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外 国 文 学 研 究 2014 年 第 6 期 professor at the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41, China).

勒 克 莱 齐 奥 的 目 光 : 对 大 地 上 的 陌 生 人 的 生 命 现 象 学 解 读 练 莹 王 静 内 容 摘 要 : 法 国 作 家 勒 克 莱 齐 奥 的 散 文 集 大 地 上 的 陌 生 人 用 诗 意 的 语 言 叙 述 了 一 个 神 秘 小 男 孩 流 浪 在 城 市 和 海 边, 寻 找 白 天 极 致 光 线 的 一 天 他 的 写 作 中 始 终 贯 穿 着 一 种 强 烈 的 目 光, 这 目 光 不 仅 来 自 观 看 的 主 体, 也 来 自 主 体 周 遭 的 世 界 和 那 无 所 不 在 的 光 线 这 目 光 具 有 多 质 又 统 一 的 意 义 结 构, 其 力 量 显 现 的 方 式 与 西 方 传 统 凝 视 机 制 中 的 目 光 在 本 质 上 不 同 : 力 图 超 越 理 性 与 科 学 对 主 体 / 客 体 灵 魂 / 肉 体 人 类 / 自 然 之 间 的 二 元 对 立, 等 待 界 限 的 模 糊 和 消 失, 不 断 重 新 出 发 进 入 事 物 本 身, 开 启 心 醉 神 迷 的 诗 意 感 官 之 旅 本 文 将 借 助 法 国 哲 学 家 梅 洛 - 庞 蒂 的 生 命 现 象 学 理 论, 通 过 分 析 文 本 并 与 西 方 传 统 凝 视 机 制 进 行 对 比 来 展 现 作 家 目 光 的 结 构 特 点 以 及 他 回 归 存 在 与 意 义 本 源 的 写 作, 即 不 带 任 何 目 的 的 写 作, 让 生 命 自 身 自 我 展 现 关 键 词 : 勒 克 莱 齐 奥 ; 凝 视 ; 生 命 现 象 学 ; 大 地 上 的 陌 生 人 作 者 简 介 : 练 莹, 武 汉 大 学 WTO 学 院 教 师, 主 要 研 究 领 域 为 法 国 文 学 及 文 化 ; 王 静, 华 东 师 范 大 学 外 国 语 学 院 法 语 系 教 授 博 士 生 导 师, 主 要 研 究 领 域 为 法 国 文 学 本 文 获 武 汉 大 学 985 工 程 学 科 建 设 专 项 经 费 资 助 Title: In Le Clézio s Eyes: An Interpretation of the Phenomenology of Life in The Stranger on the Earth Abstract: Le Clézio s collection of essays The Stranger on the Earth describes with poetic language a mysterious little boy wandering in the city and at the sea, looking for the ultimate light in the day. An intense gaze runs throughout his writing; It comes gaze not only from the observer, but also from the world around, and that ubiquitous light. It is a heterogeneous and at the same time unified meaning structure, whose representation of power is in essence different from that of the gaze in Western tradition, for it attempts to transcend the binary oppositions between subject and object, soul and body, and man and nature resulting from the opposition between reason and science. This article will use the French philosopher Merleau-Ponty s theory about phenomenology of life to analyze the text. By comparing the writer s vision with the Western traditional gazing mechanism, the article will show the structural characteristics of the writer s gaze and his way of writing: Writing with no purpose, letting life itself show, so that mancan go back to the origin of life and meaning of existence. Key words: Le Clézio; gaze; phenomenology of life; The Stranger on the Earth Authors: Lian Ying is letcher at WTO Institute, Wuhan University (Wuhan 430200, China), mainly engaged in the study of French literature. Email: lianying122@hotmail.com; Wang Jing is

58 外 国 文 学 研 究 2014 年 第 6 期 professor at the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41, China). Email: wang086@hotmail.com 勒 克 莱 齐 奥 是 当 代 法 语 作 家 兼 思 想 家,2008 年 诺 贝 尔 文 学 奖 获 得 者 凝 视 与 目 光 是 他 作 品 中 高 强 度 反 复 出 现 的 场 景 和 主 题 其 主 要 人 物 最 经 常 的 活 动 最 重 要 的 生 存 方 式 便 是 用 热 切 的 目 光 注 视 周 围 的 世 界 : 无 论 是 穿 梭 流 浪 在 城 市 街 头 的 蒙 多 (Mondo), 还 是 航 行 于 浩 渺 海 洋 踏 上 寻 金 之 路 阿 莱 克 斯 (Alexis), 抑 或 是 攀 爬 神 圣 高 山 迷 醉 在 光 线 中 的 琼 (Jon), 又 或 是 行 走 于 严 酷 荒 漠 进 行 朝 拜 之 旅 的 拉 拉 (Lalla), 他 们 都 是 通 过 静 默 的 凝 视 与 万 物 对 话 与 时 空 交 汇, 在 瞬 间 中 凝 固 永 恒 在 平 常 中 捕 捉 神 奇, 让 个 体 经 验 与 人 类 共 有 的 古 老 记 忆 相 遇 作 家 力 图 超 越 西 方 传 统 文 体 的 桎 梏, 把 小 说 写 得 像 哲 学, 把 哲 学 写 的 像 诗 歌, 尤 其 是 大 地 上 的 陌 生 人 (l Inconnu sur la terre), 这 部 散 文 集 与 小 说 蒙 多 及 其 它 故 事 (Mondo et autres histoires) 写 于 同 时 期, 主 要 讲 述 一 个 神 秘 小 男 孩 寻 找 人 类 已 经 失 去 的 世 界 的 故 事, 却 又 在 诗 情 画 意 的 文 字 中 弥 漫 出 浓 浓 的 哲 学 味 道 这 符 合 作 家 一 贯 的 叙 事 风 格 : 拒 绝 线 性 时 间 和 宏 大 情 节, 自 觉 排 斥 抽 象 概 念 和 论 证 分 析, 弱 化 作 为 个 体 人 物 的 心 理 活 动 性 格 特 点 和 社 会 身 份, 而 突 出 其 功 能 范 式 人 物 只 是 观 察 者, 引 领 读 者 循 着 他 们 的 目 光 去 观 看 冒 险 和 发 现 ; 真 正 的 行 为 者 是 目 光, 它 在 宇 宙 和 文 字 中 自 由 穿 行 往 返 嬉 戏, 是 生 命 和 存 在 意 义 的 在 场 勒 克 莱 齐 奥 喜 欢 把 对 世 界 的 纯 粹 感 觉 诗 意 想 象 和 形 而 上 的 哲 学 思 考 融 为 一 体, 通 过 对 某 个 微 小 的 生 命 或 事 物 的 凝 视 而 引 发 一 种 横 向 的 贯 通 ( 尚 杰 708), 这 种 横 向 的 贯 通 是 对 生 命 对 人 性 对 艺 术 的 灵 性 感 悟, 正 是 思 想 最 原 始 本 初 的 形 态 ; 而 目 光 在 他 这 里 则 彻 底 摆 脱 了 烘 托 人 物 的 附 属 地 位, 具 有 了 独 立 的 本 体 性, 成 为 集 体 无 意 识 的 集 中 体 现, 如 法 国 学 者 玛 丽 娜 萨 勒 所 说, 这 种 意 识 不 是 一 种 个 人 的 能 量, 而 是 衔 接 到 一 切 的 能 量 ; 人 类 的 动 物 的 宇 宙 的 能 量 (Salles 266) 这 目 光 不 仅 是 作 家 叙 事 情 景 的 推 动 器, 也 是 其 哲 学 沉 思 的 发 生 器, 更 是 他 永 不 停 歇 的 文 字 冒 险 的 动 力 源 那 么, 他 的 凝 视 机 制 究 竟 是 怎 样 的? 勒 克 莱 齐 奥 的 目 光 与 西 方 传 统 凝 视 机 制 有 着 本 质 不 同 西 方 传 统 的 凝 视 是 携 带 权 力 运 作 或 者 欲 望 纠 结 的 观 看 方 法 它 通 常 是 视 觉 中 心 主 义 的 产 物, 观 看 者 被 权 力 赋 予 看 的 特 权, 通 过 看 确 立 自 己 的 主 体 位 置, 被 观 看 者 在 沦 为 看 的 对 象 的 同 时, 体 会 到 观 者 眼 光 带 来 的 权 力 压 力, 通 过 内 化 观 者 的 价 值 判 断 进 行 自 我 物 化 1 它 预 设 并 强 调 主 体 与 客 体 灵 魂 与 肉 体 人 类 与 自 然 的 距 离, 于 是 我 们 不 得 不 通 过 语 言 和 概 念 来 把 握 世 界, 这 正 是 西 方 传 统 理 性 与 科 学 的 基 础 ; 而 勒 克 莱 齐 奥 的 目 光 试 图 突 破 这 种 割 裂 身 体 与 精 神 的 二 元 论 模 式, 反 对 将 我 们 生 存 的 世 界 当 作 一 个 观 看 的 客 体, 摒 弃 人 类 自 我 意 识 的 妄 自 尊 大, 积 极 消 解 距 离 和 界 限, 努 力 融 入 他 者 (L Autre), 在 笔 下 展 示 另 一 个 不 为 我 们 所 知 的 异 域 就 如 一 只 玻 璃 杯 经 历 了 各 种 各 样 的 变 化, 这 些 形 变 用 寓 意 的 方 式 暗 示 用 概 念 化 的 意 识 不 可 能 把 握 这 只 杯 子 唯 一 可 行 的 意 识, 就 是 投 射 一 束 敏 锐 有 条 不 紊 的 并 在 方 向 上 常 新 的 目 光, 去 理 解 那 永 不 枯 竭 的 现 实 (Salles 260) 而 这 种 常 新 的 目 光 所 体 现 的 意 识, 就 如 作 家 在 散 文 诗 瞳 孔 放 大 中 所 说 : 眼 睛 是 去 往 另 一 个 方 向 将 来 的 时 间 未 知 的 国 度 及 梦 境 的 发 动 机, 或 类 似 这 种 性 质 的 事 物 (Le Clézio, Mydraise 22) 这 种 目 光 并 非 只 从 主 体 意 识 出 发, 而 是 立 足 于 人 的 身 体 在 生 活 世 界 中 经 常 相 遇 的 感 知 (La perception), 这 与 法 国 哲 学 家 梅 洛 - 庞 蒂 (Merleau-Ponty) 生 命 现 象 学 中 感 知 的 意 识 (La

练 莹 王 静 : 勒 克 莱 齐 奥 的 目 光 : 对 大 地 上 的 陌 生 人 的 生 命 现 象 学 解 读 59 conscience perceptive) 有 着 相 同 的 出 发 点 本 文 尝 试 运 用 梅 洛 - 庞 蒂 的 生 命 现 象 学 理 论, 对 大 地 上 的 陌 生 人 中 的 目 光 进 行 分 析 和 重 构, 并 与 西 方 传 统 凝 视 机 制 进 行 对 比 研 究, 展 现 作 家 目 光 的 结 构 特 点 及 其 独 具 特 色 的 回 归 存 在 与 意 义 本 源 的 写 作 一 身 体 视 觉 : 感 知 的 意 识 视 觉 一 直 参 与 西 方 文 明 与 哲 学 思 辨 的 发 展 与 建 构 古 希 腊 哲 学 家 柏 拉 图 在 理 想 国 第 七 卷 的 洞 穴 比 喻 中, 表 达 了 对 肉 体 之 眼 的 质 疑 和 否 定, 认 为 以 感 觉 为 基 础 的 可 见 世 界 始 终 处 在 不 确 定 的 流 变 状 态 中, 它 是 不 可 靠 的 2, 转 而 创 造 一 个 独 立 于 可 见 世 界 的 可 知 世 界, 即 理 念 世 界 ; 眼 睛 被 提 到 灵 魂 层 面, 心 灵 的 视 力 占 有 绝 对 优 先 权 而 中 世 纪 的 奥 古 斯 汀 则 认 为 基 督 教 中 上 帝 的 荣 光 才 是 真 理 之 光, 只 有 上 帝 之 光 才 能 驱 散 感 官 世 界 的 黑 暗 虚 假, 只 有 经 过 上 帝 之 光 的 照 耀 才 能 获 得 理 性, 才 能 懂 得 用 心 灵 之 眼 去 看, 才 能 在 奇 妙 的 谛 观 中, 洞 悉 一 切 ( 奥 古 斯 汀 304) 17 世 纪 法 国 哲 学 家 勒 内 笛 卡 尔 认 为 看 就 是 关 于 看 的 思 想, 他 说, 真 正 说 来, 我 们 只 是 通 过 我 们 心 里 的 理 智 功 能, 而 不 是 通 过 想 象, 也 不 是 通 过 感 官 来 体 会 物 体 ( 笛 卡 尔 33) 他 提 出 的 我 思 故 我 在, 正 是 去 除 了 感 官 作 用 的 思, 一 种 完 全 去 掉 表 象 遮 蔽 的 精 神 察 看 (L inspection de l esprit), 它 使 我 洞 穿 事 物 的 本 质, 确 定 物 和 我 的 存 在, 这 也 确 立 了 客 体 / 客 体 身 体 / 心 灵 的 二 元 对 立 我 实 际 就 是 超 越 肉 体 的 思 维 与 精 神, 这 个 我 将 所 有 看 到 的 事 物 都 与 正 在 思 考 和 观 看 的 主 体 相 联 系, 万 事 万 物 以 我 为 中 心 而 聚 拢, 都 只 是 我 的 投 射 因 此, 西 方 传 统 的 观 看 模 式 依 赖 的 并 非 肉 体 之 眼 感 官 之 眼, 而 是 被 提 升 到 灵 魂 和 精 神 高 度 具 有 理 性 和 知 性 特 点 的 心 灵 之 眼 由 于 强 调 视 觉 中 包 含 知 性 和 理 性 成 分 以 及 视 觉 对 外 部 世 界 的 把 握 能 力 3, 视 觉 被 认 为 是 认 知 中 心, 是 比 其 它 感 官 高 级 的 智 性 器 官, 于 是 从 其 它 感 官 里 分 离 出 来 并 凌 驾 与 它 们 之 上 唯 理 智 论 把 看 (Le voir) 当 作 一 种 看 的 思 想, 一 种 纯 粹 的 精 神 监 察 ; 而 梅 洛 - 庞 蒂 却 想 要 恢 复 看 作 为 感 知 (La perception) 的 本 初 意 义 从 西 方 传 统 凝 视 机 制 深 处 那 无 法 明 证 只 要 求 直 接 承 认 并 接 受 的 至 高 理 性 ( 至 善 和 上 帝 ) 中 跳 转 出 来, 梅 洛 - 庞 蒂 提 出 唯 一 预 先 存 在 的 逻 格 斯 便 是 世 界 本 身 (Merleau-Ponty, Phénoménologie de la perception XV), 它 出 现 在 反 思 生 活 之 前, 较 客 观 思 想 和 意 向 性 行 为 更 为 根 本, 所 以 它 是 一 种 初 生 状 态 的 逻 各 斯 (Logos à l état naissant) 而 感 知 则 是 我 们 面 向 世 界 的 敞 开 状 态, 由 此 我 们 实 现 嵌 入 (L insertion), 进 入 到 一 种 天 性, 一 个 活 的 身 体, 和 一 个 世 界 因 此 感 知 才 是 原 初 现 象 (Le phénomène originaire), 是 最 初 的 地 方, 存 在 的 意 义 在 那 里 得 以 确 定 我 们 无 法 想 象 没 有 被 感 知 或 不 可 感 知 的 事 物 ( Merleau-Ponty, Phénoménologie de la perception 370) 与 概 念 和 思 想 相 较, 感 知 才 是 经 验 的 首 层, 在 某 个 时 间 点 和 空 间 点 上 与 存 在 的 实 在 物 发 生 关 联 (Merleau-Ponty, Le Visible et l invisible 209) 经 由 语 言 所 表 现 的 理 想 性 (L idéalité) 并 不 能 跨 越 感 觉 或 感 知 的 基 础, 智 性 的 明 证 从 未 完 全 脱 离 感 性 的 明 证, 只 有 感 知 才 能 在 最 源 初 的 根 源 上 把 握 事 物 的 意 义 世 界 也 并 非 纯 粹 的 思 考 对 象, 而 是 人 类 与 所 有 可 感 知 的 存 在 的 整 体 (Merleau-Ponty, Le Visible et l invisible 310) 而 梅 洛 - 庞 蒂 的 生 命 (la vie), 就 是 感 知 者 (le percevant) 和 被 感 知 者 (le perçu) 间 共 存 的 贯 通 : 被 感 知 的 对 象 由 一 种 神 秘 的 生 命 激 活, 这 种 神 秘 的 生 命 无 法 用 智 性 的 意 识 来 把 握, 因 为 它 去 往 感 知 的 活 织 布 (Touffe vivante de la perception) ( Merleau-Ponty, Phénoménologie de la perception 48) 后 就 嘎 然 止 步 他 对 生 命 的 考 察 在 前 辈

6 外 国 文 学 研 究 2014 年 第 6 期 现 象 学 家 的 基 础 上 更 进 一 步 动 摇 了 认 为 内 在 性 和 外 在 性 极 端 对 立 的 长 期 偏 见, 而 把 生 命 当 作 一 个 在 多 维 度 和 多 层 次 上 双 重 交 错 并 自 然 呈 现 的 复 杂 现 象 勒 克 莱 齐 奥 在 文 学 作 品 中 体 现 出 这 种 梅 洛 - 庞 蒂 式 的 生 命 观, 希 望 回 归 到 看 作 为 身 体 视 觉 的 本 初 意 义 他 在 大 地 上 的 陌 生 人 中 歌 颂 某 些 与 神 接 近 的 生 灵, 这 些 仿 佛 不 属 于 人 类 世 界 用 整 个 身 体 来 表 达 这 种 与 神 的 接 近 性 的 男 人 和 女 人 (238) 4, 在 面 对 自 然 和 世 界 时 保 持 简 单 纯 朴 和 天 真 无 邪 的 态 度, 他 们 看, 听, 但 不 妄 断, 他 们 懂 得 人 间 的 美 好 并 不 需 要 智 力 和 知 识, 只 需 要 睁 开 眼 睛, 去 感 觉, 去 聆 听 (240), 美 通 过 水 土 光 和 空 气 这 些 生 命 元 素, 聚 集 于 他 们 的 存 在 (243) 唯 理 性 是 从 的 人 们 却 忘 记 了 自 己 这 种 与 生 俱 来 简 单 又 真 实 的 力 量, 对 此 他 毫 不 隐 瞒 的 揭 穿 这 种 理 性 的 虚 荣 : 理 智 的 图 画 想 要 看 起 来 复 杂 且 真 实 先 是 支 离 破 碎 的 分 析, 然 后 意 识 进 行 反 复 判 断, 接 着 意 识 再 对 正 在 判 断 的 意 识 加 以 判 断, 最 后 所 有 这 些 循 环 就 是 为 了 保 证 能 够 满 足 人 类 的 虚 荣 心, 让 他 们 认 为 自 身 的 知 识 在 不 断 增 长 (244) 西 方 顶 礼 膜 拜 的 以 智 性 和 理 性 为 中 心 的 视 觉 在 这 里 遭 到 批 驳, 这 种 视 觉 模 式 被 认 为 篡 改 扭 曲 了 事 实, 让 人 们 远 离 了 存 在 本 质, 即 远 离 了 生 命 本 身 因 为 生 命 的 本 来 面 目 就 是 简 单 直 接 瞬 间 和 物 质 的 : 生 命 是 简 单 的 她 毫 不 犹 豫, 不 是 镜 子 游 戏, 也 不 是 迷 宫 她 是 迅 疾 的 明 亮 的 精 确 的 她 有 着 食 肉 鸟 类 和 昆 虫 的 姿 势 岩 石 的 形 状 蓬 勃 生 长 的 草 木 的 欲 望, 以 及 流 星 的 大 小 (244-245); 但 生 命 又 是 复 杂 的, 没 有 语 言 可 以 言 说 它, 没 有 词 语 可 以 理 解 它 只 有 我 遇 到 的 这 一 刻, 或 者 这 一 刻 遇 到 了 我, 没 有 记 忆 没 有 界 限 和 永 不 停 歇 的 一 刻 (133), 逻 辑 和 理 性 并 不 能 完 整 真 实 地 把 握 生 命, 那 种 凌 驾 于 其 它 感 官 之 上 完 全 摒 弃 肉 体 的 视 觉 往 往 适 得 其 反, 并 未 能 与 生 命 相 遇 这 说 明 作 家 对 生 命 的 多 样 性 和 异 质 性 特 点 有 着 深 刻 认 识, 并 重 申 生 命 现 象 中 单 靠 理 性 难 以 理 解 的 可 能 存 在 的 神 秘 性 循 着 这 种 出 发 点, 勒 克 莱 齐 奥 用 他 的 方 式 呼 唤 具 有 身 体 延 伸 性 的 视 觉, 一 种 最 大 程 度 与 其 它 感 官 进 行 联 合 与 互 通 的 目 光, 一 种 温 柔 消 融 精 神 与 肉 体 理 性 与 感 性 界 限 的 联 觉 幸 福, 也 许 就 是 这 样 的, 就 是 找 到 光 线, 我 们 用 整 个 身 体 看 到 它, 而 不 仅 仅 是 用 眼 睛, 还 用 皮 肤, 用 头 发, 用 嘴, 用 指 甲 (55) 他 的 手 想 要 看, 他 的 目 光 想 要 变 成 词 语 (284), 其 它 所 有 感 官 几 乎 都 被 包 含 在 眼 睛 里, 在 人 类 的 语 言 使 用 中, 通 常 感 觉 和 看 是 同 一 回 事 (14) 所 以, 在 勒 克 莱 齐 奥 的 世 界 里, 眼 睛 丧 失 了 智 性 器 官 的 特 殊 地 位, 但 它 实 际 扩 张 至 整 个 身 体, 与 其 他 感 官 共 同 构 成 积 极 的 生 命 活 动, 并 与 周 在 的 世 界 相 互 沟 通, 成 为 意 义 的 发 生 之 所 因 为 即 使 最 形 式 化 的 思 维, 同 样 依 赖 于 我 们 的 直 接 思 维, 理 性 思 维 的 独 立 性 只 是 表 面 的, 它 暗 中 仍 以 我 们 在 世 存 在 的 知 觉 为 基 础, 理 性 只 不 过 是 对 那 在 感 性 中 呈 现 出 来 的 意 义 进 一 步 阐 明, 并 ( 通 过 语 言 ) 使 这 种 意 义 独 立 出 来, 甚 至 制 度 化 5 所 以, 在 勒 克 莱 齐 奥 那 里, 理 性 不 仅 无 法 表 达 生 命 的 多 样 性 和 异 质 性, 还 无 法 具 有 独 立 性 和 优 先 性 而 身 体 对 世 界 的 感 知 却 是 意 义 之 源, 被 提 到 了 首 要 的 位 置 身 体 的 感 知 弥 足 珍 贵, 因 为 它 是 人 以 其 自 身 的 身 体 在 生 活 世 界 里 的 首 要 体 验, 它 与 人 的 呼 吸 融 为 一 体, 是 生 命 最 基 本 最 恒 久 的 运 动, 也 是 人 类 最 本 初 最 巨 大 的 真 相 作 家 在 散 文 中 深 情 地 表 达 : 这 就 够 了, 站 在 山 岭 的 高 处, 面 向 大 海, 背 邻 天 空, 看 着, 呼 吸 着, 看 着, 呼 吸 着 目 光 与 气 息 于 是 成 为 同 一 种 行 为, 没 有 区 别, 没 有 界 限 我 什 么 也 不 懂, 我 什 么 也 不 想 学, 特 别 是 那 些 由 人 类 的 词 语 和 法 则 所 给 予 的 (11) 勒 克 莱 齐 奥 认 为, 这 种 类 似 感 知 的 意 识 (la conscience perceptive) 的 目 光 才 是 生 命 的 源 初, 才 是 世 界 的 度 量 衡 在 大 地 上 的 陌 生 人 里, 那 个 神 秘 小 男 孩 不 是 借 助 智 力 与

练 莹 王 静 : 勒 克 莱 齐 奥 的 目 光 : 对 大 地 上 的 陌 生 人 的 生 命 现 象 学 解 读 61 理 性 而 是 通 过 象 征 感 知 的 意 识 的 凝 视 来 与 世 界 建 立 联 系, 与 生 命 和 宇 宙 的 实 现 共 通 : 不 是 知 识 让 我 们 长 大 是 生 命, 眼 睛 看 到 的 生 命 (134), 作 家 诗 意 的 表 达 再 次 传 递 出 他 的 生 命 现 象 学 立 场 : 看 是 一 种 生 命 活 动 在 这 种 活 的 存 在 (l être du vivant) 中 身 体 意 识 和 精 神 不 可 分 割 ; 而 经 由 身 体 视 觉 所 嵌 入 的 世 界, 并 非 科 学 研 究 所 认 为 的 被 完 成 的 可 阐 释 的 现 象 整 体 (Merleau-Ponty, Phénoménologie de la perception 85), 不 是 一 个 没 有 裂 缝 和 空 隙 的 客 观 对 象, 也 并 不 能 独 立 存 在 于 我 们 精 神 世 界 之 外 ; 它 其 实 是 一 件 永 远 未 完 成 的 作 品 : 它 永 远 处 在 感 知 和 被 感 知, 建 构 和 被 建 构, 向 外 开 放 和 向 内 延 伸 的 双 向 交 错 的 共 时 运 动 过 程 中 ; 它 是 我 们 生 活 经 验 的 场 所, 我 们 通 过 感 知 直 接 获 得 生 存 于 世 的 意 义 6 二 物 质 的 迷 醉 : 生 活 世 界 中 的 生 命 源 初 西 方 传 统 凝 视 机 制 是 具 有 侵 略 性 的 霸 权 模 式 笛 卡 尔 的 我 思 故 我 在 建 立 在 主 体 与 客 体 物 质 与 精 神 内 部 与 外 部 二 元 对 立 基 础 之 上, 于 是 构 成 西 方 社 会 物 我 分 离 人 与 自 然 对 立 的 一 种 传 统 精 神 模 式, 并 认 为 正 是 这 种 矛 盾 冲 突 构 成 事 物 的 发 展 而 在 这 种 人 与 世 界 分 离 的 格 局 中, 人 是 处 于 中 心 地 位 的, 比 如 普 罗 泰 戈 拉 认 为 人 是 自 然 的 尺 度, 康 德 提 出 人 为 自 然 立 法 人 对 世 界 的 观 看 带 着 征 服 和 控 制 的 欲 望 到 了 20 世 纪, 法 国 哲 学 家 萨 特 开 始 对 传 统 的 视 觉 模 式 进 行 思 考, 但 他 仍 然 没 有 摆 脱 人 的 主 体 性 和 自 我 意 识 的 禁 锢 他 人 即 地 狱, 即 因 为 他 人 也 有 视 的 权 力 和 自 由, 他 人 的 目 光 所 及, 世 界 向 其 聚 拢, 这 时 我 的 中 心 地 位 受 到 威 胁, 我 存 在 的 自 由 遭 到 破 坏, 我 不 再 是 自 己 的 主 人, 因 为 他 人 也 是 和 我 一 样 是 主 体, 而 我 在 他 人 的 目 光 下 沦 为 了 客 体 萨 特 认 为 人 与 他 者 的 关 系 是 永 恒 冲 突, 而 冲 突 的 根 本, 就 是 害 怕 主 体 中 心 地 位 的 丧 失 勒 克 莱 齐 奥 明 确 质 疑 这 种 将 主 体 与 客 体 内 部 与 外 部 割 裂 开 来 的 目 光, 尤 其 是 这 种 完 全 以 自 我 意 识 为 中 心 的 内 倾 和 霸 权 倾 向 他 向 往 人 类 最 初 对 宇 宙 和 自 然 怀 着 谦 恭 态 度 的 目 光, 宣 称 : 内 即 是 外 (Le Clézio, Haï 130), 这 彻 底 改 变 了 传 统 目 光 的 结 构 他 的 目 光 不 断 走 向 他 者, 走 向 异 域, 陌 生 的 感 觉 永 久 存 在, 因 为 大 地 是 无 限 的, 且 处 处 是 中 心 唯 一 的 生 命 在 外 部 (131) 小 男 孩 在 凝 视 周 围 世 界 的 时 候, 似 乎 进 入 一 种 催 眠 的 状 态, 就 如 睡 着 的 人 或 正 在 慢 慢 变 成 石 头 的 人, 你 从 自 己 中 退 出, 忘 掉 自 我 你 停 止 看 自 己 听 自 己 你 降 低 自 己 的 位 置, 变 的 越 来 越 小, 一 直 到 成 为 一 个 勉 强 能 被 感 知 的 点 (131-132) 在 这 种 人 与 自 然 相 互 融 合 物 我 两 忘 内 外 相 通 的 境 界 中, 人 类 唯 我 独 尊 的 自 我 意 识 被 降 低 和 消 解 只 有 停 止 意 识 不 断 的 膨 胀 与 扩 张 的 欲 望, 只 有 具 备 甘 愿 成 为 食 物 的 谦 卑 姿 态, 只 有 停 止 给 自 己 设 置 条 条 框 框, 拥 有 最 终 不 成 为 任 何 人 (132) 的 开 放 心 态, 最 终 才 是 真 正 的 自 己 在 凝 视 中, 人 变 成 目 光 所 及 之 生 命 或 物 体, 比 如 石 头 昆 虫 鸟 儿 等, 主 客 体 界 限 彻 底 模 糊 ; 另 一 方 面, 万 物 皆 有 灵, 小 到 一 粒 沙 尘 一 缕 水 波 一 只 飞 虫 ; 大 到 一 幕 星 空, 一 方 汪 洋, 一 轮 朝 阳, 仿 佛 都 在 亘 古 的 沉 默 中 注 视 着 人 类, 目 光 无 所 不 在, 无 处 不 生, 无 时 不 现, 每 粒 细 小 的 微 尘 都 端 详 着 我, 把 它 的 目 光 投 向 我 我 感 觉 到 生 命 能 量 的 通 过 通 过 我 的 皮 肤, 穿 过 我 的 思 想 我 什 么 也 无 法 阻 止, 就 好 像 一 切 都 变 得 透 明, 从 宇 宙 的 一 端 到 另 一 端 金 属 矿 脉 辽 阔 的 海, 都 被 穿 过 这 目 光 属 于 谁? 我 不 知 道, 我 只 能 感 觉 到 它 的 通 过 它 在 照 亮 整 个 空 间, 因 为 可 能 正 是 它 创 造 了 图 像 如 何 拒 绝 它 呢? 它 想 要 看 的, 它 来 创 造, 它 来 喜 欢, 物 质 中 的 每 个 碎 片 都 是 一 只 眼 睛 (136) 这 携 带 生 命 能 量 的 目 光 呈 现 了 感 知 和 被 感 知 的 共 时 贯 通 观 看 和 被 观 看 的 不 可

62 外 国 文 学 研 究 2014 年 第 6 期 分 割, 如 梅 洛 - 庞 蒂 所 说 : 主 客 体 的 界 限 在 我 的 身 体 中 被 模 糊 (Merleau-Ponty, Signes 211), 实 际 是 在 身 体 与 世 界 的 联 接 中 被 模 糊 ; 而 身 体 只 有 通 过 向 其 它 身 体 和 世 界 敞 开, 才 能 向 自 己 敞 开 这 种 视 觉 模 式 里, 目 光 从 不 断 返 回 自 我 意 识 的 镜 子 式 孤 独 里 挣 脱, 自 身 与 他 者 的 区 别 内 在 和 外 在 的 差 异 消 失 所 有 在 我 身 上 的 东 西 曾 经 都 不 是 我, 曾 经 都 是 他 者, 曾 经 不 是 任 何 人 (149) 在 静 默 的 凝 视 中, 我 们 穿 过 事 物 在 这 场 用 眼 睛 手 整 个 身 体 来 进 行 的 无 限 旅 行 中, 我 们 在 某 一 时 刻, 在 一 棵 树 下, 一 朵 花 前, 一 块 石 旁, 静 止 不 动 我 们 等 待 然 后, 突 然, 毫 无 预 料 的, 我 们 处 在 了 事 物 的 这 一 边 (212) 这 暗 含 了 梅 洛 - 庞 蒂 的 向 自 身 (pour soi) 和 向 他 者 (pour autrui) 之 间 的 双 重 交 错 结 构, 向 自 身 并 非 纯 粹 的 内 在 性, 向 他 者 也 并 非 内 在 性 的 失 权 与 退 让, 其 实 它 们 互 为 双 方 的 另 一 面 (Merleau-Ponty, Le Visible et l invisible 317) 通 过 目 光 在 异 质 多 样 双 重 交 错 的 结 构 中 形 成 动 态 的 统 一, 形 成 一 种 混 沌 的 生 命 秩 序, 来 自 世 界 的 目 光 与 我 的 目 光 相 会, 照 亮 太 阳 这 目 光 并 不 是 我 的 目 光, 它 不 属 于 我 这 是 一 束 独 一 无 二 的 目 光, 世 间 所 有 的 目 光 汇 集 于 它 (139) 勒 克 莱 齐 奥 通 过 凝 视 引 发 物 质 的 迷 醉, 来 到 生 命 的 入 径, 抵 达 意 义 的 源 初 他 希 望 目 光 带 领 我 们 进 入 这 种 可 能 性, 去 到 另 一 个 国 度 另 一 方 梦 境 和 另 一 种 未 知 但 如 何 到 达 呢? 其 实 这 种 可 能 性 一 直 就 存 在 于 我 们 自 身 当 中 而 传 统 视 觉 模 式 一 味 向 他 者 攫 取 和 掠 夺, 相 反 关 闭 了 这 种 可 能 性 ; 勒 克 莱 齐 奥 却 采 用 完 全 相 反 的 方 法, 即 将 自 我 释 放, 打 开 我 们 与 世 界 相 通 的 神 秘 之 门 他 的 人 物 不 停 地 行 走 流 浪 探 险 的 意 义 也 在 于 此, 都 是 在 不 停 追 寻 着 与 宇 宙 万 物 身 心 交 融 的 那 些 时 刻 这 种 交 融 的 秘 诀 在 于 保 持 身 体 敏 锐 与 开 放 的 感 觉 官 能, 坚 持 专 注 且 沉 默 的 目 光 因 为 看, 就 是 任 我 们 把 体 内 与 生 俱 来 的 生 命 物 质 释 放 出 来 (Le Clézio, Mydriase 28) 我 们 原 本 就 没 有 与 物 质 分 离, 我 们 本 与 动 物 植 物 矿 物 一 样, 都 是 宇 宙 的 组 成 元 素, 是 混 沌 一 体 的 存 在 而 看, 则 是 让 我 们 回 归 最 初 天 真 自 发 的 状 态, 让 我 们 释 放 自 身 原 初 的 生 命 物 质, 与 天 地 万 物 相 互 交 融, 进 入 物 质 的 心 醉 神 迷 物 质 是 人 类 唯 一 的 智 慧, 唯 一 的 真 理 和 技 术 (283) 与 此 同 时, 这 目 光 还 同 时 试 图 释 放 他 者 身 上 诗 意 的 潜 质, 并 希 望 在 这 种 诗 意 显 露 之 前 就 能 领 会 它, 从 而 产 生 最 初 最 新 的 惊 叹 这 样 的 目 光 超 越 传 统 逻 格 斯 统 治 的 世 界, 不 受 社 会 文 化 惯 例 和 体 制 的 桎 梏, 对 万 事 万 物 都 充 满 兴 趣 与 热 情 无 论 是 清 新 高 远 的 圣 洁 之 景, 还 是 平 庸 琐 碎 的 日 常 生 活, 甚 至 那 些 看 起 来 微 不 足 道 毫 无 意 义 的 物 品, 都 会 成 为 他 痴 迷 凝 视 的 对 象, 他 的 目 光 等 待 捕 捉 并 领 会 其 中 各 种 难 以 言 喻 的 神 启 与 幸 福 在 物 质 的 心 醉 神 迷 中, 思 想 和 理 智 败 下 阵 来, 必 须 承 认 没 有 什 么 思 想 能 够 超 越 世 界 本 身 这 个 事 实 这 样 的 心 醉 神 迷 不 是 一 种 科 学, 也 非 想 象 力 训 练 也 不 是 一 种 经 验 确 切 地 说, 这 是 忘 记 知 识 思 想 滑 行 并 像 云 一 般 的 消 散 (212), 这 实 际 也 是 与 梅 洛 - 庞 蒂 所 说 的 初 生 状 态 的 逻 格 斯 相 遇 的 时 刻 三 写 作 : 生 命 自 身 的 自 我 展 现 如 何 展 现 这 生 活 的 世 界 呢? 如 何 找 出 某 种 与 世 界 素 朴 的 联 系 呢? 如 何 用 天 真 无 邪 的 态 度 面 对 世 界 的 混 沌 呢? 勒 克 莱 齐 奥 的 方 式 便 是 通 过 凝 视 和 写 作 进 入 物 质 的 心 醉 神 迷, 通 过 感 知 的 开 放 与 事 物 发 生 直 接 意 义 联 系 为 了 言 说 这 种 体 验, 在 大 地 上 的 陌 生 人 中, 他 呼 唤 光 的 语 言 : 一 种 与 事 物 没 有 距 离 超 越 人 类 语 言 的 语 言 ; 它 静 默 无 声, 存 在 于 世 界 万 物 之 中

练 莹 王 静 : 勒 克 莱 齐 奥 的 目 光 : 对 大 地 上 的 陌 生 人 的 生 命 现 象 学 解 读 63 人 类 语 言 阻 隔 了 人 与 世 界 原 本 自 然 真 切 的 联 系, 将 真 正 的 意 义 搁 置 一 边, 是 人 类 挥 之 不 去 的 孤 独 感 的 始 作 俑 者 人 类 创 造 语 言, 也 创 造 了 自 身 的 孤 独 现 代 社 会 中 所 使 用 的 语 言 是 以 共 同 语 义 系 统 为 基 础, 是 约 定 俗 成 的 社 会 生 活 交 流 工 具, 需 要 词 语 和 数 字 等 概 念 的 介 入 一 直 依 赖 这 种 抽 象 且 缺 乏 活 力 的 语 言 会 使 人 类 失 去 对 世 界 的 真 实 感 受 能 力, 因 为 词 的 泛 滥 减 少 物 的 精 彩 ( 李 焰 明 尚 杰 122), 它 只 不 过 是 被 人 类 的 嘴 所 扭 曲 的 谎 言 正 如 麦 克 卢 汉 所 说 : 语 言 使 人 延 伸 和 拓 展, 可 它 又 使 人 的 官 能 割 裂 人 的 集 体 意 识 或 直 觉, 由 于 语 言 这 种 意 识 的 技 术 延 伸 而 被 削 弱 了 (116) 根 据 法 国 哲 学 家 柏 格 森 的 假 设, 既 然 人 与 事 物 的 直 接 联 系 被 语 言 割 裂 开 来, 如 果 没 有 语 言 作 为 中 介, 人 与 事 物 的 疏 离 就 消 失 了, 人 将 会 在 直 觉 式 的 绵 延 中 沉 醉, 卷 入 事 物 本 身 这 就 是 勒 克 莱 齐 奥 语 言 梦 想 的 出 发 点, 他 希 望 去 除 已 经 失 去 生 命 力 的 人 类 语 言 中 介, 呼 唤 光 的 语 言 : 一 种 自 然 原 初 的 语 言 在 这 种 语 言 中, 词 语 从 能 指 中 解 放 出 来, 与 事 物 的 距 离 消 失, 重 新 获 得 与 世 界 的 直 接 联 系, 重 新 获 取 原 始 古 老 的 神 奇 勒 克 莱 齐 奥 的 光 的 语 言 与 梅 洛 - 庞 蒂 的 述 说 的 语 言 (Parole parlante) 相 互 呼 应 它 们 的 一 致 性 主 要 体 现 在 语 言 与 沉 默 (le silence) 的 关 系 上 梅 洛 - 庞 蒂 认 为 语 言 想 要 表 达 的 是 事 物 深 处 的 沉 默 (Merleau-Ponty, Le Visible et l invisible 18), 是 还 没 有 被 人 类 语 言 削 减 和 歪 曲 的 原 生 世 界, 即 被 感 知 的 世 界 (Le monde perçu) 这 种 语 言 的 本 质 不 再 是 线 性 流 淌 的 有 限 时 间, 而 是 亘 古 不 变 的 空 间, 是 超 越 人 类 智 慧 的 一 种 无 法 言 说 的 东 西 我 希 望 只 有 一 种 语 言, 所 有 山 岭 上, 峡 谷 中 都 说 着 同 一 种 语 言 时 间 的 流 淌 不 再 是 语 言 的 中 心 ; 语 言 的 节 奏, 语 言 的 生 命, 是 空 间 (116) 而 凝 视 便 是 获 得 这 种 词 语 的 关 键 因 为 在 勒 克 莱 齐 奥 的 世 界 里, 凝 视 实 际 就 是 人 的 各 种 感 官 的 全 面 外 化, 全 身 心 卷 入 其 注 视 的 客 体, 向 外 张 开 并 延 伸 到 匪 夷 所 思 的 地 方 并 且 爱 上 那 地 方 ( 尚 杰 626), 与 之 融 为 一 体, 感 受 生 命 原 初 的 惊 喜 在 那 贯 通 的 一 瞬 间, 人 类 词 语 消 失, 只 有 现 实 沉 默 不 语 的 疆 域 作 家 希 望 在 天 然 发 生 的 直 观 中 把 握 最 源 初 出 现 的 现 象 7, 在 目 光 的 凝 视 中 返 回 事 物 自 身 的 亲 在, 并 让 事 物 的 亲 在 活 灵 活 现 的 再 现 出 来 因 为 具 有 这 样 的 结 构 基 础, 光 的 语 言 等 待 词 语 与 事 物 距 离 的 消 失, 丝 毫 没 有 统 治 诱 惑 或 奴 隶 他 者 的 野 心 为 了 抛 弃 那 些 剥 夺 我 们 了 解 世 界 真 实 细 节 趣 味 的 的 既 定 知 识, 勒 克 莱 齐 奥 极 力 通 过 并 置 进 而 铺 陈 那 些 既 微 不 足 道 又 平 凡 无 奇 的 细 节 来 表 现 事 物 的 真 实 但 他 的 真 实 绝 不 是 现 实 主 义 的 模 仿, 并 非 为 了 还 原 以 人 类 为 中 心 的 理 性 世 界, 相 反, 他 不 厌 其 烦 的 细 节 描 写 最 终 却 是 为 了 产 生 一 种 无 法 言 喻 的 神 秘 与 静 默 的 效 果 大 地 上 的 陌 生 人 中 那 个 寻 找 光 线 的 神 秘 小 孩, 特 别 喜 欢 观 察 微 小 的 事 物 比 如 他 搜 寻 小 贝 壳, 并 凝 视 贝 壳 的 每 个 细 节, 在 这 种 极 致 的 目 光 中 他 感 到 眩 晕 这 眩 晕 并 非 想 象 的 后 果, 而 是 源 于 对 真 实 生 命 的 精 确 感 受 这 小 小 贝 壳 的 螺 旋 纹 的 中 心 一 点, 也 许 就 是 浩 瀚 宇 宙 和 辽 远 生 命 的 起 源 我 用 一 种 近 乎 痛 苦 的 专 注 看 着 这 形 状, 我 努 力 让 它 刻 入 我 的 自 我 深 处, 就 好 像 这 种 形 状 里 包 含 有 更 多 的 真 理, 比 千 万 年 的 时 间 和 无 数 的 词 语 更 有 意 义 (260) 这 沉 默 的 眩 晕 到 底 是 什 么? 它 是 一 种 转 瞬 即 逝 的 思 想, 一 种 无 限 扩 大 的 感 觉, 一 种 除 人 类 语 言 之 外 跟 自 然 进 行 直 觉 式 交 流 的 方 式, 一 种 掏 空 概 念 的 活 着 状 态, 它 既 非 身 体 力 量, 也 非 精 神 力 量 ; 既 非 欲 望 意 志, 也 非 智 慧 思 想 ; 但 毫 无 疑 问 它 既 是 这 一 切, 也 远 非 这 一 切 (269), 它 是 生 命 能 量 的 交 错 汇 集 ; 是 一 种 前 知 识, 存 在 于 人 类 能 够 讲 述 的 知 识 之 前 眩 晕, 即 进 入 事 物 本 身 嵌 入 世 界 的 过 程, 也 是 在 最 根 本 处 把 握 世 界 存 在 的 事 实 在 无 人 类 语 言 的 状 态 中, 人 被 赋 予 一 种 永 恒 的 集 体 和 谐 水 平, 一 种 普 遍 的 寰 宇 意 识 写 作 的 词 语 也 开 始 充 满 生 命,

64 外 国 文 学 研 究 2014 年 第 6 期 从 僵 化 不 动 扭 曲 无 力 的 表 征 符 号 变 为 一 只 又 一 只 直 抵 事 物 本 身 的 眼 睛, 从 而 更 准 确 的 把 握 世 界 的 真 相 和 存 在 的 意 义 勒 克 莱 齐 奥 梦 想 写 作 就 应 该 使 用 这 样 的 语 言, 他 认 为 只 有 我 们 能 够 同 时 看 到 我 们 所 写 之 物, 所 有 的 词 语 能 够 像 鸟 儿 一 样 移 动 变 换 位 置 旅 行 (76), 写 作 才 是 有 用 的 他 还 让 词 语 模 仿 鸟 儿 飞 翔, 把 图 像 融 入 文 字, 给 文 字 一 种 新 的 沉 默 的 诗 意 虽 然 这 可 能 是 一 种 永 远 无 法 实 现 的 理 想 勒 克 莱 齐 奥 对 艺 术 和 写 作 的 态 度 不 同 于 柏 拉 图 的 模 仿 论 和 黑 格 尔 的 本 质 论, 他 通 过 目 光 把 自 己 的 存 在 主 义 气 质 和 生 命 现 象 学 立 场 介 入 到 写 作 中 视 觉 化 的 具 体 场 景 中 他 把 写 作 活 动 看 成 一 种 表 达 生 命 原 初 印 象 的 激 烈 探 索 与 创 造, 我 写 作 是 为 了 开 启 一 次 自 由 的 没 有 起 因 和 故 事 的 冒 险, 一 次 大 地 水 和 空 气 的 冒 险, 在 那 里 永 远 都 有 着 动 物 植 物 和 孩 子 我 想 为 一 种 新 的 生 命 写 作 (313) 这 种 原 初 印 象 便 是 那 赤 裸 裸 的 生 命 之 音, 而 为 了 显 现 这 种 声 音 的 写 作 本 身, 就 是 通 过 创 造 而 体 现 出 生 命 的 独 特 性 及 其 不 可 通 约 性 ( 高 宣 扬, 艺 术 与 生 命 的 现 象 学 68) 因 此, 他 的 写 作 试 图 抹 去 具 体 的 感 觉 与 其 引 发 的 思 想 之 间 的 障 碍 与 距 离, 提 倡 遵 循 直 觉 的 写 作, 使 用 走 出 城 堡 而 获 得 自 由 (Le Clézio, Les Géants 308) 的 词 语 在 他 那 里, 写 作 就 像 跳 舞 游 泳 走 路 一 样, 是 生 命 自 然 的 律 动 和 本 能 就 如 舞 者 不 会 问 自 己 为 何 要 跳 舞, 游 泳 走 路 的 人 也 不 会 问 自 己 究 竟 在 做 什 么 水 和 大 地 支 持 带 领 着 他 他 跟 随 自 己 的 运 动, 向 前 滑 行 远 去 写 作 者 为 何 要 问 ( 为 什 么 写 作 ) 这 种 问 题 呢? 他 写 作, 也 就 意 味 着 : 他 跳 舞, 他 游 泳, 他 走 路 (148) 所 以, 写 作 之 于 他, 就 是 生 命 本 身 的 自 我 展 现 (auto-manifestation) 他 的 目 光 引 领 写 作, 生 命 与 词 语 交 融, 写 作 因 此 获 得 真 正 的 自 由, 走 向 异 域 : 只 说 那 些 真 实 的 事 物, 那 些 我 们 喜 爱 的 事 物 如 果 语 言 只 满 足 于 自 身, 那 是 危 险 的 爱 我 们 所 写 的, 或 者 爱 我 们 自 己, 这 有 点 像 自 我 毁 灭 但 如 果 沉 醉 于 事 物 和 生 命, 寻 找 他 们, 一 直 用 所 有 的 词 语 和 符 号 让 他 们 显 露, 为 了 最 终 用 开 放 的 眼 睛 然 后, 通 过 词 语, 去 爱 词 语 所 展 现 的, 去 爱 他 们 会 早 找 到 的 所 有 真 实 生 命 的 财 富 (113) 在 这 种 写 作 中, 目 光 具 有 最 重 要 的 诗 意 功 能 他 舍 弃 摹 本 概 念 公 式, 让 物 和 场 景 自 身 用 一 种 直 接 的 语 言 来 讲 述, 做 出 瞬 间 的 自 我 揭 示 和 显 露 美 是 一 个 在 艺 术 创 作 领 域 具 有 重 要 地 位 的 抽 象 概 念, 但 勒 克 莱 齐 奥 常 常 对 它 进 行 具 体 形 象 化 的 捕 捉, 使 它 由 一 个 冰 冷 产 生 疏 离 感 的 概 念 变 回 一 种 可 感 知 的 灵 动 的 生 命 于 是 我 看, 我 呼 吸, 所 有 的 气 味 进 入 我 的 身 体, 与 图 像 与 声 音 与 热 量 和 寒 冷 混 杂 在 一 起 : 我 看 见 了, 最 终, 我 能 看 见 美 丽 我 看 见 美 丽 就 如 我 以 前 就 在 其 中, 我 看 见 她 就 如 我 有 她 的 眼 睛 (11) 美 不 是 高 高 在 上 的, 美 不 是 静 止 不 动 的, 美 不 是 遥 不 可 及 的, 美 隐 含 着 创 造 的 动 力, 美 就 是 生 命 本 身 的 精 华 处 处 颤 抖 和 照 耀 着 美, 豪 不 费 劲, 完 全 可 见 我 知 道 美 就 在 我 身 上, 只 需 让 它 自 我 显 露 我 不 想 留 下 标 记, 痕 迹 或 记 忆, 我 只 想 我 的 生 命 与 这 种 极 致 相 遇, 让 它 永 远 地 融 入 真 理 : 融 入 澄 明 (139) 这 完 全 体 现 了 一 种 艺 术 的 生 命 现 象 学 态 度, 凡 是 有 生 命 存 在 和 展 现 的 地 方, 便 有 美 神 秘 地 和 令 人 动 情 的 呈 现 在 那 里 美 伴 随 生 命 的 成 长 而 呈 现 ( 高 宣 扬, 艺 术 与 生 命 的 现 象 学 69) 海 德 格 尔 在 存 在 与 时 间 中 指 出 西 方 传 统 凝 视 机 制 中 的 凝 视 具 有 增 生 (Heidegger, Being and Time 214) 的 特 点 这 种 增 生 是 现 代 工 业 技 术 社 会 的 特 质, 它 属 于 认 识 论 意 义 上 的 目 光, 建 立 在 人 类 对 自 身 主 体 性 的 执 着 和 好 奇 心 基 础 之 上 这 种 目 光 倾 向 与 世 界 拉

练 莹 王 静 : 勒 克 莱 齐 奥 的 目 光 : 对 大 地 上 的 陌 生 人 的 生 命 现 象 学 解 读 65 开 一 定 距 离, 将 其 放 在 一 个 对 立 的 位 置 上 观 察 研 究, 妄 图 通 过 了 解 其 运 作 规 律 来 征 服 统 治 它 作 为 视 觉 的 增 生 的 凝 视 贯 穿 目 前 西 方 文 化 中 占 统 治 地 位 的 哲 学 与 科 学 传 统 在 这 种 强 调 理 性 之 光 的 视 觉 中 心 主 义 范 式 中, 视 觉 是 权 力 性 的, 它 确 立 着 主 体 性, 体 现 着 求 真 意 志 ; 视 觉 是 冷 漠 的, 为 了 保 持 理 性, 压 抑 着 感 情 的 投 入 ; 视 觉 是 疏 离 的, 主 体 与 被 视 物 之 间 隔 着 距 离, 视 者 与 被 视 对 象 很 难 实 现 主 体 间 的 亲 密 互 动 ( 陈 榕 351) 海 德 格 尔 希 望 能 够 在 西 方 思 想 中 重 建 另 一 种 存 在 的 敞 开 模 式, 因 为 光 只 有 在 敞 开 的 状 态 下 才 能 照 射 进 来, 没 有 敞 开 就 没 有 光 明 (Heidegger, The End of Philosophy and the Task of Thinking 384) 勒 克 莱 齐 奥 的 目 光 则 具 备 这 种 敞 开 和 双 重 交 错 的 结 构 他 的 目 光 天 马 行 空 永 无 止 息 地 循 环 在 天 地 人 神 之 间, 藐 视 所 有 形 而 上 的 界 限 和 所 谓 主 客 体 的 距 离 ; 在 目 光 的 温 情 凝 视 中, 人 直 面 世 界 的 物 质 性, 进 入 诗 意 般 的 生 活 : 世 界 从 来 就 不 是 站 在 我 们 面 前 并 为 我 们 所 见 的 客 体 (Heidegger, The Origin of the Work of Art 170), 我 们 呼 吸 在 大 海, 在 岩 石 的 心 脏, 在 云 的 彩 轮, 在 星 系 行 进 的 茫 茫 黑 洞 中 踏 着 自 然 的 节 奏 喘 息 (Le Clézio, Le Déluge 173) 他 的 目 光 带 领 我 们 去 体 会 宇 宙 之 洪 荒 世 界 之 原 初, 生 命 之 惊 喜 和 语 言 之 神 奇 ; 带 我 们 感 受 强 烈 且 瞬 间 的 眩 晕 及 其 引 发 的 绵 延 诗 意, 体 会 存 在 的 欢 欣 与 生 命 的 热 情 这 样 的 凝 视 与 目 光 是 生 命 现 象 学 的, 它 让 我 们 在 最 根 源 处 与 世 界 发 生 直 接 联 系, 提 醒 我 们 另 一 种 被 遗 忘 已 久 的 存 在 于 世 的 方 式, 一 种 古 老 又 神 秘 沉 默 又 强 大 的 属 于 诗 人 和 先 知 的 方 式 ; 这 种 敞 开 并 交 错 的 目 光, 充 盈 着 艺 术 和 诗 的 道 路, 滋 养 着 生 命 与 存 在 的 美 丽 这 目 光 是 身 体 意 识 和 生 活 世 界 的 扭 结, 它 们 的 关 系 模 式 并 非 互 为 确 定, 而 是 互 相 关 联, 充 满 着 暧 昧 与 模 糊, 无 法 只 用 单 纯 的 理 性 来 理 解, 也 无 法 用 明 晰 的 语 言 来 表 达 而 这 正 是 知 觉 生 活 的 本 质 特 征, 也 是 生 命 创 造 活 动 的 复 杂 性 和 多 种 可 行 性 我 看 见 这 些, 我 活 在 我 的 目 光 中 (139) 勒 克 莱 齐 奥 式 的 看, 就 是 处 在 自 我 的 深 处, 同 时, 又 环 绕 着 宇 宙 如 何 将 其 言 说 呢? 它 如 此 美 丽 宽 广, 以 至 于 根 本 不 可 能 被 说 出 来 (Le Clézio, Mydriase 55) 注 解 Notes 13 参 见 陈 榕 : 凝 视, 西 方 文 论 关 键 词, 赵 一 凡 编 ( 北 京 : 外 语 教 学 与 研 究 出 版 社,2006 年 ) 349,351 25 参 见 张 尧 均 : 梅 洛 - 庞 蒂 的 理 性 观, 法 兰 西 思 想 评 论 第 5 卷, 高 宣 扬 编 ( 上 海 : 同 济 大 学 出 版 社,2010 年 )135,137 4 本 文 相 关 引 文 均 出 自 Jean-Marie Gustave Le Clézio, L Inconnu sur la terre (Paris: Gallimard, 1978), 以 下 只 标 注 具 体 页 码, 不 再 一 一 说 明 6 有 关 梅 洛 - 庞 蒂 生 命 现 象 学 的 探 索, 可 参 见 高 宣 扬 : 论 梅 洛 - 庞 蒂 的 生 命 现 象 学 及 其 意 义, 法 兰 西 思 想 评 论 第 5 卷, 高 宣 扬 编 ( 上 海 : 同 济 大 学 出 版 社,2010 年 )147-163 7 参 见 高 宣 扬 : 论 梅 洛 - 庞 蒂 的 生 命 现 象 学 及 其 意 义, 法 兰 西 思 想 评 论 第 5 卷, 高 宣 扬 编 ( 上 海 : 同 济 大 学 出 版 社,2010 年 )148 引 用 作 品 Works Cited 奥 古 斯 汀 : 忏 悔 录, 周 士 良 译 北 京 : 商 务 印 书 馆,1982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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