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crosoft Word - 2.王建國.doc

Transcription

1 文與哲 台灣南區大學中文系策略聯盟學術論叢 2014 年 6 月 頁 53~92 國立中山大學中國文學系 清 代 學 術 研 究 中 心 風景與心境的鏡像 日據時期新詩中的海洋書寫 以林修二之詩為例 王建國 摘 要 本文主要著眼於台灣古典與現代海洋文學書寫之變異 首先 以日據時期新 舊文學作品中頗具代表性之 黑潮 為考察對象 倘若古典 舊 黑潮是封建體 制下的產物 則現代 新 黑潮則頗為貼近新時代的脈動 黑潮 書寫正標 誌著本島新時代的風景 從面對裨海轉而面對太平洋 重新面對世界 且對於 本島新知識份子而言 順著黑潮的洋流 亦得以流向新殖民母國的中心與進入世 界新體系 而且 黑潮 的書寫 大抵先流向高緯度的日本 順流 再逆溯至 低緯度的南洋 逆流 而其時間之分野則明顯與皇民化運動 大東亞共榮圈有關 現代海洋文學可謂有了新的語言與新的美學根據 其次 林修二因留學與養病的 關係 時常往返於臺灣與日本之間 而有為數甚多之海洋詩作 本文分別由 海 本文所稱之 鏡像 毋寧基於這樣的一種假設 即一八九五年 乙未割臺 不僅已有 某種意義上的現代性發生 而且反映在海洋書寫上 亦產生極為明顯的變異性 相較於明 清時期 此際 本文尤指 言文一致 的日文書寫 詳見柄谷行人著 趙京華譯 日本 現代文學的起源 北京 三聯書店 2003 年 頁 1-68 的海洋是一面更大的鏡子 具有世界性 不僅可以映照時代的新風景 風景 且可以更清楚照鑑詩人的身影 內心 矛盾 慾望掙扎 心境 故可藉由此具有現代性意義之海洋書寫 窺得其型塑或尋 覓到自己之過程 反之 亦可由其探尋主體的過程 發現彼時海洋書寫的現代性意義 就 某種程度而言 風景與心境亦彼此觀照 融攝 幾至難以辨識 國立臺南大學國語文學系副教授

2 54 文 與 哲 台 灣 南 區 大 學 中 文 系 策 略 聯 盟 學 術 論 叢 洋 風 景 與 風 景 心 境 兩 個 層 面 來 論 析 其 詩 作, 其 中, 前 者 依 我 之 是 否 介 入, 再 細 分 為 純 然 的 風 景 與 介 入 的 風 景, 而 風 景 心 境 : 自 我 的 發 現 則 是 在 風 景 中 發 現 主 體 的 存 在 關 鍵 詞 : 林 修 二 海 洋 文 學 風 景 黑 潮 大 東 亞 共 榮 圈

3 風景與心境的鏡像 日據時期新詩中的海洋書寫 以林修二之詩為例 55 一 前言 自明代1至有清一代 吾人實不乏見先人多冒生命危險往返於中國與臺灣兩地 之間 2而在驚濤駭浪中 留下渡海詩文者 在彼所衍生的浩瀚古典渡海詩裡 臺灣仍為中國封建體制下 裨海 外之一島嶼 3然乙未割台 從而割斷與中國的 臍帶關係後 臺灣在時空上實面臨一番新的裂變 即正式從清朝的棄土成為日本 1 周婉窈以為陳第 東番記 係 真正腳踏到臺灣的土地 根據親眼觀察和採訪而留下的 記錄 方豪稱之為 最古的臺灣實地考察報告 周婉窈 陳第 東番記 十七 世紀初臺灣西南地區的實地調查報告 故宮文物月刊 第 241 期 2003 年 4 月 頁 30 則臺灣海洋文學或可以陳第 泛海歌 為嚆矢 據 陳第年譜 載 萬曆三十年 壬寅 十二月初七 與沈士宏 有容 將軍同往東番 即臺灣 剿倭 初八晚 舟過澎 湖溝 颶風大作 播蕩一夜一日 勺水不得入口 舟幾危者數矣 先生乃作歌以自寬 泛 海歌 序 見 五嶽遊草 卷二 泛海歌二首 水亦陸兮 舟亦屋兮 與其死而棄 之 何擇於山之足海之腹兮 颶息舟定後 沈士宏具酌請復歌 先生乃發其渡海之意 復歌曰 學而不足 用者恥兮 用而不能 無用者鄙兮 無用而不廢時用者 誰氏之子 兮 見金雲銘撰 陳第年譜 原係 臺灣文獻叢刊 第三 三種 又收於沈有容 輯 金雲銘撰 臺灣歷史文獻叢刊 閩海贈言 陳第年譜 南投 臺灣省文獻委員會 1994 年 頁 唯尤須指出的是 海 的 精確 地理位置 周婉窈以為 泛海歌 之 海 依 薊門兵事序 載 泛海遶出蓬壺之外 之 蓬壺 斷定即是 澎湖 見周婉窈 陳第 東番記 十七世紀初臺灣西南地區的實地調查報告 頁 29 2 此際 中國與臺灣之往來 澎湖實為一重要中繼點 陳第 東番記 云 東番夷人不知 所自始 居澎湖外洋海島中 中略 野史氏曰 異哉東番 從烈嶼諸澳乘北風航海 一 晝夜至澎湖 又一晝夜至加老灣 近矣 該文收錄於沈有容 閩海贈言 原係 臺 灣文獻叢刊 第五六種 又收於沈有容 金雲銘 臺灣歷史文獻叢刊 閩海贈言 陳第年 譜 南投 臺灣省文獻委員會 1994 年 頁 又 盧若騰 東都行 序 云 澎 湖之東有島 前代未通中國 今謂之東番 見 明 盧若騰 留庵詩文集 金門叢 書 金門 金門縣文獻委員會 1970 年 頁 12 3 如 史記 卷七十四 孟子荀卿列傳第十四 云 中國名曰赤縣神州 赤縣神州內自有 九州 禹之序九州是也 不得為州數 中國外如赤縣神州者九 乃所謂九州也 於是有 裨海環之 唐 司馬貞 索隱 云 裨音脾 裨海 小海也 九州之外 更有大瀛 海 故知此裨是小海也 且將有裨將 裨是小義也 見 日本 瀧川龜太郎 史記會 注考證 臺北 中華書局 1982 年新版 頁 944 郁永河 裨海紀遊 或得名於此 見 清 郁永河 裨海紀遊 臺灣文獻叢刊 第四四種 臺北 臺灣銀行經濟研究 室 1959 年

4 56 文與哲 台灣南區大學中文系策略聯盟學術論叢 的新殖民地 同時得成為 世界 的一環 關乎此者 頗可援引蔣渭水以病歷 診斷書方式所寫就之 臨床講義 台灣と云ふ患者に就て 臨床講義 關 於台灣這個患者 4為例 其對所處之時空重新尋求定位 也是孤兒 棄兒對於存 在身份的一連串焦慮 其不僅追溯台灣的 原籍 現住所 及 遺傳 等歷史 淵源 且不論其所標示之經緯度 東經一二 一二二 北緯二二 二五 抑 或職業欄之載 世界和平第一關門守衛 乃或 診斷 欄 所云 世界文化 時期的低能兒 5一再都讓台灣漸漸浮出世界的地表 而思在文化上奮起急追 原係中國境內的遺珠 終於再度被拋擲 捲入世界資本 殖民主義的浪潮洗禮中 而重新孕育成為太平洋上的一顆新明珠 亦得以提早徜徉在現代性的汪洋中 此中 黑潮是一道值得關注的太平洋暖流 二 全新的風景 日據時期新舊文學中海洋書寫之變異 以 黑潮 為例 明清時期台灣海洋文學產生的背景 主要肇因於臺灣在地理政治上與中國呈 現東西橫向交通的關係 誠如吳廷華 渡臺灣 所呈現 君問台灣路 滄溟地 欲浮 十更約千里 八宇只孤舟 海舟以更計里 更約七十餘里 旁瞷金門島 橫衝黑水溝 相傳舊疆域 隋號 小琉球 6然隨著乙未割台導致帝國中心之移 轉 成為南北縱向的交流發展後 雖因主要航道改易造成昔日海上風貌亦逐漸蕭 條的景況 然而 卻也因此誕生了新航線與新風景 倘就海洋書寫中具有指標性 意義及書寫主題者而言 明清時期之渡海詩係以橫渡台灣西岸的黑水溝書寫為 4 原以日文發表於台灣文化協會所發行 會報 第一號 1921 年 11 月 28 日 但遭到禁止 發售之處分 見林瑞明 台灣文學的歷史考察 臺北 允晨文化 1996 年 頁 9 5 蔣渭水 臨床講義 對名叫台灣的患者的診斷 收入蔣渭水著 王曉波編 蔣渭水 全集 增訂版 臺北 海峽學術出版社 2005 年 頁 清 吳廷華?-? 字中林 號東壁 浙江錢塘人 清康熙 舉人 雍正 三年 1725 任福建海防同治 嘗奉檄查臺灣倉庫 並協同諸羅縣平亂 著有 三體疑 義 曲臺小錄 東壁書莊集 以上據陳漢光編 臺灣詩錄 臺中 臺灣省文獻會 1984 年 上冊 頁 261 清 吳廷華 渡臺灣 二首之一 收於諸家 臺灣銀行經 濟研究室編輯 臺灣詩鈔 臺灣文獻叢刊 第二八 種 臺北 臺灣銀行經濟研究 室編印 1970 年 第 1 冊 頁 32

5 風 景 與 心 境 的 鏡 像 : 日 據 時 期 新 詩 中 的 海 洋 書 寫 以 林 修 二 之 詩 為 例 57 主, 唯 日 據 時 期 以 降, 橫 衝 黑 水 溝 之 景 不 再, 起 而 代 之 的 則 明 顯 以 標 誌 台 灣 與 日 本 連 接 之 脈 絡 黑 潮 為 主 ; 其 由 西 部 之 黑 水 溝 轉 而 以 東 部 為 主 之 黑 潮, 無 疑 是 代 表 臺 灣 面 向 更 為 寬 闊 的 太 平 洋 與 世 界 ; 客 觀 而 言, 其 由 迫 仄 而 舒 緩, 除 了 是 整 個 地 理 形 勢 所 造 成 的 影 響 外, 也 不 可 忽 視 交 通 工 具 的 改 變, 如 由 傳 統 的 戎 克 船 而 現 代 的 汽 船 7 無 疑 可 以 更 從 容 識 別 照 鑑 個 人 的 身 影 職 是 之 故, 乙 未 山 河 變 色 之 際, 臺 灣 山 海 語 境 亦 有 極 大 的 變 化 相 較 於 臺 灣 陸 地 山 脈 地 理 的 走 位 ( 走 山?), 8 海 上 亦 形 成 一 股 新 的 藍 墨 色 洋 流 黑 潮 係 太 平 洋 洋 流, 發 源 於 赤 道, 流 經 菲 律 賓 臺 灣 ( 東 部 為 主 ) 日 本, 而 與 親 潮 相 遇 後 匯 入 北 太 平 洋 洋 流, 是 世 界 上 僅 次 於 墨 西 哥 灣 流 之 後 的 第 二 大 暖 流 黑 潮 主 流 水 流 清 澈, 加 以 雜 質 與 營 養 鹽 含 量 較 少, 陽 光 易 直 接 穿 透 水 面, 較 少 反 射 作 用, 故 其 顏 色 較 周 遭 海 水 為 深, 而 呈 現 藍 黑 色 9 倘 若 尋 繹 這 股 新 洋 流 風 景 的 底 層, 不 難 發 現 當 中 亦 潛 藏 著 封 建 與 殖 民 體 制 教 育 的 遞 嬗 明 清 之 際, 臺 灣 學 子 普 遍 在 本 地 完 成 教 育 參 加 科 舉 考 試, 然 而, 隨 著 日 本 殖 民 統 治 的 開 啟, 臺 灣 可 謂 已 被 拋 到 世 界 性 的 汪 洋 中, 此 際, 臺 灣 子 弟 除 了 開 始 接 受 基 礎 的 現 代 化 殖 民 地 教 育 洗 禮 外, 倘 若 要 再 求 得 更 高 深 的 知 識 學 問, 則 往 往 必 須 遠 渡 重 洋 到 日 本 內 地 抑 或 世 界 各 地 留 學 此 間, 李 春 生 是 一 個 可 供 吾 人 審 視 的 範 例 乙 未 割 台 翌 年 之 2 月 24 日, 李 春 生 即 率 孫 兒 及 親 友 輩 之 子 等 六 童 ( 另 有 長 隨 一 名 ) 發 軔 前 往 基 隆, 準 備 搭 船 前 往 日 本 求 學 ; 在 基 隆 外 海 藉 兵 輪 小 艇 登 船 後 見 關 於 此 間 交 通 運 輸 工 具 的 改 變, 請 見 何 培 齊 文 字 編 撰, 國 家 圖 書 館 特 藏 組 編 : 日 治 時 期 的 海 運 ( 臺 北 : 國 家 圖 書 館,2010 年 ), 頁 施 淑 曾 據 陳 連 武 之 研 究 指 出 : 一 八 九 五 年 之 前, 臺 灣 人 的 空 間 意 識 係 依 據 清 帝 國 的 地 理 脈 絡 而 來, 以 為 其 遙 接 崑 崙 柱 天, 萬 脈 由 起 之 崑 崙 祖 山, 而 與 中 國 地 脈 直 接 聯 繫 於 福 州 鼓 山, 並 過 海 結 穴 於 大 雞 籠 山, 是 為 全 臺 龍 脈 之 首, 此 並 影 響 日 後 作 為 首 府 台 北 的 城 市 規 畫 ; 一 八 九 五 年 之 後, 日 本 則 切 斷 清 代 所 建 構 的 地 理 脈 絡, 重 新 將 臺 灣 的 地 理 脈 絡 連 接 到 殖 民 母 國 : 改 由 日 本 九 州 經 琉 球 群 島 到 臺 灣, 而 集 結 於 台 北 大 屯 山 彙 之 新 山 川 路 線 詳 見 施 淑 : 首 與 體 日 據 時 代 台 灣 小 說 中 頹 廢 意 識 的 起 源, 收 入 陳 映 真 等 著 : 呂 赫 若 作 品 研 究 ( 臺 北 : 聯 合 文 學,1997 年 ), 頁 極 為 巧 合 的 是, 新 隆 起 的 人 文 山 脈 地 理, 亦 幾 乎 是 黑 潮 所 流 經 者 及 未 來 殖 民 地 青 年 負 笈 日 本 內 地 求 學 時 搭 船 所 必 經 之 路 線 ( 詳 下 ) 本 段 資 料 主 要 參 考 整 理 自 : 維 基 百 科 查 閱 日 期 :2010 年 10 月 7 日

6 58 文與哲 台灣南區大學中文系策略聯盟學術論叢 友人秋山啟之君 駕扁舟載李氏幼孫前來送行 李氏曾寫下當時港岸所見之盛況 斯時號筒頻吹 而輪首早有巖島鐵艦 前行作導 予舟乘勢 啣尾而行 當時港中尚有兵艦數艘 瞥見憲舟揚輪前行 立即懸旗陞礮 並令水軍攀 桅躦班 以示恭送誠敬之忱 10 李氏身份特殊 此回日本之行復得總督府方面大力支持 故可謂備受禮遇 而途 次風光更是引人注目 但初行港中 途次平恬 諸幼稚亦覺安逸如常 及舟出基屹 風浪漸粗 諸童亦漸覺呻吟眩嘔 幾乎無一能免之者 獨予一路無恙 得以照護一切 日既昏暮 舟亦離基稍遠 從此兩舟互懸警燈 相隨而行 至廿五日破曉 遠眺東方 略露島嶼痕跡 詢諸舟子 始知為琉球西海外嶼 自是望北再 行 至廿六早 已見九州群島 雖相隔遼遠 然輪行甚疾 漸推漸進 而 諸島嶼亦漸見漸明 及暮 則晨見者皆隱 午見者亦相繼俱沒 而當前之 續見者 尤覺漸近漸多 舟子傳言 明晨可進九州四國海峽 同晚可濟廣 島之岸 但此行係得政府諸公提挈 故予同諸孫及各小童 皆得處於優等 艙房 其如迫近舟尾 輪機鼓盪 水聲轟轟 顛擺傾搖之苦 殊難忍耐 諸兒輩呻吟萬狀 叫苦連天 無奈設法為之徙入中艙 始行安恬不擾 越 晨為廿七日 舟果駛進九州海灣 須臾之間 但見兩傍島嶼 星羅棋布 水秀山明 勝於描幅 加之風恬浪靜 一塵不驚 同舟諸人 舉皆爭登艙 面 極遊目騁懷之賞 至是始信 蓬萊佳境 造化天然 隨在無非名勝 若夫山重水複 秀麗宜人者 尤倍勝畫圖 此所謂 道不了萬紫千紅 看 不盡五光十色 者 其在有天然爛漫之形勝 不肖點綴陪襯之工力也 中 略 曾無幾何時 舟已駛進禹品江 下錨灣泊 其地乃廣島泊舟所也 下 略 李春生 東遊六十四日隨筆 收入李明輝 黃俊傑 黎漢基合編 李春生著作集 臺 11 同前註 頁 北 南天出版社 2004 年 第 4 冊 頁 170

7 風景與心境的鏡像 日據時期新詩中的海洋書寫 以林修二之詩為例 59 四日三夜的海上行程 由基隆 硫球 九州群島而廣島 李氏能免於行舟之眩嘔 一路照料並遊目騁懷 欣賞海景 或拜其早年已有海上航行經驗 不難想見 對 其諸孫兒而言 在接受新式教育之前 已提早體驗了一趟全新的現代性旅程 舟 子所言明晨 晚云云 皆一一實現 更不乏拜現代化航運之賜 附帶一提的是 李春生一襲清國裝扮 下船後即遭到當地村童之睥睨與敵意 見者僉詛謂 唱唱 保 譯即豬尾奴也 幸得當地警吏護持 始免投磚擲石之辱 12然其並非不能 通權達變之人 予素喜西制 嘗慕改妝效顰 以為利便 奈格於清俗 不肯權變 為憾 今者 國既喪師獻款 身為棄地遺民 此次東遊 沿途頻遭無賴輩擲石譭 罵之苦 因是決意斷辮改妝 以為出門方便之計 當晚央館主人 邀匠定製外國 衣服大小各一襲 限三日內備用 13而經歷此番東遊 不乏使其有如彼友之喟嘆 來時異族 歸去兄弟 14其雖不乏有寄人籬下之無奈 但亦主動投入新文化 的洗禮 而成為一 新造的人 或許是這樣積極 入世 的心態 使其在江山易 主之際 不待孫 輩 於島內受完新式教育 已逕自將其送往殖民母國接受更完 整的教育 吾人實不難揣想 未來將有更多臺島殖民地青年東渡日本求學 亦多 循此道而往 故相較於乙未割台之前 該航行所見之海上風景 洵然可謂 全新 的風景 一 古典文學中之 黑潮 唯此亦可再援引彼時古典與現代文學對 黑潮 全然迥異之書寫 裨益吾人 對 全新的風景 有更深一層的認識 在廿世紀初的台灣古典文學中 黑潮 已為眾詩家所習用 茲觀連橫 臺灣詩乘 云 臺灣處大海之上 黑潮所經 風濤噴薄 偶一不慎 舟輙漂溺 從前泛海 者深以為險 余閱 臺灣府志 有巡臺御史錢琦 泛海歌 一首 中略 其歌云 媧皇斷鰲足 元氣洩混茫 散作長波涾 杳不知其幾千里 蕩 搖大地天為盲 下略 同前註 頁 同前註 頁 同前註 頁 連橫 臺灣詩乘 連雅堂先生全集 南投 臺灣省文獻委員會 1992 年 頁 56-57

8 60 文與哲 台灣南區大學中文系策略聯盟學術論叢 可知其仍鎖定於來台遊宦文人的渡海經驗 而 大海 黑潮 泛海 等語境 亦仍強調臺灣與中土之關係 倘若此係引詩之故 有其不得不然之因素 則吾人 不妨再審視胡殿鵬 七鲲觀潮行 云 君不見婆娑洋水鎖重重 毗舍耶山天柱雄 黑潮一瀉幾千里 屹立東南大 海之中央 絕頂罡風捲地走 吹落天外雲茫茫 淜湃淵沖不見底 飛輪剪 渡艨艟衝 下略 16 其仍延續中國古代的地理觀念 如前所述 錢琦 泛海 即云 臺陽一荒島 宛在水中央 古稱毘舍耶 或云婆娑洋 17而其後所滔滔賡詠者 亦竟是明鄭時 期的一段歷史 無獨有偶 魏清德 鵝鑾鼻放歌 亦有相同的書寫策略 黑潮潮水泱泱流 流到臺灣南盡頭 振衣俯瞰臨無地 玻瓈萬頃碧悠悠 此時驕陽當空射 橫海樓船穩可駕 越禽空說巢南枝 輸與鯤鵬恣變化 舊傳頂四下四府 無異藩籬與門戶 作者自註 華人分南洋各地 為頂 四府 下四府 一朝西力東漸來 轉瞬蓬萊棄肱股 鵝鑾鼻上燈臺高 18 鵝鑾鼻下捲鯨濤 薦食蛇豕驅不得 吁嗟鯨兮屠欲何 作者自註 近有 大阪埒屠鯨場 草雞大耳悲早死 作者自註 鄭氏 監國 作 16 胡殿鵬 字子程 號南溟 安平縣人 今臺南市人 乙未割臺 曾內渡廈 門 後歸 著有 南溟詩草 及 大冶一爐詩話 以上據陳漢光編 臺灣詩錄 臺 中 臺灣省文獻委員會 1984 年 下冊 頁 1299 胡殿鵬 七鯤觀潮行 收入諸家 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編輯 臺灣詩鈔 臺灣文獻叢刊 第二八 種 臺北 臺 灣銀行經濟研究室編印 1970 年 第 3 冊 卷十八 頁 349 另收入陳漢光編 臺灣 詩錄 臺中 臺灣省文獻委員會 1984 年 下冊 頁 錢琦 泛海歌 連雅堂 臺灣詩乘 連雅堂先生全集 南投 臺灣省文獻委員 會 1992 年 頁 可參考國家圖書館典藏日據時期 鵝鑾鼻燈塔 風景明信片 見何培齊文字編撰 國家 圖書館特藏組編 日治時期的海運 臺北 國家圖書館 2010 年 頁 其中 多幀風景明信片 皆有 大日本帝國最南端 或 帝國領土的最南端 等字樣 故魏清 德之詩明顯延伸了帝國的風景 又 藏品編號 為矢崎千代二 所繪 其背面日文說明 何培齊譯文 鵝鑾鼻 黑潮滾滾流往極南的勝地鵝鑾鼻 下 略 同前註 頁 112

9 風景與心境的鏡像 日據時期新詩中的海洋書寫 以林修二之詩為例 61 者自註 克 英明遭讒毀 眼中羣小徒紛紜 誰是太原佳公子 徘徊 四顧莾蒼蒼 斑鳩飛處林投 作者自註 植物 狀若鳳梨 纖維可以編 帽 黃 七星岩露螺尖黑 紅頭孤嶼浮混茫 暝色漸催風漸急 鮫人 彷彿波間泣 南極微見呈星光 取次歸牛下原隰 19 伊始即以 黑潮 為名 加上所敘寫者亦是當下之景緻 頗有開出新義之可能 然後來則溯及歷史滄桑 尤其敘及鄭成功與鄭克 之事 頗使其回到傳統的地理 秩序中 鮫人之泣更是援用神話典故 以上三段引文中 值得留意的是 連氏以 泛海 云云 緊接 黑潮 而胡 氏詩題 七鯤觀潮行 雖亦觸及 黑潮 然其明顯係著墨台灣西 南 半部 而非 黑潮 主流所流經之東部海域 魏氏之 黑潮 書寫 則明顯由鵝鑾鼻向 南延伸至七星岩 及東南海面之紅頭嶼 今蘭嶼 則已明顯觸及新時代的風景 此或與其前此有無實際日本行旅經驗有關 亦未可定 二 現代文學中之 黑潮 在新詩中 黑潮 可謂有了完全不同的風景 1920 年代以來 臺灣青年 臺灣 臺灣民報 臺灣新民報 都擔負了 為臺灣人民喉舌的重任 臺灣新民報 發行日刊之前 蔡培火作 台灣新民報社 歌 第一段歌詞 曲譜上並註明 剛健感慨 黑潮澎湃 惡氣漫天 強暴橫行 莫敢言 賴有志 奮起當先 開筆戰 解倒懸 光榮哉 言論先鞭 台灣青年 光榮哉 言論先鞭 台灣青年 民報 民報 新民報 作你前驅 台灣青年 下略 魏清德 潤庵吟草 無主要出版項 1952 年 頁 3 下 並見 全臺詩 智慧型全臺 詩資料庫 20 蔡培火 台灣新民報社歌 收入蔡培火著 張漢裕主編 蔡培火全集 臺北 財團法人吳三連臺灣史料基金會 2000 年 第 7 冊 頁 285 又 該作實為 其自日返台時於船上所寫作者 而得以實際體驗 黑潮澎湃 其 1932 年 1 月 29 日 日 記 曾載 這次乘船海面平滑 我已經乘很多次 在冬天未曾有一次如此平坦 在船

10 62 文與哲 台灣南區大學中文系策略聯盟學術論叢 嚆矢 黑潮 即澎湃噴薄而出 極可能側重其藍墨色與腥臭之特色 故作為一種 負面 有待廓清的意象而出現 倘若如此 則可發現 該道 黑潮 在作為新風 景的過程中 本島人士亦非全然接受 故待有志奮起澄清 當然 足與之抗衡 者 莫非其所指之 臺灣青年 臺灣 臺灣民報 與今所期待之 臺灣新 民報 等 然而 在其他新文學作品中 黑潮 卻有了完全迥異的詮釋 年 2 月 5 日 楊華因治安維持法被羈縶於台南刑務所 台南監獄 時 曾作有五十餘篇小 詩 並以 黑潮集 為新詩集之名 開啟 黑潮集 立刻撲天蓋地湧來三道氣勢 磅的黑潮 黑潮 掀起浪濤 顛簸氾濫 搖撼著宇宙 汹湧的黑潮有時把長堤沖潰 點滴的流泉有時把磐石滴穿 時想引黑潮之洪濤 環流全球 把人們利己的心洗滌得乾淨 唉 洪 濤何日發漫流 唉 世人何日回頭 22 連續噴發之三道 黑潮 各自有所表現 第一道黑潮以近乎呼告方式 掀起浪濤 顯得力道十足 第二道黑潮則採借喻方式 言其流經之處足以使長堤潰決 依 其當時之政治監獄語境 喻體極可能指當時的社會運動 故只要集結眾人之力即 可衝決殖民當局的一切網羅 險阻 第三道黑潮則充分把握其清澈及環流的特性 以為其可以流入眾人之內心 滌盪並恢復世人受垢染的心靈 頗有 慨然有澄 清天下之志 尤其 環流全球 更標示出其世界觀 職是 亦可謂完全突破政 治監獄之困限 吳新榮 世界的良心 亦曾提及 黑潮 詩云 上四日間實在真安樂 我有作一首新聞報社的社歌及譜 見蔡培火著 張漢裕主編 蔡培火全集 臺北 財團法人吳三連臺灣史料基金會 2000 年 第 1 冊 頁 論者曾論及楊華 吳新榮及龍瑛宗等人有關 黑潮 之詩作 見蔡明諺 環流全球的 黑潮 日治時期台灣現代詩中的海洋意象初探 年 10 月 12 日上 網 22 原載 臺灣新文學 第二卷第二號 1937 年 1 月 31 日 頁 66-67

11 風 景 與 心 境 的 鏡 像 : 日 據 時 期 新 詩 中 的 海 洋 書 寫 以 林 修 二 之 詩 為 例 63 已 經 不 再 是 詠 嘆 詛 咒 的 時 期 啦 / 已 經 不 再 是 悲 憤 慷 慨 的 時 期 啦 / 流 血 抗 議 已 經 屢 次 反 覆 過 / 啊, 雖 然 緩 慢 卻 深 刻 地 在 進 行 / 雖 然 微 弱 卻 廣 茫 地 在 波 及 / 而 衝 破 一 切 良 心 存 在 著 的 心 胸 / 滲 透 到 一 切 追 求 正 義 的 心 胸 裡 年 輕 人 呦, 記 得 嗎?/ 你 們 祖 先 曾 發 誓 的 言 詞 / 我 們 祖 先 也 曾 發 過 誓 / 然 而 你 們 現 在 的 吶 喊 / 我 們 已 經 不 能 吶 喊 / 我 們 已 經 幾 個 世 紀 在 孤 島 上 掙 扎 過 來 / 然 而 我 已 不 再 追 求 耶 路 撒 冷 的 夢 我 們 該 追 求 的 是 世 界 的 良 心 / 這 顆 心 越 過 太 平 洋 的 怒 濤 結 合 時 / 這 顆 心 也 有 夢 來 到 蒙 古 高 原 時 / 年 輕 人 呦 / 以 黑 潮 洗 掉 劍 上 的 血 吧 / 北 風 將 把 23 勝 利 的 歡 笑 送 來 乍 看 之 下, 這 首 詩 稍 予 人 晦 澀 之 感, 吾 人 不 妨 先 分 段 說 明 其 梗 概, 再 爬 梳 其 時 代 語 境 : 第 一 段 陳 明 流 血 抗 議 雖 然 緩 慢 微 弱, 但 卻 已 滲 透 到 追 求 正 義 者 之 胸 臆 第 二 段 則 以 示 現 呼 告 方 式 ( 指 向 過 去 ), 表 明 其 與 年 輕 人 和 而 不 同 之 意 唯 幾 個 世 紀 孤 島 與 耶 路 撒 冷 的 夢 之 詞 彙 仍 未 見 明 朗 第 三 段 則 調 適 而 上 遂, 標 舉 更 高 層 次 的 境 界 : 世 界 的 良 心, 並 希 望 以 黑 潮 清 洗 劍 上 的 殺 戮 斑 斑, 而 獲 致 盡 泯 恩 仇 與 勝 利 歡 笑 的 結 果 倘 若 依 其 發 表 時 間 來 考 察, 個 人 以 為 其 可 能 指 蒙 古 德 王 ( 德 穆 楚 克 棟 魯 普, 字 希 賢, ) 與 日 本 關 東 軍 合 作, 而 從 事 內 蒙 古 獨 立 自 治 運 動 的 一 段 歷 史, 24 故 第 二 段 尚 未 明 朗 之 詞 彙, 亦 得 終 於 撥 雲 見 日 ( 日?) 彼 已 不 再 堅 持 猶 太 人 長 久 以 來 所 追 尋 重 返 耶 路 撒 冷 之 夢 ; 如 此, 第 一 段 之 所 指 則 極 可 能 指 向 迭 起 的 所 有 武 裝 抗 爭 行 動 總 之, 吳 氏 可 謂 將 臺 灣 的 夢 完 全 隱 藏 於 耶 路 撒 冷 的 夢 與 蒙 古 高 原 的 夢 之 間, 則 臺 灣 的 夢 可 以 在 他 者 的 夢 中 得 到 解 答 ; 第 三 段 詩 末, 更 再 一 次 採 用 示 現 呼 告 ( 期 待 未 來 ), 唯 此 之 黑 潮 與 北 風 則 仍 待 詮 釋 : 黑 潮 可 取 其 清 澈 滌 盪 之 意, 似 亦 可 從 其 前 後 文 的 脈 絡, 取 其 接 受 肯 認 黑 潮 背 後 所 帶 來 的 新 文 明 與 新 價 值 ; 北 風 可 取 其 合 於 該 作 發 表 時 間 之 季 節 風 向, 亦 可 將 原 載 台 灣 文 藝 第 三 卷 第 二 號,1936 年 1 月 收 入 吳 新 榮 撰, 呂 興 昌 總 編 輯 : 吳 新 榮 選 集 ( 新 營 : 臺 南 縣 立 文 化 中 心,1997 年 ), 第 1 冊, 頁 112 參 考 維 基 百 科 及 百 度 百 科 查 閱 日 期 :2010 年 10 月 4 日 唯 此 間 仍 有 諸 多 曖 昧 性, 其 內 心 如 何 衡 盱 臺 灣 之 情 勢, 仍 有 待 更 多 文 獻 材 料 的 佐 證

12 64 文 與 哲 台 灣 南 區 大 學 中 文 系 策 略 聯 盟 學 術 論 叢 其 視 為 政 治 地 理 之 隱 喻, 即 勝 利 之 風 係 由 北 向 南 吹 拂 進 入 戰 爭 階 段, 龍 瑛 宗 圖 南 的 翅 膀 亦 曾 提 及 黑 潮 : 偉 大 的 浪 漫 沐 浴 黑 潮 海 流 的 飛 沫 銜 著 光 誕 生 於 新 的 歷 史 社 會 那 文 明 的 故 鄉 / 像 遲 緩 的 雲 在 非 歷 史 的 歷 史 下 蹲 著 / 整 個 晚 上 燃 燒 著 非 熱 情 的 熱 情 火 焰 / 你 們 繼 續 著 非 徬 徨 的 徬 徨 / 在 數 不 清 的 光 之 夜 長 長 的 夜 那 文 明 的 落 伍 者 們 啊 / 交 通 會 促 使 文 化 得 到 水 平 吧 / 文 化 會 追 蹤 時 間 吧 圖 南 的 翅 膀 充 滿 著 意 慾 振 翅 受 南 方 頌 歌 的 風 吹 著 向 藍 色 的 廣 茫 飛 去 吧 會 撒 布 美 麗 的 文 化 吧 像 南 海 的 濤 聲 / 筆 和 墨 是 輕 快 的 音 樂 ( 佳 日 二 月 十 一 日 ) 原 題 圖 南 の 翼, 原 載 於 台 灣 新 民 報,1941 年 2 月 13 日 陳 千 武 譯 : 圖 南 的 翅 膀, 收 入 龍 瑛 宗 著, 陳 萬 益 主 編 : 龍 瑛 宗 全 集 ( 臺 南 : 國 家 臺 灣 文 學 館 籌 備 處,2006 年 ), [ 中 文 卷 ] 第 6 冊, 頁 唯 台 灣 新 民 報 發 行 時 間 為 1932 年 4 月 15 日 ~1941 年 2 月 10 日, 柳 書 琴 云 : 1941 年 2 月 11 日 被 迫 響 應 國 策 更 名 為 興 南 新 聞, 由 林 呈 祿 主 編 此 後 批 判 性 大 不 如 前, 但 相 較 其 他 日 資 報 紙 猶 能 反 映 臺 灣 人 立 場, 譬 如 文 藝 欄 即 流 露 本 土 知 識 人 對 文 化 文 藝 諸 問 題 的 臺 灣 觀 點 見 柳 書 琴 撰 : 興 南 新 聞, 收 入 許 雪 姬 總 策 畫, 許 雪 姬 等 撰 文 : 臺 灣 歷 史 辭 典 ( 臺 北 : 行 政 院 文 化 建 設 委 員 會,2004 年 ), 頁 1269 如 此, 龍 瑛 宗 特 於 詩 末 標 註 : 佳 日 二 月 十 一 日, 極 可 能 有 其 特 殊 之 寫 作 意 義 ; 然 其 仍 作 台 灣 新 民 報, 未 審 是 單 純 筆 誤, 抑 或 有 其 他 因 素 該 詩 另 有 龍 瑛 宗 自 譯, 姑 附 於 此, 以 為 對 照 : 龐 大 的 浪 漫 浴 沐 著 黑 潮 的 飛 沫 / 叼 著 光 芒 在 巷 子 裡 誕 生 了 新 歷 史 在 文 明 的 原 野 / 無 歷 史 的 歷 史 蹲 在 懶 惰 的 雲 端 裡 / 無 情 熱 的 情 熱 的 陰 影 藏 於 漏 夜 裏 / 你 們 繼 續 著 無 徘 徊 的 徘 徊 / 無 數 光 芒 的 夜 晚 長 久 的 夜 晚 文 明 的 落 伍 者 喲 / 交 通 會 使 文 化 將 之 水 平 / 文 化 會 追 蹤 時 間 圖 南 的 翅 膀 淋 了 意 欲 振 翅 南 方 頌 歌 被 / 風 吹 著 飛 翔 於 青 青 的 廣 茫 / 撒 了 綺 麗 的 文 化 好 比 南 海 的 濤 聲 / 筆 尖 與 墨 水 是 輕 快 的 音 樂 龍 瑛 宗 自 譯 : 圖 南 的 翅 膀, 載 於 自 立 晚 報,1979 年 3 月 20 日 見 龍 瑛 宗 著, 陳 萬 益 主 編 : 龍 瑛 宗 全 集 ( 臺 南 : 國 家 臺 灣 文 學 館 籌 備 處,2006 年 ),[ 中 文 卷 ] 第 6 冊, 頁 42-43

13 風景與心境的鏡像 日據時期新詩中的海洋書寫 以林修二之詩為例 65 相較於魏清德 鵝鑾鼻放歌 該詩已明顯不見 莊子 逍遙遊 的語境 唯倘若 配合整個時代背景 卻又很難不令人聯想到 大東亞共榮圈 彼偉大浪漫的懷想 係浸浴在黑潮海流的飛沫中 而經過亙古長夜乃有了 光 誕生了新的歷史 社會 一切的不文明莫不隨著共榮圈的擴及而有了迎頭趕上的機會 黑潮的兩端 上演著 我們 與 你們 的差異辯證 而 我 終於鑿開了 他者 的孔竅 開啟 他者 歷史的扉頁 其正亟待殖民者 筆和墨 的書寫 26而黑潮竟是其 藍墨水 此際 吾人看到隨著戰爭緊鑼密鼓 時代的黑潮也不斷向南延伸 追溯 職是之故 吾人可以隱約見到 緣於對 黑潮 的不同詮釋 所形成古典 舊 與現代 新 兩股 黑潮 且前 後二者大致對應 黑潮 流經臺灣後所形之次 主潮 倘若古典 舊 黑潮是封建體制下的產物 則現代 新 黑潮不乏充滿對 時代的 吶喊 頗為貼近新時代的脈動 黑潮 正標誌著本島新時代的風景 即使如蔡培火從不同角度來書寫黑潮 然亦不能排除 黑潮 對其作所產生之影 響 從面對裨海轉而面對太平洋 重新面對世界 且對於本島新知識份子而言 順著黑潮的洋流 亦得以流向新殖民母國的中心 並得以透過這個帝國進入世界 新體系 若再以臺灣為基點加以考察 則有關 黑潮 的書寫 大抵先流向高緯 度的日本 順流 再逆溯至低緯度的南洋 逆流 而其時間之分野則明顯與皇 民化運動 大東亞共榮圈有關 一個有趣而重要的現象是 現代文學中 黑潮 多伴隨著個人或時代重要的變革時刻而出現 楊華因治安維持法入獄 日本關東 軍伸入內蒙 臺灣新民報 發行日刊前夕及更名為 興南新聞 之際 黑潮 進行曲 之剛健頓挫與輕盈美妙 適與時局構成強烈反差 無論如何 相較於 古典文學傳統 此際的新文學也有了新的語言與新的美學根據 三 林修二海洋書寫語境與詩作論析 吾人不妨先以臺灣之地緣政治為思考進路來思索海洋書寫 明清之際 正是 世界海權興起之際 而台灣地處扼要 故不乏他國紛至沓來 有清以降 台灣正 式納入清帝國版圖 遊宦官員中更不乏有渡海詩文 台灣八景 其中 鹿耳春潮 26 論者曾云 陽物與筆 皆是支配的工具 見比爾 阿希克洛夫特 嘉雷斯 格里菲 斯 凱倫 蒂芬著 劉自荃譯 逆寫帝國 後殖民文學的理論與實踐 臺北 駱駝出 版社 1998 年 頁 94

14 66 文 與 哲 台 灣 南 區 大 學 中 文 系 策 略 聯 盟 學 術 論 叢 27 安 平 晚 渡 沙 鯤 漁 火 澄 台 觀 海 斐 亭 聽 濤 與 東 溟 曉 日 等 與 海 洋 主 題 相 關 者 皆 在 台 南 或 與 台 南 有 關 ) 台 南 八 景 之 書 寫, 其 中, 以 海 洋 ( 湖 泊 ) 為 題 者, 亦 浩 瀚 如 煙 海, 而 這 樣 的 海 洋 文 學 書 寫, 到 了 日 據 時 期 似 乎 也 不 遑 多 讓 且 就 整 體 而 言, 以 台 南 地 區 為 主 的 作 家 在 創 作 質 量 上 佔 了 一 定 的 比 重 ; 而 在 日 據 時 期 眾 多 的 海 洋 新 詩 中, 倘 以 詩 社 或 集 團 屬 性 來 觀 察, 亦 不 難 發 現 以 鹽 分 地 帶 詩 人 群 與 風 車 詩 社 同 仁 為 主 要 書 寫 者, 前 者 有 郭 水 潭 王 登 山 等, 後 者 明 顯 如 水 蔭 萍 林 修 二 ; 而 不 論 何 者, 其 大 量 以 海 洋 為 主 題, 實 不 可 忽 略 其 所 處 之 地 緣 關 係 與 親 歷 之 體 驗 其 他 如 邱 炳 南 亦 多 有 詩 作 唯 此 將 以 林 修 二 之 海 洋 新 詩 作 為 主 要 探 討 對 象 倘 若 將 問 題 焦 點 轉 移 到 書 寫 內 容 之 新 變 的 層 面 來 加 以 思 考 大 抵 而 言, 過 去 的 海 洋 通 常 作 為 大 自 然 ( 風 景 ) 的 一 環, 甚 或 有 待 主 體 征 服 的 客 體 對 象, 唯 此 之 海 洋 書 寫, 除 了 純 然 描 寫 海 洋 ( 濱 ) 的 風 景 外, 往 往 在 對 海 洋 繪 聲 繪 影 的 過 程 中, 亦 將 不 經 意 發 現 主 體 之 浮 現 海 洋 中 倒 映 作 家 的 身 影 抑 或 主 客 體 辨 證 交 融 後 的 存 在 作 為 呈 顯 內 心 繁 複 慾 望 糾 葛 動 盪 或 靜 謐 心 境 之 中 介, 準 此 而 言, 其 海 洋 書 寫 頗 呈 顯 風 景 與 心 境 交 錯 之 鏡 像 風 景 可 以 收 攝 成 為 心 境, 而 心 境 亦 可 投 射 成 為 風 景 倘 若 再 進 一 步 追 索, 當 可 發 現 此 中 轉 變 的 主 要 關 鍵 是 以 全 新 的 現 代 知 識 體 系 為 基 礎 與 周 遊 環 球 的 航 行 經 驗 ( 臨 在 海 洋 ), 或 不 乏 因 應 休 閒 概 念 而 興 起 如 海 水 浴 場 之 濱 海 經 驗 ( 濱 臨 海 洋 ), 故 其 書 寫 內 容 皆 已 融 攝 一 定 之 現 代 性 與 世 界 觀 當 然, 亦 不 能 遺 忘 本 文 所 欲 探 究 林 修 二 伊 豆 之 休 養 經 驗 ; 凡 此, 皆 已 跳 脫 以 往 古 典 文 學 對 海 洋 的 書 寫 模 式 其 所 謂 海 或 洋 之 內 容, 仍 不 乏 有 援 用 相 關 歷 史 典 故 或 神 話 傳 說 者 推 測 東 溟 曉 日 之 東 極 可 能 指 澎 湖 之 東 而 非 臺 灣 東 部 海 面 連 雅 堂 曾 指 出 : 臺 灣 八 景 之 詩, 作 者 甚 多, 而 少 佳 構 余 讀 舊 志, 有 臺 廈 道 高 拱 乾 之 作, 推 為 最 古 見 連 橫 : 臺 灣 詩 乘 ( 連 雅 堂 先 生 全 集 )( 南 投 : 臺 灣 省 文 獻 委 員 會,1992 年 ), 頁 23; 揆 諸 高 拱 乾 澄 台 記, 殆 無 疑 議 揆 諸 清 初 來 台 宦 遊 人 士 多 以 官 署 為 主 要 活 動 範 圍, 而 臺 灣 東 部 之 開 發, 又 遲 至 清 代 中 晚 期, 故 不 太 可 能 詠 及 後 山 之 海 景 ; 再 者, 東 溟 曉 日 與 西 嶼 落 霞 東 西 相 對, 而 西 嶼 落 霞 既 在 澎 湖, 則 東 溟 曉 日 亦 可 能 在 澎 湖 東 部 而 且, 澎 湖 素 為 大 陸 渡 海 來 台 之 中 繼 站 ( 請 詳 註 3), 故 其 應 係 停 駐 澎 湖 之 翌 日 清 晨 東 面 海 上 所 見 之 日 出 極 可 能 指 向 台 南 的 方 向 第 三 回 台 灣 議 會 請 願 運 動, 林 幼 春 曾 作 送 蔡 培 火 蔣 渭 水 陳 逢 源 三 君 之 京, 頗 可 作 為 台 灣 古 典 與 現 代 海 洋 文 學 交 匯 前 殊 為 難 得 的 風 景, 詩 云 : 一 往 情 深 是 此 行, 中 流 擊 楫 意 難 平 風 吹 易 水 衝 冠 髮, 人 唱 陽 關 勸 酒 聲 意 外 鯤 鵬 多 變 化, 眼 中 人 獸 漫 縱 橫

15 風 景 與 心 境 的 鏡 像 : 日 據 時 期 新 詩 中 的 海 洋 書 寫 以 林 修 二 之 詩 為 例 67 故 吾 人 對 於 古 典 與 現 代 海 洋 文 學 之 書 寫 可 以 有 如 斯 之 梗 概 認 識 : 前 者 所 指 稱 者, 姑 不 論 其 臨 在 海 洋 的 渡 海 詩 ( 大 宗 ) 或 濱 臨 海 洋 的 觀 海 詩, 其 海 多 係 中 國 裨 海 之 謂, 且 書 寫 者 亦 多 是 宦 遊 來 台 的 文 人 ; 後 者 的 海 則 多 具 有 世 界 性 海 洋 的 意 義, 且 書 寫 者 多 是 本 島 青 年 伴 隨 現 代 化 新 式 教 育 ( 留 學 ) 之 主 動 迎 合 伴 隨 新 式 教 育, 期 望 能 匯 融 到 世 界 體 系 裡, 唯 在 此 過 程 中, 卻 也 意 外 尋 覓 到 主 體 投 影 在 風 平 浪 靜 時 的 完 整 清 晰, 波 濤 洶 湧 時 的 破 碎 殘 缺 幌 漾 不 已 ( 患 病 慾 望 ) 29 林 永 修 的 海 洋 書 寫 正 是 誕 生 在 這 樣 的 語 境 中 林 永 修 ( ), 筆 名 林 修 二 南 山 修, 台 南 麻 豆 人, 台 南 州 立 一 中 畢 業 後, 留 學 日 本 慶 應 大 學 英 文 科, 師 事 西 脇 順 三 郎 1933 年 3 4 月 間, 因 投 稿 台 南 新 報, 而 予 當 時 正 代 理 副 刊 文 藝 欄 編 務 之 楊 熾 昌 留 下 深 刻 印 象, 後 獲 邀 加 入 風 車 詩 社 (1933 年 10 月, 風 車 詩 誌 ( 刊 名 為 法 文 : LE MOULIN ) 第 一 輯 發 刊 ),1940 年 5 月 罹 患 肺 疾,1944 年 6 月 5 日, 病 逝 麻 豆 家 中 30 林 修 二 係 純 粹 性 詩 人, 31 一 生 對 於 詩 的 追 求 不 輟, 尤 擅 長 於 自 然 景 物 之 中 捕 捉 詩 的 況 味, 草 之 上 可 謂 道 出 其 對 於 詩 的 熱 愛 : 太 陽 輝 耀 在 頭 上, 微 風 徐 徐, 而 新 綠 的 大 地 的 味 兒 撲 鼻 我 對 飄 浮 在 無 臨 歧 一 掬 男 兒 淚, 願 為 同 胞 倒 海 傾 見 林 資 修 : 南 強 詩 集 ( 臺 灣 先 賢 詩 文 集 彙 刊 第 一 輯 )( 臺 北 : 龍 文,1992 年 ), 頁 41 下 詩 中 可 謂 妥 貼 援 用 諸 多 傳 統 歷 史 典 故, 融 合 彼 時 基 隆 港 灣 送 行 的 景 象 若 以 柄 谷 行 人 的 話 來 說, 即 內 面 之 發 現, 見 柄 谷 行 人 著, 趙 京 華 譯 : 日 本 現 代 文 學 的 起 源 ( 北 京 : 三 聯 書 店,2003 年 ), 頁 以 上 參 考 呂 興 昌 : 林 修 二 生 平 著 作 年 表, 收 入 林 修 二 原 著, 呂 興 昌 編 訂, 陳 千 武 翻 譯 : 南 瀛 文 學 家 : 林 修 二 集 ( 新 營 : 臺 南 縣 文 化 局,2000 年 ), 頁 以 下 林 修 二 詩 文 及 呂 興 昌 撰 林 修 二 生 平 著 作 年 表 皆 出 自 此 書, 為 免 累 贅, 僅 標 註 頁 碼 又, 此 書 之 林 修 二 詩, 編 者 主 要 將 其 分 為 已 出 版 之 蒼 星 集 與 新 挖 掘 之 集 外 集, 見 編 者 序, 頁 14; 本 文 將 林 修 二 先 前 未 發 表 之 詩 作, 在 詩 題 上 冠 以 括 弧 () 註 明 一 九 八 年 代, 水 蔭 萍 為 林 修 二 蒼 星 整 理 出 版 作 序 靜 謐 的 愛 懷 念 望 著 蒼 星 逝 世 的 朋 友 ( 原 題 靜 かなる 愛 星 をみつつ 逝 つた 友 への 懷 念 ) 云 : 他 在 詩 的 創 作 裏, 詠 唱 星 星 與 花 ; 在 自 己 的 孤 獨 裏, 追 求 靈 魂 的 美 靜 謐 的 愛 情 感 性 而 漂 泊 他 經 常 以 無 限 的 鄉 愁 為 母 胎, 為 了 捕 捉 飛 翔 的 意 象, 一 心 走 入 詩 之 路, 而 凝 固 詩 精 神 成 為 一 種 信 念, 表 現 在 其 詩 創 作 的 精 神 的 純 粹 性 收 入 林 修 二 原 著, 呂 興 昌 編 訂, 陳 千 武 翻 譯 : 南 瀛 文 學 家 : 林 修 二 集 ( 新 營 : 臺 南 縣 文 化 局,2000 年 ), 頁 28

16 68 文與哲 台灣南區大學中文系策略聯盟學術論叢 邊的天空上的白雲感到鄉愁 我的胸臆裡 對黑麥在波動的匈牙利平原以 及鳴響在摩洛哥的沙丘上那低沉的鼓聲 懷抱著無限的戀慕之情 在這個 空虛的世界上 所謂幸福到底是什麼呢 它不就是逍遙於詩世界的靈魂的 自由嗎 啊 年輕的時日的這個熱情喲 夢喲 自由喲 其首度赴日路線為 從麻豆搭五分仔車至番仔田 隆田 轉大車 即火車 到 基隆 再從基隆乘輪船至下關 神戶 航程需三夜四日 再從神戶改搭火車至東 京 33此後 其留學與養病 時常往返於臺灣與日本之間 而有為數甚多呈顯 東北亞海洋風情之詩作 以下 吾人將由 海洋風景 繪聲與繪影 與 風景心 境 自我的發現 兩個層面來論析其詩作 其中 前者依 我 之是否介入 再 細分為 純然的風景 與 介入的風景 需要加以說明的是彼間之 我 毋寧具 有互文性 純然的風景 仍有 小我 藏身於風景之中 介入的風景 則是 大 我 直接介入風景 故二者之 我 仍相互滲透 但確又有所分別 而 風景心 境 自我的發現 則是在風景中發現主體的存在 一 海洋風景 繪聲與繪影 1. 純然的風景 嚴格而言 林修二對純然海洋風景的著墨不多 然而 吾人仍可尋覓到從海 邊到海洋的風景 茲觀 帆 詩 帆呼喚海風呼喚海鷗 帆孕育水手的藍色夢 黃昏擁來 就在豐盈的胸 脯悄悄點亮了紅花 一九三六 頁 編者呂興昌於詩末 編案 云 原載 台南新報 文藝欄 一九三六年四月二十八日 葉笛譯 頁 呂興昌 林修二生平著作年表 頁 編者呂興昌於詩末 編案 云 作於九月二十三日 此詩手稿見 相簿一 唯第四句 略有不同 筆者錄其譯文 一朵花照亮豐滿的胸脯 後發表於 台灣日日新報 文 藝欄 一九三六年十月一日 第四句與此詩同 頁 150

17 風 景 與 心 境 的 鏡 像 : 日 據 時 期 新 詩 中 的 海 洋 書 寫 以 林 修 二 之 詩 為 例 69 此 乃 林 修 二 少 有 完 全 以 海 景 為 主 之 詩 首 句 可 有 不 同 之 讀 法 : 以 帆 為 主 體, 同 時 呼 喚 海 風 與 海 鷗 ; 抑 或 以 帆 為 主 體, 先 呼 喚 海 風, 復 以 海 風 為 主 體, 呼 喚 海 鷗 ; 不 論 何 者, 更 加 上 類 字 修 辭, 造 成 迭 起 層 遞 之 修 辭 效 果 彼 將 飽 滿 的 帆 視 為 孕 育 水 手 藍 色 的 夢, 亦 頗 有 束 裝 遠 航 之 意 夕 陽 之 紅 映 照 漲 滿 風 的 帆 亦 映 照 水 手 的 躊 躇 滿 志 其 實, 若 將 其 稍 與 ( 穿 著 豪 華 晚 禮 服 ) 加 以 對 位 性 的 閱 讀, 則 又 可 以 發 現, 其 不 僅 只 是 單 純 的 風 景 而 已 ( 詳 下 ) 雨 的 海 邊 也 是 一 幅 難 得 的 風 景 : 在 白 色 甲 板 上, 下 著 白 色 的 雨 / 在 白 雨 裡, 船 靜 靜 地 轉 迴 海 角 潤 濕 了 的 燈 台 的 眼 眸 / 潤 濕 了 的 海 鷗 清 麗 的 衣 裳 / 潤 濕 了 的 海 潮 音 色 和 魚 群 的 夢 在 煙 霧 的 砂 丘, 乳 白 的 / 貝 殼 巧 妙 地 聽 懂 了 奏 樂 ( 一 九 三 六 )9/5( 頁 176) 通 篇 以 白 色 為 基 調 : 白 色 甲 板 白 色 的 雨 與 乳 白 的 貝 殼, 可 謂 迷 濛 氤 氳 第 一 段 使 用 類 字 ( 類 疊 ) 句 中 頂 真 ( 頂 真 ); 第 二 段 賡 續 類 字 ( 類 疊 ) 兼 採 擬 人, 造 成 一 定 的 節 奏 形 式 與 不 斷 下 著 白 色 的 雨 形 成 視 覺 與 聽 覺 不 斷 交 織 的 審 美 效 果 最 後 則 收 攝 於 貝 殼 海 的 耳 朵 此 不 禁 令 人 想 到 高 克 多 的 耳 朵, 35 小 小 的 思 念 云 : 夜 光 蟲 在 發 光 35 高 克 多 或 譯 科 克 多 柯 克 多 (Jean Cocteat, ), 係 法 國 超 現 實 主 義 詩 人 林 修 二 曾 於 1936 年 5 月 22 日 前 往 橫 濱 為 其 送 行, 並 央 記 者 學 長 請 柯 克 多 在 攜 來 的 詩 集 上 簽 名, 之 後, 又 在 出 航 前, 與 群 眾 簇 擁 擠 近 柯 克 多, 而 有 與 其 近 距 離 接 觸 觀 察 之 機 會, 林 修 二 曾 寫 下 白 蝴 蝶, 紀 錄 其 個 人 前 往 送 行 的 過 程 與 心 情 變 化, 見 呂 興 昌 : 林 修 二 生 平 著 作 年 表, 頁 570 其 中, 對 於 柯 克 多 將 離 開 前, 林 修 二 白 蝴 蝶 有 一 段 生 動 的 描 寫 : 船 開 始 出 動, 柯 克 多 在 中 甲 板 ( 中 略 ) 面 對 碼 頭 的 群 眾 站 著 柯 克 多 表 示 惜 別 的 神 情 有 點 難 過 他 揮 著 白 色 手 帕, 然 後 把 手 帕 投 向 晚 霧 漂 流 的 港 口 天 空, 真 像 白 蝴 蝶 般, 飄 舞 在 海 面 而 消 失 寂 愁 也 湧 上 我 的 心, 像 蝴 蝶 降 落 海 面 一 樣 頁 而 科 克 多 之 名 詩, 將 貝 殼 比 喻 成 海 的 耳 朵 : 我 的 耳 朵 是 貝 殼,/ 愛 戀 大 海 的 呼 嘯 ( 奚 密 譯 文 ), 見 奚 密 : 燃 燒 與 飛 躍 : 一 九 三 年 代 台 灣 的 超 現 實 詩, 台 灣 文 學 學 報 第 11 期 (2007 年 12 月 ), 頁 78-79

18 70 文 與 哲 台 灣 南 區 大 學 中 文 系 策 略 聯 盟 學 術 論 叢 要 享 受 海 底 聲 響 就 要 借 高 克 多 的 耳 朵 抑 或 要 變 成 貝 殼 ( 頁 356) 其 由 視 覺 ( 星 ) 而 聽 覺 ( 海 濤 ) 就 某 種 程 度 而 言, 此 際 林 修 二 亦 因 思 念 高 克 多 及 其 詩, 而 將 自 己 變 成 一 只 貝 殼 另 一 首 月 光, 亦 巧 妙 轉 換 視 覺 與 聽 覺, 詩 云 : 仲 夏 深 海 之 底 有 韻 律 的 搖 盪 月 亮 疲 憊 著 走 起 來 我 願 把 這 樂 譜 集 保 存 得 不 變 色 ( 頁 362) 就 現 象 而 言, 潮 夕 變 化 與 月 亮 盈 虧 ( 擬 人 修 辭 ) 息 息 相 關, 詩 人 以 其 間 波 濤 的 盪 漾 更 是 自 成 韻 律 延 亙 整 個 仲 夏 而 成 為 不 褪 色 的 樂 譜 集 若 就 小 小 的 思 念 與 月 光 的 發 表 時 間 而 言, 二 詩 原 來 皆 刊 載 於 1934 年 3 月 風 車 詩 誌 第 三 號, 揆 諸 其 創 作 歷 程, 係 屬 於 較 早 期 之 作 品 ; 故 值 彼 海 洋 風 景 誕 生 之 際, 其 毋 寧 已 注 意 到 視 覺 與 聽 覺 交 互 作 用 所 產 生 的 美 學 效 果 ; 尤 有 甚 者, 當 詩 人 患 病 遭 遇 生 命 中 極 大 挫 折 時, 其 仍 回 到 海 邊 休 養 傾 聽 海 濤 觀 諸 其 以 響 與 靜 謐 的 海 邊 為 詩 題, 即 可 窺 知 一 二 ( 詳 下 ) 如 此, 在 風 景 中 兼 具 聲 音 者 亦 不 乏 多 有, 如 海 風 云 : 像 翻 開 詩 集 / 扇 開 了 的 白 色 船 窗 / 海 鷗 在 編 排 數 字 浮 上 來 的 翠 綠 色 乳 房 / 頻 頻 丟 落 的 白 花 簇 / 美 麗 的 海 的 紫 陽 花 喲 越 過 水 平 線 的 / 手 風 琴 的 季 節 音 律 / 會 塗 改 思 索 的 顏 色 ( 一 九 三 六 於 高 千 穗 丸 )9/25( 頁 ) 海 鷗 翩 飛 成 為 海 洋 翠 綠 色 乳 房 的 白 花 簇 ( 紫 陽 花 別 名 繡 球 花 ) 上 下 空 間 交 織 於 海 面, 而 海 風 越 過 水 平 線 成 為 季 節 的 手 風 琴, 隨 著 四 季 的 變 化 為 其 吹 奏 出 不 同 的 旋 律 其 整 體 可 謂 由 視 覺 翻 轉 成 為 聽 覺, 再 重 新 回 到 視 覺 的 過 程, 詩 末 更 特 別 標 舉 於 高 千 穗 丸, 36 頗 有 臨 在 海 洋 之 姿 36 可 參 考 國 家 圖 書 館 典 藏 日 據 時 期 交 通 運 輸 工 具 之 明 信 片, 見 何 培 齊 文 字 編 撰, 國 家 圖 書

19 風 景 與 心 境 的 鏡 像 : 日 據 時 期 新 詩 中 的 海 洋 書 寫 以 林 修 二 之 詩 為 例 71 而 寫 於 瑞 穗 丸 37 上 ( 原 詩 註 明 : 瑞 穗 丸 にて ) 的 出 航 詩, 則 著 墨 船 隻 啟 碇 之 際, 港 埠 之 離 情 依 依 與 駛 入 大 海 後 的 回 眸 : 金 屬 性 的 銅 鑼 聲, 幾 次 響 透 港 埠 的 天 空, 旅 人 的 臉 頰 開 了 蒼 白 寥 愁 的 花, 過 海 消 逝 於 黑 暗 的 土 人 街 ( 中 略 ) 驪 歌 小 提 琴 的 哭 泣 成 為 大 排 長 龍, 華 麗 且 寂 寞 地 穿 過 空 間 融 入 波 浪 裡 去 那 街 上 的 燈 影 那 夜 的 那 個 夢 / 水 手 感 覺 遠 方 的 潮 味 血 管 裡 流 進 激 烈 的 潮 流 在 忘 卻 海 裡 漂 流 的 老 酒 味 和 女 人 色 香 船 長 凝 視 的 藍 海 白 鷗 飛 翔 著 紙 條 雨 下 降 在 金 字 塔 型 的 斗 笠 映 著 浮 油 的 彩 色 浪 波 飛 越 紅 磚 屋 頂 的 那 邊, 擴 散 了 的 遙 遠 鄉 愁 啊! 靜 穆 的 山 影 上 夕 暉 如 玫 瑰 那 麼 紅 ( 一 九 三 六 三 廿 七 )(396-98) 38 第 一 段 從 銅 鑼 聲 響 幾 次 劃 破 天 際 催 發, 復 以 岸 上 送 行 者 的 觀 點, 寫 旅 人 臉 上 的 愁 容 ( 不 乏 亦 是 送 行 者 的 愁 容 ); 驪 歌 終 不 得 免 咿 咿 啞 啞 的 小 提 琴 聲 剎 時 轉 成 眾 人 的 哭 泣 聲, 唯 隨 著 船 隻 漸 行 漸 遠 之 際, 岸 邊 一 幕 幕 離 別 的 場 景 終 將 隱 沒 在 波 浪 裡 第 二 段 則 藉 著 想 像 重 返 陸 地, 尋 覓 白 日 終 將 容 納 不 下 尚 停 留 在 岸 上 的 夜 夢 隨 著 船 隻 的 出 航, 老 酒 味 與 女 人 色 香, 終 將 為 潮 味 所 浸 沒 ; 此 間, 水 手 的 專 注 與 船 長 的 一 派 悠 閒, 是 一 幅 極 佳 的 構 圖 幾 近 詩 末, 才 輕 描 了 自 己 的 位 置 並 將 一 路 刻 意 壓 抑 但 仍 敵 不 過 漸 行 漸 遠 漸 生 的 鄉 愁 籠 罩, 一 股 腦 兒 投 射 在 夕 陽 餘 暉 上 鄉 愁 渲 染 開 來 竟 是 如 此 鮮 明 醒 目 ; 前 後 兩 相 對 照 : 觀 看 他 人 的 離 情 與 凝 視 自 己 的 鄉 愁, 兩 相 拂 映 頗 可 發 現 其 間 強 烈 的 反 差 雪 則 是 一 幀 雪 白 的 風 景 照, 海 港 的 洶 湧 浪 濤, 在 彼 嵦 嵦 白 雪 中, 猶 自 堅 持 成 為 地 景 中 最 後 一 片 的 黝 黑 : 館 特 藏 組 編 : 日 治 時 期 的 海 運 ( 臺 北 : 國 家 圖 書 館,2010 年 ), 頁 ; 其 中, 藏 品 編 號 : 與 為 高 千 穗 丸, 同 前 註, 頁 同 前 註, 藏 品 編 號 : 為 瑞 穗 丸, 頁 141 編 者 呂 興 昌 於 詩 末 編 案 云 : 原 載 台 南 新 報 文 藝 欄 一 九 三 六 年 四 月 廿 六 日 頁 398

20 72 文與哲 台灣南區大學中文系策略聯盟學術論叢 今夜 朔風 吹散蒼穹的白花了 溫柔地 寂靜地 花兒 飄散在街衢 粗糲的肌膚上 融化在海港浪濤洶湧的血潮裡 在玻璃窗上結晶變成花 了 今夜 朔風 從蒼穹上撒下白薔薇 花兒美麗 鋪滿於咱倆曾經走 過的 山丘的小徑上 山丘上樹木靜靜 伸出著纖細的胳膊 在接受著 上天的祝福 頁 詩題雖名為 雪 然其極寫 雪夜 至為明顯 如此一黑一白對比強烈鮮明 且 多以 肌膚 血潮 胳膊 等擬人修辭 變現彼雪夜為一有情世界 其中 飄落的雪花亦消融在海港浪濤洶湧的血潮中 仔細端詳 更可發現為雪花所漫天 舖蓋的風景中仍有 咱倆 過去的影子 2. 介入的風景 緣於詩人故鄉頗得地利之便 故其近郊周遭湖潭與海濱 往往成為詩人造訪 之境 當然 此更與彼時休閒觀念之興起不無關係 八田與一所設計監工的烏 山頭水庫 宛若碧綠的珊瑚 成為其詩料 茲觀 初秋的天空清藍 初秋的天空清藍 很久沒有這樣舒暢了 陽光供應給我們充滿了紫外線 島嶼南方的曠野美麗地反映綠色 東方山脈矇矓於微薄的藍色靄霧裡 中 略 珊瑚潭照映著蒼空 攀上展望台 我們重新祝福了完成世界性大工程 而 飽嘗了那創造的自然美 可是這一大工程卻沒有給島民獲得利益和幸福 反而帶來痛苦的事實 不能不說真遺憾 頁 376 島嶼南方 東方山脈 具體點出其地理位置與形勢 其完全浸潤於彼湖光山 色中 而對完成世界性的工程雖不乏流露讚譽 但仍考量 顧慮全體島民的利益 從而提出其遺憾的論斷 這也是詩人少有的 介入 批評 雖然如此 詩人亦 極可能在該次出遊中寫下其潭上之行 即 搭乘小舟 39 編者呂興昌於詩末 編案 云 發表於 台灣日日新報 文藝欄 一九三八年二月十 九日 葉笛譯 頁 436

21 風 景 與 心 境 的 鏡 像 : 日 據 時 期 新 詩 中 的 海 洋 書 寫 以 林 修 二 之 詩 為 例 73 搭 乘 小 舟 切 開 有 如 鏡 子 的 水 面, 小 舟 拖 著 一 條 白 色 尾 巴 滑 過 去 在 小 舟 裡 吃 了 便 當 轉 回 熱 帶 植 物 繁 茂 的 小 島 年 輕 的 血 夢 幻 之 門, 雖 然 在 水 上, 卻 把 崗 上 等 明 朗 又 輕 快 的 旋 律, 投 進 碧 綠 的 湖 水 天 空 浮 現 淨 白 的 雲, 流 向 蒼 藍 的 空 間 去 像 我 們 的 小 舟, 也 像 流 走 的 我 們 蒼 藍 的 夢! ( 頁 378) 接 續 著 烏 山 頭 之 行 舟, 其 腳 蹤 亦 來 到 灣 裡 的 海 濱, 其 ( 灣 裡 海 水 浴 場 ) 云 : 從 此 到 毛 氏 家 暫 時 休 息 了, 再 返 回 台 南, 到 灣 裡 的 海 水 浴 場 去 海 不 穩 靜, 卻 在 午 后 的 陽 光 照 射 裡 閃 閃 亮 著 在 那 兒 照 相 雖 無 所 獲, 但 撿 到 了 詩 篇 我 們 對 海 沒 有 感 到 魅 力 因 為 台 灣 的 海 水 浴 場 設 備 不 好, 海 也 沒 有 美 麗 的 灣 口 我 順 沿 岸 邊 安 靜 地 走 坐 在 砂 丘 的 少 年 鳴 奏 著 手 風 琴 我 身 受 東 支 那 海 的 貿 易 風, 撿 拾 了 漂 來 的 夢 之 蛋 ( 頁 380) 觀 其 前 後 兩 段, 吾 人 不 難 窺 得 詩 人 雖 對 嬉 遊 之 地 有 所 評 論, 然 而, 其 仍 能 在 殘 缺 的 現 實 上, 捕 捉 剎 那 靈 感, 造 出 新 境 此 外, 在 湖 畔 亦 係 一 則 小 品 : 額 頭 上 受 著 柔 柔 的 微 風,/ 我 佇 立 在 湖 畔 / 昨 夜 湖 泊 睡 著 / 妖 冶 如 同 三 十 歲 女 人, 藍 色 星 星 的 紫 花 地 丁 撒 滿 一 大 片 / 它 大 大 地 使 我 悸 怖 / 今 晨 從 白 色 面 紗 中, 浮 現 著 少 女 的 羞 澀 和 微 笑 / 愚 蠢 地 我 卻 以 手 觸 及 那 體 溫 ( 中 略 )/ 雖 然 如 此, 卻 只 有 我 的 心, 為 什 麼 會 如 此 平 靜 呢 ( 頁 ) 編 者 呂 興 昌 於 詩 末 編 案 云 : 發 表 於 台 灣 日 日 新 報 文 藝 欄 一 九 三 七 年 一 月 十 日 ; 葉 笛 譯 頁 432

22 74 文與哲 台灣南區大學中文系策略聯盟學術論叢 與 在空沼小屋裡 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夜深 一推開窗戶 播散滿天的星星 之寶石 把山的歷史照樣綠蒼蒼地湛滿著的湖水假寐著 睡靜了的魚群街街之火 頁 寫 我 涉入該湖畔的風景中 將昨夜與今晨的湖 寂寞地閃爍著 泊比喻成三十歲妖冶的女人與羞澀微笑的少女 蒙上晨霧的面紗 今卻冷不防地 伸手輕觸彼湖泊 其心仍 不為所動 而與湖泊同歸平靜 此詩實亦可謂融風景 與心境為一 41 二 風景心境 自我的發現 在天寬地闊的海洋風景中 我們也看到被風景逐漸喚醒的 我 這是詩人透 過海洋所照鑑的自我 此實可以一九三五年所寫就之 海邊 為嚆矢 藍色海風穿過肉體的拱門 甘美的潮香寂靜地淋濕了 我底乳白的夢之 蛋 白色貝殼之透徹的思念 砂丘孕育著少年的幻想 抱著秋風的憂鬱 頁 將自己比喻成白色貝殼 高克多的耳朵 接受藍色海風 甘美潮香的洗禮 砂丘上的少年也正接受秋風的吹拂 詩中 乳白的夢之蛋 白色貝殼 及 少 年 云云 都不斷孳乳新生的意象 砂丘 秋風的憂鬱 則又稍帶慘綠之意 其中已透顯 我 之存在 且在最末段時 將 我 推遠 頗有自我審視的意味 唯如此將自我抽離者 如 散髮 林修二對於湖潭風景頗情有獨鍾 由其 北海道研修旅行攝影小記 篇名為編者所加 亦可窺知 頁 依 編案 載 原註發表年月有誤 按 詩末標註 一九三五 九 臺灣詩人集 此詩原作於一九三五年八月一八日 修改於九月二十一日 發表於 台灣新聞 文藝欄 月日不詳 再重刊於 台灣日日新報 文藝欄 台灣詩人作品集 6 一九三六年三月三 日 頁 又 海邊 一詩 亦收錄於 集外集 中 並貼有三幀照片 其原文 與譯文之排列 字句稍有出入 頁 此不禁使我們聯想到 波提切利 Sandro Botticelli, 名畫 維納斯的誕生 維納斯 Venus 赤裸身子踩在一只貝殼上 故林修二的海洋書寫一開始可謂即接上了

23 風 景 與 心 境 的 鏡 像 : 日 據 時 期 新 詩 中 的 海 洋 書 寫 以 林 修 二 之 詩 為 例 75 我 和 我 面 對 著 / 閉 著 眼 睛 / 繞 著 頭 蟋 蟀 / 鳴 叫 著 屙 了 黑 屎 / 假 寐 裡 有 紫 花 地 丁 開 花 / 有 螃 蟹 吐 著 的 白 泡 沫 和 淋 浴 的 聲 響 / 不 一 會 兒 銜 著 煙 斗 / 我 走 向 吹 著 海 風 的 港 口 ( 頁 392) 44 詩 一 開 始, 即 我 與 我 之 直 面 對 話, 頗 具 哲 思 ; 雖 然 因 蟋 蟀 的 干 擾 ( 紫 45 花 地 丁 可 能 複 現 著 詩 人 的 私 密 之 事, 請 詳 在 湖 畔 ), 思 緒 中 斷 而 自 假 寐 的 虛 境 醒 來, 但 我 卻 也 走 入 風 景 的 實 境 其 實, 另 一 首 蟋 蟀, 頗 可 以 為 對 照 : 那 是 生 的 歡 喜 也 是 / 不 久 將 來 的 最 後 輓 歌 / 也 就 是 一 切 / 抽 出 全 靈 魂 歌 唱 / 在 曠 野 的 草 叢 陰 影 下, 在 龜 裂 的 石 版 裡 / 或 者, 在 都 會 的 屋 頂 公 園 / 不 幸 的 詩 人 啊! 清 純 的 詩 啊!/ 洋 燈 的 火 燄 濕 了 / 已 經 像 琉 璃 般 秋 風 很 冷 ( 一 九 三 六 )( 頁 182) 46 詩 人 穿 透 生 之 歡 喜, 隨 而 思 及 其 不 過 是 不 久 後 的 輓 歌, 不 可 不 謂 靈 慧 ; 由 此 / 蟋 蟀 暗 示 彼 / 詩 人, 雖 已 跨 越 物 我 的 藩 籬, 然 終 因 洋 燈 的 火 燄 不 再 而 備 感 秋 冷 揆 諸 海 邊 與 蟋 蟀 二 作, 發 表 時 間 相 近, 終 篇 皆 為 秋 風 所 包 覆, 且 頗 有 自 況 之 意 詩 人 亦 如 蟋 蟀, 時 常 以 一 襲 黑 衣 出 現 ( 詳 下 ), 在 形 象 上 有 其 類 似 之 處, 故 無 妨 將 其 視 為 詩 人 自 我 之 浮 現 而 不 幸 的 詩 人 啊! 清 純 的 詩 啊! 不 亦 是 其 人 其 作 之 寫 照 而 與 海 邊 同 樣 刊 載 於 台 灣 日 日 新 報 文 藝 欄 台 灣 詩 人 作 品 集 6 之 黃 昏, 則 云 : 西 方 文 化 的 傳 統, 而 一 改 以 往 台 灣 傳 統 古 典 海 洋 詩 常 以 陽 侯 蛟 龍 蛟 人 等 為 主 的 書 寫 程 式 編 者 呂 興 昌 於 詩 末 編 案 云 : 發 表 於 台 灣 新 聞 文 藝 欄 一 九 三 六 年, 月 日 不 詳 ; 葉 笛 譯 頁 392 楊 雅 惠 指 出 : 頭 部 意 象 在 風 車 詩 社 中 常 為 思 維 之 象 徵 見 楊 雅 惠 : 現 代 性 詩 意 啟 蒙 : 日 治 時 期 臺 灣 新 詩 的 文 化 詮 釋 ( 高 雄 : 國 立 中 山 大 學 出 版 社,2007 年 ), 頁 258 編 者 呂 興 昌 於 詩 末 編 案 云 : 發 表 於 台 灣 日 日 新 報 文 藝 欄 一 九 三 六 年 十 月 一 日 頁 182

24 76 文 與 哲 台 灣 南 區 大 學 中 文 系 策 略 聯 盟 學 術 論 叢 無 聲, 黑 暗 的 浪 潮 充 滿 起 來 / 沉 在 寂 靜 的 海 底 我 失 明 了 / 被 海 的 幻 想 追 索 著 / 我 邊 摸 索 真 珠 貝 我 疲 憊 了 / 微 薄 的 洋 燈 光 線 細 細 碎 散 / 藍 色 懷 鄉 症 投 下 波 浪 色 彩 的 笑 容 遙 遠 的 海 風 聲 / 海 藻 的 紅 翅 像 女 人 的 扇 子 般 扭 在 我 臉 上 / 我 底 眸 子 / 在 黃 昏 味 裡 像 夜 光 蟲 般 / 發 亮 了 一 陣 子 ( 頁 62-4) 相 較 於 前 一 首 海 邊, 此 詩 更 在 物 我 交 往 中 透 顯 我 之 存 在 其 先 由 感 官 上 失 去 聽 覺 作 用, 帶 出 為 黑 暗 浪 潮 所 充 滿 海 水 環 覆 之 下, 更 透 顯 出 我 於 失 去 視 覺 之 後, 僅 能 以 觸 覺 搆 著 真 珠 貝 ( 彼 真 欲 借 真 珠 貝 高 克 多 的 耳 朵 傾 聽 海 的 聲 音?); 我 雖 疲 憊, 卻 在 燈 火 闌 珊 中 ( 光 的 穿 透 下 ) 看 見 海 的 笑 容 而 受 安 慰 ; 於 是, 我 又 重 新 聽 到 海 風 感 受 到 海 藻 拂 面 我 底 眸 子, 也 因 此 亮 了 起 來 ; 聖 經 豈 不 云 : 眼 睛 就 是 身 上 的 燈 你 的 眼 睛 若 瞭 亮, 全 身 就 光 明 ; 你 的 眼 睛 若 昏 花, 全 身 就 黑 暗 你 裏 頭 的 光 若 黑 暗 了, 那 黑 暗 是 何 等 大 呢! ( 馬 太 福 音 六 : 22-23); 眼 睛 從 失 明 到 發 亮, 主 體 終 於 被 找 到 我 的 眸 子 也 正 目 睹 這 一 切 的 發 生 唯 黃 昏 尚 有 另 外 一 段 原 文 及 譯 文, 吾 人 不 妨 一 併 審 視 ( 畫 線 部 份 為 筆 者 所 加 ): 沉 在 暗 夜 的 海 潮 無 聲 地 在 漲 著 的 靜 謐 之 海 底 的 我 失 明 了 / 被 香 煙 的 火 像 夜 光 虫 般 發 亮 的 / 怪 異 的 形 象 追 趕 著 我 仍 在 摸 索 著 珍 珠 貝 我 疲 倦 得 快 要 窒 息 了 / 燈 火 給 予 我 浮 力 / 樹 梢 讓 我 吸 入 氧 氣 / 代 替 珍 珠 貝 我 發 現 被 剝 製 的 自 己 的 心 臟 ( 藏 ) ( 九 二 一 )( 頁 386) 47 二 作 文 字 雖 有 出 入, 然 不 論 何 者, 我 都 在 汪 洋 大 海 中, 始 尋 覓 到 自 己 的 主 體 至 此, 不 難 發 現, 海 洋 幾 已 成 為 其 鄉 愁 ; 此 際, 亦 只 有 貝 殼 才 能 解 得 海 濤 之 語, 其 鄉 愁 云 : 貝 殼 在 / 懷 念 / 海 濤 ( 頁 76); 唯 此 究 竟 是 純 然 的 模 仿, 抑 或 係 47 編 者 呂 興 昌 於 詩 末 編 案 云 : 作 於 一 九 三 五 年 九 月 二 十 一 日, 發 表 於 台 灣 新 聞 文 藝 欄 一 九 三 五 年, 月 日 不 詳 此 詩 後 經 修 改 再 刊 於 同 報, 又 刊 於 台 灣 日 日 新 報 文 藝 欄 一 九 三 六 年 三 月 三 日 ; 葉 笛 譯 頁 388

25 風 景 與 心 境 的 鏡 像 : 日 據 時 期 新 詩 中 的 海 洋 書 寫 以 林 修 二 之 詩 為 例 77 詩 人 在 懷 念 另 一 位 詩 人, 則 頗 耐 人 尋 味 當 夜 幕 更 低 垂, 詩 人 在 海 洋 中, 則 又 看 見 另 番 的 風 景, 星 云 : 大 蘋 果 在 海 的 天 空 消 失 / 孔 雀 在 天 空 的 海, 扇 開 華 麗 的 羽 翼 大 風 雪 吹 停 的 某 個 深 夜 / 高 大 杉 木 上 的 烏 鴉 熱 望 著 / 天 空 的 海 的 夜 光 蟲 / 想 吃 天 空 的 海 的 夜 光 蟲 海 洋 浪 濤 很 高 / 北 :/ 追 逐 北 辰 的 影 子, 一 大 群 海 鹿 / 直 向 北 方 奮 鰭 而 去 冬 薔 薇 的 院 子 底 哀 愁 / 慾 望 獲 得 那 藍 寶 石 / 掬 取 泉 水 的 少 女 的 浪 漫 喲 白 煙 流 向 南 方 / 遙 遠 的 藍 水 脈 / 魚 群 棲 息 的 世 界 盛 開 季 節 花 / 白 色 海 鷗 從 空 中 / 向 白 色 甲 板 投 下 白 球 / 夢 見 明 天 的 港 / 年 輕 船 員 的 手 指 撥 著 吉 他 的 絃 / 我 吹 著 煙 斗 在 甲 板 上 散 步 ( 一 九 三 六 三 三 ) 48 該 詩 可 謂 由 遠 景 的 眺 望 中 景 的 觀 看 到 近 景 的 凝 視, 而 揉 紅 白 藍 色 調 於 一 ; 其 中, 並 富 有 濃 厚 的 敘 事 成 份 從 紅 日 的 大 蘋 果 扇 ( 散 ) 開 成 孔 雀 ( 開 屏 ) 的 綺 霞, 不 禁 令 人 想 起 蘇 軾 遊 金 山 寺 詩 : 微 風 萬 頃 鞾 文 細, 斷 霞 半 空 魚 尾 赤 49 而 由 大 蘋 果 消 失 夜 光 蟲 浮 現, 令 人 稍 感 時 間 的 推 移, 由 海 的 天 空 化 入 天 空 的 海 則 又 在 空 間 上 予 人 乾 坤 顛 倒 之 感 ; 孔 雀 與 烏 鴉, 虛 實 並 呈 ; 更 迭 物 換, 唯 北 辰 亙 古 不 移, 其 倒 影 反 成 為 奇 珍 寶 石 而 為 海 鹿 乘 風 破 浪 所 競 逐 詩 末 仍 不 忘 回 首 點 出 我 相 應 於 外 在 風 景 處 於 動 態 變 化 的 過 程 中, 詩 末 才 曝 露 觀 看 者 我 的 流 動 視 角, 同 時, 也 是 自 我 的 觀 照 ( 發 現 ) 其 與 海 邊 一 詩, 頗 有 異 曲 同 工 之 妙, 但 此 中 之 我 明 顯 成 熟 不 少, 不 僅 不 再 憂 鬱, 也 能 看 到 他 人 的 生 命 樣 態 吾 人 不 難 想 像, 彼 時 海 洋 上 正 逸 出 的 大 小 不 等 的 兩 道 白 煙 : 一 是 汽 船 所 冒 之 煙, 另 一 則 是 詩 人 在 甲 板 上 吞 雲 吐 霧 ; 而 遠 方 海 面 上 的 藍 水 脈, 則 極 可 能 是 指 黑 潮 又, 這 一 首 詩 頗 可 與 其 更 早 前 未 發 表 之 詩 作 ( 南 溟 的 鵬 群 ) 相 互 發 明 : 48 編 者 呂 興 昌 於 詩 末 編 案 云 : 發 表 於 台 灣 新 聞 一 九 三 六 年, 月 日 待 查 但 末 二 段 原 詩 無, 原 詩 另 有 一 段, 曰 : 苦 惱 的 騎 士 喲 / 在 白 色 的 地 球 上 / 在 淡 淡 的 回 憶 的 沙 丘 上 / 讓 我 們 尋 找 / 會 驅 使 鑲 嵌 著 星 星 的 / 語 言 的 鞭 子 吧 ( 以 下 日 文 略 ), 頁 [ 宋 ] 蘇 軾 著,[ 清 ] 馮 應 榴 輯 注, 黃 任 軻 朱 懷 春 校 點 : 蘇 軾 詩 集 合 注 ( 上 海 : 上 海 世 紀 上 海 古 籍 :2009 年 ), 第 1 冊, 頁 275

26 78 文 與 哲 台 灣 南 區 大 學 中 文 系 策 略 聯 盟 學 術 論 叢 南 溟 的 鵬 群 喲!/ 展 開 大 翅 膀 向 暴 風 雨 中 / 翱 翔 蒼 空 去 尋 找 薔 薇 色 的 寶 石 啊! ( 一 九 三 五 十 二 十 記 )( 頁 390) 50 相 異 於 星 的 逐 北, 這 一 首 詩 卻 是 圖 南 我 們 想 起 莊 子 逍 遙 遊 : 北 冥 有 魚, 其 名 為 鯤 鯤 之 大, 不 知 其 幾 千 里 也 化 而 為 鳥, 其 名 為 鵬 ( 中 略 ) 是 鳥 也, 海 運 則 將 徙 於 南 冥 51 其 實, 此 時 詩 人 亦 正 搭 著 瑞 穗 丸, 由 瀨 戶 內 海 出 發, 往 南 返 回 台 灣 的 途 中, 其 航 行 詩 云 : 逐 波 漂 流 的 無 限 的 夢 / 靠 在 拷 緊 麻 繩 的 桅 杆 影 子 迎 著 藍 色 海 風 / 舵 看 守 著 船 的 航 路 煙 流 向 南 方 / 遙 遠 的 藍 色 水 脈 / 開 在 魚 群 棲 生 世 界 的 季 節 花 / 白 鷗 從 天 空 / 向 白 色 甲 板 投 下 白 球 夢 見 明 日 的 港 口 / 年 輕 水 手 的 指 尖 落 在 吉 他 弦 上 / 抽 著 煙 斗 我 在 甲 板 上 散 步 ( 一 九 三 六 三 三 )( 頁 ) 52 二 三 兩 段 則 與 星 頗 有 重 複 之 處 ; 然 整 體 而 言, 其 依 夢 啟 航 而 有 一 派 悠 閒 以 上, 倘 若 海 邊 是 一 整 體 性 觀 照, 則 稍 後 之 黃 昏 星, 不 僅 由 黃 昏 而 星 夜 呈 顯 時 間 上 之 連 續 更 往 前 拋 擲 : 夢 見 明 日 的 港 口, 且 其 對 於 自 我 主 體 的 追 求, 可 謂 愈 來 愈 加 明 顯 關 於 自 我 主 體 形 象 的 問 題, 中 村 義 一 台 灣 東 京 現 代 主 義 詩 之 青 春 林 修 二 遺 稿 選 集 蒼 星 讀 後 感 云 : 卷 頭 詩 人 之 照 片 於 高 千 穗 丸 船 上, 一 九 三 八 年 十 月, 穿 著 西 裝, 打 領 帶, 叼 著 雪 茄, 洋 溢 著 摩 登 與 活 潑 ; 笑 顏 明 朗 開 懷, 秋 天 的 豔 陽 照 著 站 在 被 海 風 吹 拂 的 甲 板 上 之 青 年 ( 筆 者 按 : 以 下 節 引 海 詩, 50 編 者 呂 興 昌 先 生 於 詩 末 編 案 云 : 本 頁 貼 有 一 幀 相 片, 詩 題 編 者 所 加 頁 [ 晉 ] 郭 象 注,[ 唐 ] 陸 德 明 釋 文,[ 唐 ] 成 玄 英 疏,[ 清 ] 郭 慶 藩 集 釋 : 莊 子 集 釋 ( 臺 北 : 世 界 書 局,1989 年 ), 頁 編 者 呂 興 昌 於 詩 末 編 案 云 : 原 載 於 台 南 新 報 文 藝 欄 一 九 三 六 年 四 月 廿 六 日 頁 402

27 風景與心境的鏡像 日據時期新詩中的海洋書寫 以林修二之詩為例 79 從略 是張與這首詩相映和的喜悅的肖像 53這段文字有三項疑點仍待釐清 首先 依呂興昌 林修二生平著作年表 未見該時間有搭乘該船之紀錄 其次 海 詩係發表於 1937 年 1 月 23 日 亦明顯與照片上所列時間不符 再者 海 風 雖寫於 在高千穗丸 上 然其寫作時間卻為 1936 年 9 月 25 日 時間上亦 有所出入 雖然如此 吾人仍不難想像其經常以盛裝及叼著煙斗的形象出現 如 1938 年 11 月 20 日參加慶應大學英文科全班同學至多摩川的郊遊 林修二與該 科超現實主義詩人西脇順三郎皆以吸煙之姿態合影 54更早前的 詩 作 已隱約 透寫詩人的形象 面向天空飛上去 從我手指昇起的蒼煙 在雲飄流的那邊 有天使住著 嗎 像白色訓練舟艇般 追求夢的我的詩 甚麼時候 會出帆呢 一九三六 一 頁 100 其自我的詰問 毋寧正是其詩人身份的表徵 海上冉冉上昇的蒼煙 恰如不斷逸 出的繆思 隨著每回詩人展開其航行之際 往往也是其詩作的再一次出航 唯寫 作 詩 作的該年年底 因胞弟患病返鄉 益添其 獨在異鄉為異客 之形單影 隻 寂愁 給生病返鄉的弟弟 正抒發其間之孤冷 疲憊於都市生活的你啊 為了冬眠而離開了 在碼頭我們牽著離別的紙 帶 勉強露出微笑 漂盪著無限哀愁的影子 晴朗的港風很冷 亡母的照片和你我兩人的桌子 還有房間 甚麼都不變 可是 籠罩在 房裡的虛無空氣啊 冷清寂寞的豆腐店的笛音啊 獨自在無燈的昏暗裡 我緊緊擁抱著寂愁 一九三六 十一 十六 頁 中村義一著 林雅婷譯 台灣 東京 現代主義詩之青春 林修二遺稿選集 蒼星 讀後感 收入林修二原著 呂興昌編訂 陳千武翻譯 南瀛文學家 林修二集 新 營 臺南縣文化局 2000 年 頁 詳見呂興昌編訂 林修二集 中所附照片 照片下並註明 參加慶應大學英文科三年 級全班郊遊 與恩師西脇順三郎教授合影 無標明頁次 55 依編者呂興昌於詩末 編案 云 此詩有手稿 見相簿一 發表於 台灣日日新報 文藝欄 一九三七年二月十一日 頁 158

28 80 文 與 哲 台 灣 南 區 大 學 中 文 系 策 略 聯 盟 學 術 論 叢 詩 人 心 緒 不 乏 受 此 事 件 之 影 響, 而 以 寒 夜 給 水 蔭 萍 氏 吐 露 其 內 在 焦 慮 : ( 前 略 ) 面 向 洋 燈 的 燈 影, 我 叼 著 煙 斗 呼 喊 像 斷 雲 流 逝 的 空 虛 日 子, 像 候 鳥 般 飛 散 了 我 無 彩 色 的 歌, 煙 斗 不 鳴 了 嗎? 不 再 孵 化 了 嗎? 不 久, 玻 璃 窗 會 開 美 麗 的 雪 花 吧 我 要 小 心 冬 眠, 而 等 待 萌 芽 的 新 春 一 九 三 六 ( 頁 ) 56 叼 著 煙 斗 呼 喊 煙 斗 不 鳴 了 嗎, 無 疑 皆 是 詩 人 自 我 形 象 的 浮 現 此 外, 觀 其 未 發 表 之 詩 作 ( 穿 著 豪 華 晚 禮 服 ), 可 更 增 其 真 實 性 : 穿 著 豪 華 晚 禮 服 的 / 巨 大 紳 士 啊 / 叼 著 大 雪 茄 煙 / 往 回 外 國 / 我 的 肚 子 是 A K A I( 紅 色 的 ) ( 頁 368) 57 顯 見 叼 著 煙 穿 著 晚 禮 服 的 巨 大 紳 士 的 確 是 其 經 常 出 現 的 造 型 極 可 能 也 是 他 理 想 的 形 象 ; 倘 若 這 是 其 個 人 的 獨 照, 則 當 其 又 回 到 綠 白 藍 紅 所 交 織 的 海 洋 風 景 時, 又 映 現 怎 樣 的 形 貌, 令 人 好 奇 茲 觀 海 詩 : 海 是 翠 綠 色 的 手 帕 / 白 色 海 鷗 縫 上 邊 緣 頑 皮 的 海 風 把 它 吹 皺 了 / 誰 能 用 熨 斗 熨 平 它? 海 是 無 邊 際 的 藍 色 曠 野 / 穿 燕 尾 服 的 巨 大 紳 士 / 抽 著 香 煙 在 散 步 可 愛 的 風 箏 飄 浮 在 海 的 天 空 / 夕 陽 照 紅 丘 上 男 孩 們 的 背 脊 海 染 成 的 蒼 白 時 間 / 融 化 了 我 的 無 聊 ( 頁 ) 依 編 者 呂 興 昌 於 詩 末 編 案 云 : 發 表 於 台 灣 日 日 新 報 文 藝 欄 一 九 三 六 年 十 二 月 二 ( 十 ) 五 日 頁 170 編 者 呂 興 昌 於 詩 末 編 案 云 : 以 下 各 詩 文 均 為 相 簿 黑 色 扉 頁 之 題 詞, 以 毛 筆 蘸 白 粉 書 寫, 各 頁 所 貼 相 片 數 量 不 等, 本 頁 相 片 則 已 佚 失, 詩 題 編 者 所 加 頁 368 編 者 呂 興 昌 於 詩 末 編 案 云 : 發 表 於 台 灣 日 日 新 報 文 藝 欄 一 九 三 七 年 一 月 二 三 日 頁 188

29 風 景 與 心 境 的 鏡 像 : 日 據 時 期 新 詩 中 的 海 洋 書 寫 以 林 修 二 之 詩 為 例 81 此 詩 之 前, 林 修 二 曾 作 純 然 寫 景 之 海 風, 內 容 分 別 以 海 及 海 鷗 為 基 底 與 前 景, 與 此 詩 第 一 段 有 某 種 程 度 相 似 性, 故 不 妨 將 其 視 為 海 風 有 我 之 境 的 辯 證 發 展 此 際 的 海 風 不 再 吹 奏 季 節 的 音 律, 反 而 掀 起 激 問 的 波 瀾 海 最 終 被 譬 喻 化 成 了 一 片 藍 色 曠 野, 供 燕 尾 服 的 巨 大 紳 士 在 其 上 悠 閒 吞 雲 吐 霧 與 漫 步 ( 一 望 無 際 的 海 面 上, 直 立 起 巨 大 紳 士 無 獨 有 偶 的 是, 他 也 瞥 見 男 孩 們 的 陽 光 身 影 ); 其 海 ( 洋 ) 陸 ( 地 ) ( 天 ) 空 而 又 回 到 海 洋 的 迅 速 空 間 轉 化, 已 足 夠 令 人 眩 目, 卻 在 一 個 冷 不 防 的 當 下, 又 化 成 了 蒼 白 的 時 間, 逕 自 解 消 我 的 無 聊 蒼 白 的 夜 則 除 了 舖 寫 外 在 的 風 景 之 外 ( 相 較 於 內 容 有 一 定 程 度 相 似 性 之 帆, 此 詩 之 我 實 極 為 明 顯 ), 其 更 進 一 步 馳 騁 想 像, 深 入 主 體 的 思 惟 之 內 : 涼 涼 的 月 光 波 紋, 充 滿 蒼 白 的 靜 謐, 沐 浴 在 其 中 的 我 底 思 惟, 我 住 在 思 惟 裡 平 靜 的 我 底 心, 平 安 目 送 晚 秋, 以 及 鮮 美 的 冬 天 跟 以 往 不 同 的 晴 朗 而 和 平 的 這 一 天, 使 我 感 到 高 興 儼 然, 我 底 帆 船 背 向 激 流, 向 懷 念 的 憩 息 的 海 灣, 走 近 ; 風 和 緩, 已 經 聽 不 到 濤 聲 安 慰 的 影 子 停 在 帆 上 / 像 紅 玫 瑰, 點 亮 心 的 洋 燈,/ 便 從 天 涯, 振 翅 著 輕 快 的 聲 音, 我 底 白 鶴 飛 翔 起 來 ( 一 九 三 六 十 二 六 )( 頁 ) 此 詩 則 藉 月 光 灑 下 的 潔 淨 純 白 來 捕 捉 內 在 的 幽 微 思 惟 ; 帆 船 不 再 航 行 大 海, 反 倒 向 海 灣 駐 泊, 一 如 其 以 思 惟 為 居 所 ; 而 在 背 向 激 流 憩 息 的 海 灣 安 慰 的 影 子 等 看 似 極 平 穩 靜 謐 之 中, 卻 天 外 振 翅 飛 來 了 白 鶴 不 乏 是 其 自 由 活 潑 思 惟 的 不 經 意 展 現 也 讓 整 幅 靜 謐 的 畫 面, 霎 時 動 了 起 來 附 帶 一 提 的 是, 後 來 其 北 海 道 研 修 之 旅, 在 札 幌 時 更 讓 其 親 身 體 會 午 前 三 時 左 右 夜 就 轉 為 白 亮, 而 傍 晚 黃 昏 也 很 亙 長 的 白 夜 經 驗 年 5 月, 林 修 二 因 罹 患 肺 病, 放 棄 就 職 東 京 貿 易 會 社 之 機 會, 返 回 故 鄉 麻 豆, 後 並 與 東 京 原 泉 氏 長 女 原 妙 子 結 婚 ; 翌 年 5 月, 在 妻 子 的 陪 伴 下, 前 往 日 59 林 修 二 : 北 海 道 紀 行 (1938 年 6 月 20 日 記 事 ), 頁 468

30 82 文與哲 台灣南區大學中文系策略聯盟學術論叢 本靜岡縣伊豆之伊東溫泉療養60 而伊豆半島更是肺疾療養的海濱勝地 61下述 二詩 雖早於伊東療養行之前 然確係患病之後所作 其以更加強烈的散文詩方 式 將個人當下的生命心境與外在的風景融為一體 首先 觀諸 靜謐的海邊 云 小蒸氣船 帆船都不駛過 堤防上已經沒有少年站著 遠方傳來敲龍骨的低小聲音 使靜謐的海邊更加靜寂 近於穩定的波浪海面 烏鴉淋濕著群飛 飛去岸上站立 海濱降下的細雨進入夜 潤濕村落的屋頂和海濱的小石 在旅舍 只有屋簷的語音較激烈 濤聲卻傳不到這裡來 燃燒的樹木新芽 露水濕潤的麥穗青色 霧茫的紫英淡紅色 充滿活潑的五月原野 對於那些爽味 火車毫不顧忌地駛過去 古老因 襲和煩雜的環境 脫離過去時日的一切 在這旅途的終站 歡喜的日子 是否在照耀 新來的日子 雖然沒有美麗花瓣裝飾 或許整天 被愁情茫霧封閉著 我也願睹生命愛下去 只要有心的純潔 和平以及愛 一九四一 五 三 頁 從海面的空到海邊的空 遠方的輕微之聲 愈增其靜謐 此亦是詩人感覺愈加 敏銳 烏鴉取代少年成為岸上的主角 第一 三段形成對比 細雨潤澤了大自然 的花草樹木 更增其生氣 然火車仍毫無顧忌地駛過五月的原野 不乏是生命列 車正疾駛過其熾盛人生的隱喻 不難預見 此刻詩人內心必然以 旅途的終站 思索其當下生命的終極意義 未來呢 詩人以 心的純潔 和平以及愛 為宣 告 來超越當前的困境 其面死猶生 該詩前半部多藉由外在風景的悄悄變化 來寫其內心隱微的心境 尤有甚者 其由舟船不到 海路 而火車的終站 陸 60 林修二於伊東溫泉養病時 適巧遇上由各地蜂擁而來釣鮎魚的盛況 其 鮎魚初出 一 文 曾載當時景況 從河口經過大川橋到岡橋 大約四百公尺的兩岸 出陣了近三千 位大小釣魚人 造成堤防並排著有如竹林的釣竿 特別刺眼的是穿白衣的伊東療養所的 人還有穿浴衣裝的溫泉客 真的是不分老幼男女 內行人或外行人都頻頻搖動著釣竿 發出歡悅聲音很騷鬧 頁 柄谷行人著 趙京華譯 日本現代文學的起源 北京 三聯書店 2003 年 頁 97

31 風 景 與 心 境 的 鏡 像 : 日 據 時 期 新 詩 中 的 海 洋 書 寫 以 林 修 二 之 詩 為 例 83 路 ), 皆 一 再 以 外 在 的 風 景 來 襯 托 生 命 最 進 深 的 所 在 ; 然 而, 最 末 卻 以 心 境 超 越 了 過 眼 的 風 景 另 一 首, 依 然 叩 緊 生 命 提 問 的 響 詩 云 ( 畫 線 部 份 為 筆 者 所 加 ): 新 綠 和 常 綠 調 和 地 很 美 / 從 背 脊 的 山 脈 頂 上 / 白 雲 的 斷 片 飄 流 著 / 展 開 翅 膀 鳶 鳥 在 飛 翔 / 五 月 天 空 很 藍 遙 望 晨 風 的 海 / 到 遙 遠 的 水 平 線 那 邊 / 閃 閃 亮 著 銀 白 的 / 五 月 的 太 陽 / 五 月 的 微 風 / 五 月 的 漁 港 街 鎮 不 知 甚 麼 時 候 / 才 能 結 束 的 這 一 次 旅 途 / 迢 迢 來 到 這 裡 / 聽 聽 柔 和 的 海 邊 / 聽 聽 滲 入 心 裡 命 運 的 浪 聲 只 有 一 件 事 / 留 在 遙 遠 故 鄉 的 深 長 傷 痕 / 跟 祖 母 的 離 別 / 我 患 了 胸 脯 的 病 / 我 不 久 就 要 做 父 親 啊 / 可 是 現 在 的 我 / 毫 無 能 力 抵 抗 世 間 的 怒 濤 / 背 負 著 軟 弱 歷 史 的 我 / 會 有 東 山 再 起 的 日 子 嗎?/ 我 必 須 要 活 下 去 / 從 旅 舍 的 門 窗 / 眺 望 明 朗 風 光 的 我 / 無 限 的 熱 望 湧 上 心 頭 / 靜 靜 地 我 的 心 靜 靜 地 / 我 聽 著 波 浪 的 聲 響 / 聽 著 生 命 的 聲 響 ( 一 九 四 一 五 三 )( 頁 ) 連 綿 不 絕 的 五 月 風 景 : 天 空 太 陽 微 風 漁 港 街 鎮, 不 斷 映 照 或 喚 醒 各 式 各 樣 的 我 ( 徬 徨 忐 忑 肯 認 ) 或 者, 過 去 現 在 及 未 來 的 我 詩 人 所 拋 出 的 詰 問 : 不 知 何 時 才 能 結 束 該 次 旅 途 云 云, 背 後 亦 隱 約 透 露 其 個 人 對 疾 病 療 癒 無 止 盡 的 喟 嘆, 而 來 到 此 傾 聽 滲 入 內 心 的 浪 濤, 更 是 揉 風 景 於 心 境 此 際, 詩 人 可 謂 經 歷 一 連 串 生 命 的 掙 扎 : 與 祖 母 的 離 別 疾 病 對 個 人 生 命 的 威 脅, 與 緊 接 著 要 迎 向 另 一 個 新 生 命 的 誕 生 從 懷 疑 自 己 是 否 有 足 夠 的 能 力 承 受 世 間 怒 濤 的 險 惡 到 靜 靜 傾 聽 波 浪 的 聲 響 / 生 命 的 聲 響, 可 謂 取 得 風 景 與 心 境 的 和 諧 平 衡 此 外, 由 上 述 二 詩 之 詩 題 : 一 則 以 靜 謐, 一 則 以 響, 亦 不 難 窺 知 詩 人 內 心 起 伏 之 大 ; 此 實 符 合 論 者 所 云 : 肺 病 曾 被 看 作 是 使 人, 特 別 是 使 藝 術 家 細 密 和 敏 感 的 疾 病, 雖 然 它 當 時 被 醫 生 現 實 地 描 寫 成 無 產 者 傳 染 病 然 而, 這 一 疾 病 給 人 帶 來 的 中 選 之 感 和

32 84 文 與 哲 台 灣 南 區 大 學 中 文 系 策 略 聯 盟 學 術 論 叢 只 爭 朝 夕 的 態 度 卻 一 直 很 頑 固 62 至 此, 吾 人 不 妨 暫 將 視 線 移 至 一 九 八 年 代 該 年 四 月 二 日, 由 林 妻 林 妙 子 整 理 遺 稿, 委 請 風 車 詩 社 同 人 好 友 楊 熾 昌 編 輯 出 版 之 林 修 二 遺 稿 選 集 大 抵 完 成, 楊 氏 作 有 あとがき ( 後 記 ), 同 月, 並 作 靜 かなる 愛 星 をみつつ 逝 つ た 友 への 懷 念 ( 靜 謐 的 愛 懷 念 望 著 蒼 星 逝 世 的 朋 友 ) 為 代 序, 以 上 二 文 皆 收 入 蒼 い 星 ( 蒼 星 ); 六 月, 蒼 い 星 自 費 出 版, 限 定 版 二 百 本 63 唯 蒼 星 出 版 之 際, 曾 將 肋 間 孤 獨 與 驟 雨 等 三 作, 列 於 該 詩 集 之 首, 可 知 其 必 經 過 林 妻 與 楊 熾 昌 仔 細 審 度 揀 擇 最 能 呈 顯 其 生 命 情 境 者, 故 不 可 等 閒 視 之 今 雖 缺 乏 其 創 作 與 發 表 資 料, 64 然 端 看 詩 題 及 其 內 容 ( 畫 線 部 份 為 筆 者 所 加 ), 更 增 加 吾 人 上 述 之 推 測 : 幾 個 月 來, 夢 見 起 伏 胸 脯 裡 的 山 脈, 雲 和 鳥 都 不 經 過 的 寂 寞 的 山 嶺 啊!/ 夜, 月 光 和 胡 琴 的 音 色 奏 出 怪 異 的 Image 拖 著 陰 影 在 跳 舞 不 得 不 悲 傷 / 由 於 孤 獨 而 寂 寥 和 焦 躁, 山 嶺 跟 谿 谷 的 間 隔 擴 大 / 雖 然, 在 那 下 層 流 著 青 春 的 紅 血 疲 憊 的 太 陽 投 射 空 虛 的 陰 影, 我 要 鼓 起 勇 氣 從 那 兒 逃 亡 在 藍 天 的 邊 緣, 失 落 了 的 我, 正 等 待 著 我 回 來 ( 頁 38-40) 65 抱 著 快 要 斷 弦 的 小 提 琴, 依 偎 在 常 春 藤 的 窗 邊, 眺 望 十 六 夜 月 亮 在 小 徑 延 長 的 山 丘 過 去 的 夢 和 甜 密 的 傷 感, 都 溺 死 在 忘 卻 的 海 裡 翠 綠 色 的 夜 我 奏 不 出 回 憶 的 小 夜 曲 波 蘭 特 : 文 學 與 疾 病 比 較 文 學 研 究 的 幾 個 方 面, 收 入 葉 舒 憲 : 文 學 與 治 療 ( 北 京 : 社 會 科 學 文 獻 出 版 社,1999 年 ), 頁 269 呂 興 昌 : 林 修 二 生 平 著 作 年 表, 頁 584 呂 興 昌 : 林 修 二 生 平 著 作 年 表, 頁 566 編 者 呂 興 昌 於 詩 末 編 案 云 : 不 知 創 作 年 月, 亦 不 知 是 否 曾 經 發 表, 收 於 蒼 い 星 林 修 二 遺 稿 選 集 中, 為 第 一 篇 頁 40

33 風 景 與 心 境 的 鏡 像 : 日 據 時 期 新 詩 中 的 海 洋 書 寫 以 林 修 二 之 詩 為 例 85 蛋 白 色 的 眸 子 / 紅 玫 瑰 的 嘴 唇 / 芬 芳 在 藍 色 夜 路 的 胸 脯 揚 起, 沾 上 塵 垢 的 難 忘 的 造 花, 七 十 六 天 就 死 去 了 的 戀 情 遺 體 / 我 是 快 要 脫 落 翅 粉 的 蝴 蝶 必 須 逃 離 孤 獨, 搧 開 黑 紋 的 翅 膀, 我 要 飛 越 青 藍 的 籬 笆 而 去 ( 頁 42-44) 白 色 的 一 隊 奏 著 原 始 性 的 土 人 音 樂 從 窗 侵 進 來 / 像 水 禽 喜 愛 牠 們 的 感 觸, 我 喜 愛 它 們 的 音 樂 ( 頁 46) 首 先, 三 作 皆 稍 遠 離 社 會 及 禁 錮 之 意, 且 在 詩 裡 行 間 滲 透 著 一 種 浪 漫 的 抒 情, 此 無 疑 符 合 柄 谷 行 人 對 於 結 核 病 之 觀 察, 且 亦 符 合 高 雅 纖 細 感 性 豐 富 等 特 質 結 核 病 者 的 面 孔 成 了 貴 族 面 容 的 新 模 型, 66 對 此, 吾 人 實 不 難 自 其 詩 裡 體 會 一 二, 而 對 於 詩 人, 林 芳 年 亦 曾 回 憶 自 己 在 街 上 看 見 林 修 二 與 其 夫 人 攜 手 在 街 上 漫 步 的 蹤 影 ( 筆 者 按 : 二 人 返 台 結 婚 前, 林 修 二 已 患 肺 病 ), 並 形 容 其 外 表 軟 弱, 絲 毫 沒 有 半 點 強 韌 的 體 魄, 而 以 為 : 也 許 這 是 所 謂 白 皙 知 識 份 子 的 特 徵 吧 67 其 次, 肋 間 與 孤 獨 二 詩 皆 以 時 間 上 的 延 續 : 幾 個 月 來 快 要 為 嚆 矢, 並 出 現 胡 琴 小 提 琴 等 與 肋 骨 形 象 頗 有 一 致 性 的 弦 樂 器, 且 亦 皆 使 用 胸 脯, 不 免 使 人 聯 想 其 書 寫 正 為 疾 病 之 隱 喻 ; 再 者, 二 詩 充 滿 孤 獨 寂 寞 蒼 白 傷 感 陰 影 加 上 月 亮 籠 罩 更 顯 陰 鬱 後 者 之 溺 死 死 去 遺 體 云 云, 更 是 籠 罩 在 一 片 死 寂 之 中 ; 唯 二 詩 後 半 一 掃 之 前 龐 大 的 陰 霾, 而 大 量 出 現 我 ( 要 ) 等 表 達 強 烈 自 我 意 志 的 語 言, 與 靜 謐 的 海 邊 響 等 詩 可 謂 同 條 共 貫 凡 此, 吾 人 不 妨 暫 時 將 其 視 為 未 發 表 之 遺 作 若 然, 則 更 顯 出 靜 謐 的 海 邊 與 響 具 有 以 海 洋 為 中 介 之 風 景 心 境 ; 尤 有 甚 者, 海 濱 更 成 為 其 休 養 療 治 肺 病 時 不 可 或 缺 的 自 然 風 景 而 林 氏 於 伊 東 養 病 時 為 背 著 長 男 立 於 海 邊 的 妻 子 攝 影, 亦 寫 下 其 個 人 生 命 的 柄 谷 行 人 著, 趙 京 華 譯 : 日 本 現 代 文 學 的 起 源 ( 北 京 : 三 聯 書 店,2003 年 ), 頁 其 中, 柄 谷 行 人 亦 於 該 書 中 提 及 蘇 珊 桑 塔 格 (Susan Sontag, ) 作 為 隱 喻 的 病 一 書 林 芳 年 : 讀 蒼 白 的 星 火 評 林 永 修 的 詩, 收 入 林 修 二 原 著, 呂 興 昌 編 訂, 陳 千 武 翻 譯 : 南 瀛 文 學 家 : 林 修 二 集 ( 新 營 : 臺 南 縣 文 化 局,2000 年 ), 頁 538

34 86 文與哲 台灣南區大學中文系策略聯盟學術論叢 晚春 詩云 飄飄地飄散 在近黃昏的河面上 櫻花 杳杳然地流去 凝望著流著的花瓣 背著幼兒的年輕的母親 在思索著什麼 在那肩膀 上 安眠著的幼兒的臉頰上 飄落上的 花瓣一瓣 二瓣 美妙的一天 今年的春天 也已臨近最後 下略 頁 在繁花盛景 落櫻 落英繽紛中 詩人的生命亦逐漸凋零 其為妻子拍照 向影 中之人提問 不亦指向其個人之叩問 而生命叩問生命之際 時間卻已遙遙不待 這極可能也是詩人在世上所飄下的最後一瓣詩篇 1944 年 6 月 5 日 林氏即病逝 於麻豆家中 不難想見 彼年輕的母親必須獨力撫養肩上的幼兒 生命又正綿延 著生命 四 結論 一八九五年 臺灣雖自清代版圖中消失 成為日本南方之島 卻也因此得以 從裨海而面向更寬闊的海洋 尤有甚者 乃浮出世界的地表 交會於此際的海洋 文學書寫 可謂猶如汪洋中一只貝殼的兩面 一方面賡續吸收冰輪之光胎孕珍珠 古典文學 一方面則傾聽迎面而來的浪濤 現代文學 隨著山河的易主 臺灣整體情勢可謂由東西橫向轉而成為南北縱向發展 不 僅陸地上的山脈地理發生了 走山 現象 而且海面上也湧起一股由新的藍墨色 的洋流 黑潮 正是在這股藍墨色洋流上誕生了海洋文學的全新風景 而在古 典 舊 與現代 新 兩股黑潮中 係以現代 新 黑潮為主 彼亦最貼近新時 代的脈動 故本島新知識份子往往順此黑潮流向殖民帝國中心 並進入世界新秩 序的體系之中 林修二正因為接觸了日本殖民母國的教育 得以徜徉於當時具有 世界性意義的現代主義思潮 如 師事西脇順三郎 之中 進而體驗到了現代性 的發生 68 依編者呂興昌於詩末 編案 云 一九四二年四月 養病伊東時為背著長男立於海邊 的妻子攝影留念 四三年四月 乃在相簿上題上此詩 葉笛譯 頁 446

35 風景與心境的鏡像 日據時期新詩中的海洋書寫 以林修二之詩為例 87 就目前所見 整個日據時期的新詩中 林修二的海洋文學書寫 可謂質量俱 佳 深具代表性 其海洋文學書寫 除了受上述整體大環境的影響外 亦與其個 人海洋經驗有關 此中 包括其故鄉濱海 求學時經常往返於臺灣與日本之間 乃至於後來因罹患肺病須覓濱海之地療養等 林修二雖居於 黑潮 中心 卻 又退處邊緣 使其即使在煙硝戰火瀰漫的時刻 仍得以海洋之鏡照鑑其清晰身影 然而 患病時的海洋之鏡卻盪漾著詩人的心境 而其書寫取徑則多受西方影響 即以其深具代表性之 貝殼 意象而論 以詩而言 其直接受到法國詩人高克多 之影響 以畫而言 也可能受到波提切利 Sandro Botticelli, 名畫 維 納斯的誕生 的影響 總體而言 仍是西方神話裡的意象 總之 皆異於中國 古典文學傳統中有關蚌珠的書寫 尤有甚者 詩人受大自然深切的召喚 身 心 靈可謂全然浸潤其中 在純美的大自然裡 人都會發現自己過於微小的存在 知道過份軟弱的人 性 任何藝術和思想都跟大自然的美不能相比而消失了 於是人會忘卻被 裸露的時間 離開文明的愚劣 茫然站在其中的一刻 就是人生最幸福的 瞬間才對 不是嗎 69 故吾人實不難自其所描繪的自然風景中 窺見其諸般身影 本文即針對其海洋文 學書寫 主要以 海洋風景 繪聲與繪影 及 風景心境 自我的發現 等兩方 面來加以審視 其中 前者因 小我 藏身於風景之中與 大我 直接介入風景 有所不同 再分為 純然的風景 與 介入的風景 又 就主題分類與書寫歷 程而言 其 介入的風景 與 風景心境 自我的發現 實不無關係 然前者明 顯係以風景為主 且 我 亦以直接 介入 的方式突顯於該主題之中 故仍將 其置於 海洋風景 繪聲與繪影 中加以論列 後者則在風景的觀照中 發現自 我 準此而言 從而也構成了本文 風景與心境的鏡像 所呈顯交互融攝的關係 附識 本文初稿發表於國立中山大學文學院主辦 多重視野的人文海洋 海 洋文化學術研討會 2009 年 10 月 24 日 本文承蒙兩位匿名審查委員惠賜寶貴 修改意見 並提供未來可再深化研究之方向 特此致謝 69 林修二 北海道研修旅行攝影小記 篇名為編者所加 頁 475

36 88 文 與 哲 台 灣 南 區 大 學 中 文 系 策 略 聯 盟 學 術 論 叢 引 用 文 獻 比 爾 阿 希 克 洛 夫 特 嘉 雷 斯 格 里 菲 斯 凱 倫 蒂 芬 著, 劉 自 荃 譯 : 逆 寫 帝 國 : 後 殖 民 文 學 的 理 論 與 實 踐, 臺 北 : 駱 駝 出 版 社 :1998 年 沈 有 容 輯, 金 雲 銘 撰 : 閩 海 贈 言 陳 第 年 譜 ( 臺 灣 歷 史 文 獻 叢 刊 ), 南 投 : 臺 灣 省 文 獻 委 員 會,1994 年 李 明 輝 黃 俊 傑 黎 漢 基 合 編 : 李 春 生 著 作 集, 第 4 冊, 臺 北 : 南 天 出 版 社, 2004 年 何 培 齊 文 字 編 撰, 國 家 圖 書 館 特 藏 組 編 : 日 治 時 期 的 海 運, 臺 北 : 國 家 圖 書 館, 2010 年 吳 新 榮 撰, 呂 興 昌 總 編 輯 : 吳 新 榮 選 集, 第 1 冊, 新 營 : 臺 南 縣 立 文 化 中 心, 1997 年 林 修 二 原 著, 呂 興 昌 編 訂, 陳 千 武 翻 譯 : 南 瀛 文 學 家 : 林 修 二 集, 新 營 : 臺 南 縣 文 化 局,2000 年 林 瑞 明 : 台 灣 文 學 的 歷 史 考 察, 臺 北 : 允 晨 文 化,1996 年 林 資 修 : 南 強 詩 集, 臺 灣 先 賢 詩 文 集 彙 刊 第 一 輯, 臺 北 : 龍 文 出 版 社,1992 年 波 蘭 特 : 文 學 與 疾 病 比 較 文 學 研 究 的 幾 個 方 面, 收 入 葉 舒 憲 : 文 學 與 治 療, 北 京 : 社 會 科 學 文 獻 出 版 社,1999 年 周 婉 窈 : 陳 第 東 番 記 十 七 世 紀 初 臺 灣 西 南 地 區 的 實 地 調 查 報 告, 故 宮 文 物 月 刊 第 241 期,2003 年 4 月, 頁 郁 永 河 : 裨 海 紀 遊, 臺 灣 文 獻 叢 刊 第 四 四 種, 臺 北 : 臺 灣 銀 行 經 濟 研 究 室, 1959 年 柄 谷 行 人 著, 趙 京 華 譯 : 日 本 現 代 文 學 的 起 源, 北 京 : 三 聯 書 店,2003 年 柳 書 琴 撰 : 興 南 新 聞, 收 入 許 雪 姬 總 策 畫, 許 雪 姬 等 撰 文 : 臺 灣 歷 史 辭 典, 臺 北 : 行 政 院 文 化 建 設 委 員 會,2004 年, 頁 1269 施 淑 : 首 與 體 日 據 時 代 台 灣 小 說 中 頹 廢 意 識 的 起 源, 收 入 陳 映 真 等 著 : 呂 赫 若 作 品 研 究, 臺 北 : 聯 合 文 學,1997 年, 頁 奚 密 : 燃 燒 與 飛 躍 : 一 九 三 年 代 台 灣 的 超 現 實 詩, 台 灣 文 學 學 報 第 11 期, 2007 年 12 月, 頁 郭 象 注, 陸 德 明 釋 文, 成 玄 英 疏, 郭 慶 藩 集 釋 : 莊 子 集 釋, 臺 北 : 世 界 書 局,

37 風 景 與 心 境 的 鏡 像 : 日 據 時 期 新 詩 中 的 海 洋 書 寫 以 林 修 二 之 詩 為 例 年 連 橫 : 臺 灣 詩 乘, 連 雅 堂 先 生 全 集, 南 投 : 臺 灣 省 文 獻 委 員 會,1992 年 陳 漢 光 編 : 臺 灣 詩 錄, 上 冊, 臺 中 : 臺 灣 省 文 獻 委 員 會,1984 年 : 臺 灣 詩 錄, 下 冊 楊 雅 惠 : 現 代 性 詩 意 啟 蒙 : 日 治 時 期 臺 灣 新 詩 的 文 化 詮 釋, 高 雄 : 國 立 中 山 大 學 出 版 社,2007 年 蔡 明 諺 : 環 流 全 球 的 黑 潮 : 日 治 時 期 台 灣 現 代 詩 中 的 海 洋 意 象 初 探 年 10 月 12 日 上 網 蔡 培 火 著, 張 漢 裕 主 編 : 蔡 培 火 全 集, 第 1 冊, 臺 北 : 財 團 法 人 吳 三 連 臺 灣 史 料 基 金 會,2000 年 : 蔡 培 火 全 集, 第 7 冊 諸 家 ( 臺 灣 銀 行 經 濟 研 究 室 編 輯 ): 臺 灣 詩 鈔, 臺 灣 文 獻 叢 刊 第 二 八 種, 第 3 冊, 臺 北 : 臺 灣 銀 行 經 濟 研 究 室 編 印,1970 年 蔣 渭 水 著, 王 曉 波 編 : 蔣 渭 水 全 集, 增 訂 版, 臺 北 : 海 峽 學 術 出 版 社,2005 年 盧 若 騰 : 留 庵 詩 文 集 ( 金 門 叢 書 ), 金 門 : 金 門 縣 文 獻 委 員 會,1970 年 龍 瑛 宗 著, 陳 萬 益 主 編 : 龍 瑛 宗 全 集,[ 中 文 卷 ] 第 6 冊, 臺 南 : 國 家 臺 灣 文 學 館 籌 備 處,2006 年 魏 清 德 : 潤 庵 吟 草 ( 無 主 要 出 版 項 ),1952 年 瀧 川 龜 太 郎 : 史 記 會 注 考 證, 臺 北 : 中 華 書 局,1982 年 蘇 軾 著, 馮 應 榴 輯 注, 黃 任 軻 朱 懷 春 校 點 : 蘇 軾 詩 集 合 注, 上 海 : 上 海 世 紀 上 海 古 籍, 第 1 冊,2009 年 網 路 資 料 : 全 臺 詩 智 慧 型 全 臺 詩 資 料 庫 維 基 百 科 查 閱 日 期 :2010 年 10 月 7 日 維 基 百 科 及 百 度 百 科 ; 查 閱 日 期 :2010 年 10 月 4 日

38 90 文 與 哲 台 灣 南 區 大 學 中 文 系 策 略 聯 盟 學 術 論 叢 The mirror image of scenery and mood : Taiwan Sea literature during Japanese occupation in Xiu-Er Lin s poetry Case Wang, Chien-kuo [Abstract] This paper focuses on classical and modern Taiwan literature written in the variation of sea. First, this paper investigates that during the Japanese occupation in the old literature is representative of the Kuroshio( black tide")as the Object. If the classical (old) literature Kuroshio is a product of the feudal system, the modern(new)literature Kuroshio is quite close to the pulse of a new times Kuroshio ( black tide") writing is marked a new times of the scenery of this island: from the face of the Small Sea turn to face the Pacific face the world, in terms of the new intellectuals on this island that along the Kuroshio currents, have been able to flow to the center of the new colonial mother country and the new system into the world; and that Kuroshio ( black tide") of writing, the first flow to the high latitudes of Japan (downstream), and then reverse back to the low-latitude South Pacific (upstream), and the time of the dividing line related to Colonization Movement(Kominka Movement)and the Greater East Asia Co-Prosperity Sphere.The modern sea literature had the new language and the new esthetics basis. Second, Xiu-Er Lin was often travels between Taiwan and Japan, he has the numerous sea poetic composition. This paper separately two parts of the sea scenery Associate Professor,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National University of Tainan.

39 風 景 與 心 境 的 鏡 像 : 日 據 時 期 新 詩 中 的 海 洋 書 寫 以 林 修 二 之 詩 為 例 91 and the scenery mood to analyzes its poetic composition, the former depends on I whether to involved, divides into the pure scenery and the committed scenery, but scenery mood: the self-discovery is discovers the subject existence in the scenery. Keywords: Xiu-Er Lin, Sea literature, scenery, Kuroshio(Black Tide), Greater East Asia Co-Prosperity Sphere

40 92 文 與 哲 台 灣 南 區 大 學 中 文 系 策 略 聯 盟 學 術 論 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