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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輔 仁 宗 教 研 究 第 十 五 期 (2007 年 夏 ) 頁 西 方 人 本 主 義 倫 理 與 基 督 教 思 想 羅 秉 祥 香 港 浸 會 大 學 宗 教 及 哲 學 系 教 授 提 要 在 西 方, humanism 一 字 有 岐 義, 它 用 來 表 達 兩 個 交 互 重 疊 但 又 方 向 不 同 的 思 潮 ; 在 本 文 筆 者 以 人 文 主 義 及 人 本 主 義 來 對 它 們 作 出 區 分 這 兩 個 思 潮 相 同 之 處 都 是 以 人 的 經 驗 及 歷 史 的 經 歷 為 反 思 的 開 始 點, 以 人 的 價 值 與 尊 嚴 為 基 本 價 值 至 於 這 二 者 的 相 異 之 處, 人 本 主 義 思 潮 提 倡 一 種 以 人 爲 中 心 的 世 界 觀 及 人 生 觀, 以 人 自 身 為 對 象 的 信 仰 ; 主 義 色 彩 較 濃, 刻 意 反 對 基 督 宗 教 人 文 主 義 思 潮 則 是 一 種 寬 廣 的 思 想 傾 向, 在 某 些 共 同 關 心 人 的 問 題 上 甚 至 表 現 為 一 場 持 續 不 斷 的 辯 論 ; 這 種 思 潮 可 以 與 基 督 宗 教 思 想 有 共 通 之 處 本 文 先 後 從 三 個 論 旨 來 解 說 人 本 主 義 思 潮 ( 人 是 萬 物 的 尺 度 對 人 性 的 自 信 與 對 歷 史 的 樂 觀 人 的 自 由 及 自 主 ), 並 且 在 每 一 論 旨 提 出 後, 分 別 以 美 國 神 學 家 萊 因 霍 爾 德 尼 布 爾 的 思 想 作 對 比 回 應, 及 以 一 些 心 胸 廣 闊 及 深 思 熟 慮 的 人 文 主 義 思 想 家 說 明 他 們 為 何 也 不 會 認 同 此 三 個 論 旨 簡 言 之, 與 基 督 宗 教 思 想 衝 突 的 只 是 人 本 主 義 思 潮, 某 些 人 文 主 義 思 潮 的 思 想 傾 向 卻 與 基 督 宗 教 思 想 非 常 一 致, 可 相 互 發 明 關 鍵 字 : 培 根 孔 德 尼 布 爾 布 洛 克 費 爾 巴 哈 蒙 田 赫 胥 黎 羅 素 包 默 嚴 復 人 文 主 義 人 本 主 義 人 是 萬 物 的 尺 度 以 人 為 中 心 的 世 界 觀 人 定 勝 天 人 的 國 度 人 的 宗 教 對 人 性 的 信 任 對 歷 史 的 樂 觀 扮 演 上 帝 哈 姆 雷 特 自 由 人 的 崇 拜 天 人 對 立 駕 馭 自 然 罪 惡 根 源

2 76/ 輔 仁 宗 教 研 究 第 十 五 期 (2007 年 夏 ) 前 言 西 方 的 人 文 主 義 原 是 一 個 學 術 文 化 及 教 育 的 運 動, 1 所 以 在 這 種 語 境 中 把 Humanism 中 譯 成 人 文 主 義 是 恰 當 的 到 了 二 十 世 紀, 歷 經 多 次 宣 言 的 發 表 (Humanist Manifesto I, 1933; Humanist Manifesto II, 1973; A Secular Humanist Declaration, 1980), 可 以 看 到 這 個 發 展 脈 絡 的 Humanism 應 譯 爲 人 本 主 義 才 恰 當 這 個 運 動 的 重 點 不 在 學 術 文 化 及 教 育 的 復 興, 而 在 提 倡 一 種 以 人 爲 中 心 的 世 界 觀 及 人 生 觀, 以 人 爲 一 切 價 值 的 本 源 或 原 委, 把 人 生 的 終 極 維 度 限 制 在 人 本 身 的 範 圍 內 古 希 臘 哲 人 普 羅 泰 戈 拉 (Protagoras) 所 說 過 的 一 句 話 : 人 是 萬 物 的 尺 度, 經 常 被 引 用 爲 他 們 思 想 的 基 調 過 往 百 年, 人 本 主 義 倫 理 有 幾 個 發 展 方 向 一 個 是 承 繼 及 發 揚 德 哲 康 德 的 倫 理 學, 以 人 的 尊 嚴 爲 道 德 價 值 觀 的 基 礎, 建 構 道 德 理 論, 發 展 應 用 倫 理 學 可 是, 由 於 人 的 尊 嚴 這 觀 念 也 有 模 糊 之 處, 如 何 發 展 尊 重 人 的 尊 嚴 的 應 用 倫 理 學 也 莫 衷 一 是 ; 以 康 德 本 人 的 應 用 倫 理 學 來 說 ( 見 於 氏 著 道 德 形 上 學 第 二 部 分 德 性 論 ), 很 多 人 本 主 義 者 對 其 具 體 道 德 判 斷 也 不 表 贊 同 這 是 因 爲 尊 重 人 的 尊 嚴 只 是 一 個 大 原 則, 一 個 基 本 綱 領 ; 要 建 立 整 全 的 價 值 體 系, 還 需 要 一 些 具 體 的 道 德 法 則 或 特 定 道 德 條 目, 及 一 個 廣 大 悉 備 的 世 界 觀 作 指 導 強 調 人 的 尊 嚴 的 倫 理 學 與 基 督 宗 教 的 關 係, 並 非 必 然 不 相 容 的 可 是, 近 代 人 本 主 義 倫 理 學 的 發 展 方 向 是 以 排 斥 宗 教 爲 要 務, 發 展 成 無 神 論 的 倫 理 或 世 俗 的 倫 理, 這 是 一 種 狹 隘 的 人 文 主 義 本 文 的 旨 趣 之 一, 是 要 說 明 基 督 宗 教 思 想 所 反 對 的, 只 是 人 本 主 義 ( 一 種 狹 隘 的 人 文 主 義 倫 理 ); 在 寬 廣 的 西 方 人 文 主 義 思 想 海 洋 中, 有 些 思 想 家 的 看 法 卻 是 與 基 督 宗 教 思 想 相 容 的 因 此, 在 下 文, 在 說 明 每 一 項 人 本 主 義 倫 理 主 張 之 後, 先 會 提 出 基 督 教 的 反 對 觀 點, 2 然 後 再 提 出 一 些 與 基 督 教 思 想 相 通 的 寬 廣 人 文 主 義 思 想 簡 言 之, 基 督 宗 教 思 想 只 反 對 人 本 主 義, 不 反 對 人 文 主 義 在 天 主 教 方 面, 馬 里 旦 (Jacques Maritain) 於 1934 年 出 版 的 整 全 的 人 文 主 義 已 全 面 及 深 入 地 處 理 1 阿 倫 布 洛 克 (Alan Bullock) 著, 董 樂 山 譯, 西 方 人 文 主 義 傳 統, 第 二 版,( 北 京 : 三 聯,2003), 緒 論 頁 3 ( 台 灣 也 出 版 了 此 書 的 繁 體 字 版 : 台 北 : 究 竟 出 版 社, 2000 在 下 文 引 用 此 書 時 也 會 用 括 號 標 出 台 灣 版 頁 數, 繁 體 版 頁 13) 2 在 本 文 筆 者 會 用 二 十 世 紀 美 國 神 學 家 萊 因 霍 爾 德 尼 布 爾 作 為 基 督 教 思 想 的 代 表, 因 為 尼 布 爾 畢 生 都 與 受 人 本 主 義 思 想 影 響 的 思 潮 筆 戰 ( 不 論 是 教 會 內 或 教 會 外 )

3 西 方 人 本 主 義 倫 理 與 基 督 教 思 想 /77 過 這 個 問 題, 3 但 基 督 新 教 方 面 尚 未 有 這 樣 出 色 的 著 作, 故 本 文 的 立 論 只 依 據 基 督 新 教 的 神 學, 而 不 再 重 複 交 代 天 主 教 的 立 場 本 文 的 寫 作, 首 先 會 從 思 想 史 的 角 度 去 分 析 西 方 人 本 主 義 倫 理 的 特 點 及 內 涵, 對 象 尤 其 以 十 九 世 紀 末 的 歐 洲 思 潮 為 主 其 次, 是 順 著 培 根 工 程 (The Baconian Project) 的 方 向, 4 來 捕 捉 人 本 主 義 倫 理 的 重 要 精 神 ; 因 此 以 下 先 從 培 根 談 起 弗 蘭 西 斯 培 根 ( ) 是 英 國 文 藝 復 興 時 期 的 哲 學 家, 他 出 生 後 第 三 年 (1564), 英 國 文 藝 復 興 的 靈 魂 人 物 莎 士 比 亞 也 出 生 了 在 西 方 人 文 主 義 傳 統 中, 他 的 角 色 雖 常 受 忽 略, 但 偶 也 受 到 注 意 5 培 根 的 透 過 新 興 科 學 來 征 服 自 然 的 主 張, 在 哲 學 史 上 是 老 生 常 談 6 只 不 過, 這 個 主 張 與 人 本 主 義 之 關 係 卻 未 有 充 分 闡 述, 因 此 需 在 這 裏 稍 作 補 白 培 根 的 名 著 新 工 具 的 副 題 就 是 關 於 闡 釋 自 然 和 人 的 國 度 之 語 錄 (Aphorismi De Interpretatione Naturae Et Regno Hominis); 7 此 外, 他 爲 科 學 革 新 而 寫 的 偉 大 著 作 偉 大 的 復 興 又 附 有 標 題 論 人 類 的 統 治 (De Regno Hominus), 8 於 此 便 可 見 培 根 思 想 的 用 心 有 別 於 基 督 宗 教 所 強 調 的 建 立 上 帝 的 國 度, 培 根 的 雄 心 是 要 建 立 一 個 旗 鼓 相 當 的 人 的 國 度, 而 進 入 這 個 國 度 大 門 之 基 礎 則 是 科 學 9 3 馬 里 旦 (Jacques Maritain) 著, 宮 高 德 譯, 整 全 的 人 文 主 義, 台 南 : 聞 道 出 版 社, 系 統 化 地 使 用 培 根 工 程 這 名 稱 來 分 析 當 代 西 方 倫 理 學, 以 筆 者 所 知, 最 早 見 於 Gerald P. McKenny, To Relieve the Human Condition: Bioethics, Technology, and the Body (Albany: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 1997) 但 類 似 的 名 稱 或 思 想, 之 前 已 有 不 少 學 者 論 及 5 布 洛 克, 西 方 人 文 主 義 傳 統, 頁 60-62( 繁 體 版 頁 75-77) 6 見 諸 於 經 典 的 哲 學 史 ; 文 德 爾 班 (Wilhelm Windelband) 著 ; 羅 達 仁 譯, 哲 學 史 教 程 : 特 別 關 於 哲 學 問 題 和 哲 學 概 念 的 形 成 和 發 展, 下 卷,( 北 京 : 商 務,1993), 頁 ;John Herman Randall, Jr., The Career of Philosophy, volume 1, From the Middle Ages to the Enlightenment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62), pp 培 根 (Francis Bacon) 著 ; 許 寶 騤 譯, 新 工 具,( 北 京 ; 商 務,1984, 頁 7) 此 書 的 譯 者 並 不 熟 悉 拉 丁 文 的 宗 教 語 言, 把 regno hominis 譯 作 人 的 領 域, 並 不 達 意 8 文 德 爾 班, 哲 學 史 教 程, 頁 培 根, 新 工 具, 卷 一,68 條 ; 中 譯 頁 44

4 78/ 輔 仁 宗 教 研 究 第 十 五 期 (2007 年 夏 ) 科 學 真 正 的, 合 法 的 目 標 說 來 不 外 是 這 樣 : 把 新 的 發 現 和 新 的 力 量 惠 贈 給 人 類 生 活 10 因 此, 人 類 知 識 和 人 類 權 力 歸 於 一, 11 這 種 權 力 就 是 支 配 自 然 的 力 量 12 在 另 一 語 錄 中 他 更 詳 細 解 釋 : 我 們 不 妨 把 人 類 野 心 的 三 個 種 類 也 可 說 是 三 個 等 級 來 區 分 一 下 第 一 是 要 在 本 國 之 內 擴 張 自 己 的 權 力, 第 二 是 要 在 人 群 之 間 擴 張 自 己 國 家 的 權 力 和 領 土, 但 是 如 果 有 人 力 圖 面 對 宇 宙 來 建 立 並 擴 張 人 類 本 身 的 權 力 和 領 域, 那 麽 這 種 野 心 ( 假 如 可 以 稱 作 野 心 的 話 ) 無 疑 是 比 前 兩 種 較 爲 健 全 和 較 爲 高 貴 的 而 說 到 人 類 要 對 萬 物 建 立 自 己 的 帝 國, 那 就 全 靠 方 學 和 科 學 了 因 爲 我 們 若 不 服 從 自 然, 我 們 就 不 能 支 配 自 然 13 所 謂 知 識 就 是 力 量 ( 或 權 力 ) 這 句 培 根 名 言, 要 在 這 語 境 中 來 理 解 培 根 認 爲, 這 個 人 的 國 度 與 上 帝 的 國 度 是 平 行 的 人 類 在 一 墮 落 時 就 同 時 失 去 他 們 的 天 真 狀 態 和 對 於 自 然 萬 物 的 統 治 權 但 是 這 兩 宗 損 失 就 是 在 此 生 中 也 是 能 夠 得 到 某 種 部 分 補 救 的 : 前 者 要 靠 宗 教 和 信 仰, 後 者 則 靠 技 術 和 科 學 14 換 言 之, 透 過 科 學 去 支 配 自 然, 是 帶 有 宗 教 上 的 拯 救 維 度, 這 個 人 的 國 度 是 帶 有 宗 教 性 的 因 此, 培 根 也 常 說, 建 立 人 的 國 度 的 目 的 就 是 要 解 救 人 的 狀 況 15 總 而 言 之, 培 根 所 倡 導 的 龐 大 工 程, 對 後 世 人 本 主 義 思 想 的 發 展 有 三 項 重 大 影 響 : (1) 以 人 爲 中 心 的 世 界 觀, 在 這 宇 宙 中 建 立 人 的 王 國 ;(2) 人 定 勝 天, 以 科 技 去 駕 馭 及 征 服 自 然 ; 16 (3) 自 我 拯 救, 透 過 科 技 去 解 救 人 存 在 的 境 況 ( 人 生 的 困 境 ) 10 培 根, 新 工 具, 卷 一,81 條 ; 中 譯 頁 培 根, 新 工 具, 卷 一,3 條 ; 中 譯 頁 8 在 同 書 卷 二 第 4 條 中, 培 根 再 說 : 通 向 人 類 權 力 和 通 向 人 類 知 識 的 兩 條 路 是 緊 相 鄰 接, 並 且 幾 乎 合 而 爲 一 ( 中 譯, 頁 108) 12 培 根, 新 工 具, 卷 一,3 條 ; 中 譯 頁 8 13 培 根, 新 工 具, 卷 一,129 條 ; 中 譯 頁 培 根, 新 工 具, 卷 一,52 條 ; 中 譯 頁 to relieve the condition of man, the relief of man s estate. 培 根, 新 工 具, 卷 一, 73 條 ; 中 譯 頁 50-51; 學 術 的 進 步 (The Advancement of Learning), 卷 一, 第 5 章, 第 11 條 16 正 如 Randall 所 指 出, 法 國 哲 學 家 笛 卡 兒 也 有 這 種 征 服 自 然 思 想 : 我 們 可 以 撇 開 經 院 中 講 授 的 那 種 思 辯 哲 學, 憑 著 這 些 看 法 發 現 一 種 實 踐 哲 學, 把 火 水 空 氣 星 辰 天 宇 以 及 周 圍 一 切 物 體 的 力 量 和 作 用 認 識 的 一 清 二 楚, 就 像 熟 知 什 麽 匠 人 做 什

5 西 方 人 本 主 義 倫 理 與 基 督 教 思 想 /79 在 下 文 筆 者 會 先 後 透 過 三 個 論 旨 來 解 說 人 本 主 義 思 潮 ( 人 是 萬 物 的 尺 度 對 人 性 的 自 信 與 對 歷 史 的 樂 觀 人 的 自 由 及 自 主 ), 並 且 在 每 一 論 旨 提 出 後, 分 別 以 美 國 神 學 家 萊 因 霍 爾 德 尼 布 爾 的 思 想 作 對 比 回 應, 及 以 一 些 心 胸 廣 闊 及 深 思 熟 慮 的 人 文 主 義 思 想 家 說 明 他 們 為 何 也 不 會 認 同 此 三 個 論 旨 一 人 本 主 義 的 論 旨 一 及 其 異 議 ( 一 ) 人 是 萬 物 的 尺 度 ( 論 旨 一 ) 後 世 人 本 主 義 思 想 儘 管 沒 有 明 言 把 培 根 視 爲 鼻 祖, 可 是 其 主 張 卻 明 顯 與 培 根 欲 建 立 人 的 國 度 這 豪 情 壯 志 一 脈 相 承 因 此, 正 如 討 論 近 代 西 方 的 人 文 主 義, 要 從 義 大 利 北 部 的 文 藝 復 興 諸 思 想 家 開 始 ; 討 論 西 方 的 人 本 主 義, 要 從 英 國 文 藝 復 興 的 培 根 開 始 17 人 本 主 義 的 倫 理 有 三 大 基 本 主 張, 都 是 對 上 述 培 根 思 想 的 發 揮 :(1) 人 是 萬 物 的 尺 度 ;(2) 對 人 性 要 自 信 ; 對 進 步 要 樂 觀 ;(3) 自 由 自 主 在 下 文 筆 者 會 一 一 闡 述 這 三 個 主 張 人 是 萬 物 的 尺 度 一 語 源 在 古 希 臘 哲 人 普 羅 泰 戈 拉 (Protagoras), 在 柏 拉 圖 的 對 話 錄 中 有 兩 處 討 論 到 這 個 命 題 ( 泰 阿 泰 德 篇 及 克 拉 底 魯 篇 ), 18 及 後 在 犬 儒 學 派 的 第 歐 根 尼 拉 爾 修 (Diogenes Laertius) 所 著 的 傑 出 哲 學 家 生 平 中, 也 再 肯 定 此 話 是 他 的 代 表 言 論 19 研 究 希 臘 哲 學 的 學 者 大 皆 認 爲, 普 羅 泰 戈 拉 這 段 話 的 本 麽 活 一 樣, 然 後 就 可 以 因 勢 利 導, 充 分 利 用 這 些 力 量, 成 爲 支 配 自 然 界 的 主 人 翁 了 笛 卡 兒 (Rene Descartes) 著, 王 太 慶 譯, 談 談 方 法,( 北 京 : 商 務,2000), 頁 培 根 在 新 工 具 及 其 他 著 述 中, 經 常 攻 擊 中 世 紀 的 經 院 哲 學, 這 思 想 取 向 與 義 大 利 文 藝 復 興 的 人 文 主 義 者 一 致 18 人 是 萬 物 的 尺 度, 是 存 在 的 事 物 存 在 的 尺 度, 也 是 不 存 在 的 事 物 不 存 在 的 尺 度 泰 阿 泰 德 篇 152A; 柏 拉 圖 (Plato) 著, 王 曉 朝 譯, 柏 拉 圖 全 集,( 台 北, 左 岸, 2003), 卷 三, 頁 16 人 是 萬 物 的 尺 度, 對 我 來 說, 事 物 就 是 它 們 對 我 所 顯 現 的 那 個 樣 子, 對 你 來 說, 事 物 就 是 它 們 對 你 所 顯 現 的 那 個 様 子 克 拉 底 魯 篇 386A; 柏 拉 圖 全 集, 卷 二, 頁 Diogenes Laertius, Lives of Eminent Philosophers, vol. 2, trans. R.D.Hicks (Cambridge, Mas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79), pp

6 80/ 輔 仁 宗 教 研 究 第 十 五 期 (2007 年 夏 ) 義, 是 以 個 人 的 感 覺 和 意 見 爲 尺 度, 否 認 了 絕 對 和 客 觀 的 真 理, 是 屬 於 認 識 論 中 懷 疑 主 義 及 相 對 主 義 的 觀 點 20 研 究 宗 教 的 學 者, 卻 注 意 到 這 句 話 的 宗 教 及 倫 理 意 涵, 因 爲 在 柏 拉 圖 的 晚 年 對 話 錄 之 一 法 篇 (716C) 中, 他 假 一 雅 典 人 之 口 說 : 在 你 我 看 來, 神 是 萬 物 的 尺 度 這 句 話 所 包 括 的 真 理 勝 過 他 們 所 說 的 人 是 萬 物 的 尺 度 21 ( 學 者 Thomas L. Pangle 就 認 爲 這 段 話 中 的 他 們 所 指 的 就 應 該 包 括 普 羅 泰 戈 拉 ) 22 再 者, 按 第 歐 根 尼 在 傑 出 哲 學 家 生 平 普 氏 的 傳 記 中 所 記, 普 氏 的 言 論 還 包 括 了 對 神 明 存 在 的 懷 疑 態 度 23 因 此, 當 代 美 國 基 督 教 倫 理 學 大 師 James M. Gustafson 便 認 爲 普 羅 泰 戈 拉 這 句 名 言, 涉 及 到 底 人 還 是 神 才 是 終 極 參 照 點 這 重 要 倫 理 學 問 題 24 本 文 的 立 論 無 需 解 決 普 羅 泰 戈 拉 這 句 名 言 的 原 意 是 什 麽 這 個 爭 論 重 要 的 是, 近 代 的 人 本 主 義 者 長 期 以 來 都 把 這 命 題 詮 釋 爲 人 本 主 義 的 重 要 信 條 之 一 按 英 國 學 者 Tony Davies 的 研 究, 十 八 世 紀 的 啓 蒙 思 想 家 便 常 以 此 命 題 爲 他 們 的 座 右 銘, 而 無 視 在 柏 拉 圖 對 話 錄 中 蘇 格 拉 底 對 此 話 背 後 相 對 主 義 的 批 判 25 二 十 世 紀 初, 英 國 一 個 鼓 吹 人 本 主 義 的 哲 學 家 F. C. S. Schiller, 便 認 爲 普 氏 這 句 話 是 至 理 名 言, 人 本 主 義 沒 有 比 這 命 題 更 可 靠 及 更 方 便 的 起 名 26 美 國 當 代 人 本 主 義 運 動 其 中 一 要 員 Corliss Lamont 在 人 本 主 義 的 哲 學 一 書, 人 本 主 義 傳 統 一 章 中, 更 以 普 氏 爲 西 方 思 想 史 中 第 一 個 值 得 注 意 的 人 本 主 義 者 27 當 代 新 儒 家 鼓 吹 人 文 精 神 最 不 遺 餘 力 的 唐 君 毅, 也 以 此 命 題 爲 20 人 是 萬 物 的 尺 度, 中 國 大 百 科 全 書 哲 學, 頁 711; 普 羅 泰 戈 拉, 中 國 大 百 科 全 書 哲 學, 頁 柏 拉 圖 全 集, 卷 四, 頁 Plato, The Laws of Plato. Translated with notes and an interpretive essay by Thomas L. Pangle.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0), p.525, n Diogenes, Lives of Eminent Philosophers, vol. 2, p James M. Gustafson, Ethics from a Theocentric Perspective, volume one, Theology and Ethics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1), p Tony Davies, Humanism (London: Routledge, 1997), p F.C.S.Schiller, Humanism: Philosophical Essays (Freeport, New York: Books For Libraries Press, 1903), p.xvii. 這 作 者 另 一 本 人 本 主 義 著 作 有 中 文 譯 本 :F.C.S. 席 勒 (Schiller) 著, 麻 喬 志 等 譯, 人 本 主 義 研 究,( 上 海 : 上 海 人 民,1966) 27 科 利 斯 拉 蒙 特 (Corliss Lamont) 著 ; 賈 高 建, 張 海 濤, 董 雲 虎 譯, 人 道 主 義 哲

7 西 方 人 本 主 義 倫 理 與 基 督 教 思 想 /81 根 據 而 評 價 普 氏 爲 西 方 人 文 主 義 之 祖 28 總 之, 不 管 普 氏 原 意 如 何, 人 本 主 義 的 詮 釋 傳 統 已 把 人 是 萬 物 的 尺 度 這 主 張, 當 作 人 本 主 義 的 基 本 主 張 29 正 如 Gustafson 所 指 出, 在 倫 理 學 中, 人 是 萬 物 的 尺 度 這 個 立 場 牽 涉 到 一 個 非 常 重 要 的 倫 理 學 問 題 : 在 這 個 浩 瀚 宇 宙 及 歷 史 長 河 中, 究 竟 應 以 什 麽 作 爲 道 德 的 終 極 判 準? 這 不 只 是 一 個 道 德 認 識 論 的 問 題, 而 更 重 要 的 是 牽 涉 到 道 德 的 基 礎, 涉 及 人 如 何 在 這 天 地 中 自 我 定 位, 尋 找 安 身 立 命 的 立 足 點 等 終 極 問 題 人 是 萬 物 的 尺 度, 暗 示 人 類 在 這 宇 宙 中 就 是 終 極 實 在, 暗 示 一 個 以 人 爲 本 的 世 界 觀 ( 有 別 於 以 上 帝 自 然 天 道 或 佛 爲 本 ) 人 憑 什 麽 以 自 身 爲 一 切 道 德 價 值 的 判 斷 標 準? 人 憑 什 麽 一 身 兼 二 職, 既 是 道 德 評 價 者, 也 是 道 德 評 價 的 準 繩? 人 本 主 義 者 認 爲, 假 如 這 世 界 還 有 終 極 實 在 或 終 極 存 有 的 話, 人 就 是 這 終 極 實 在 或 終 極 存 有 ; 假 如 這 世 界 還 有 上 帝 的 話, 人 就 是 上 帝 這 正 是 二 十 世 紀 美 國 人 本 主 義 運 動 以 宗 教 的 人 本 主 義 爲 旗 幟 的 原 因 所 在 ( 見 1933 年 的 人 本 主 義 宣 言 ) 要 把 這 個 人 本 主 義 基 礎 信 條 的 來 龍 去 脈 弄 清 楚, 要 從 十 九 世 紀 歐 洲 的 人 的 宗 教 思 潮 說 起 耶 魯 大 學 思 想 史 教 授 Franklin L. Baumer 在 其 名 著 西 方 近 代 思 想 史, 新 啓 蒙 運 動 一 章 中, 設 有 專 段 解 釋 人 的 宗 教 或 人 道 宗 教 的 思 想 30 按 其 解 說, 這 個 思 潮 代 表 人 物 是 德 國 黑 格 爾 學 派 左 翼 分 子, 費 爾 巴 哈, 大 衛 弗 裏 德 裏 希 施 特 勞 斯, 及 法 國 的 奧 古 斯 特 孔 德 按 著 費 爾 巴 哈 的 著 名 見 解, 神 學 的 秘 密 就 是 人 學, 上 學,( 北 京 : 華 夏,1990), 頁 唐 君 毅 著, 中 國 人 文 精 神 之 發 展, 香 港 : 人 生 出 版 社,1957,( 台 灣 : 學 生 書 局, 1974, 頁 47) 29 其 他 證 據 還 顯 示 於 :Reuben Abel, Man Is The Measure: A Cordial Invitation to the Central Problems of Philosophy (New York: Free Press, 1976), p.xxi-xxii; Roger Hazelton, Humanistic Ethics, in The Westminster Dictionary of Christian Ethics, ed. James F. Childress and John Macquarrie (Philadelphia: Westminster Press, 1986), pp ; Roger E. Greeley, ed., The Best of Humanism (Buffalo: Prometheus Press, 1988), p31; Norman L. Geisler, Is Man the Measure?: An Evaluation of Contemporary Humanism (Grand Rapids, Michigan: Baker, 1983). 30 包 默 (Franklin L. Baumer) 著, 李 暲 譯, 西 方 近 代 思 想 史,( 臺 北 : 聯 經,1988), 頁

8 82/ 輔 仁 宗 教 研 究 第 十 五 期 (2007 年 夏 ) 帝 就 是 放 到 了 人 以 外 的, 客 觀 化 了 的 人 的 本 質, 宗 教 的 出 路 就 只 有 二 個 : 以 哲 學 代 替 宗 教 ( 費 爾 巴 哈 的 路 ), 或 是 發 展 高 級 的 宗 教, 從 崇 拜 上 帝 轉 化 爲 崇 拜 人 ( 這 是 孔 德 的 路 ) 孔 德 在 其 實 證 主 義 概 觀 (1848) 中, 用 了 最 後 一 整 章 來 闡 述 他 的 人 的 宗 教 或 人 道 宗 教 (Religion of Humanity) 主 張 31 孔 德 這 裏 所 說 的 Humanity, 不 止 是 抽 象 的 人 性, 而 且 是 一 種 利 他 的 完 美 人 性, 是 博 愛 的 人 道, 32 所 以 人 道 教 這 中 譯 名 也 是 恰 當 的 孔 德 清 楚 宣 稱, 人 性 或 人 道, 才 是 偉 大 的 存 有, 是 至 高 無 上 的 存 有, 33 是 取 代 上 帝 的 34 吾 人 要 以 知 情 意 向 人 道 委 身, 猶 如 聖 經 中 教 導 人 要 盡 心 盡 性 盡 意 盡 力 愛 主 你 的 上 帝 一 樣 35 這 個 人 道 教 不 是 實 證 主 義 的 附 帶 物 ; 剛 剛 相 反, 依 真 正 之 字 義, 實 證 主 義 已 成 爲 宗 教 ; 其 爲 宗 教 也, 較 之 其 他 宗 教 更 真 實 更 完 全 孔 德 主 張 全 人 類 都 應 該 接 受 這 個 高 等 宗 教, 敬 拜 人 道, 用 詩 詞 及 其 他 藝 術 歌 頌 人 道, 向 人 道 祈 禱 感 恩 ; 他 甚 至 爲 這 人 道 教 訂 下 節 日 節 期 儀 式 聖 事 聖 人 設 全 職 神 職 人 員, 建 造 聖 殿 在 實 證 主 義 教 理 問 答 (1852) 的 自 序 中, 他 甚 至 視 自 己 爲 開 設 人 道 教 之 教 主 難 怪 後 來 英 國 人 文 主 義 者 赫 胥 黎 譏 諷 這 新 興 宗 教 爲 沒 有 基 督 宗 教 的 羅 馬 天 主 教 36 在 人 本 主 義 的 發 展 史 中, 孔 德 佔 有 重 要 席 位 拉 蒙 特 在 其 人 道 主 義 哲 學, 人 道 主 義 的 傳 統 一 章 中 說 : 孔 德 就 曾 對 一 種 具 有 一 致 性 的 人 道 主 義 進 行 過 具 有 啓 發 31 孔 德 (Auguste Comte) 撰, 蕭 贛 譯, 實 證 主 義 概 觀,( 臺 北 : 商 務,1973), 頁 此 中 文 譯 本 原 出 版 於 1938 年 ; 筆 者 找 不 到 新 的 中 譯 本 32 此 系 統 提 出 社 會 情 感 以 爲 道 德 的 第 一 原 則 ; 爲 他 人 而 生 活, 視 爲 最 高 之 幸 福 孔 德, 實 證 主 義 概 觀, 頁 蕭 中 譯 本 譯 爲 大 物 事, 至 高 無 上 之 物 事, 令 今 天 讀 者 摸 不 著 頭 腦 見 孔 德, 實 證 主 義 概 觀, 頁 , 孔 德, 實 證 主 義 概 觀, 頁 吾 人 之 思 想, 特 以 之 供 人 道 知 識 之 用, 吾 人 之 愛 情, 特 以 供 其 愛 之 用, 吾 人 之 行 爲, 特 以 供 其 事 物 之 用 孔 德, 實 證 主 義 概 觀, 頁 Leonard Huxley, Life and Letters of Thomas Henry Huxley, volume 1, (New York: D. Appleton, 1900), p.322.

9 西 方 人 本 主 義 倫 理 與 基 督 教 思 想 /83 性 ( 雖 然 多 少 有 些 乖 僻 ) 的 探 討 37 Davies 在 人 文 主 義 一 書 人 的 宗 教 一 節 中, 也 指 出 孔 德 的 人 道 教 思 想 之 影 響 性 及 爭 議 性, 在 當 時 歐 洲 是 與 馬 克 思 及 達 爾 文 匹 敵 38 更 重 要 的 是, 孔 德 的 人 道 教 思 想, 掀 起 了 二 十 世 紀 美 國 人 本 主 義 思 潮 運 動 的 序 幕 1933 年 的 人 本 主 義 宣 言, 是 美 國 後 來 一 系 列 人 本 主 義 宣 言 的 始 祖 ; 有 別 於 日 後 的 宣 言, 這 第 一 個 宣 言 清 楚 陳 述 人 本 主 義 的 宗 教 性, 並 以 宗 教 人 本 主 義 一 詞 來 表 達 他 們 的 立 場 這 個 宣 言 的 主 筆 是 任 教 於 美 國 密 竭 根 大 學 (Ann Arbor 校 園 ) 哲 學 系 的 Roy Wood Sellars 39 在 這 個 宣 言 發 表 的 同 年, 他 於 新 人 本 主 義 者 (The New Humanist) 雜 誌 也 發 表 了 宗 教 人 本 主 義 一 文, 清 楚 斷 言 宗 教 人 本 主 義 的 基 本 信 念 是 與 基 督 宗 教 的 基 本 信 念 南 轅 北 轍, 40 因 爲 這 個 新 的 宗 教 是 以 人 爲 中 心 (homocentric), 而 不 是 以 神 爲 中 心 的 41 其 實, 早 在 1918 年,Sellars 在 其 宗 教 的 下 一 步 一 書 最 後 一 章 中, 便 以 人 本 主 義 者 的 宗 教 爲 題 目, 闡 述 這 種 人 本 主 義 思 想, 並 且 明 確 承 認 他 的 看 法 並 非 原 創, 而 是 來 自 孔 德 的 人 道 教 思 想 而 減 去 其 禮 儀 成 分 而 已 因 此 可 見 孔 德 人 道 教 思 想, 對 美 國 人 本 主 義 思 潮 運 動 的 重 大 影 響 42 總 而 言 之, 人 是 萬 物 的 尺 度 這 個 重 要 的 人 本 主 義 信 條 之 所 以 能 夠 成 立, 必 須 預 設 人 就 是 這 宇 宙 中 的 終 極 實 在 ; 孔 德 的 人 道 教 思 想, 正 填 補 了 這 個 論 證 ( 二 ) 尼 布 爾 : 上 帝 是 萬 物 的 尺 度 作 爲 一 個 宗 教 及 道 德 主 張, 人 是 萬 物 的 尺 度 這 信 條 與 基 督 宗 教 思 想 是 不 相 容 的 正 如 Gustafson 所 言, 人 雖 然 是 量 度 者 (measurer), 但 卻 萬 萬 不 能 成 爲 萬 事 萬 物 價 值 的 量 度 準 繩 (measure) 43 基 督 宗 教 的 古 典 道 德 認 識 論 ( 無 論 是 天 主 教 的 自 然 道 德 律 37 拉 蒙 特, 人 道 主 義 哲 學, 頁 Davies,Humanism, 頁 Edwin H. Wilson, The Genesis of a Humanist Manifesto, Chapter 4, A Humanist Manifesto The Beginning, 40 Roy Wood Sellars, Religious Humanism, the New Humanist VI:3 (May/June 1933) p Sellars, Religious Humanism, p Roy Wood Sellars, The Next Step in Religion: An Essay Toward the Coming Renaissance (New York: Macmillan, 1918), p Gustafson, Ethics from a Theocentric Perspective, Vol. 1, 頁 33

10 84/ 輔 仁 宗 教 研 究 第 十 五 期 (2007 年 夏 ) 理 論, 或 基 督 教 的 道 德 良 知 理 論 ), 都 主 張 人 在 一 定 程 度 上, 有 道 德 認 知 自 主 性 (moral epistemic autonomy) 44 換 言 之, 人 有 責 任 必 須 作 道 德 的 量 度 者 ; 然 而, 狹 隘 地 以 人 自 身 爲 終 極 量 度 標 準, 未 免 是 帶 有 狂 妄 性 45 假 如 不 以 人 為 萬 物 之 尺 度, 不 以 人 為 道 德 的 終 極 判 準, 又 以 誰 或 甚 麼 為 評 斷 的 準 繩? 基 督 教 的 立 場, 是 以 上 帝 為 終 極 的 評 斷 準 繩 本 文 將 以 二 十 世 紀 美 國 基 督 教 倫 理 學 大 師 萊 因 霍 爾 德 尼 布 爾 (Reinhold Niebuhr, ) 為 代 表, 闡 釋 一 個 神 本 倫 理 學 的 輪 廓, 以 顯 示 與 人 本 倫 理 學 的 重 大 差 異 在 超 越 悲 劇 這 本 文 集 中, 46 第 十 二 篇 專 門 討 論 近 代 西 方 的 人 本 主 義 ( 從 啟 蒙 法 國 到 二 十 世 紀 上 半 葉 的 美 國 ) 尼 布 爾 同 意 以 理 性 的 人 本 主 義 來 描 述 現 代 社 會 是 最 巧 當 的 ; 儘 管 它 是 標 榜 理 性, 它 的 宗 教 性 也 是 無 可 置 疑 的 47 因 此, 尼 布 爾 也 稱 之 為 人 的 宗 教 (religion of humanity), 48 或 對 人 的 崇 拜 (worship of humanity) 孔 德 是 尼 布 爾 的 批 評 對 象 之 一, 幾 乎 在 每 本 著 作 都 對 他 有 所 批 判 這 個 思 想 運 動 其 中 一 個 重 要 特 徵, 是 以 人 的 理 性 為 上 帝, 為 道 德 的 終 極 標 準 可 是, 尼 布 爾 認 為 這 理 想 註 定 不 能 成 功, 因 為 人 的 理 性 無 能 為 力 去 確 立 一 個 真 正 普 世 的 道 德 ; 理 性 的 普 世 性 只 在 其 思 考 形 式 ( 邏 輯 數 學 ), 而 不 在 其 內 容 49 若 有 人 深 信 自 44 羅 秉 祥, 論 道 德 與 宗 教 之 分 離 - 兼 試 論 西 方 啟 蒙 工 程 之 得 失, 羅 秉 祥, 趙 敦 華 編, 基 督 教 與 近 代 中 西 文 化,( 北 京 : 北 京 大 學 出 版 社,2000), 頁 63-92;J.B. Schneewind, The Invention of Autonomy: A History of Modern Moral Philosophy.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8). 45 所 以 難 怪 有 以 下 這 本 書 的 出 版 :David Ehrenfeld, The Arrogance of Humanis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8). 46 Reinhold Niebuhr, Beyond Tragedy: Essays on the Christian Interpretation of History (New York: Charles Scribner s Sons, 1937). 47 Modern humanism was as truly religious in some of its affirmations as in some of its criticisms. Niebuhr, Beyond Tragedy, p Niebuhr, Beyond Tragedy, p A non-christian humanism makes human reason God. Reason is the universal value which it sets above all particular values and makes the criterion of all morality. It is by human reason that all history is to be judged. The fatal error of rationalistic humanism is its failure to recognise that reason is universal only in purely formal terms. Logic and

11 西 方 人 本 主 義 倫 理 與 基 督 教 思 想 /85 己 已 找 到 了 可 放 之 四 海 而 皆 準 的 道 德 社 會 及 政 治 金 科 玉 律, 而 卻 受 阻 無 法 實 施 這 套 理 想, 便 會 激 發 一 種 替 天 行 道 的 狂 熱 去 迫 他 人 就 範 50 於 是, 四 海 之 內 皆 兄 弟 的 理 想 卻 落 實 為 兄 弟 相 殘 的 現 實, 51 這 正 顯 示 人 傲 慢 的 罪 (sinful arrogance) 52 尼 布 爾 認 為, 人 本 主 義 之 以 人 為 萬 物 之 尺 度, 正 說 明 了 保 羅 於 聖 經 羅 馬 書 十 章 三 節 所 說 : 因 為 不 知 道 神 的 義, 想 要 立 自 己 的 義, 就 不 服 神 的 義 了 53 人 本 主 義 之 所 以 走 上 這 條 傲 慢 的 罪 徑, 是 因 為 人 抗 拒 自 己 的 受 造 物 地 位 及 人 的 定 限 54 人 本 主 義 者 本 欲 以 理 性 取 代 上 帝 來 解 決 問 題, 但 這 個 不 知 自 己 有 限 的 理 性, 卻 製 造 出 新 問 題 人 的 我 慢, 導 致 狂 熱 及 同 志 間 互 相 鬥 爭 ; 對 人 的 崇 拜, 演 變 為 對 己 的 崇 拜 (worship of self) 55 mathematics may be universal; but no judgment which fills logical forms with material content is universal. A moral idealism which does not recognise this fact invariably mistakes its particular judgments for genuinely universal judgments, failing to see how it has insinuated its partial and finite perspectives into its supposedly universal standards. Niebuhr, Beyond Tragedy, pp The logic of the decay of modern culture from universalistic humanism to nationalistic anarchy may be expressed as follows: men seek a universal standard of human good. After painful effort they define it. The painfulness of their effort convinces theme that they have discovered a genuinely universal value. To their sorrow, some of their fellow men refuse to accept the standard. Since they know the standard to be universal the recalcitrance of their fellows is a proof, in their minds, of some defect in humanity of the non-conformists. Thus a rationalistic age creates a new fanaticism. The non-conformists are figuratively expelled from the human community. Niebuhr, Beyond Tragedy, p Niebuhr, Beyond Tragedy, p Niebuhr, Beyond Tragedy, p.245. 英 國 政 治 家 柏 克 (Edmund Burke) 在 法 國 大 革 命 發 生 一 年 之 後 (1790), 便 發 表 了 先 知 式 的 法 國 大 革 命 反 思, 判 斷 到 這 個 高 舉 理 性 的 暴 力 運 動 必 會 走 火 入 魔, 也 可 說 是 對 法 國 啟 蒙 人 本 主 義 運 動 的 有 力 批 判 見 柏 克 (Edmund Burke) 著, 何 兆 武 許 振 洲 彭 剛 譯, 法 國 革 命 論,( 北 京 : 商 務, 1998); 何 兆 武 的 中 譯 序 尤 其 值 得 細 讀 53 Niebuhr, Beyond Tragedy, p Niebuhr, Beyond Tragedy, p Niebuhr, Beyond Tragedy, p.242.

12 86/ 輔 仁 宗 教 研 究 第 十 五 期 (2007 年 夏 ) 然 而, 尼 布 爾 也 承 認, 人 本 主 義 運 動 的 精 神 也 非 全 無 可 取 之 處, 因 為 它 所 抗 議 的, 是 另 一 種 罪 的 傲 慢 中 古 及 近 代 的 教 會 ( 特 別 是 天 主 教 ) 把 基 督 佔 為 己 有, 宣 稱 ( 有 形 的 ) 教 會 以 外 無 救 恩, 排 斥 異 己 56 在 道 德 方 面, 教 會 把 一 個 特 定 時 代 中 的 一 個 特 定 的 階 級 的 道 德 觀, 視 為 永 恒 聖 律, 57 這 都 是 另 一 種 我 慢 58 筆 者 認 為 尼 布 爾 此 說 相 當 持 平 沒 錯, 人 非 萬 物 的 尺 度, 但 教 會 也 非 萬 物 的 尺 度 ; 天 主 教 面 對 的 誘 惑 是 以 教 宗 為 萬 物 的 尺 度, 而 基 督 教 面 對 的 試 探 是 以 某 大 改 教 者 某 大 神 學 家 或 某 大 聖 經 詮 釋 傳 統 為 萬 物 的 尺 度 這 些 都 是 誘 惑 人 去 扮 演 上 帝, 以 上 帝 是 萬 物 的 尺 度 為 名, 去 行 某 人 是 萬 物 的 尺 度 之 實 以 上 所 解 釋 的 是 尼 布 爾 對 人 是 萬 物 的 尺 度 之 批 判, 以 下 則 要 介 紹 上 帝 是 萬 物 的 尺 度 在 道 德 生 活 中 的 正 面 涵 意 在 這 部 分, 主 要 以 他 的 基 督 教 倫 理 學 詮 釋 第 四 章 作 說 明 59 尼 布 爾 被 視 為 新 正 統 神 學 在 美 國 的 發 言 人, 因 為 他 對 二 十 世 紀 初 的 自 由 神 學 有 頗 多 批 評, 立 場 較 接 近 古 典 神 學 尼 布 爾 堅 持 人 只 是 人, 人 永 不 能 自 我 提 升 至 上 帝 或 基 督 般 完 美 因 此, 在 道 德 生 活 中, 上 帝 若 是 最 終 判 準, 則 意 味 著 我 們 的 道 德 成 就, 不 管 人 看 來 有 多 高, 和 上 帝 的 完 美 相 比 還 是 距 離 甚 遠 基 督 徒 儘 管 有 神 恩 加 力, 以 上 帝 的 準 繩 來 量 度, 還 是 頗 有 虧 欠 聖 經 約 翰 一 書 四 章 八 節 說 : 上 帝 就 是 愛, 但 上 帝 的 愛 卻 超 越 人 間 的 一 切 的 愛 ; 尼 布 爾 特 別 抨 擊 自 由 派 神 學 接 收 了 人 本 主 義 的 道 德 天 真, 因 此 他 強 調 愛 是 一 個 不 可 能 的 倫 理 理 想, 以 對 抗 一 切 形 式 的 自 然 主 義, 56 Niebuhr, Beyond Tragedy, pp Niebuhr, Beyond Tragedy, pp.232, 在 另 一 書 中, 尼 布 爾 甚 至 把 教 會 犯 錯 的 傾 向 與 政 府 相 提 並 論 : there is no historical reality, whether it be church or government, whether it be the reason of wise men or specialists, which is not involved in the flux and relativity of human existence; which is not subject to error and sin, and which is not tempted to exaggerate its errors and sins when they are made immune to criticism. Reinhold Niebuhr, The Children of Light and the Children of Darkness (New York: Charles Scribner s Sons, 1944), pp Reinhold Niebuhr, An Interpretation of Christian Ethics (New York: Seabury, 1979) 尼 布 爾 (Reinhold Niebuhr) 著, 關 勝 渝 徐 文 博 譯, 基 督 教 倫 理 學 詮 釋,( 台 北, 桂 冠,1992)

13 西 方 人 本 主 義 倫 理 與 基 督 教 思 想 /87 自 由 主 義 與 激 進 主 義 是 這 些 主 義 產 生 了 烏 托 邦 式 的 空 想, 認 為 愛 的 聖 律 最 終 能 夠 實 現, 他 們 的 理 由 是, 歷 史 的 發 展 是 無 止 境 的, 總 是 越 來 越 朝 該 方 向 接 近 60 可 是, 將 愛 的 聖 律 看 成 簡 單 的 可 能 性 而 不 是 一 種 不 可 能 的 可 能 性 這 一 信 仰 源 自 對 人 類 本 性 的 錯 誤 分 析, 它 無 法 認 識 下 述 事 實, 即, 儘 管 人 總 是 處 於 無 限 可 能 性 之 中, 總 可 能 與 存 在 的 總 體 相 關, 然 而, 他 現 在 是, 並 且 將 一 直 是 一 個 有 限 的 生 靈 不 管 他 的 理 性 會 如 何 昇 華, 他 對 他 所 處 的 整 個 環 境 的 看 法 將 總 是 有 限 的 ; 他 永 遠 也 不 能 使 他 的 推 理 擺 脫 與 大 自 然 所 賦 予 他 的 自 然 求 生 慾 的 有 機 聯 繫 ; 他 也 決 不 可 能 逃 脫 正 是 由 渴 求 永 恒 來 設 法 克 服 有 限 這 一 不 滿 所 引 起 的 將 其 求 生 慾 強 調 成 唯 我 獨 尊 的 權 力 慾 的 罪 61 自 由 神 學 視 耶 穌 為 一 個 完 美 的 道 德 楷 模, 我 們 現 在 效 法 耶 穌, 終 有 一 天 可 臻 於 耶 穌 的 道 德 完 美 ; 62 因 此, 耶 穌 的 道 德 成 就 與 我 們 現 在 的 道 德 成 就 只 是 量 的 差 別, 而 非 質 的 差 別 尼 布 爾 反 對 此 說, 認 為 人 性 的 道 德 限 制 不 能 使 我 們 有 如 此 自 信, 因 此 他 認 為 若 要 效 法 基 督, 基 督 的 的 道 德 品 質 不 僅 僅 是 我 們 的 希 望, 還 應 該 包 括 我 們 的 絕 望, 63 我 們 永 不 能 臻 於 基 督 的 道 德 完 美 然 而, 在 基 督 裏 人 可 絕 處 逢 生, 於 絕 望 中 才 體 會 到 該 把 盼 望 建 立 在 基 督 身 上 ; 不 靠 自 己, 只 靠 基 督 因 此, 懺 悔 才 是 進 入 上 帝 之 國 的 必 經 之 路 64 因 為, 每 一 道 德 成 就 都 處 於 被 一 種 更 為 本 質 的 善 的 批 判 之 中 如 果 進 60 尼 布 爾, 基 督 教 倫 理 學 詮 釋, 頁 尼 布 爾, 基 督 教 倫 理 學 詮 釋, 頁 對 自 由 派 基 督 教 來 說, 基 督 是 一 個 理 想 的 人, 是 一 個 只 需 他 扣 人 心 扉 的 生 活 魅 力 打 動 人 心 時 便 能 被 效 法 的 人 尼 布 爾, 基 督 教 倫 理 學 詮 釋, 頁 尼 布 爾, 基 督 教 倫 理 學 詮 釋, 頁 尼 布 爾, 基 督 教 倫 理 學 詮 釋, 頁 81 In genuine prophetic Christianity the moral qualities of the Christ are not only our hope, but our despair. Out of that despair arises a new hope centred in the revelation of God in Christ. In such faith Christ and the Cross reveal not only the possibilities but the limits of human finitude in order that a more ultimate hope may arise from the contrite recognition of those limits. Christian faith is, in other words, a type of optimism which places its ultimate confidence in the love of God and not the love of man, in the ultimate and transcendent unity of reality and not in tentative and superficial harmonies of existence which human ingenuity may contrive. It insists, quite logically, that the ultimate hope becomes possible only to those who no

14 88/ 輔 仁 宗 教 研 究 第 十 五 期 (2007 年 夏 ) 行 全 面 分 析, 道 德 成 就 便 不 光 得 承 認 其 不 完 善 之 處, 也 得 承 認 其 罪 它 不 僅 缺 乏 盡 善 盡 美, 而 且 還 存 在 與 反 之 相 反 的 邪 惡 65 上 帝 才 是 人 道 德 生 活 的 尺 度, 所 以 懺 悔 是 道 德 生 活 的 重 要 成 分 中 國 人 沒 有 上 帝, 道 德 生 活 講 自 省, 人 容 易 輕 率 的 說 問 心 無 愧 ; 這 其 實 是 以 一 己 內 心 為 萬 物 的 尺 度, 容 易 自 欺 欺 人 聖 經 詩 篇 139 篇 節 說 : 神 阿, 求 你 鑒 察 我, 知 道 我 的 心 思, 試 煉 我, 知 道 我 的 意 念 看 在 我 裏 面 有 甚 麼 惡 行 沒 有, 引 導 我 走 永 生 的 道 路 這 個 禱 文 表 達 了 超 越 的 上 帝 對 道 德 生 活 的 影 響 : 因 為 人 心 比 萬 物 都 詭 詐 ( 聖 經 耶 利 米 書 17 章 9 節 ), 道 德 生 活 必 須 向 上 帝 問 責, 而 不 可 安 於 自 己 監 察 自 己 ; 否 則, 在 道 德 生 活 中 我 們 常 會 賊 喊 捉 賊, 流 於 偽 善 儒 家 鼓 勵 人 要 正 心 誠 意, 可 是 絕 大 部 分 的 人 在 很 多 時 候 是 心 不 正, 意 不 誠 ; 這 個 時 候 的 問 心 無 愧 並 無 道 德 說 服 力 聖 經 倫 理 認 為 人 的 道 德 心 靈 要 接 受 全 然 的 他 者 的 檢 查, 目 標 是 要 向 神 無 愧 才 可 放 心 超 越 的 上 帝 才 是 人 道 德 生 活 的 尺 度 ( 三 ) 人 文 主 義 者 對 人 本 倫 理 異 議 之 一 事 實 上, 心 胸 廣 闊 及 深 思 熟 慮 的 人 文 主 義 者, 都 不 會 認 同 人 是 萬 物 的 尺 度 這 個 主 張 同 樣 都 是 要 作 思 想 淵 源 之 回 溯, 拉 蒙 特 把 人 本 主 義 思 潮 回 溯 至 普 羅 泰 戈 拉, 66 布 洛 克 則 把 西 方 人 文 主 義 傳 統 只 回 溯 至 西 塞 羅 67 儘 管 唐 君 毅 尊 普 氏 爲 西 方 人 文 主 義 之 祖, 68 杜 維 明 則 澄 清 儒 家 的 人 文 精 神 不 是 像 希 臘 哲 學 所 謂 人 是 評 斷 一 切 的 標 準 那 種 狹 隘 的 人 類 中 心 主 義 在 儒 家 的 傳 統 中, 這 是 私, 是 人 類 之 私, 而 更 高 的 理 想, 如 果 借 用 宋 明 理 學 的 辭 彙, 即 是 以 天 地 萬 物 爲 一 體 69 longer place their confidence in purely human possibilities. Repentance is thus the gateway into the Kingdom of God. Niebuhr, Interpretation of Christian Ethics, pp 此 段 中 譯 文 未 能 達 意, 故 再 引 原 文 65 尼 布 爾, 基 督 教 倫 理 學 詮 釋, 頁 拉 蒙 特, 人 道 主 義 哲 學, 頁 布 洛 克, 西 方 人 文 主 義 傳 統, 頁 4-5( 繁 體 版 頁 19) 68 唐 君 毅, 中 國 人 文 精 神 之 發 展, 頁 杜 維 明, 儒 家 人 文 精 神 與 宗 教 研 究, 收 于 杜 維 明 文 集, 第 四 卷,( 武 漢 : 武 漢

15 西 方 人 本 主 義 倫 理 與 基 督 教 思 想 /89 一 百 多 年 前 的 英 國 生 物 學 家 赫 胥 黎 (T. H. Huxley) 雖 然 對 基 督 宗 教 多 所 抨 擊, 並 且 創 了 不 可 知 論 一 詞, 70 但 就 在 這 篇 以 不 可 知 論 (1889) 爲 題 的 論 文 末 端, 赫 胥 黎 卻 暢 言 人 性 的 幽 暗 他 語 帶 諷 刺 地 說 十 九 世 紀 人 類 的 宗 教 歷 史 最 發 人 深 省 的 二 件 事, 就 是 摩 門 教 與 實 證 主 義 這 兩 個 新 興 宗 教 之 傳 播 若 對 這 兩 個 異 常 的 現 象 仔 細 考 慮 過 後, 人 類 的 其 他 宗 教 自 欺, 就 再 沒 有 不 可 思 議 的 了 71 二 人 本 主 義 的 論 旨 二 及 其 異 議 ( 一 ) 對 人 性 的 自 信 與 對 歷 史 的 樂 觀 ( 論 旨 二 ) 人 本 主 義 另 一 重 要 主 張, 是 強 調 人 性 中 理 性 資 源 之 充 足 與 道 德 能 量 之 充 分 ; 這 是 源 自 啓 蒙 運 動 正 如 布 洛 克 所 說 : 十 八 世 紀 啓 蒙 運 動 把 一 切 都 押 在 這 樣 一 個 信 念 上 ; 如 果 每 個 個 人 的 能 量 得 到 解 放, 成 就 便 無 可 限 量 72 耶 魯 大 學 思 想 史 退 休 教 授 包 默 稱 十 九 世 紀 歐 洲 爲 新 啓 蒙 時 代, 思 想 家 對 人 性 的 自 信 比 十 八 世 紀 有 過 之 而 無 不 及, 而 當 時 人 的 宗 教 這 主 張 ( 費 爾 巴 哈 施 特 勞 斯 孔 德 ) 最 能 代 表 這 個 自 信 人 類 宗 教, 不 管 是 法 國 式 或 德 國 式 的, 顯 然 以 一 種 信 仰 爲 基 礎, 就 是 信 仰 人 之 偉 大, 或 信 仰 人 自 求 多 福 的 能 力 就 新 啓 蒙 運 動 把 以 往 只 賦 之 於 上 帝 的 許 多 屬 性 與 力 量 都 歸 於 人 ( 如 果 不 是 歸 於 個 體, 也 歸 於 人 類 這 物 種 ) 而 言, 可 以 說 他 幾 已 將 人 加 以 神 化 了 73 包 默 認 爲 費 爾 巴 哈 在 基 督 教 之 本 質 中 有 一 段 話, 把 十 九 世 紀 中 葉 的 自 戀 症 完 全 表 露 無 遺 : 意 識 是 完 善 的 存 在 者 所 特 有 的 標 誌 ; 意 識 只 存 在 於 滿 足 了 的 完 成 了 的 存 在 者 裏 面 即 使 是 人 的 虛 榮, 也 確 證 了 這 個 真 理 人 在 照 鏡 子 時, 滿 意 於 自 己 的 形 態 這 種 滿 意, 是 他 形 態 的 完 美 之 必 然 的 不 由 自 主 的 後 果 完 美 的 形 態 在 自 身 之 中 得 到 滿 足, 它 必 然 因 了 自 己 而 感 到 喜 悅, 必 然 在 自 身 之 中 映 照 出 出 版 社,2002), 頁 Thomas Henry Huxley, Agnosticism, in Science and Christian Tradition, volume 5 of Collected Essays, pp Huxley, Agnosticism, p 布 洛 克, 西 方 人 文 主 義 傳 統, 頁 134,136( 繁 體 版 頁 165) 73 包 默, 西 方 近 代 思 想 史, 頁 374

16 90/ 輔 仁 宗 教 研 究 第 十 五 期 (2007 年 夏 ) 來 所 謂 虛 榮, 乃 在 於 人 只 欣 賞 自 己 一 個 人 的 形 態 ; 如 果 他 一 般 地 讚 美 人 的 形 態, 那 就 決 不 是 虛 榮 了 他 理 應 一 般 地 讚 美 人 的 形 態, 他 不 能 設 想 還 有 比 人 的 形 態 更 美 更 崇 高 的 形 態 了 74 我 們 常 把 費 爾 巴 哈 的 一 些 命 題 ( 如 神 學 的 秘 密 就 是 人 學, 上 帝 就 是 放 到 了 人 以 外 的, 客 觀 化 了 的 人 的 本 質 ) 掛 在 嘴 邊, 卻 沒 有 想 到 這 些 命 題 背 後 的 重 大 宗 教 意 義, 就 是 人 取 代 了 上 帝 成 為 宗 教 信 仰 的 對 象 如 費 爾 巴 哈 自 己 所 解 釋 : 人 的 絕 對 本 質, 上 帝, 其 實 就 是 他 自 己 的 本 質 75 上 帝 之 意 識, 就 是 人 之 自 我 意 識 ; 上 帝 之 認 識, 就 是 人 之 自 我 認 識 人 認 為 上 帝 的, 其 實 就 是 他 自 己 的 精 神 靈 魂, 而 人 的 精 神 靈 魂 心, 其 實 就 是 他 的 上 帝 : 上 帝 是 人 之 公 開 的 內 心, 是 人 之 坦 白 的 自 我 ; 宗 教 是 人 的 隱 密 的 寶 藏 的 莊 嚴 揭 幕 76 費 爾 巴 哈 的 基 督 教 之 本 質 出 版 後, 當 時 就 有 人 誤 讀, 以 為 費 爾 巴 哈 揭 示 了 宗 教 的 荒 謬 與 虛 無 ; 費 爾 巴 哈 在 此 書 的 第 二 版 序 言 用 歸 謬 證 法 來 澄 清 : 說 按 照 我 的 著 作, 則 宗 教 是 荒 謬 虛 無 純 粹 的 幻 想 了, 這 種 責 難 僅 僅 在 下 述 情 形 下 會 是 有 理 由 的, 即 按 照 我 的 著 作, 我 把 宗 教 還 原 到 人 人 本 學, 證 明 人 人 本 學 是 宗 教 之 真 正 對 象 和 內 容, 並 把 人 人 本 學 也 說 成 是 荒 謬 虛 無 純 粹 的 幻 想, 77 這 分 明 是 錯 誤 的, 因 為 費 爾 巴 哈 在 此 書 中 宣 揚 了 一 個 新 的 人 學, 他 說 我 使 神 學 下 降 到 人 本 學, 這 倒 不 如 說 是 使 人 本 學 上 升 到 神 學 了 78 人 代 替 了 上 帝, 不 是 取 消 了 宗 教, 而 是 揭 示 了 宗 教 信 仰 的 真 正 對 象 費 爾 巴 哈 說 : 不 要 忘 記, 宗 教 本 身, 不 是 在 表 面 上 而 是 在 根 底 里, 不 是 在 見 解 和 想 像 上 而 是 在 內 心 和 其 真 正 的 本 質 中, 除 根 深 蒂 固 地 信 仰 屬 人 的 存 在 者 之 真 理 性 和 神 性 (the truth and divinity of human nature) 外, 再 不 信 仰 別 的 了 79 費 爾 巴 哈 不 是 要 取 消 宗 教, 而 是 以 一 個 信 仰 人 的 宗 教 來 取 代 信 仰 上 帝 的 宗 教 ; 這 是 人 的 自 信 74 費 爾 巴 哈 (Ludwig Feuerbach) 著, 榮 震 華 譯, 基 督 教 的 本 質,( 北 京, 商 務 印 書 館,1997), 頁 35; 包 默, 西 方 近 代 思 想 史, 頁 費 爾 巴 哈, 基 督 教 的 本 質, 頁 費 爾 巴 哈, 基 督 教 的 本 質, 頁 費 爾 巴 哈, 基 督 教 的 本 質, 頁 費 爾 巴 哈, 基 督 教 的 本 質, 頁 費 爾 巴 哈, 基 督 教 的 本 質, 頁 16

17 西 方 人 本 主 義 倫 理 與 基 督 教 思 想 /91 至 於 孔 德, 在 上 一 段 已 經 介 紹 過 了 他 的 人 道 教 思 想, 在 這 裏 再 補 充 一 些 他 對 人 性 的 看 法 孔 德 承 認 人 有 自 私 的 本 能, 這 是 人 性 的 軟 弱, 但 公 終 必 能 勝 私 社 會 情 感 之 能 制 勝 內 心 之 私, 惟 在 其 漸 經 困 難 之 訓 練, 就 中 知 識 亦 必 共 同 合 作 此 種 訓 練 最 重 要 之 部 分, 即 在 男 人 與 婦 人 之 相 愛, 而 以 其 前 後 所 有 他 種 家 庭 之 愛 隨 之 80 經 過 訓 練 後, 博 愛 會 自 然 流 露, 因 爲 至 高 無 上 的 存 有 與 人 性 本 來 就 同 一 ; 他 因 此 揚 言, 神 學 與 戰 爭 會 不 可 逆 轉 地 在 歷 史 中 消 失! 81 包 默 對 十 九 世 紀 歐 洲 思 想 家 對 人 性 的 高 度 評 價 作 一 總 結 : 意 味 深 長 的 是, 這 些 著 作 中 根 本 沒 有 提 到 任 何 與 原 罪 相 當 的 東 西 這 個 世 界 自 有 許 多 惡 與 痛 苦, 如 貧 窮 疾 病 不 義 與 疏 離 但 要 點 是 人 性 中 並 沒 有 任 何 東 西 妨 礙 我 們 去 把 他 們 改 進 或 消 除 因 此, 當 祁 克 果 ( 他 那 個 時 代 的 怪 人 ) 爲 人 類 永 恒 的 有 罪 狀 態 而 苦 惱 不 已 時, 史 特 勞 斯 卻 把 罪 (sin) 歸 因 於 人 類 之 有 限 ( 很 幸 運 地, 只 是 暫 時 的 有 限 ); 費 爾 巴 哈 則 把 它 歸 因 於 人 類 愛 上 帝 這 種 愛 低 貶 了 對 人 的 愛 ; 馬 克 思 把 它 歸 因 於 過 時 的 經 濟 制 度 ; 穆 勒 把 它 歸 因 與 無 知 以 及 因 無 知 而 致 的 錯 誤 選 擇 ; 史 賓 塞 (Herbert Spencer) 把 它 歸 因 於 體 質 對 情 況 之 不 適 應 惡 是 可 以 治 癒 的 : 這 正 是 新 啓 蒙 運 動 給 人 的 資 訊 穆 勒 在 功 利 主 義 (Utilitarianism,1863) 一 書 中 說 道 : 略 有 見 地 的 人, 都 不 能 懷 疑 世 上 大 部 分 惡 事 的 本 身 都 可 以 由 人 類 的 關 心 和 努 力 而 加 以 清 除 和 克 服 史 特 勞 斯 以 更 富 有 形 上 意 味 的 話, 形 容 人 類 是 無 罪 者 (the Sinless One) 不 潔 可 能 還 會 留 在 個 體 的 身 上, 但 是, 如 果 有 限 的 精 神 念 念 不 忘 自 己 的 無 限, 不 潔 就 會 逐 漸 在 人 類 裏 消 失 82 這 種 對 人 性 的 自 信 蘊 涵 另 一 人 本 主 義 主 張 : 樂 觀 的 進 步 歷 史 觀 人 性 中 龐 大 的 潛 能 一 旦 得 釋 放, 進 步 被 認 爲 自 然 的 事 83 十 八 世 紀 啓 蒙 運 動 的 進 步 歷 史 觀 是 有 名 的 ( 如 孔 多 塞 Condorcet, 戈 德 溫 Godwin 等 人 的 觀 點 ), 到 了 新 啓 蒙 運 動, 十 九 世 紀 中 葉 那 些 科 學 的 歷 史 家 一 致 同 意 的 歷 史 80 孔 德, 實 證 主 義 概 觀, 頁 孔 德, 實 證 主 義 概 觀, 頁 包 默, 西 方 近 代 思 想 史, 頁 布 洛 克, 西 方 人 文 主 義 傳 統, 頁 136( 繁 體 版 頁 166)

18 92/ 輔 仁 宗 教 研 究 第 十 五 期 (2007 年 夏 ) 定 律, 只 有 進 步 定 律 一 條 84 孔 德 把 人 類 歷 史 分 成 三 大 階 段 : 神 學 階 段 形 上 學 階 段 實 證 階 段, 就 正 是 這 時 代 精 神 的 代 表 思 想 85 布 洛 克 對 十 八 世 紀 的 進 步 觀 作 了 一 扼 要 解 說 : 思 想 自 由 和 言 論 自 由 是 進 步 的 條 件, 人 的 發 明 和 智 力 是 鑰 匙, 科 學 經 驗 則 是 最 有 力 量 的 觸 媒 劑 86 同 樣 地, 孔 德 以 科 學 爲 實 證 階 段 的 顯 學, 都 是 延 續 著 培 根 的 精 神 : 自 然 科 學 是 人 類 進 步 的 引 擎 這 種 對 進 步 的 信 念 是 當 時 思 想 家 對 人 性 自 信 的 另 一 表 現 ; 用 培 根 的 話, 人 的 國 度 之 降 臨 指 日 可 待 十 九 世 紀 思 想 家 大 都 認 為 人 終 究 可 在 人 間 建 立 樂 園, 對 上 帝 可 以 不 屑 一 顧 包 默 引 述 當 時 一 位 藝 術 家 Jules Castagnary 的 話 : 在 我 被 逐 出 的 那 個 神 的 園 子 旁 邊, 我 要 建 立 一 個 新 的 伊 甸 園 我 要 讓 進 步 站 立 在 它 的 入 口, 讓 他 手 執 燃 燒 的 長 劍, 對 上 帝 說 : 不 准 你 進 來 於 是 人 開 始 建 立 人 類 的 社 會 87 已 故 哈 佛 大 學 歷 史 教 授 布 林 頓 (Crane Brinton) 在 其 名 著 西 洋 思 想 史 中 這 樣 分 析 十 八 世 紀 的 進 步 觀 : 進 步 將 引 導 我 們 上 登 於 人 人 幸 福 與 惡 絕 緣 之 境 ; 而 就 原 始 的 第 十 八 世 紀 的 進 步 觀 念 言 之, 其 實 現 且 將 近 在 目 前, 不 過 人 間 一 個 或 兩 世 代 88 換 言 之, 啟 蒙 諸 子 對 人 性 的 自 信 及 對 歷 史 的 樂 觀 其 實 也 是 建 立 在 信 仰 ; 不 是 對 上 帝 的 信 仰, 而 是 對 自 己 的 信 仰 他 們 認 為 已 找 到 鑰 匙, 使 人 能 更 快 臻 致 期 盼 已 久 的 天 堂 而 這 正 是 卡 爾 貝 克 爾 (Carl Becker) 的 名 著 18 世 紀 哲 學 家 的 天 城 的 中 心 論 點 : 但 是 如 果 我 們 觀 察 一 下 他 們 信 念 的 基 礎 的 話, 我 們 就 發 現 這 些 Philosophes[ 哲 學 家 們 ] 在 每 一 個 關 鍵 上 都 透 露 出, 他 們 有 負 於 中 世 紀 的 思 想 卻 又 並 不 自 覺 到 這 一 點 他 84 包 默, 西 方 近 代 思 想 史, 頁 孔 德 時 常 把 他 的 實 證 主 義 學 說 總 結 爲 : 愛 爲 吾 人 之 原 則 ; 秩 序 爲 吾 人 之 基 礎 ; 進 步 爲 吾 人 之 目 的 孔 德, 實 證 主 義 概 觀, 頁 布 洛 克, 西 方 人 文 主 義 傳 統, 頁 89( 繁 體 版 頁 108) 87 包 默, 西 方 近 代 思 想 史, 頁 布 林 頓 (Crane Brinton) 著, 王 德 昭 譯, 西 方 近 代 思 想 史,( 上 海, 華 東 師 範 大 學 出 版 社, 2005), 頁 142 ( 筆 者 按 : 此 中 譯 本 只 是 原 書 的 下 半 部 而 已 )

19 西 方 人 本 主 義 倫 理 與 基 督 教 思 想 /93 們 譴 責 基 督 教 的 哲 學, 但 太 過 份 了, 他 們 在 模 仿 着 的 只 不 過 是 從 他 們 所 鄙 視 的 那 些 迷 信 之 下 半 解 放 出 來 的 人 們 的 作 風 他 們 拋 棄 了 對 上 帝 的 畏 懼, 卻 保 持 着 一 種 對 神 明 的 尊 敬 態 度 他 們 嘲 笑 了 宇 宙 是 在 六 天 之 內 創 造 出 來 的 這 種 想 法, 但 仍 然 相 信 它 是 被 一 個 至 高 無 上 的 存 在 者 按 照 一 個 合 理 的 計 劃 所 設 計 出 來 的 一 架 精 美 的 機 器, 作 為 人 類 的 居 留 所 毫 無 疑 問, 伊 甸 園 在 他 們 看 來 是 一 個 神 話, 但 是 他 們 滿 腔 欣 羨 地 在 想 望 着 羅 馬 美 德 的 黃 金 時 代, 或 者 要 遠 涉 重 洋 去 尋 找 賓 夕 法 尼 亞 所 盛 行 的 那 種 阿 迦 底 亞 式 的 文 明 之 未 受 污 染 的 單 純 狀 態 他 們 否 定 教 會 和 聖 經 權 威, 但 對 自 然 界 和 理 性 的 權 威 卻 表 現 出 一 種 天 真 的 信 仰 他 們 鄙 視 形 而 上 學, 卻 對 被 人 稱 為 哲 學 家 感 到 自 豪 他 們 看 來 似 乎 有 點 早 熟 地 就 掉 換 了 天 堂, 因 為 他 們 還 保 留 着 自 己 對 靈 魂 不 朽 的 信 仰 他 們 勇 敢 地 談 論 無 神 論, 卻 不 能 在 僕 人 的 面 前 談 論 他 們 勇 敢 地 保 衛 寬 容, 卻 很 難 寬 容 教 士 們 他 們 否 認 曾 經 出 現 過 奇 迹, 卻 相 信 人 類 的 完 美 性 我 們 覺 得 這 些 哲 學 家 們 同 時 既 太 輕 信 又 太 懷 疑 他 們 是 常 識 的 受 害 者 儘 管 他 們 有 理 性 主 義 和 他 們 人 道 的 同 情 心, 儘 管 他 們 有 對 欺 騙 的 憎 惡 以 及 他 們 的 熱 情 和 微 弱 的 遠 見, 儘 管 他 們 有 熱 忱 的 懷 疑 主 義 他 們 那 種 動 人 的 嫉 世 憤 俗 他 們 那 勇 敢 而 生 氣 勃 勃 的 褻 瀆 神 明 以 及 高 談 闊 論 要 用 最 後 一 名 教 士 的 腸 子 吊 死 國 王, 盡 管 有 着 這 一 切, 在 這 些 Philosophes[ 哲 學 家 們 ] 的 著 作 中 卻 有 着 比 我 們 的 歷 史 書, 所 曾 夢 想 到 的 更 多 的 基 督 教 哲 學 十 八 世 紀 所 根 據 的 那 些 先 入 為 主 的 成 見 在 本 質 上 和 十 三 世 紀 的 仍 然 一 樣, 雖 說 可 以 承 認 在 偏 見 上 有 某 些 重 大 的 改 變 這 些 Philosophes[ 哲 學 家 們 ] 砸 爛 了 聖 奧 古 斯 丁 的 天 城, 只 不 過 是 要 以 更 行 時 的 材 料 來 重 建 它 罷 了 89 十 九 世 紀 末 歐 洲 進 步 的 歷 史 觀 有 一 個 很 重 要 的 來 源, 就 是 達 爾 文 的 進 化 論 儘 管 達 爾 文 本 人 並 不 以 爲 物 種 進 化 是 有 目 的 有 定 向 的, 更 沒 有 把 進 化 或 演 化 等 同 進 步, 90 不 過, 其 他 人 做 了 達 爾 文 不 會 做 的 事, 公 然 把 生 物 學 上 的 新 觀 念 應 用 在 他 們 研 究 的 學 科 上, 特 別 是 應 用 在 社 會 科 學 上 91 斯 賓 塞 (Herbert Spencer) 便 是 89 卡 爾 貝 克 爾 (Carl Becker) 著, 何 兆 武 譯, 18 世 紀 哲 學 家 的 天 城,( 北 京 : 三 聯 書 店,2001), 頁 36-37; 譯 文 略 加 糾 正 90 Paul Lawrence Farber, The Temptations of Evolutionary Ethics (Berkeley and Los Angeles: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4), p 包 默, 西 方 近 代 思 想 史, 頁 427

20 94/ 輔 仁 宗 教 研 究 第 十 五 期 (2007 年 夏 ) 其 代 表 人 物 ; 布 洛 克 說 他 從 達 爾 文 那 裏 獲 得 了 靈 感, 畢 生 從 事 解 釋 爲 什 麽 要 對 理 性 進 步 抱 有 信 心, 支 援 理 性 進 步 的 科 學 方 法 具 有 普 遍 有 效 性 92 社 會 達 爾 文 主 義 學 說, 便 是 從 斯 賓 塞 開 始 我 們 所 熟 悉 的 一 句 話 : 物 競 天 擇, 適 者 生 存, 前 半 來 自 達 爾 文, 後 半 卻 來 自 斯 賓 塞 所 謂 物 競 (struggle for existence) 天 擇 (natural selection), 都 出 於 達 爾 文 物 種 起 源 (1859) 一 書 的 全 名 : 論 依 據 自 然 選 擇 即 在 生 存 鬥 爭 中 保 存 優 良 族 的 物 種 起 源 93 適 者 生 存 (survival of the fittest), 則 是 斯 賓 塞 於 生 物 學 原 理 (1865) 所 創, 以 表 達 物 競 天 擇 的 另 一 面 可 是 斯 賓 塞 的 原 創 性 卻 並 不 在 生 物 學, 而 是 在 倫 理 學 與 社 會 學 他 是 第 一 個 把 倫 理 學 建 立 在 進 化 論 上 的 人 ( 但 也 因 此 受 到 赫 胥 黎 的 猛 烈 批 評, 這 是 後 話 ), 認 爲 個 人 倫 理 及 社 會 倫 理 都 可 用 進 化 論 的 原 理 去 說 明 及 立 論 在 社 會 思 想 上, 斯 賓 塞 認 爲 不 單 動 植 物, 人 的 社 會 及 民 族 也 要 服 從 物 競 天 擇, 適 者 生 存 的 定 律 因 此, 他 主 張 經 濟 放 任 政 策, 反 對 政 府 的 社 會 福 利 角 色 ; 透 過 市 場 經 濟 的 競 爭, 以 汰 弱 留 強 布 洛 克 用 來 描 寫 牛 頓 後 歐 洲 人 興 奮 的 描 述, 也 可 以 略 加 修 改 ( 以 生 物 學 家 代 替 數 學 家 ) 用 來 描 述 達 爾 文 後 歐 洲 人 的 雀 躍 : 看 來, 上 帝 不 過 是 個 數 學 家, 他 的 計 算 是 人 的 推 理 能 力 所 能 及 的, 大 自 然 不 再 是 人 類 連 續 不 斷 地 懷 著 恐 懼 心 理 生 活 於 其 中 的 神 秘 力 量 的 隨 意 彙 集, 而 已 被 顯 示 是 一 種 可 知 力 量 的 體 系 94 與 斯 賓 塞 同 期 的 一 位 英 國 社 會 主 義 者 韋 布 (Sidney Webb) 曾 概 述 了 當 時 世 紀 末 很 多 知 識 份 子 的 憧 憬 : 主 要 由 於 孔 德 達 爾 文 與 史 賓 塞 之 努 力, 我 們 現 在 已 不 能 再 把 理 想 社 會 想 成 一 個 不 變 的 國 家 社 會 的 理 想, 已 經 從 靜 態 的 變 成 了 動 態 的 社 會 有 機 體 之 必 然 經 歷 不 斷 的 成 長 與 發 展, 已 成 爲 一 項 公 理 現 在 哲 學 家 都 在 尋 找 由 舊 秩 序 到 新 秩 序 的 逐 漸 演 化 布 洛 克, 西 方 人 文 主 義 傳 統, 頁 175( 繁 體 版 頁 210) 93 The Origin of Species by Means of Natural Selection, On the Preservation of Favoured Races in the Struggle for Life. 94 布 洛 克, 西 方 人 文 主 義 傳 統, 頁 75( 繁 體 版 頁 95) 95 轉 引 自 包 默, 西 方 近 代 思 想 史, 頁 429

21 西 方 人 本 主 義 倫 理 與 基 督 教 思 想 /95 就 在 這 種 社 會 思 潮 背 景 下, 一 種 全 新 的 烏 托 邦 思 想 便 問 世 了, 這 就 是 優 生 學 優 生 學 (eugenics) 一 詞 是 達 爾 文 的 表 弟 高 爾 頓 (Francis Galton) 所 創 的, 透 過 傑 出 人 士 的 家 譜 研 究, 他 首 先 意 識 到 人 可 以 透 過 改 良 人 的 遺 傳 素 質, 以 産 生 優 秀 的 後 代 因 此 他 主 張 政 府 應 採 取 政 策 以 鼓 勵 資 優 者 多 生, 而 資 劣 者 應 加 以 隔 離 不 讓 他 們 生 殖 他 為 到 達 爾 文 的 進 化 論 摧 毀 了 人 類 墮 落 的 宗 教 迷 信 而 興 奮 人 類 並 沒 有 墮 落, 而 是 由 低 等 生 物 進 化 冒 升 至 高 等 生 物, 優 生 學 則 可 加 快 這 個 進 化 冒 升 的 過 程 大 自 然 所 盲 目 地 緩 慢 地 及 無 情 地 所 作 之 事, 人 卻 可 以 有 目 的 地 迅 速 地 及 仁 慈 地 進 行 96 對 高 爾 頓 而 言, 優 生 學 已 成 為 一 個 世 俗 的 救 贖 論 社 會 達 爾 文 主 義 者 剛 開 始 對 這 個 依 賴 政 府 干 預 的 救 世 藍 圖 不 感 興 趣, 因 為 他 們 堅 信 天 擇 機 制, 反 對 政 府 干 預 然 而, 不 少 人 逐 漸 醒 悟 到, 天 擇 (natural selection) 雖 可 令 適 者 生 存 下 來, 但 人 擇 (artificial selection) 卻 可 令 適 者 大 量 增 加 ; 97 政 府 若 推 出 優 生 政 策, 就 正 是 以 人 擇 來 加 速 社 會 進 化 98 於 是, 西 方 社 會 於 二 十 世 紀 初 便 以 進 化 為 名 推 行 了 一 連 串 的 優 生 運 動 99 再 一 次, 歐 洲 人 相 信 科 學 是 進 步 的 引 擎 綜 言 之, 受 了 社 會 達 爾 文 主 義 之 衝 擊, 歐 洲 人 對 進 步 更 有 自 信 他 們 或 主 張 放 任 的 市 場 經 濟 政 策 ( 斯 賓 塞 ), 或 政 府 的 積 極 干 預 ( 韋 布 ), 或 人 種 遺 傳 的 改 良 ( 高 爾 頓 ) 100 儘 管 他 們 提 出 的 方 案 不 同, 但 共 同 的 是, 他 們 覺 得 自 己 找 到 了 人 類 進 步 的 秘 密, 加 強 了 他 們 樂 觀 的 進 步 歷 史 觀, 及 對 人 性 的 自 信, 使 人 本 主 義 思 想 聲 勢 更 浩 大 簡 言 之, 論 者 認 為 因 為 人 性 中 有 充 分 的 道 德 能 量, 人 類 ( 個 人 及 社 會 ) 能 臻 於 完 美 只 是 早 晚 的 事, 其 無 可 避 免 性 是 不 容 置 疑 的 96 Daniel J. Kevles, In the Name of Eugenics (Cambridge, Mas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5), p.12; 筆 者 漢 譯 97 Kevles, In the Name of Eugenics,p Kevles, In the Name of Eugenics,p Hampton L. Carson and John C. Fletcher, Evolution, in Encyclopedia of Bioethics, rev. ed., ed. Warren Thomas Reich, volume 2 (New York: Macmillan and Simon & Schuster, 1995), p.794a. 100 參 包 默, 西 方 近 代 思 想 史, 頁

22 96/ 輔 仁 宗 教 研 究 第 十 五 期 (2007 年 夏 ) ( 二 ) 尼 布 爾 : 人 勿 在 歷 史 中 扮 演 上 帝 以 基 督 教 思 想 資 源, 批 判 人 本 主 義 對 人 性 的 自 信 及 對 歷 史 的 樂 觀, 最 有 力 的 發 言 人 之 一 也 是 尼 布 爾 ; 他 是 以 過 來 人 的 身 分 而 作 出 深 刻 的 反 思, 並 與 同 時 期 的 人 本 主 義 思 想 家 如 哲 學 家 杜 威 等 反 覆 辯 論 101 尼 布 爾 同 意 現 代 西 方 文 化 的 最 重 要 特 點, 就 是 其 對 人 自 身 能 力 的 自 信 這 自 信 有 兩 個 層 面 ; 對 人 自 身 而 言, 自 信 人 能 充 分 發 展 人 性 中 的 內 在 資 源, 使 人 性 中 的 美 善 能 駕 馭 罪 惡 對 外 在 的 世 界 而 言, 自 信 人 能 發 揮 能 力, 駕 馭 自 然 及 駕 馭 社 會 後 者 的 任 務 無 疑 比 前 者 更 艱 鉅, 因 此 尼 布 爾 說 : 現 代 文 化 的 主 調, 與 其 說 是 對 理 性 的 自 信, 不 如 說 是 對 歷 史 的 信 心 102 因 此 在 尼 布 爾 的 眾 多 著 作 中, 至 少 有 五 本 書 是 討 論 歷 史 的 103 他 一 方 面 嘗 試 去 建 立 一 個 基 督 教 的 歷 史 觀, 另 一 方 面 又 以 此 史 觀 去 批 判 西 方 文 化 ( 尤 其 是 美 國 的 政 治 文 化 ) 人 本 主 義 及 其 他 理 想 主 義 的 歷 史 觀 的 主 調 認 為, 歷 史 是 必 然 進 步 的, 因 為 人 是 歷 史 的 主 人 翁, 人 類 可 操 控 自 己 的 前 程, 人 類 的 未 來 是 操 之 在 我 用 宗 教 語 言 來 表 達, 尼 布 爾 說 : 有 一 個 信 條 把 現 代 文 化 的 多 樣 性 統 一 起 來, 持 各 式 各 樣 主 張 的 現 代 人 都 有 一 共 同 信 念, 就 是 歷 史 發 展 是 一 個 救 贖 的 過 程 104 因 此, 尼 氏 三 番 四 次 去 反 駁 這 個 人 可 主 宰 歷 史 乾 坤 的 信 念, 並 強 調 人 在 歷 史 洪 流 中 的 曖 昧 性 (ambiguity) 在 某 些 方 面, 人 的 確 有 能 力 去 創 造 歷 史, 主 導 及 推 動 人 類 歷 史 進 步 但 在 另 一 些 方 面, 人 往 往 只 流 於 歷 史 洪 流 中 的 蒼 生, 被 某 些 非 人 可 能 匹 敵 的 自 然 或 歷 史 因 素 所 抗 拒 及 挫 折 杜 威 也 是 第 一 個 人 本 主 義 宣 言 的 簽 署 人 之 一 102 Modern culture is distinguished by its confidence, both in the growing power of reason and in its capacity, when rightly disciplined, to assure the development of every human power and virtue. The dominant note in modern culture is not so much confidence in reason as faith in history. Reinhold Niebuhr, Faith and History: A Comparison of Christian and Modern Views of History (New York: Charles Scribner s Sons, 1949), p Beyond Tragedy (1937), Faith and History (1949), The Irony of American History (1952), The Self and the Dramas of History (1955), A Nation So Conceived (1963). 104 Niebuhr, Faith and History, pp Men do not, whether by evolutionary or revolutionary means, exchange their position of creatures of historical process to that of history s masters. They remain rather in the

23 西 方 人 本 主 義 倫 理 與 基 督 教 思 想 /97 現 代 思 潮 眾 多, 甚 至 彼 此 南 轅 北 轍, 但 都 共 同 接 受 一 個 進 步 的 歷 史 觀, 尼 布 爾 認 為 是 因 為 他 們 都 共 同 排 斥 基 督 教 的 原 罪 說 106 基 督 教 原 罪 說 所 帶 來 的 人 生 智 慧, 不 但 可 以 使 我 們 持 平 地 看 人 性, 也 可 持 平 地 看 人 在 開 創 未 來 時 的 可 為 及 不 可 為 因 此, 這 個 人 生 智 慧 對 任 何 可 取 的 政 治 及 社 會 理 論 都 可 起 重 大 的 貢 獻 尼 氏 甚 至 說, 每 一 頁 的 人 類 歷 史 都 表 明, 不 管 人 在 各 方 面 所 作 的 道 德 努 力 有 多 大, 伴 隨 著 人 的 道 德 或 社 會 成 就 卻 是 人 的 自 我 腐 敗 107 嘗 試 去 操 控 歷 史 的 人, 要 就 是 對 自 己 的 能 力 及 智 慧 估 計 過 高, 或 就 是 對 受 操 控 者 及 歷 史 進 程 估 計 過 低 108 尼 布 爾 在 各 著 作 反 覆 論 述, 人 嘗 試 去 克 服 或 超 continuous ambiguity both of being mastered and mastering the course of history. Whatever mastery they may achieve over historical processes must still operate in a wide realm of meaning in which both natural and historical factors beyond the control of any particular human will frustrate, deflect and negate, as well as fulfill, human desires and ambitions. Niebuhr, Faith and History, p Niebuhr, Children of Light and Children of Darkness, p Our modern civilization, on the other hand, was ushered in on a wave of boundless social optimism. Modern secularism is divided into many schools. But all the various schools agreed in rejecting the Christian doctrine of original sin. It is not possible to explain the subtleties or to measure the profundity of this doctrine in this connection. But it is necessary to point out that the doctrine makes an important contribution to any adequate social and political theory the lack of which has robbed bourgeois theory of real wisdom; for it emphasizes a fact which every page of human history attests. Through it one may understand that no matter how wide the perspectives which the human mind may reach, how broad the loyalties which the human imagination may conceive, how universal the community which human statecraft may organize, or how pure the aspirations of the saintliest idealists may be, there is no level of human moral or social achievement in which there is not some corruption of inordinate self-love. Niebuhr, Children of Light and Children of Darkness, pp The illusions about the possibility of managing historical destiny from any particular standpoint in history, always involve, as already noted, miscalculations about both the power and the wisdom of the managers and of the weakness and the manageability of the historical stuff which is to be managed. Niebuhr, The Irony of American History, p.72.

24 98/ 輔 仁 宗 教 研 究 第 十 五 期 (2007 年 夏 ) 越 自 己 的 定 限, 正 是 各 種 罪 惡 的 根 源 109 一 個 以 上 帝 為 本 的 世 界 觀 及 人 生 觀 提 醒 人, 人 不 是 上 帝, 人 也 永 不 能 成 為 上 帝 ; 因 此, 人 別 妄 想 扮 演 上 帝, 主 宰 乾 坤 110 以 上 主 要 解 釋 了 尼 布 爾 對 人 本 主 義 歷 史 觀 的 批 評, 關 於 對 人 本 主 義 人 性 論 的 批 評, 尼 氏 在 很 多 著 作 都 有 闡 釋, 但 在 超 越 悲 劇 這 本 文 集 有 一 篇 ( 第 六 章 終 極 的 信 靠 ) 發 揮 得 特 別 精 采 111 尼 布 爾 認 為 西 方 歷 史 中 有 太 多 時 候, 人 把 終 極 的 信 靠 放 在 人 自 身 上 ; 準 確 地 說, 是 把 終 極 的 信 靠 放 在 人 性 中 某 種 能 力 上, 或 放 在 某 些 理 應 更 純 潔 的 社 會 階 級 上 近 代 的 一 些 明 顯 例 子 是 : 終 極 地 信 賴 有 充 分 教 養 的 聰 明 人 發 揚 理 性 知 識 份 子 既 純 潔 又 有 熱 情 的 青 年 樸 素 而 不 會 剝 削 他 人 的 無 產 階 級 等 古 代 基 督 教 時 期 也 不 乏 明 顯 例 子 : 無 條 件 信 靠 彼 得 的 傳 人 ( 即 教 宗 ) 各 種 聖 人 ( 羅 馬 天 主 教 ) 虔 誠 人 ( 基 督 教 ) 等 人 把 終 極 的 信 靠 放 在 他 們 身 上, 是 因 為 以 為 他 們 人 性 中 的 真 善 美 最 得 擴 充, 他 們 的 知 情 意 最 神 聖 可 是, 歷 史 顯 示, 這 些 形 形 色 色 地 終 極 信 靠 都 令 人 徹 底 失 望, 因 為 高 貴 的 人 性 無 可 避 免 地 都 一 一 腐 敗 112 所 以, 尼 布 爾 說 : 不 要 信 靠 任 何 人 每 一 個 人 皆 各 有 所 長, 也 各 有 所 短 社 會 中 每 一 階 層 或 群 體 皆 可 作 出 獨 特 的 貢 獻 然 而, 這 世 界 沒 有 任 何 形 式 的 人 的 善 ( 尤 其 在 成 功 之 日 ), 是 既 不 腐 敗, 也 不 109 the evils of fanaticism, conflict, imperialism, and tyranny have their source in man s ambition to overleap his limitations and to seek unconditioned power, virtue, and security for his existence. Niebuhr, Faith for History s Greatest Crisis, Fortune, vol. 26 (July 1942), p.131. Quoted in Reinhold Niebuhr on Politics: His Philosophy and Its Application to Our Age as Expressed in His Writings, ed. Harry R. Davis and Robert C. Good (New York: Charles Scribner s Sons, 1960), p 尼 布 爾 六 十 歲 時 出 版 了 美 國 歷 史 之 冷 嘲 一 書, 其 中 第 四 章 題 為 前 程 之 主 人 翁, 以 美 國 作 為 一 個 典 型 案 例, 反 駁 西 方 人 的 操 之 在 我 歷 史 自 信 此 書 在 寫 作 及 出 版 時 正 值 東 西 冷 戰, 在 今 天 讀 來 ( 尤 其 是 於 小 布 殊 出 兵 攻 佔 伊 拉 克 之 後 ), 仍 感 親 切 111 Niebuhr, Beyond Tragedy, chapter VI, The Ultimate Trust, pp Yet it is necessary to insist that this form of human goodness, as every other form, is subject to its own peculiar corruptions and to some corruptions which are not peculiar but merely the natural and inevitable corruptions of all human goodness. Niebuhr, Beyond Tragedy, pp

25 西 方 人 本 主 義 倫 理 與 基 督 教 思 想 /99 可 能 會 腐 敗 的 113 尼 布 爾 認 為, 歷 史 提 供 最 好 的 證 據, 114 人 性 中 沒 有 任 何 生 機 是 不 會 枯 竭, 沒 有 任 何 美 德 是 不 會 腐 敗 的 115 尤 其 在 擁 有 權 力 之 後, 所 有 道 德 英 雄 及 聖 人 都 會 紛 紛 倒 下 116 光 明 的 人 類 前 景 必 須 有 賴 吸 取 充 足 的 養 分, 人 性 中 有 資 源, 但 不 足 夠, 人 的 生 命 樹 要 往 深 層 札 根, 要 回 到 造 化 之 源 本 身 才 有 足 夠 資 源 去 支 持 人 有 意 義 的 存 在 117 回 歸 造 化 主, 關 鍵 在 對 自 己 不 存 妄 想, 時 刻 向 上 帝 懺 悔 118 ( 三 ) 人 文 主 義 者 對 人 本 倫 理 異 議 之 二 基 督 宗 教 由 於 對 人 罪 性 的 強 調, 因 此 不 會 贊 成 上 述 對 人 性 的 自 信 事 實 上, 人 本 主 義 者 經 常 把 奧 古 斯 丁 的 人 觀 視 爲 敵 對 的 119 值 得 注 意 的 是, 一 些 自 稱 爲 人 文 主 義 者 的 學 人, 卻 並 不 贊 成 上 述 的 人 本 主 張, 這 也 是 上 文 所 述 廣 義 的 人 文 主 義 者 和 狹 義 的 人 文 主 義 者 ( 人 本 主 義 者 ) 的 分 別 ; 前 者 審 慎 務 實, 後 者 樂 觀 自 信 ; 前 者 胸 襟 廣 闊, 後 者 度 量 狹 隘 ; 前 者 深 思 熟 慮, 後 者 獨 斷 片 面 正 如 上 文 所 指 出, 這 兩 者 的 分 別, 從 他 們 如 何 解 讀 西 方 人 文 主 義 傳 統 便 可 見 分 曉 人 本 主 義 者 都 喜 歡 歌 頌 人 的 偉 大, 而 莎 士 比 亞 的 哈 姆 雷 特 第 二 幕 第 二 場 景 中 一 段 論 人 的 獨 白, 常 被 人 本 主 義 者 引 用 ; 一 個 流 行 的 漢 譯 ( 朱 生 豪 譯 本 ) 是 這 樣 歌 頌 : 人 類 是 一 件 多 麼 了 不 得 的 傑 作! 多 麼 高 貴 的 理 性! 多 麼 偉 大 的 力 量! 多 麼 優 美 的 儀 表! 113 Niebuhr, Beyond Tragedy, pp Niebuhr, Beyond Tragedy, pp.116, Niebuhr, Beyond Tragedy, p Niebuhr, Beyond Tragedy, pp.122, Niebuhr, Beyond Tragedy, p Niebuhr, Beyond Tragedy, p.132. 有 關 尼 布 爾 對 罪 的 神 學 詮 釋, 在 下 文 第 十 段 會 再 討 論 119 拉 蒙 特, 人 道 主 義 哲 學, 頁 14

26 100/ 輔 仁 宗 教 研 究 第 十 五 期 (2007 年 夏 ) 多 麼 文 雅 的 舉 動! 在 行 為 上 多 麼 像 一 個 天 使! 在 智 慧 上 多 麼 像 一 個 天 神! 宇 宙 的 精 華! 萬 物 的 靈 長! 西 方 的 人 本 主 義 者, 120 及 許 多 中 國 學 者 都 因 這 段 文 字 而 指 出 人 該 受 讚 美 和 歌 誦 案 例 一 中 國 大 百 科 全 書 哲 學 卷 人 文 主 義 條 指 出 文 藝 復 興 時 期 的 人 文 主 義 的 第 一 個 主 要 內 容 是 : 反 對 中 世 紀 神 學 抬 高 神 貶 低 人 的 觀 點, 肯 定 人 的 價 值, 強 調 人 的 高 貴 他 們 把 人 看 作 是 宇 宙 的 精 華, 萬 物 的 靈 長, 讚 美 人 的 力 量, 頌 揚 人 的 特 性 和 人 的 理 想, 提 倡 尊 重 人 發 展 人 的 事 業 121 案 例 二 一 個 研 究 宗 教 的 學 者 說 : 劃 時 代 的 文 學 巨 人 英 國 的 莎 士 比 亞 在 著 名 悲 劇 哈 姆 雷 特 中 就 對 人 的 尊 嚴 和 價 值 唱 出 了 皮 科 式 的 頌 歌 122 案 例 三 一 個 歷 史 學 教 授 這 樣 解 釋 人 文 主 義 和 人 的 復 興 : 一 個 具 有 精 度 廣 度 深 度 強 度 的 美 麗 的 人 終 於 站 立 了 起 來 他 具 有 了 心 志 天 分 才 具 機 遇 定 性 慧 根 胸 欽 惜 物 等 種 種 美 麗... 這 個 新 人 終 於 沖 破 了 中 世 紀 的 黑 暗 而 在 世 界 的 大 地 上 站 立 了 起 來 他 的 站 起, 意 味 著 一 個 新 人 時 代 的 到 來 123 人 本 主 義 者 以 莎 士 比 亞 為 根 據, 理 直 氣 壯 歌 頌 人 的 偉 大, 其 實 是 斷 章 取 義 地 錯 誤 詮 釋 文 本 哈 姆 雷 特 這 一 段 臺 詞 還 有 好 幾 句 才 結 束, 很 多 人 卻 把 這 幾 句 話 審 查 剪 裁 掉! 可 是, 被 剪 裁 掉 的 頭 三 句 話 才 關 鍵 按 照 哈 姆 雷 特 的 劇 情, 這 段 台 詞 是 在 全 劇 中 哈 姆 雷 特 心 情 最 沮 喪 時 說 出, 因 為 這 個 丹 麥 王 子 發 現 現 在 這 個 國 王 ( 他 的 叔 叔 ) 原 來 是 他 的 殺 父 仇 人, 父 親 屍 骨 未 寒 母 親 便 改 嫁 給 這 叔 叔, 使 他 登 上 王 位 哈 姆 雷 特 身 陷 險 境, 要 裝 瘋 扮 癲 來 自 保 及 謀 報 父 仇, 既 孤 獨 又 痛 苦 後 來, 他 發 現 來 看 望 他 的 兩 位 少 年 時 代 好 友, 原 來 是 國 王 派 來 刺 探 他 內 心 秘 密 的 探 子 ; 哈 姆 雷 特 內 心 悲 憤 沉 痛, 有 感 120 拉 蒙 特, 人 道 主 義 哲 學, 頁 中 國 大 百 科 全 書 哲 學 卷,( 北 京 : 中 國 大 百 科 全 書 出 版 社,1987), 頁 呂 大 吉, 從 神 本 主 義 到 人 本 主 義 關 於 文 藝 復 興 和 人 文 主 義, 從 哲 學 到 宗 教 學 呂 大 吉 學 術 論 文 選 集,( 北 京, 宗 教 文 化 出 版 社,2002), 頁 朱 孝 遠, 人 文 主 義 和 人 的 復 興, 北 大 講 座 ( 第 三 輯 ),( 北 京, 北 京 大 學 出 版 社,2003), 頁 15

27 西 方 人 本 主 義 倫 理 與 基 督 教 思 想 /101 而 發 說 出 這 千 古 嘆 歌 這 段 台 詞 全 文 如 下 ( 朱 生 豪 譯 本 ): 讓 我 代 你 們 說 明 來 意, 免 得 你 們 泄 漏 了 自 己 的 秘 密, 有 負 國 王 王 后 的 付 托 我 近 來 不 知 為 了 甚 麼 緣 故, 一 點 興 致 都 提 不 起 來, 甚 麼 遊 樂 的 事 都 懶 得 過 問 ; 在 這 一 種 抑 鬱 的 心 境 之 下, 仿 佛 負 載 萬 物 的 大 地, 這 一 座 美 好 的 框 架, 只 是 一 個 不 毛 的 荒 岬 ; 覆 蓋 眾 生 的 穹 蒼, 這 一 頂 壯 麗 的 帳 幕, 這 一 個 點 綴 着 金 黃 色 的 火 球 的 莊 嚴 的 屋 宇, 只 是 一 大 堆 污 濁 的 瘴 氣 的 集 合 人 類 是 一 件 多 麼 了 不 得 的 傑 作! 多 麼 高 貴 的 理 性! 多 麼 偉 大 的 力 量! 多 麼 優 美 的 儀 表! 多 麼 文 雅 的 舉 動! 在 行 為 上 多 麼 像 一 個 天 使! 在 智 慧 上 多 麼 像 一 個 天 神! 宇 宙 的 精 華! 萬 物 的 靈 長! 可 是 在 我 看 來, 這 一 個 泥 土 塑 成 的 生 命 算 得 甚 麼? 人 類 不 能 使 我 發 生 興 趣 ; 不, 女 人 也 不 能 使 我 發 生 興 趣, 雖 然 從 你 的 微 笑 之 中, 我 可 以 看 到 你 們 持 有 異 議 如 布 洛 克 所 說 : 如 今 哈 姆 雷 特 是 一 個 被 毀 掉 了 的 高 貴 的 心 胸, 一 個 幻 滅 了 的 人 文 主 義 者, 莎 士 比 亞 模 仿 亞 爾 貝 蒂 和 米 蘭 多 拉 以 前 寫 的 頌 詞, 給 哈 姆 雷 特 寫 了 臺 詞, 表 示 了 他 的 厭 惡 124 換 言 之, 哈 姆 雷 特 所 發 出 的 不 是 對 人 類 崇 高 偉 大 的 頌 歌, 而 是 對 人 類 失 望 的 諷 刺 哀 歌 這 段 千 古 臺 辭 受 誤 讀, 是 因 為 把 往 後 三 句 最 關 鍵 的 話 ( 可 是 在 我 看 來, 這 一 個 泥 土 塑 成 的 生 命 算 得 甚 麼? 人 類 不 能 使 我 發 生 興 趣 ; ) 審 查 剪 裁 掉! 布 洛 克 認 為 莎 翁 其 實 是 一 個 理 想 幻 滅 的 人 文 主 義 者, 這 似 乎 是 很 多 研 究 莎 翁 劇 作 學 者 的 共 識 台 灣 的 莎 翁 研 究 權 威 顏 元 叔 教 授 認 為, 這 段 話 表 達 了 哈 姆 雷 特 對 整 個 人 生 與 人 性 失 望 絕 望 ; 而 且 進 一 步, 這 一 段 名 言 是 有 幾 點 值 得 注 意 : 其 一, 它 跟 哈 姆 雷 特 許 多 其 他 的 言 論 一 樣, 與 報 仇 的 劇 情 無 關 ; 它 是 對 人 生 作 普 遍 性 與 概 論 性 的 哲 學 評 談 其 二, 他 的 評 談 要 旨 是 建 立 在 一 個 矛 盾 上, 前 句 讚 美 人 為 上 帝 之 傑 作, 後 句 說 這 不 過 是 一 堆 灰 燼, 這 個 大 困 惑 標 示 文 藝 復 興 運 動 盛 極 ( 以 Marlowe 的 劇 本 為 標 幟 ) 而 衰 的 反 思 反 省 布 洛 克, 西 方 人 文 主 義 傳 統, 頁 61( 繁 體 版 頁 76-77) Davies 也 對 這 種 斷 章 取 義 感 到 不 滿, 但 他 對 這 段 哈 姆 雷 特 名 章 有 另 類 解 釋, 見 Davies, Humanism, 頁 顏 元 叔 著, 莎 士 比 亞 通 論 悲 劇,( 台 北, 書 林 出 版 社,1997), 頁

28 102/ 輔 仁 宗 教 研 究 第 十 五 期 (2007 年 夏 ) 其 實 當 時 也 並 非 莎 士 比 亞 一 個 人 有 如 此 反 應 同 時 代 法 國 的 蒙 田 (Montaigne), 在 一 長 篇 隨 筆 中 也 對 人 性 發 出 激 昂 沉 痛 的 感 嘆 : 人 引 經 據 典 地 要 我 理 解, 人 覺 得 自 己 大 大 勝 過 其 他 創 造 物 是 多 麼 有 根 有 據 然 而 是 誰 說 服 他 相 信, 一 望 無 際 的 美 麗 天 空, 終 年 流 轉 不 息 的 日 月 星 辰, 無 垠 海 洋 的 驚 濤 駭 浪, 從 開 天 闢 地 以 來 是 為 了 人 類 的 便 利 和 福 祉 而 存 在 的? 這 個 可 憐 脆 弱 的 創 造 物, 連 自 己 都 不 能 掌 握, 受 萬 物 的 侵 犯 朝 不 保 夕, 卻 把 自 己 說 成 是 他 既 沒 有 能 力 認 識 更 沒 有 能 力 統 率 其 一 小 部 分 的 宇 宙 的 主 宰, 還 有 比 這 個 更 可 笑 的 狂 想 嗎? 126 布 洛 克 以 他 廣 闊 深 刻 的 學 養, 看 到 西 方 人 文 主 義 傳 統 中, 有 些 知 識 文 人 看 到 人 的 先 天 定 限 所 以 他 說 : 如 果 僅 僅 強 調 一 般 男 女 能 夠 達 到 尊 嚴 善 良 和 偉 大 的 潛 在 能 力, 而 忽 視 我 們 大 多 數 人 是 有 分 裂 人 格 的, 很 少 人 能 夠 達 到 本 來 能 夠 達 到 的 程 度, 那 麽 這 樣 一 種 人 文 主 義 就 是 淺 薄 的 說 不 通 的 127 在 西 方 人 文 主 義 傳 統 最 後 一 章, 人 文 主 義 有 前 途 嗎? 他 慨 歎 : 人 文 主 義 傳 統 中, 使 得 二 十 世 紀 過 來 人 念 念 不 忘 的, 就 是 人 性 本 善 而 且 可 以 益 臻 完 善 的 信 念, 就 是 作 爲 十 八 世 紀 啓 蒙 運 動 特 色 的 樂 觀 主 義, 就 是 十 九 世 紀 實 證 主 義 版 本 的 人 文 主 義 科 學 進 步 以 及 前 途 所 感 到 的 信 心 但 是 會 犯 這 樣 的 錯 誤, 就 是 把 人 文 主 義 歷 史 發 展 某 一 階 段 當 作 整 體 的 代 表, 這 一 點 我 已 多 次 指 出 128 因 此, 他 總 結 陳 詞, 指 出 一 個 比 較 現 實 的 人 文 主 義 觀 點 承 認 人 的 局 限 性 和 軟 弱 性, 129 這 是 一 種 新 版 本 的 人 文 主 義, 不 同 意 進 步 是 無 可 避 免 的, 打 破 了 較 早 時 126 蒙 田 (Montaigne) 著, 潘 麗 珍 等 譯, 雷 蒙 塞 邦 贊, 蒙 田 隨 筆 全 集, 中 卷,( 台 北 : 台 灣 商 務 印 書 館,1998), 頁 127 參 Cyrus Hoy, ed. Hamlet: An Authoritative Text, Intellectual backgrounds, Extracts from the Sources, Essays in Criticism, 2 nd. ed, (New York: Norton, 1992), p 布 洛 克, 西 方 人 文 主 義 傳 統, 頁 165( 繁 體 版 頁 198) 128 布 洛 克, 西 方 人 文 主 義 傳 統, 頁 270( 繁 體 版 頁 ) 129 布 洛 克, 西 方 人 文 主 義 傳 統, 頁 270( 繁 體 版 頁 311)

29 西 方 人 本 主 義 倫 理 與 基 督 教 思 想 /103 期 的 樂 觀 假 定, 認 爲 出 發 點 應 該 是 承 認 人 性 的 雙 重 性 質, 承 認 個 人 和 社 會 身 上 的 非 理 性 力 量 130 正 如 上 一 段 一 樣, 我 再 用 英 國 的 不 可 知 論 者 赫 胥 黎 來 說 明, 人 文 主 義 者 可 以 有 廣 闊 心 胸 及 冷 靜 觀 察 在 不 可 知 論 一 文 快 結 束 時, 赫 胥 黎 作 出 以 下 沈 痛 的 論 述 : 我 並 不 知 曉 有 其 他 研 究, 比 透 過 歷 史 典 籍 研 究 人 類 的 演 化, 更 令 人 有 難 以 表 達 的 心 痛 他 ( 指 人 類 ) 是 一 隻 野 獸, 只 是 比 其 他 野 獸 更 有 智 力 他 是 他 自 己 盲 目 衝 動 的 獵 物, 是 自 己 無 休 止 幻 想 的 受 害 人, 在 達 到 某 一 程 度 的 身 體 安 舒, 然 後 在 以 後 數 千 年 間, 不 斷 爲 了 抵 抗 他 同 胞 的 貪 心 和 野 心 作 自 保 奮 鬥, 雖 有 不 同 程 度 的 福 禍, 然 而 卻 爲 無 窮 的 惡 毒 血 腥 及 痛 苦 所 長 伴 隨 在 最 好 時 代 的 最 優 秀 之 士, 只 不 過 是 那 些 犯 最 少 大 錯 及 犯 最 少 罪 的 人 而 已 131 因 此, 他 承 認 猶 太 教 與 基 督 教 在 這 方 面 的 貢 獻, 並 對 孔 德 的 人 道 宗 教 發 出 譏 諷, 稱 之 爲 孔 德 式 的 對 人 的 偶 像 崇 拜 (Comtist Anthropolatry) 布 洛 克, 西 方 人 文 主 義 傳 統, 頁 271( 繁 體 版 頁 311) 131 Huxley, Agnosticism, pp 這 是 筆 者 試 譯, 原 文 是 I know no study which is so unutterably saddening as that of the evolution of humanity, as it is set forth in the annals of history.he is a brute, only more intelligent than the other brutes, a blind prey to impulses, a victim to endless illusions, He attains a certain degree of physical comfort, and then, for thousands and thousands of years, struggles, with varying fortunes, attended by infinite wickedness, bloodshed, and misery, to maintain himself at this point against the greed and the ambition of his fellow-men..and the best men of the best epochs are simply those who make the fewest blunders and commit the fewest sins. 132 That one should rejoice in the good man, forgive the bad man, and pity and help all men to the best of one s ability, is surely indisputable. It is the glory of Judaism and of Christianity to have proclaimed this truth, through all their aberrations. But the worship of a God who needs forgiveness and help, and deserves pity every hour of his existence, is no better than that of any other voluntarily selected fetish. The Emperor Julian s project was hopeful in comparison with the prospects of the Comtist Anthropolat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