1774) 殤 ) 冥 判 拾 畫 叫 畫 ( 玩 真 ) 問 審 音 鑑 古 錄 佚 名 編 王 繼 善 訂 定 道 光 十 四 年 (1834) 路 ( 僕 偵 ) 吊 打 ( 硬 拷 ) 圓 駕 學 堂 ( 肅 苑 閨 塾 ) 勸 農 遊 園 ( 驚 夢 前 半 折 ) 驚 夢 尋 夢 離 魂 ( 鬧 殤 ) 冥 判 吊 打 ( 硬 拷 ) 圓 駕 七 種 曲 38 佚 名 清 學 堂 ( 肅 苑 閨 塾 ) 勸 農 遊 園 ( 驚 夢 前 半 折 ) 驚 夢 尋 夢 離 魂 ( 鬧 殤 ) 冥 判 由 上 列 明 清 十 二 種 戲 曲 選 本 所 錄 牡 丹 亭 折 子 戲, 係 從 湯 顯 祖 原 著 : 言 懷 閨 塾 勸 農 肅 苑 驚 夢 尋 夢 寫 真 鬧 殤 冥 判 拾 畫 玩 真 魂 遊 幽 媾 冥 誓 僕 偵 硬 拷 圓 駕 等 十 七 齣 中 刪 削 修 潤 而 成 其 中 收 錄 比 例 較 高 的 是 驚 夢 ( 包 括 遊 園 ) 尋 夢 兩 齣 ( 共 9 種 ), 其 次 為 冥 判 硬 拷 ( 共 5 種 ), 再 其 次 為 幽 媾 ( 共 4 種 ) 閨 塾 勸 農 肅 苑 ( 共 3 種 ), 其 他 言 懷 寫 真 拾 畫 玩 真 圓 駕 魂 遊 冥 誓 僕 偵 雖 曾 被 輯 錄, 亦 僅 一 二 種 而 已 足 見 讀 者 觀 眾 最 喜 讀 樂 看 的 仍 在 生 旦 之 愛 情 主 線, 尤 其 驚 夢 尋 夢 案 頭 場 上 兼 美, 迄 今 尤 膾 炙 人 口, 至 於 政 治 外 交 之 副 線, 幾 至 乏 人 問 津 ( 三 ) 場 上 化 之 雅 俗 內 涵 折 子 戲 改 本 不 像 明 清 縮 編 版 諸 文 士 將 改 編 者 的 思 想 貫 串 全 劇, 對 全 本 情 節 作 一 統 籌 規 畫, 折 子 戲 的 多 重 創 作 幾 乎 完 全 擺 脫 原 劇 作 之 束 縛, 不 再 關 注 原 劇 作 中 的 社 會 背 景, 而 只 從 實 用 性 出 發, 關 注 觀 眾 的 審 美 需 要, 戲 只 要 唱 做 俱 佳, 就 能 賣 座 於 是 戲 曲 藝 人 在 縮 編 版 邁 向 場 上 化 的 基 礎 上, 紛 紛 就 場 次 曲 白 與 人 物 等 方 面, 按 舞 台 與 觀 眾 需 求, 挖 空 心 思 將 舊 段 子 重 新 捏 塑 成 極 具 表 演 性 的 戲 核 38 藏 於 大 阪 大 學 懷 德 堂 文 庫, 從 文 字 或 圖 版 缺 損 情 形 看, 應 與 審 音 鑑 古 錄 版 本 相 同, 詳 參 根 ヶ 山 徹 : 還 魂 記 在 清 代 的 演 變, 戲 曲 研 究 4(2002), 頁 55 12 9 7 107

成 大 中 文 學 報 第 三 十 二 期 能 活 躍 在 明 清 舞 台 且 爨 演 不 衰 的 精 彩 折 子 戲, 大 都 經 過 縮 編 版 諸 文 士 的 芟 翦 與 戲 曲 藝 人 的 鎔 鑄 所 成 在 更 動 劇 本 結 構 方 面, 繁 蕪 場 次 的 刪 併 最 為 顯 著, 如 學 堂 一 齣, 馮 夢 龍 的 改 本 風 流 夢 第 五 折 傳 經 習 字, 已 將 湯 作 閨 塾 與 肅 苑 併 為 一 齣, 尤 其 將 肅 苑 之 一 江 風 移 作 本 齣 首 曲, 並 添 一 段 說 白 作 為 春 香 的 開 場, 為 藝 人 襲 用 至 今 ; 又 如 陳 最 良 責 麗 娘 遲 到 而 與 春 香 之 科 諢, 及 講 解 關 雎 之 一 段 問 答, 較 諸 湯 作, 春 香 鬧 學 之 形 象 凸 出 而 鮮 明, 由 此 可 知 後 世 搬 演 的 學 堂 版 本 實 濫 觴 於 馮 改 本 至 於 曲 文 方 面, 則 大 抵 保 留 湯 氏 的 典 雅 詞 采, 僅 少 部 分 參 酌 39 臧 馮 改 本 而 成 湯 作 驚 夢 一 齣 排 場 更 動 較 大, 由 上 述 戲 曲 選 本 所 列, 不 難 發 現 清 代 舞 台 上 學 堂 驚 夢 二 折 常 是 接 連 演 出, 然 驚 夢 唱 唸 身 段 特 別 繁 複 多 姿, 尤 其 加 上 後 來 的 堆 花, 費 時 較 久, 因 而 從 綴 白 裘 開 始, 即 將 驚 夢 一 分 為 二, 前 半 折 為 遊 園, 後 半 折 仍 作 驚 夢 若 連 演 學 堂 遊 園 驚 夢 三 齣 名 劇, 為 了 給 演 員 留 出 換 裝 的 時 間, 通 常 會 在 遊 園 開 場 時, 先 由 花 郎 吊 場 ( 如 單 演 遊 園 驚 夢, 及 湯 作 驚 夢 乙 齣, 則 取 消 吊 場 ) 有 人 認 為 這 種 在 遊 園 開 始 先 上 花 郎 唱 普 賢 歌 的 演 出 方 式, 係 創 自 近 代 曲 家 王 季 烈 的 集 成 曲 譜, 事 實 上, 遠 在 明 末 徐 碩 園 的 改 本 就 曾 如 此 更 動 將 湯 作 肅 苑 中 喝 醉 的 小 花 郎 所 唱 普 賢 歌 與 春 香 一 段 科 諢 移 到 改 本 第 五 齣 驚 夢 ( 今 台 本 遊 園 ) 之 首, 只 是 徐 改 本 魯 莽 第 刪 掉 旦 貼 二 人 優 雅 對 鏡 梳 妝 的 兩 支 美 聽 曲 牌 步 步 嬌 與 醉 扶 歸, 使 舞 台 減 色 不 少, 故 不 為 藝 人 所 取, 清 代 崑 台 本 折 子 戲 依 然 保 留 ( 此 二 曲 ) 至 今 在 細 部 分 折 方 面, 綴 白 裘 以 隔 尾 一 曲 作 劃 分, 前 半 折 為 遊 園, 山 坡 羊 以 下 屬 驚 夢 較 為 合 理, 今 台 本 仍 之 審 音 鑑 古 錄 則 將 山 坡 羊 ( 旦 唱 ) 山 桃 紅 ( 生 唱 ) 二 支 曲 牌 皆 劃 歸 遊 園, 試 想 小 生 已 經 上 場 了, 表 示 旦 已 然 入 夢, 怎 會 仍 在 遊 園 的 場 景 之 中, 故 今 台 本 皆 未 沿 用 倒 是 審 音 鑑 古 錄 39 綴 白 裘 前 腔 ( 掉 角 兒 ) 末 句 我 是 個 嫩 娃 娃 怎 生 禁 受 恁 般 毒 打, 襲 用 馮 改 本 掉 角 兒 序 俺 嫩 娃 娃 怎 生 禁 受 恁 般 毒 打, 審 音 鑑 古 錄 作 你 待 打 這 哇 哇, 桃 李 門 牆 險 把 負 荊 人 慌 煞, 係 參 酌 臧 改 本 第 三 折 延 師 前 腔 ( 棹 ( 掉 ) 角 兒 ) 那 些 個 春 風 桃 李 門 牆 之 下 與 前 述 馮 改 本 而 成 108

蔡 孟 珍 : 從 明 清 縮 編 版 到 現 代 演 出 版 牡 丹 亭 談 崑 劇 重 構 的 幾 個 關 鍵 首 度 在 遊 園 與 驚 夢 之 間 增 入 堆 花 齣 目 眾 花 神 依 次 一 對 徐 徐 並 上, 40 增 唱 出 隊 子 畫 眉 序 滴 溜 子 與 五 般 宜 四 支 曲 牌 據 聞 揚 州 小 張 班 演 出 遊 園 驚 夢 時, 特 製 全 套 十 二 月 花 神 衣 飾, 耗 費 一 萬 兩 銀 子 ( 見 揚 州 畫 舫 錄 卷 五 ), 清 末 宮 廷 戲 中, 堆 花 更 踵 事 增 華 成 為 開 場 戲, 除 十 二 花 神 大 花 神 外, 另 增 四 個 雲 童 十 二 個 仙 童 手 執 挑 竿 絹 花 燈, 上 場 演 員 近 三 十 人, 41 道 具 精 美, 舞 台 上 一 派 雍 容 華 貴 至 於 睡 魔 神 的 增 入, 當 在 清 代 前 期, 綴 白 裘 與 審 音 鑑 古 錄 皆 於 杜 42 麗 娘 睡 後 安 排 睡 魔 神 上 場, 雙 手 執 紅 綠 綢 飾 日 月 鏡, 自 稱 奉 花 神 之 命 勾 取 二 人 魂 魄 入 夢, 先 引 柳 上 場, 再 引 杜 與 柳 相 見 這 種 近 乎 儀 式 的 排 場, 陸 萼 庭 認 為 其 作 用 在 使 觀 眾 幾 乎 誤 認 夢 神 兼 任 了 贊 禮 之 職 與 花 神 的 話 語 ( 杜 柳 有 姻 緣 之 分 ) 前 後 輝 映, 表 明 夢 中 之 事 名 正 言 順, 不 算 苟 合 搬 演 家 的 用 意 無 可 厚 非, 但 與 湯 氏 本 念 畢 竟 相 悖 了 的 確, 觀 眾 樂 見 新 增 的 睡 魔 神 為 男 女 主 角 牽 線, 排 場 43 熱 鬧 有 趣, 但 靜 心 細 想, 湯 氏 筆 下 為 情 生 死 以 之 的 杜 麗 娘 忽 然 間 變 得 被 動 了, 而 感 春 慕 情 心 念 所 成 之 夢 境 竟 成 了 夢 神 一 手 安 排, 女 主 角 形 象 頓 時 減 色 不 少, 而 湯 氏 所 執 著 的 不 知 所 起, 一 往 而 深 的 至 情, 也 在 不 知 不 覺 中 染 上 一 層 世 俗 化 的 色 彩 尋 夢 一 齣 寫 杜 麗 娘 留 連 夢 中 旖 旎 情 事, 欲 背 卻 春 香, 悄 向 花 園 重 尋 夢 境, 這 原 是 少 女 極 為 深 幽 而 神 祕 之 事, 但 此 折 湯 顯 祖 安 排 春 香 四 次 上 場, 因 而 臧 晉 叔 認 為 旦 之 尋 夢, 有 不 可 以 語 人 者, 止 宜 悄 入 後 園, 默 想 踪 跡, 而 母 氏 申 其 警 戒, 梅 香 多 其 絮 刮, 豈 是 當 家 之 作 故 此 折 有 春 香 送 早 膳 諸 曲 並 刪, 雖 有 佳 句, 不 敢 惜 也 馮 夢 龍 也 表 示 原 本 旦 入 園 後, 貼 又 上, 勸 旦 回 房 上 嗔 責 方 下, 似 煩 雜, 刪 之 這 齣 少 女 癡 情 傷 感 之 內 心 戲, 若 丫 頭 頻 頻 上 場 干 擾, 將 破 壞 靜 雅 之 意 境, 故 臧 改 本 將 原 來 的 20 支 曲 牌 刪 成 10 支, 馮 徐 改 本 刪 作 12 支, 醉 怡 情 再 將 春 香 所 唱 40 湯 原 作 僅 末 角 一 人 扮 花 神 唱 鮑 老 催 一 曲, 審 音 鑑 古 錄 則 增 加 眾 花 神 數 人, 所 唱 曲 牌 係 採 自 醉 怡 情, 而 將 第 五 曲 雙 聲 子 刪 去, 換 成 馮 改 本 的 五 般 宜 41 參 李 玫 : 湯 顯 祖 的 傳 奇 折 子 戲 在 清 代 宮 廷 裡 的 演 出, 文 藝 研 究 1(2002), 頁 93-103 42 綴 白 裘 中 睡 魔 神 為 丑 扮, 審 音 鑑 古 錄 為 副 扮 43 參 陸 萼 庭 遊 園 驚 夢 集 說, 收 於 華 瑋 主 編 : 湯 顯 祖 與 牡 丹 亭, 頁 699-736, 引 文 見 該 書 頁 717 109

成 大 中 文 學 報 第 三 十 二 期 全 部 削 去, 只 保 留 夜 遊 宮 引 子 前 二 句 而 已 如 此 一 改, 旦 的 唱 做 不 致 過 於 勞 累, 清 代 綴 白 裘 ( 存 16 曲 ) 與 審 音 鑑 古 錄 ( 存 19 曲 ) 雖 是 台 本, 但 因 保 留 曲 調 過 多, 演 出 效 果 欠 佳, 後 世 搬 演 遂 多 所 芟 翦 今 日 舞 台 演 出, 更 將 前 面 春 香 的 唱 念 一 概 刪 除, 改 由 旦 開 場, 迨 旦 傷 情 悵 然 倚 梅 時, 貼 才 上 場 扶 旦 回 房, 整 個 畫 面 變 得 文 靜 嫻 雅 而 抒 情 拾 畫 為 小 生 唱 做 俱 佳 之 主 戲, 臧 改 本 粗 率 地 將 它 刪 掉, 殊 欠 考 量 馮 夢 龍 風 流 夢 第 19 回 初 拾 真 容 係 將 湯 作 24 齣 拾 畫 與 26 齣 玩 真 捏 合 而 成 湯 原 作 柳 生 先 上 場 敘 臥 病 梅 花 觀, 春 懷 鬱 悶, 淨 扮 石 道 姑 再 上 場 告 知 柳 生, 有 花 園 一 座 盡 可 玩 賞 ; 馮 夢 龍 改 由 柳 生 道 白 聞 得 老 道 姑 說, 觀 後 有 花 園 一 座, 雖 是 荒 廢, 尚 堪 遊 覽 一 語 帶 過, 淨 免 上 場, 場 面 簡 淨, 可 盡 現 折 子 戲 之 精 緻 唱 做 曲 調 方 面, 馮 改 本 對 原 作 玩 真 作 了 大 幅 度 的 改 竄, 除 了 他 新 增 添 的 鳳 凰 閣 與 其 二 沒 被 綴 白 裘 襲 用 之 外, 其 他 二 郎 神 集 賢 賓 黃 鶯 兒 簇 御 林 皆 被 後 世 藝 人 採 入 叫 畫, 傳 唱 不 衰 清 代 馮 起 鳳 的 牡 丹 亭 曲 譜 曾 輯 錄 附 叫 畫, 度 曲 名 家 葉 堂 的 牡 丹 亭 全 譜 在 卷 末 也 附 了 一 齣 俗 玩 真, 足 見 曲 調 改 竄 得 悅 耳 有 致, 能 風 行 舞 台, 就 算 再 俗, 也 能 入 大 雅 方 家 之 眼 進 而 被 輯 錄 在 唸 白 方 面, 馮 夢 龍 將 柳 夢 梅 形 象 塑 造 得 更 癡! 如 集 賢 賓 中 加 了 幾 句 淺 顯 有 情 的 唱 唸 : 美 人, 美 人, 你 能 有 此 容 貌, 怕 沒 個 好 對 頭, 為 甚 傍 柳 依 梅 尋 結 果 世 上 梅 邊 柳 邊 也 不 少, 只 小 生 叫 做 柳 夢 梅, 論 梅 邊 小 生 也 有 分, 論 柳 邊 小 生 也 有 分, 喜 偏 咱 梅 柳 停 和 ; 簇 御 林 更 多 了 句 夾 白 呀! 小 娘 子 走 下 來 了, 美 人, 請, 小 娘 子, 請, 這 類 風 魔 癡 心 的 唱 唸 全 被 綴 白 裘 諸 台 本 所 採 用, 而 綴 白 裘 更 變 本 加 厲 地 在 齣 末 讓 柳 生 加 了 幾 句 獨 白 : 呀, 這 裡 有 風, 請 小 娘 子 裡 面 去 座 罷 小 姐 請, 小 生 隨 後 豈 敢, 小 娘 子 是 客, 小 生 豈 敢 有 僭, 還 是 小 姐 請 如 此 沒 並 行 了 罷 這 類 情 癡 到 幾 乎 失 態 的 言 行 舉 止, 在 舞 台 上 卻 頗 受 歡 迎, 祇 因 它 與 俊 雅 的 唱 詞 相 配 搭, 雅 俗 兼 融, 有 戲 可 做, 故 迄 今 仍 爨 演 不 輟 110

蔡 孟 珍 : 從 明 清 縮 編 版 到 現 代 演 出 版 牡 丹 亭 談 崑 劇 重 構 的 幾 個 關 鍵 三 崑 劇 重 構 的 幾 個 關 鍵 ( 一 ) 異 彩 紛 呈 之 現 代 演 出 版 明 代 千 古 逸 才 湯 顯 祖 之 曠 世 鉅 著 牡 丹 亭, 自 問 世 以 來 即 引 發 舉 世 矚 目 世 人 或 贊 或 嘆 或 感 動 或 仿 效, 家 傳 戶 誦, 幾 令 西 廂 減 價 牡 丹 亭 更 成 為 舞 榭 歌 臺 寵 兒, 據 說 當 其 脫 稿 時, 翌 日 而 歌 兒 持 板, 又 翌 日 而 旗 亭 已 樹 赤 幟 矣 作 為 案 頭 文 學 來 閱 讀, 牡 丹 亭 當 然 是 無 可 挑 剔 的 傑 作, 但 作 為 舞 台 演 出 的 場 上 之 曲, 牡 丹 亭 卻 不 免 有 其 不 足 許 多 人 評 說 : 此 案 頭 之 書, 非 場 上 之 曲 如 臧 懋 循 玉 茗 堂 傳 奇 引, 如 馮 夢 龍 風 流 夢 小 引 湯 顯 祖 自 己 也 說 : 駘 蕩 淫 夷, 轉 在 筆 墨 之 外, 佳 處 在 此, 病 處 亦 在 於 此, 此 案 頭 清 供, 非 氍 毹 上 生 活 也 於 是 當 時 曲 壇 名 家 幾 乎 眾 口 一 辭 地 認 為 牡 丹 亭 欲 付 當 場 敷 演, 即 欲 不 稍 加 竄 改 而 不 可 得 也 ( 風 流 夢 小 引 ) 正 因 為 如 此, 牡 丹 亭 自 萬 曆 二 十 六 年 (1598) 問 世 後 不 久, 即 遭 到 不 同 程 度 之 改 竄, 自 明 而 清 而 近 現 代, 綿 延 不 絕 在 當 代 舞 台 上, 原 封 不 動 地 搬 演 牡 丹 亭, 同 樣 面 臨 諸 多 問 題 : 全 劇 篇 幅 太 長, 許 多 文 辭 過 雅, 某 些 場 次 中 科 諢 過 於 俗 惡, 古 代 題 材 和 現 代 生 活 的 距 離 難 以 泯 除 因 而 劇 作 家 們 的 改 編 熱 情 似 乎 從 明 代 以 來 就 未 曾 消 退 過, 雅 部 花 部 國 內 海 外, 牡 丹 亭 的 身 影 在 當 今 舞 台 上 層 現 疊 出, 宛 若 奼 紫 嫣 紅 開 遍, 奇 花 異 卉, 未 嘗 或 歇 當 代 舞 台 上 牡 丹 亭 的 演 出 改 本, 單 是 崑 曲 就 有 十 多 種, 如 1957 上 海 市 戲 曲 學 校 有 蘇 雪 安 改 編 本,1959 年 北 京 崑 曲 研 習 社 有 華 粹 深 改 編 本, 而 後 六 大 崑 劇 團 紛 紛 各 有 演 出 版, 且 同 一 劇 團 還 不 止 有 一 種, 如 上 海 崑 劇 團 即 有 1982 本 ( 陸 兼 之 劉 明 今 改 編 ) 1999 與 2000 年 本 ( 王 仁 杰 改 編 ), 而 浙 崑 江 蘇 省 崑 亦 有 多 種 不 同 演 出 版 其 他 地 方 戲 之 演 出 改 本 有 粵 劇 本 贛 劇 本 越 劇 本 黃 梅 劇 本, 而 同 一 聲 腔 的 劇 種 之 牡 丹 亭 亦 不 限 一 種 此 外, 外 國 版 的 牡 丹 亭 雖 是 紛 支 衍 派, 卻 也 爭 奇 競 艷, 演 出 型 態 之 多 元 化 令 人 驚 異 111

成 大 中 文 學 報 第 三 十 二 期 早 在 1934 年, 牡 丹 亭 經 北 京 大 學 德 文 系 教 授 洪 濤 生 譯 為 德 文 後, 中 德 人 士 就 曾 在 中 德 兩 地 合 演 過 牡 丹 亭, 受 到 觀 眾 歡 迎 但 這 個 德 譯 本 的 演 出, 只 是 幾 個 折 子 戲, 如 勸 農 肅 苑 驚 夢 等 近 年 來 海 外 上 演 的 牡 丹 亭 則 豐 富 許 多, 有 : 譚 盾 (Tan Dun) 作 曲 彼 德 賽 勒 斯 (Peter Sellars) 導 演 的 現 代 實 驗 歌 劇 牡 丹 亭 ; 美 籍 華 人 陳 士 爭 執 導 的 五 十 五 齣 全 本 牡 丹 亭 ; 美 國 的 中 國 戲 劇 工 作 坊 (Chinese Theatre Workshop) 演 出 的 玩 偶 劇 場 牡 丹 亭 ; 以 及 大 型 現 代 歌 劇 牡 丹 亭 外 傳 等 隨 著 中 國 文 化 影 響 的 擴 大, 可 以 說 整 個 世 界 都 掀 起 了 牡 丹 亭 熱 紐 約 時 報 華 爾 街 日 報 等 主 流 媒 體 也 給 予 高 度 關 注, 這 與 以 前 中 國 傳 統 戲 曲 只 在 華 人 社 區 演 出 已 不 可 同 日 而 語 牡 丹 亭 之 現 代 演 出 版 至 此 已 然 如 繁 花 綴 錦 般 開 放 在 整 個 世 界 舞 台 上 每 一 個 改 編 者 心 中 都 有 自 己 的 一 本 牡 丹 亭, 而 改 編 者 不 同 的 理 解 與 斧 斫 同 時 也 決 定 了 牡 丹 亭 不 同 的 舞 台 面 貌 中 外 諸 多 新 版 牡 丹 亭, 雖 與 傳 統 演 法 或 即 或 離, 卻 競 相 強 調 重 現 牡 丹 亭 原 貌, 並 各 自 以 保 留 牡 丹 亭 原 汁 原 味 作 標 榜 然 而 諸 版 所 傳 湯 氏 牡 丹 亭 之 形 與 神 究 竟 有 多 少? 的 確 值 得 省 思, 並 作 為 今 日 重 構 崑 劇 之 有 效 借 鑑 ( 二 ) 珍 視 世 界 文 化 遺 產 宜 遵 古 以 正 今 之 訛 湯 顯 祖 的 臨 川 四 夢, 就 思 想 性 與 藝 術 性 而 言, 在 同 時 代 的 傳 其 作 品 中, 無 庸 置 疑 地 當 列 為 上 之 上 ( 呂 天 成 曲 品 ) 之 神 品 ; 就 舞 台 性 而 言, 牡 丹 亭 確 有 若 干 結 構 曲 詞 和 念 白 不 利 於 搬 演, 明 清 縮 編 版 諸 改 本 與 戲 曲 選 本 對 它 做 了 不 同 層 次 的 芟 裁 與 修 潤, 上 述 改 竄 的 失 敗 教 訓 與 成 功 經 驗, 皆 給 予 當 時 與 後 來 的 演 出 提 供 莫 大 的 借 鑑 有 人 認 為 崑 曲 過 於 古 老, 再 不 改 就 得 進 博 物 館 了, 有 人 更 沉 重 地 表 示 : 崑 曲 再 一 意 胡 改, 只 怕 連 進 博 物 館 的 資 格 都 要 喪 失! 改 與 不 改 之 間 存 在 著 更 為 深 邃 的 藝 術 智 慧 上 述 紛 支 衍 派 的 舞 台 版 牡 丹 亭 中, 海 外 版 的 前 衛 作 風 令 人 驚 異, 如 美 國 Peter Sellars 版 的 驚 夢, 雖 有 旅 美 崑 伶 華 文 漪 在 舞 台 一 角 著 便 服 唱 著 崑 曲, 但 另 一 角 卻 出 現 一 對 穿 牛 仔 裝 的 美 國 青 年 男 女 ( 主 角 ) 親 密 的 寫 實 動 作 ; 寫 真 的 表 112

蔡 孟 珍 : 從 明 清 縮 編 版 到 現 代 演 出 版 牡 丹 亭 談 崑 劇 重 構 的 幾 個 關 鍵 現 更 突 梯, 女 主 角 只 用 手 提 錄 相 機 (camcorder) 對 準 自 己 的 臉, 將 現 代 時 裝 的 西 方 杜 麗 娘 臉 龐 投 射 於 電 視 螢 幕 上 便 算 了 事 44 雖 說 如 此 安 排 可 能 較 容 易 使 西 方 觀 眾 因 了 解 而 入 戲, 但 卻 仍 與 中 國 古 典 戲 曲 的 寫 意 表 現 出 現 極 大 的 落 差 陳 士 爭 55 齣 版 似 乎 想 解 決 中 西 內 在 的 文 化 差 異 問 題, 除 了 展 現 傳 統 折 子 戲 的 精 緻 典 雅 之 外, 劇 中 更 穿 插 了 採 茶 調 評 彈 踩 高 蹺 杖 頭 傀 儡 等 民 俗 曲 藝 與 雜 技 表 演, 頗 能 調 劑 排 場 之 冷 熱, 但 舞 台 上 同 樣 出 現 驚 夢 之 當 場 寬 衣 解 帶 鬧 殤 冥 判 之 撒 冥 紙 燒 紙 人 與 地 獄 死 人 等 新 派 的 寫 實 手 法, 勾 欄 外 圈 的 一 泓 清 流 似 乎 很 具 意 境, 可 惜 池 中 鴨 鳴 干 擾 著 演 員 的 唱 唸, 最 引 人 詬 病 的 是 竟 然 出 現 倒 馬 桶 的 傳 統 陋 俗, 而 劇 中 淫 褻 科 諢 的 還 原 同 樣 令 人 難 耐! 綜 而 言 之,55 齣 版 的 牡 丹 亭 對 西 方 觀 眾 而 言 好 像 賣 點 頗 多, 特 意 展 現 傳 統 中 國 的 社 會 文 化 與 生 活 百 態, 但 對 崑 劇 本 身 的 藝 術 傳 承, 似 乎 無 多 大 意 義 與 作 用 腳 色 制 是 中 西 戲 劇 的 差 異 所 在, 西 方 戲 劇 不 存 在 腳 色 觀 念, 中 國 古 典 戲 曲 則 無 論 劇 本 結 構 或 場 上 技 藝 皆 以 腳 色 綜 合 制 為 中 心, 即 劇 作 家 撰 寫 劇 本 時 係 按 腳 色 分 類 而 塑 造 出 類 型 氣 質 各 自 不 同 之 劇 中 人 物, 演 員 學 藝 應 按 腳 色 分 工 而 作 培 訓, 各 行 當 之 唱 唸 身 段 亦 皆 各 有 其 程 式 要 求, 因 而 形 成 與 西 方 戲 劇 截 然 不 同 的 表 演 體 制 牡 丹 亭 中 石 道 姑 屬 淨 角, 李 全 之 妻 楊 婆 係 丑 角, 二 人 皆 由 男 演 員 扮 飾, 方 顯 突 梯 詼 諧, 然 而 白 先 勇 青 春 版 牡 丹 亭 中, 楊 婆 改 由 武 旦 扮 飾, 石 道 姑 則 由 正 旦 擔 綱, 行 當 錯 位, 頓 使 表 演 簡 單 化, 且 刪 掉 湯 顯 祖 原 著 中 別 饒 特 色 的 科 諢 意 趣, 遂 使 演 出 顯 得 單 薄 而 無 味 舞 台 美 術 方 面, 傳 統 戲 曲 向 來 採 寫 意 虛 擬 方 式, 景 隨 人 走 的 特 殊 表 演 手 法, 使 燈 光 舞 美 幾 乎 毋 須 設 計 但 一 進 入 現 代 化 劇 場, 由 於 戲 劇 整 體 審 美 風 格 的 要 求, 以 及 觀 眾 欣 賞 品 味 的 變 化, 傳 統 戲 曲 開 始 重 視 舞 台 美 術 烘 托 劇 情 營 造 氛 圍 的 功 效, 祇 是 其 間 表 現 手 法 仍 有 可 議 之 處 如 1999 年 上 崑 號 稱 經 典 版 的 牡 丹 亭, 驚 夢 中 十 二 花 神 穿 著 釘 滿 亮 片 珠 花 坦 胸 露 背 的 銀 色 西 式 晚 禮 服, 簇 擁 著 古 裝 之 劇 中 男 女 主 角, 古 今 錯 雜, 怪 異 而 突 兀 ; 背 景 帷 幕 或 花 團 錦 簇, 或 為 巨 型 螢 光 牡 丹, 44 參 桑 梓 蘭 : 三 種 牡 丹 亭 的 舞 台 新 想 像 ( 非 常 美 學 ), 網 址 :http://www.sinologic.com/ aesthetics, 上 網 時 間 :2007 年 1 月 中 旬 113

成 大 中 文 學 報 第 三 十 二 期 有 如 賭 城 歌 舞 秀, 華 麗 得 蓋 過 主 角 ; 冥 判 中 的 陰 司 小 鬼 跳 現 代 rap 勁 舞, 中 西 雜 併, 使 崑 劇 的 雅 境 盡 失 2010 年 臺 灣 蘭 庭 崑 劇 團 推 出 的 尋 找 遊 園 驚 夢, 塑 造 一 現 代 女 子 因 嚮 往 愛 情 而 走 入 古 典 崑 劇 牡 丹 亭 的 搬 演 之 中, 這 女 子 既 是 讀 者 評 論 者 尋 夢 者, 同 時 又 是 杜 麗 娘 的 投 影 春 香 的 化 身 構 思 立 意 雖 新, 但 全 劇 無 法 將 現 代 女 子 與 杜 麗 娘 的 幽 情 怨 懷 作 一 今 昔 對 比, 內 涵 與 張 力 不 足, 以 致 現 代 女 子 的 無 端 闖 進 古 雅 情 境, 顯 得 過 於 突 兀, 甚 至 造 成 觀 眾 入 戲 的 無 謂 干 擾, 殊 為 可 惜 尤 其 全 劇 將 情 節 倒 置 拾 畫 置 於 尋 夢 與 寫 真 之 間, 倒 敘 時 燈 光 舞 美 設 計 不 足, 破 壞 傳 統 戲 曲 簡 明 易 懂 之 線 性 結 構, 反 而 使 一 般 對 牡 丹 亭 劇 情 未 盡 諳 熟 之 觀 眾 感 到 錯 愕 麗 娘 尚 未 寫 真, 柳 生 如 何 拾 得 畫 像? 上 述 異 彩 紛 呈 之 現 代 諸 版 牡 丹 亭 無 不 力 圖 為 經 典 名 劇 作 一 新 人 耳 目 之 另 類 詮 釋, 然 而 因 文 化 差 異 行 當 錯 位 舞 美 駁 雜 與 關 目 倒 置 等 諸 多 問 題, 致 未 能 達 到 預 期 之 目 標, 有 些 竟 是 繁 華 熱 鬧 到 如 此 不 堪 的 境 地! 嚴 格 來 講, 諸 版 僅 停 留 在 實 驗 性 質 階 段, 距 離 經 典 尚 存 在 相 當 大 的 努 力 空 間 既 然 標 新 創 異 之 路 難 臻 理 想, 何 不 回 顧 崑 劇 史 上 是 否 存 在 既 源 於 傳 統, 又 能 新 於 傳 統 的 大 師 格 範, 借 鑑 其 寶 貴 經 驗, 使 改 革 創 新 能 建 立 在 更 為 厚 實 的 基 石 上 就 湯 顯 祖 牡 丹 亭 而 言, 音 律 是 明 清 縮 編 版 齗 齗 訾 議 的 焦 點 所 在 當 時 改 本 蠭 出, 湯 氏 雖 憤 慨 卻 未 提 及 補 救 之 道, 重 意 趣 神 色 而 輕 曲 律 的 結 果, 只 有 孤 獨 地 傷 心 拍 遍 無 人 會, 自 掐 檀 痕 教 小 伶 ( 七 夕 答 友 詩 ) 平 心 而 論, 就 當 時 曲 壇 格 律 標 準, 湯 顯 祖 違 律 情 況 並 不 嚴 重, 如 馮 夢 龍 就 明 白 指 出 牡 丹 亭 情 節 可 觀 而 不 甚 奸 律, 明 沈 自 晉 南 詞 新 譜 清 呂 士 雄 南 詞 定 律 與 卷 45 帙 浩 繁 集 前 人 之 大 成 的 九 宮 大 成 南 北 詞 宮 譜 亦 皆 漸 次 收 錄 四 夢 曲 牌 然 而 後 世 格 律 漸 趨 謹 嚴, 牡 丹 亭 在 諸 曲 律 大 家 檢 視 下, 出 現 乖 宮 犯 調 字 句 旁 出 用 韻 龐 雜 襯 字 較 多 致 亂 板 眼 等 諸 多 問 題, 一 般 的 樂 工 俗 伶 譜 曲 水 準 有 限, 難 以 救 正, 雖 有 鈕 少 雅 撰 格 正 還 魂 記 詞 調, 亦 未 稱 完 善 葉 堂 有 鑑 於 此, 於 是 冀 望 以 45 馮 氏 雙 雄 記 敘 云 : 發 憤 此 道 良 久, 思 有 以 正 時 尚 之 訛 因 搜 戲 曲 中 情 節 可 觀, 而 不 甚 奸 律 者, 稍 為 竄 正 他 不 及 格 者, 悉 罷 去, 庶 南 詞 其 有 幸 乎! 收 入 馮 夢 龍 全 集 第 11 冊, 頁 480 114

蔡 孟 珍 : 從 明 清 縮 編 版 到 現 代 演 出 版 牡 丹 亭 談 崑 劇 重 構 的 幾 個 關 鍵 塵 世 之 仙 音 與 玉 茗 入 聖 之 筆 ( 王 文 治 納 書 楹 玉 茗 堂 四 夢 曲 譜 序 語 ) 相 合, 他 致 力 為 四 夢 全 本 訂 譜, 不 論 宮 調 曲 牌 句 法 字 聲 或 正 襯 用 韻, 皆 設 法 46 遷 就 湯 氏 原 作 曲 詞 並 加 以 彌 縫 修 潤, 誠 如 其 凡 例 所 云 : 臨 川 用 韻, 間 亦 有 筆 誤 處, 至 其 字 之 平 仄 聱 牙, 句 之 長 短 拗 體, 不 勝 枚 舉 特 以 文 詞 精 妙, 不 敢 妄 易, 輒 宛 轉 就 之 知 音 者 即 以 為 臨 川 之 韻 也 可, 以 為 臨 川 之 格 也 可 如 此 殫 聰 傾 聽 積 有 歲 年 地 參 酌 舊 譜, 深 心 釐 定, 使 功 深 鎔 琢 的 納 書 楹 曲 譜 不 僅 成 為 臨 川 四 夢 之 功 臣, 道 光 咸 豐 以 來 如 遏 雲 閣 曲 譜 ( 清 王 錫 純 訂, 蘇 州 曲 師 李 秀 雲 拍 正 ) 六 也 曲 譜 ( 清 末 殷 溎 琛 原 稿, 張 怡 庵 校 訂 ) 與 集 成 曲 譜 ( 王 季 烈 訂 ) 諸 譜 選 輯 牡 丹 亭 時 皆 依 是 譜, 在 崑 台 爨 演 上, 近 代 名 家 俞 粟 廬 振 飛 父 子 梅 蘭 芳 與 目 前 兩 岸 各 崑 劇 院 團, 甚 至 美 國 陳 士 爭 版 的 牡 丹 亭 皆 標 榜 根 據 葉 譜 搬 演, 一 系 列 成 功 的 改 編 活 動, 既 是 對 湯 顯 祖 原 作 的 繼 承 傳 播, 更 是 對 經 典 藝 術 的 一 種 完 善 葉 堂 因 為 嚮 慕 湯 顯 祖 的 經 典 詞 采, 因 而 苦 心 孤 詣 地 在 音 律 上 汰 粕 存 菁, 使 牡 丹 亭 因 文 律 俱 美 而 在 後 世 舞 台 上 臻 於 不 朽 而 今 崑 曲 已 然 成 為 一 種 範 型,2001 年 5 月 18 日 聯 合 國 教 科 文 組 織 更 將 崑 曲 評 定 為 人 類 文 化 遺 產 ( 全 名 為 a Masterpiece of Oral and Intangible Heritage of Humanity), 肯 定 了 崑 曲 的 歷 史 價 值 與 絕 高 的 文 化 藝 術 品 位 因 而 在 一 切 求 新 求 變 的 現 代 化 社 會 中, 如 何 珍 視 世 界 文 化 遺 產, 讓 經 典 能 真 正 成 為 永 恒 的 時 尚, 應 是 肩 負 文 化 道 統 的 我 們 所 應 深 切 省 思 的 重 要 課 題 ( 三 ) 排 場 的 精 緻 化 宜 從 俗 以 就 今 之 便 精 緻 高 雅 的 文 化 在 社 會 傳 播 上 天 生 受 限 制 47, 任 何 一 種 高 雅 文 化 要 永 遠 保 持 其 46 詳 參 郝 福 和 : 納 書 楹 牡 丹 亭 全 譜 成 因 及 特 點 分 析 ( 保 定 : 河 北 大 學 文 學 碩 士 論 文,2006) 47 愛 德 華 希 爾 斯 大 眾 社 會 和 它 的 文 化 一 文 云 : 沒 有 任 何 社 會 可 以 在 文 化 上 達 到 徹 底 的 一 致 : 高 雅 文 化 的 標 準 和 產 品 在 社 會 傳 播 上 天 生 受 限 制 文 雅 的 傳 播 自 身 內 部 就 充 滿 著 矛 盾, 而 且 它 還 有 其 內 在 的 創 造 力 本 性 創 造 力 意 味 著 對 傳 統 的 改 變 甚 至, 僅 僅 因 為 它 傳 統 的 傳 播 方 式, 高 雅 文 化 就 會 不 可 避 免 地 引 起 有 些 人 對 它 的 重 要 部 分 加 以 抵 制 和 否 定 收 於 汪 凱 劉 曉 紅 編 : 媒 介 研 究 的 進 路 ( 北 京 : 新 華 出 版 社,2004), 頁 99 115

成 大 中 文 學 報 第 三 十 二 期 主 導 地 位 幾 乎 是 不 可 能 的, 藝 術 史 上 任 何 一 種 範 型 也 都 不 可 能 永 恆 不 衰 崑 曲 既 是 範 型, 更 將 躋 身 為 經 典, 自 然 會 無 可 避 免 地 走 向 衰 落 的 歷 史 必 然, 因 而 唯 有 不 斷 地 與 時 俱 進, 汲 取 新 的 養 分, 才 能 豐 盈 它 的 藝 術 生 命 就 音 律 而 言, 上 述 葉 堂 訂 譜 的 成 就 並 非 一 意 襲 舊 而 成, 相 反 地, 他 比 起 前 賢 諸 譜 還 更 近 俗 48 在 譜 曲 觀 念 上, 他 有 諸 多 權 變 作 法 如 依 據 九 宮 大 成 譜, 引 子 絕 無 集 曲 之 理, 馮 起 鳳 吟 香 堂 曲 譜 為 牡 丹 亭 改 訂 時 亦 未 用 集 調 格, 但 葉 堂 破 除 舊 格, 按 實 際 需 要, 將 引 子 釐 定 為 集 曲 者 凡 七 支 49 其 實 葉 堂 這 種 作 法 並 非 師 心 自 用 自 我 作 祖, 而 是 在 深 諳 音 律 借 鑑 前 賢 的 基 礎 上, 更 積 極 地 作 開 展 性 的 創 發 50, 讓 曲 唱 變 得 靈 活 而 多 姿, 功 不 可 沒 此 外, 節 奏 促 急 的 流 水 板, 在 湯 顯 祖 的 萬 曆 末 期 仍 被 曲 壇 視 為 異 端, 如 王 驥 德 即 批 評 弋 陽 太 平 腔 之 用 滾 唱, 採 用 流 水 板, 是 拍 板 之 一 大 厄 事 實 上, 流 水 板 節 奏 明 快 表 現 力 強, 由 時 調 思 凡 一 齣 迄 今 仍 盛 演 於 崑 劇 舞 台 上 可 知 牡 丹 亭 中, 繕 備 與 禦 淮 之 紅 繡 鞋, 因 舞 台 節 奏 較 快, 葉 堂 特 別 將 它 譜 作 流 水 板 至 於 淨 丑 一 上 場 所 唱 的 粗 曲 51, 馮 起 鳳 一 律 訂 為 正 曲, 並 加 譜 上 板, 與 生 旦 所 唱 之 細 曲 無 甚 區 別, 葉 堂 則 考 慮 行 當 差 異, 改 為 乾 唱 ( 或 數 唸 ) 點 板, 而 不 注 工 尺 譜, 使 淨 丑 躁 急 粗 獷 之 性 格 更 容 易 發 揮 就 戲 曲 組 成 內 涵 而 言, 在 遵 古 與 從 俗 的 取 則 上, 李 漁 認 為 曲 文 與 大 段 關 目 不 48 吳 新 雷 曾 就 同 一 劇 目 比 較 馮 起 鳳 葉 堂 二 譜 云 : 由 於 製 譜 者 的 理 念 不 同, 即 使 同 一 曲 牌 的 主 腔 相 同, 但 在 細 節 處 理 上 往 往 出 現 差 異 以 馮 譜 和 葉 譜 相 比, 就 可 以 看 出 馮 譜 近 雅, 葉 譜 近 俗 牡 丹 亭 的 崑 曲 工 尺 譜 全 印 本 的 探 究, 戲 劇 研 究 創 刊 號 (2008), 頁 115 49 詳 參 郝 福 和 : 納 書 楹 牡 丹 亭 全 譜 成 因 及 特 點 分 析, 頁 8-9 50 如 寫 真 一 折, 旦 出 場 所 唱 徑 曲 夢 回 人 杳, 閨 深 珮 冷 魂 銷 幽 深 瓌 奇 的 破 齊 陣 即 是 正 宮 引 子, 此 一 集 曲 名 稱 最 早 見 於 高 明 琵 琶 記, 九 宮 大 成 譜 卷 30 雖 破 例 收 錄, 但 特 別 在 曲 末 注 云 : 此 破 齊 陣 引, 遍 查 詞 譜 曲 譜, 并 無 是 名 所 以 蔣 沈 二 譜 析 作 集 調 前 二 句 為 破 陣 子 頭, 中 三 句 為 齊 天 樂, 後 三 句 仍 為 破 陣 子 尾 但 引 從 無 集 調 之 理, 元 牌 名 不 隨 意 新 創, 不 作 集 調 為 是 事 實 上, 明 代 當 時 較 權 威 的 蔣 孝 舊 編 南 九 宮 十 三 調 曲 譜 與 沈 璟 增 補 校 定 之 南 曲 全 譜 皆 已 出 現 此 新 調 名 稱 51 如 勸 農 之 普 賢 歌 訣 謁 與 回 生 之 字 字 雙 寇 間 之 豹 子 令, 以 及 索 元 全 齣 六 支 曲 牌 等 116

蔡 孟 珍 : 從 明 清 縮 編 版 到 現 代 演 出 版 牡 丹 亭 談 崑 劇 重 構 的 幾 個 關 鍵 可 改, 科 諢 與 細 微 說 白 不 可 不 變, 牡 丹 亭 的 曲 詞 與 重 要 關 目 設 置, 的 確 較 52 明 清 諸 改 本 來 得 高 明, 至 於 科 諢 方 面, 前 述 若 干 語 涉 淫 褻 之 糟 粕 自 當 翦 除, 而 諸 改 本 偶 爾 出 現 的 解 頤 妙 語 亦 可 參 酌 以 提 高 舞 台 效 果, 如 索 元 一 折, 軍 校 們 一 時 找 不 著 狀 元 柳 夢 梅, 想 找 人 頂 替, 湯 氏 原 作 老 旦 只 說 : 使 不 得, 羽 林 衛 宴 老 軍 替 得, 瓊 林 宴 進 士 替 不 得, 他 要 杏 苑 題 詩 到 了 馮 夢 龍 改 本, 因 他 熟 諳 通 俗 文 學, 於 是 接 了 幾 句 諷 世 的 科 諢 : ( 老 旦 ) 這 使 不 得, 羽 林 衛 宴, 老 軍 替 得 ; 瓊 林 宴, 進 士 都 要 題 詩 哩! ( 丑 ) 如 今 那 一 個 謅 不 出 幾 句 歪 詩? ( 老 旦 ) 韻 不 熟 ( 丑 ) 叫 俺 家 老 婆 去 罷, 俺 老 婆 孕 極 熟, 一 年 養 一 個 孩 子 馮 氏 自 加 眉 批 云 : 又 為 詩 客 發 科, 這 幾 句 諧 音 的 科 諢, 對 當 時 文 壇 詩 人 墨 客 虛 浮 之 風 多 所 嘲 諷, 至 今 聞 之 亦 頗 可 發 噱 而 前 述 尋 夢 旦 的 下 場, 湯 顯 祖 的 集 句 詩 既 不 甚 出 色, 臧 馮 改 本 的 說 白 又 不 符 人 物 性 格, 何 妨 盡 皆 刪 去, 今 日 舞 台 上 旦 唱 完 末 句 咱 麗 娘 呵, 少 不 得 樓 上 花 枝 也 則 是 照 獨 眠, 無 論 曲 詞 或 聲 情 皆 已 將 杜 麗 娘 尋 夢 無 著 淒 美 靜 幽 的 心 境 型 塑 而 出, 在 清 峭 柔 遠 的 樂 聲 中 退 場, 遠 比 與 春 香 落 於 言 筌 的 對 話 來 得 有 餘 味 就 表 演 藝 術 而 言, 前 輩 藝 人 對 牡 丹 亭 的 成 功 詮 釋, 往 往 能 型 塑 出 令 人 興 羨 的 表 演 典 範, 如 乾 隆 末 年 集 秀 班 的 全 德 輝 演 尋 夢 時, 有 如 春 蠶 欲 死, 冷 淡 處 別 饒 一 種 哀 艷, 而 當 時 揚 州 崑 班 演 柳 夢 梅 時, 竟 出 現 手 未 曾 一 出 袍 袖 ( 揚 州 畫 舫 錄 卷 五 ) 的 沒 手 身 段 功 夫, 令 人 讚 嘆! 值 得 一 提 的 是, 有 不 少 曾 搬 演 過 千 萬 遍 的 熟 戲, 如 果 在 細 節 處 理 上 別 出 慧 心 巧 思, 將 會 使 整 個 表 演 猶 如 上 了 亮 色 般 地 出 彩, 如 2005 年 江 蘇 省 崑 劇 院 推 出 的 精 華 版 牡 丹 亭 ( 張 弘 改 編 ), 即 在 遊 園 一 折, 杜 麗 娘 將 進 花 園 時 作 了 別 具 匠 心 的 設 計 湯 氏 原 著 並 未 註 明 由 何 人 開 園 門, 歷 來 舞 台 搬 演 按 綴 白 裘 審 音 鑑 古 錄 演 法, 讓 春 香 先 加 念 一 句 : 來 此 已 是 花 園 門 首, 請 小 姐 進 去, 然 後 為 小 姐 推 開 園 門, 而 精 華 版 特 52 閒 情 偶 寄 演 習 部 變 調 第 二 變 舊 成 新, 中 國 古 典 戲 曲 論 著 集 成 第 7 冊, 頁 79 117

成 大 中 文 學 報 第 三 十 二 期 意 改 為 讓 杜 麗 娘 阻 止 春 香 開 門, 由 她 親 自 把 園 門 推 開, 乍 見 奼 紫 嫣 紅 的 爛 漫 春 色, 不 由 得 脫 口 讚 道 : 不 到 園 林, 怎 知 春 色 如 許! 然 而 如 是 煙 華 盛 景 竟 付 與 斷 井 頹 垣, 半 零 星 的 畫 廊 金 粉, 意 味 著 園 中 美 景 已 有 多 時 乏 人 照 看, 猶 如 年 已 及 筓 青 春 正 盛 的 她 卻 仍 在 幽 閨 自 憐, 而 忒 把 這 韶 光 看 賤, 懷 春 惜 春 之 際, 此 時 她 並 不 能 預 知 這 園 子 將 成 為 她 的 長 眠 之 所 生 命 中 第 一 次 踏 進 後 花 園, 這 扇 園 門 是 她 的 心 門, 也 是 命 運 之 門, 春 香 替 代 不 得, 由 她 親 自 推 開, 意 義 境 界 格 外 不 同 結 語 戲 劇 為 搬 演 而 設 格 高 調 雅 的 文 士 劇 本, 宜 於 案 頭 清 玩, 卻 未 必 適 合 場 上 表 演 玉 茗 四 夢, 曲 壇 向 有 趙 璧 隋 珠 之 譽, 牡 丹 亭 尤 為 湯 顯 祖 一 生 得 意 之 作, 麗 藻 憑 巧 腸 而 浚 發, 幽 情 逐 彩 筆 以 紛 飛 的 境 界 足 以 凌 轢 塵 寰, 然 當 其 脫 稿 時, 卻 因 聲 律 備 受 訾 議 而 出 現 諸 多 改 本 明 清 縮 編 版 大 抵 就 更 動 結 構 芟 翦 曲 白 與 裁 汰 人 物 等 視 角 對 牡 丹 亭 全 本 戲 進 行 縮 編 歷 來 對 全 本 戲 重 構 之 評 價 不 高, 儘 管 改 編 者 殫 精 竭 慮, 但 畢 竟 是 仿 作, 難 免 予 人 割 蕉 加 梅 之 感, 而 湯 顯 祖 心 花 筆 蕊 隨 處 可 見 的 詞 采 鮮 有 企 及 者, 故 稍 有 改 竄, 即 遭 頭 等 笨 伯 點 金 成 鐵 之 譏 ; 尤 其 劇 作 中 所 揭 櫫 的 至 情 思 想, 正 是 湯 氏 實 踐 泰 州 學 派 以 情 抗 理 底 重 要 藝 術 理 念, 其 生 者 可 以 死, 死 可 以 生 的 超 凡 境 界, 遠 非 諸 改 本 所 能 望 其 項 背 如 馮 夢 龍 改 本 劇 名 作 墨 憨 齋 重 定 三 會 親 風 流 夢, 突 顯 梅 柳 一 段 因 緣, 全 在 互 夢, 敘 出 三 會 親 來, 針 線 不 漏, 表 面 看 來 關 目 連 絡 照 應 有 致, 實 則 過 份 強 調 生 旦 互 夢 與 姻 緣 天 定 的 手 法, 反 而 顯 得 刻 意 而 殊 欠 自 然, 尤 其 削 弱 了 杜 麗 娘 之 死 靡 它 追 慕 至 情 的 那 股 自 主 性 格 諸 改 本 思 想 詞 采 雖 不 及 湯 氏 原 作 之 意 趣 神 色, 但 在 更 動 結 構 與 刪 潤 賓 白 方 面, 卻 因 更 為 精 鍊 而 搬 演 性 提 高 明 清 藝 人 在 縮 編 版 邁 向 場 上 化 的 基 礎 上, 運 用 多 年 的 實 踐 經 驗, 按 實 際 舞 台 與 觀 眾 需 求, 精 心 刪 潤 打 磨, 捏 塑 出 唱 做 俱 佳 的 精 彩 118

蔡 孟 珍 : 從 明 清 縮 編 版 到 現 代 演 出 版 牡 丹 亭 談 崑 劇 重 構 的 幾 個 關 鍵 折 子 戲, 從 明 清 戲 曲 選 本 之 輯 錄 齣 目, 肯 定 讀 者 觀 眾 喜 讀 樂 看 的 依 然 在 生 旦 之 愛 情 主 線, 遊 園 驚 夢 尋 夢 案 頭 場 上 兼 美, 傳 綿 至 今 仍 是 精 品 中 之 精 品 至 於 原 是 庸 版 可 刪 之 勸 農, 卻 因 為 帝 王 勸 課 農 桑 親 御 耒 耜 的 儀 式 傳 統, 而 成 為 清 代 宮 廷 盛 演 之 折 子 戲, 又 因 與 吉 慶 節 令 相 結 合, 而 在 民 間 堂 會 戲 與 娛 神 戲 中 持 續 搬 演 迨 至 近 現 代, 中 西 表 演 文 化 相 互 激 盪, 牡 丹 亭 蔚 為 世 界 性 的 研 究 與 搬 演 熱 潮, 在 異 彩 紛 呈 的 現 代 諸 版 牡 丹 亭 競 相 奏 技 之 時, 其 中 文 化 差 異 行 當 錯 位 舞 美 駁 雜 與 關 目 倒 置 等 問 題 也 一 一 浮 現, 諸 版 雖 與 傳 統 演 法 或 即 或 離, 卻 競 相 以 原 汁 原 味 作 標 榜 事 實 上, 在 經 典 劇 目 的 演 出 上, 並 不 存 在 絕 對 意 義 原 汁 原 味, 崑 劇 面 對 時 空 移 易, 也 不 得 不 重 新 建 構 以 穩 住 老 觀 眾 並 爭 取 新 觀 眾, 而 如 何 仍 其 體 質, 變 其 丰 姿 珍 視 世 界 文 化 遺 產, 遵 古 以 正 今 之 訛, 並 與 時 俱 進 地 從 俗 以 就 今 之 便, 當 是 肩 負 文 化 道 統 的 我 們 亟 需 深 切 省 思 的 重 要 課 題 119

成 大 中 文 學 報 第 三 十 二 期 參 考 書 目 一 傳 統 文 獻 明 王 驥 德 : 曲 律, 中 國 古 典 戲 曲 論 著 集 成 冊 4, 北 京 : 中 國 戲 劇 出 版 社, 1959 明 沈 自 晉 : 南 詞 新 譜, 北 京 : 中 國 書 店,1985 明 徐 日 曦 : 碩 園 刪 定 本 還 魂 記, 六 十 種 曲, 臺 北 : 臺 灣 開 明 書 店,1970 明 湯 顯 祖 : 牡 丹 亭 還 魂 記, 臺 北 : 國 家 圖 書 館 善 本 書 室 微 卷, 明 懷 德 堂 藏 板 明 馮 夢 龍 : 馮 夢 龍 全 集, 魏 同 賢 主 編, 南 京 : 鳳 凰 出 版 社,2007 明 馮 夢 龍 : 墨 憨 齋 重 定 三 會 親 風 流 夢, 全 明 傳 奇, 臺 北 : 天 一 出 版 社, 1985 明 臧 晉 叔 : 還 魂 記, 臺 北 : 國 家 圖 書 館 善 本 書 室 微 卷, 明 末 吳 郡 書 業 堂 翻 刻 清 李 漁 : 閒 情 偶 寄, 中 國 古 典 戲 曲 論 著 集 成 冊 7, 北 京 : 中 國 戲 劇 出 版 社,1959 清 葉 堂 : 納 書 楹 四 夢 全 譜, 臺 北 : 臺 北 故 宮 博 物 院 等 藏 乾 隆 57 年 (1792) 刊 本 二 近 人 論 著 王 季 烈 : 螾 廬 曲 談, 上 海 : 上 海 商 務 印 書 館,1971 朱 恒 夫 : 論 雕 蟲 館 版 臧 懋 循 評 改 牡 丹 亭, 戲 劇 藝 術,3(2006), 頁 40-48 朱 夏 君 : 牡 丹 亭 與 風 流 夢 對 勘 研 究 兼 論 湯 馮 審 美 意 趣 之 差 異 與 時 代 動 因 ( 上 下 ), 湯 顯 祖 研 究 通 訊 1-2(2010), 頁 47-61 81-92 吳 梅 : 顧 曲 麈 談, 臺 北 : 臺 灣 商 務 印 書 館,1969 吳 新 雷 : 牡 丹 亭 的 崑 曲 工 尺 譜 全 印 本 的 探 究, 戲 劇 研 究 創 刊 號 (2008), 頁 109-125 李 玫 : 湯 顯 祖 的 傳 奇 折 子 戲 在 清 代 宮 廷 裡 的 演 出, 文 藝 研 究 1(2002), 頁 120

蔡 孟 珍 : 從 明 清 縮 編 版 到 現 代 演 出 版 牡 丹 亭 談 崑 劇 重 構 的 幾 個 關 鍵 93-103 汪 效 倚 輯 注 : 潘 之 恒 曲 話, 北 京 : 中 國 戲 劇 出 版 社,1988 周 育 德 : 湯 顯 祖 論 稿, 北 京 : 文 化 藝 術 出 版 社,1991 胡 忌 : 崑 劇 發 展 史, 北 京 : 中 國 戲 劇 出 版 社,1989 夏 寫 時 : 論 中 國 戲 劇 批 評, 濟 南 : 齊 魯 書 社,1988 徐 扶 明 : 牡 丹 亭 研 究 資 料 考 釋,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1987 徐 朔 方 : 湯 顯 祖 評 傳, 南 京 : 南 京 大 學 出 版 社,1993 根 ヶ 山 徹 : 還 魂 記 在 清 代 的 演 變, 戲 曲 研 究 4(2002), 頁 47-56 桑 梓 蘭 : 三 種 牡 丹 亭 的 舞 台 新 想 像 ( 非 常 美 學 ), 網 址 : http://www.sinologic.com/aesthetics, 上 網 時 間 :2007 年 1 月 郝 福 和 : 納 書 楹 牡 丹 亭 全 譜 成 因 及 特 點 分 析, 保 定 : 河 北 大 學 碩 士 論 文, 2006 華 瑋 主 編 : 湯 顯 祖 與 牡 丹 亭, 臺 北 : 中 央 研 究 院 中 國 文 哲 研 究 所,2005 愛 德 華 希 爾 斯 : 大 眾 社 會 和 它 的 文 化, 收 於 汪 凱 劉 曉 紅 編 : 媒 介 研 究 的 進 路 ( 北 京 : 新 華 出 版 社,2004), 頁 97-104 趙 山 林 : 牡 丹 亭 選 評,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2002 劉 水 雲 : 明 清 家 樂 研 究,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2005 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