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卷 第6期 2011年12月 Vol.28 No.6 Dec. 2011 苏州教育学院学报 Journal of Suzhou College of Education 象征与符号的冲撞 解析厄德里克 爱药 的话语体系 栾述蓉1,2 1.青岛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 山东 青岛 266023 2.上海外国语大学 英语学院 上海 200083 摘 要 美国印第安女作家厄德里克的代表作 爱药 深刻反映了处于文化夹缝中的印第安人的真实生活状态 作 品以英语书写 却传递了与西方文明迥然异质的印第安部落文化和意识 从克里斯蒂娃解析符号学关于符号 象征 的概念入手 分析 爱药 独特的话语体系 对其表现为混乱 空缺 魔幻的异质性特征进行探讨 通过分析可以看 出 上述特点体现了话语中符号与象征秩序之间的冲撞与对抗 被压抑的民族记忆 被抹杀的历史作为符号进入殖 民者的话语系统 构筑了 爱药 话语的多元空间 同时赋予了话语颠覆性和革命性的力量 使得借用殖民者的语言 来表征被殖民者的文化 身份 意识和世界观成为可能 关键词 厄德里克 爱药 话语体系 中图分类号 I106.4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 1008-7931(2011)06-0027-05 Conflicts Between the Symbolic and the Semiotic: An Exploration into the Discourse of Love Medicine LUAN Shu-rong1,2 (1.College of English Language & Literature, Qingdao Technological University, Qingdao 266023, China; 2.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Shanghai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83, China) Abstract Louise Erdrich s Love Medicine explores most vividly the situation of Native Americans caught between cultures. It is my aim in this paper to analyze in the light of Julia Kristeva s concepts of the symbolic and semiotic the discourse of the novel to show its heterogeneous nature as characterized by the apparent incoherence, absence and magic of the language. My study shows that the above mentioned features reflect the conflicts between the semiotic and the symbolic. The suppressed collective memory and the excluded history enter the discourse in the form of semiotic and open space for dialogue within the system, making it possible to use the colonizer s language to express what is native and ethnic. Key words Louise Erdrich; Love Medicine; discourse 作为美国印第安文艺复兴运动第二次大潮的 了传统 甚至丧失了自己的语言 这种无法言说的 代表人物 路易丝 厄德里克以对本族人深刻的洞 痛苦攫住了印第安民族的灵魂 成为沉淀在每个个 察和理解而著称 她的作品 爱药 以诗意的语言 体中的集体无意识 也成了驱动厄德里克创作的原 魔幻的手法和多角度叙事将历史与现实 传统与变 动力 对此她作过这样的阐述 由于经受过巨大的 迁 个体与族群等拼贴在一起 展现了北达卡他州 苦痛 他们 指印第安作家 讲述的必定是两种文化 印第安保留地几代人的生活状态和心路历程 冲撞中那些保护和弘扬印第安文化的幸存者的故 从广袤富饶大陆的原著民到荒凉 贫瘠保留 事 [1] 爱药 所要讲述的正是关于幸存者的故事 地中的被圈禁者 印第安民族经受了白人文明对 小说中的人物挣扎在文化夹缝中 主流社会政治上 他们从肉体到精神的屠戮 他们失去了家园 失落 的隔离 文化上的同化政策使他们处于痛苦和尴尬 收稿日期 2011-05-13 基金项目 上海外国语大学科研基金项目 2010124048 作者简介 栾述蓉 1972- 女 山东青岛人 讲师 博士研究生 研究方向 美国当代文学 - 27 -
第 28 卷 苏 州 教 育 学 院 学 报 的 境 地 ; 昔 日 紧 密 的 大 家 庭 式 的 部 落 开 始 解 体 ; 古 老 的 习 俗 和 宗 教 被 逐 渐 抛 弃 ; 部 族 的 语 言 日 益 被 遗 忘 种 种 文 化 向 标 的 改 变, 造 成 了 身 份 和 主 体 意 识 的 模 糊 不 清 爱 药 的 一 个 基 本 主 题 是 关 于 失 落 和 寻 找 : 玛 丽 想 凭 借 古 老 的 魔 药, 找 回 失 去 的 爱 ; 露 露 试 图 寻 找 失 去 的 母 亲 ; 利 普 夏 失 去 了 他 神 奇 的 触 摸 治 病 能 力 等, 不 一 而 足 在 遗 失 回 忆 和 找 寻 的 过 程 中, 历 史 被 重 建, 话 语 被 改 造, 用 以 弥 合 心 灵 的 伤 痕 在 爱 药 中 我 们 可 以 辨 别 出 一 套 改 造 过 的 话 语 体 系, 以 此 来 表 述 混 杂 的 主 体 性, 这 套 体 系 跟 萨 义 德 所 说 的 阈 限 空 间 和 霍 米 巴 巴 的 对 抗 性 自 我 表 征 话 语 不 无 相 似 之 处, 但 笔 者 认 为 借 用 克 里 斯 蒂 娃 解 析 符 号 学 关 于 象 征 界 和 符 号 界 的 概 念 能 够 更 清 晰 地 理 解 这 套 话 语 文 化 心 理 层 面 的 意 义 及 其 在 主 体 身 份 塑 造 中 所 起 的 作 用 一 克 里 斯 蒂 娃 的 解 析 符 号 学 理 论 分 析 解 析 符 号 学 是 茱 莉 亚 克 里 斯 蒂 娃 在 弗 洛 伊 德 和 拉 康 精 神 分 析 理 论 基 础 上 创 建 的 一 种 后 结 构 主 义 符 号 理 论, 是 一 种 通 过 精 神 分 析 对 语 言 所 作 的 反 形 式 主 义 的 重 新 阅 读 [2] 它 以 意 指 系 统 的 成 义 过 程 为 研 究 对 象, 关 注 言 说 主 体 的 身 份 构 成 和 文 本 意 义 的 开 放 性 克 里 斯 蒂 娃 采 用 符 号 (the semiotic) 和 象 征 (the symbolic) 这 对 概 念 来 界 说 指 意 机 制 她 认 为 符 号 和 象 征 是 构 成 语 言 意 指 过 程 两 种 不 可 分 割 的 形 态 [3]24 符 号 与 前 俄 狄 浦 斯 的 经 历 相 关, 表 现 为 自 由 的 本 能 的 欲 动 和 原 初 过 程 [3]22 它 是 超 语 言 或 非 语 言 的, 存 在 于 一 个 母 性 的 孕 育 的 前 语 言 空 间, 克 里 斯 蒂 娃 称 之 为 子 宫 间 (chora) 象 征 则 是 规 范 了 各 种 社 会 联 系 的 律 法 和 秩 序 性 原 则 [3]27, 藉 由 生 理 和 社 会 历 史 结 构 的 约 束 而 建 立 [3]29 符 号 构 成 了 语 言 产 生 的 冲 动 性 基 础 和 意 指 过 程 的 原 驱 力, 而 象 征 则 提 供 了 表 达 的 形 态 和 结 构, 二 者 之 间 的 辩 证 运 动 构 成 了 意 指 过 程 代 表 身 体 欲 动 的 符 号 对 于 代 表 社 会 规 范 的 象 征 来 说, 是 永 远 的 他 者, 但 同 时 它 又 是 象 征 的 内 在 基 础 [3]26 和 意 义 之 源, 两 种 力 量 永 远 处 于 生 成 和 构 造 中, 在 意 义 生 成 过 程 中 密 不 可 分 语 言 同 时 包 含 符 号 特 征 和 非 符 号 特 征 意 义 和 无 意 义, 其 内 在 本 质 是 异 质 性 (heterogeneity) [3]49 符 号 在 进 入 象 征 秩 序 之 时 受 到 压 抑, 但 却 不 能 被 消 除 它 存 在 于 象 征 语 言 的 矛 盾 无 意 义 混 乱 和 缺 席 之 处, 对 后 者 的 理 性 和 逻 辑 秩 序 构 成 威 胁 语 言 的 异 质 决 定 了 主 体 的 异 质, 由 于 象 征 和 符 号 之 间 永 远 的 辩 证 运 动, 主 体 总 是 过 程 中 的 主 体 (subject in process) [3]22, 是 一 个 开 放 的 系 统 一 件 进 行 中 的 作 品 一 种 向 他 者 开 放 的 生 成 [3]27 这 种 过 程 中 的 主 体 通 常 就 处 在 了 夹 杂 着 既 是 象 征 态, 又 是 符 号 态 的 异 质 性 矛 盾 的 纠 葛 与 争 执 的 漩 涡 之 中 克 里 斯 蒂 娃 谈 到 在 能 指 中, 幻 想 透 过 言 说 主 体 的 符 号 欲 动 对 能 指 构 成 了 干 扰, 将 拘 禁 于 他 者 之 所 的 欲 望 转 喻 变 成 一 种 愉 悦 [3]49 正 是 这 种 无 休 止 涌 现 的 符 号 动 力, 使 得 主 体 不 断 向 象 征 的 规 范 提 出 质 疑 而 置 换 出 新 的 位 置 克 里 斯 蒂 娃 关 于 符 号 和 象 征 的 观 念 对 于 语 言 异 质 性 以 及 主 体 开 放 性 的 强 调 给 文 学 作 品 研 究 开 辟 了 巨 大 空 间 文 本 作 为 意 指 实 践, 凸 显 了 克 里 斯 蒂 娃 所 说 的 符 号 意 义 的 运 作 过 程, 这 一 点 在 爱 药 中 非 常 明 显 对 于 厄 德 里 克 等 以 英 语 进 行 创 作 的 印 第 安 作 家 来 说, 最 大 的 困 难 莫 过 于 要 借 用 殖 民 者 的 语 言 来 表 达 民 族 的 观 念, 美 国 当 代 印 第 安 妇 女 文 学 选 集 的 编 辑 哈 卓 (Joy Harjo) 就 曾 直 言 不 讳 地 把 英 语 称 之 为 敌 人 的 语 言 [4] 爱 药 无 疑 体 现 了 厄 德 里 克 在 改 造 敌 人 的 语 言 方 面 获 得 的 巨 大 成 功 在 作 品 中, 印 第 安 文 化 和 传 统 以 符 号 的 形 式 进 入 文 本 的 话 语 系 统, 并 以 其 异 质 性 干 扰 颠 覆 话 语 的 象 征 秩 序, 形 成 了 文 本 的 巨 大 张 力, 重 构 了 主 体 身 份 和 意 识 二 梦 呓 : 作 为 符 号 玛 丽 拉 扎 雷 是 爱 药 中 的 一 位 核 心 人 物, 她 的 主 体 意 识 形 成 经 历 了 从 混 乱 到 清 晰 的 过 程, 凸 显 了 象 征 与 符 号 的 冲 撞, 也 论 证 了 克 里 斯 蒂 娃 的 理 论 主 体 必 须 在 象 征 和 符 号 两 种 形 式 之 间 取 得 平 衡 ; 只 有 当 隐 藏 的 未 说 出 的 主 体 进 入 了 话 语 和 意 识 中, 达 到 了 理 解, 取 得 了 价 值, 才 能 治 愈 文 化 心 理 和 精 神 的 分 裂 玛 丽 是 个 被 遗 弃 的 混 血 儿, 由 一 个 破 落 的 印 第 安 家 庭 收 养 长 大 她 一 方 面 为 自 己 的 家 庭 出 身 而 深 感 自 卑, 另 一 方 面 又 为 自 己 白 皙 的 皮 肤 而 骄 傲, 甚 至 不 愿 意 承 认 自 己 的 印 第 安 血 统 : 我 身 上 没 有 流 淌 太 多 印 第 安 人 的 血 液 [5]45 边 缘 化 的 生 存 环 境 和 主 流 文 化 的 统 治, 造 成 了 玛 丽 内 心 的 矛 盾 和 身 份 意 识 的 茫 然 : 我 快 十 四 岁 了 天 空 有 多 大, 我 就 有 多 无 知 这 样 的 无 知 使 我 来 到 山 上 的 圣 心 修 道 院 [5]45 高 高 坐 落 在 山 顶 上 的 修 道 院 成 了 玛 丽 对 身 份 追 求 的 象 征, 她 渴 望 得 到 白 人 修 女 的 认 同 : 她 们 从 没 想 过 把 居 留 地 上 的 哪 个 女 孩 视 为 膜 拜 的 圣 徒 但 她 们 会 把 我 当 做 圣 徒 的 我 的 塑 像 将 用 纯 金 制 成, 嘴 唇 上 镶 嵌 着 红 宝 石, 用 小 的 粉 红 色 贝 壳 制 成 - 28 -
栾 述 蓉 : 象 征 与 符 号 的 冲 撞 2011 年 第 6 期 的 脚 趾 定 会 令 他 们 下 马, 弯 腰 亲 吻 [5]45 这 里 玛 丽 用 逻 辑 的 理 性 的 象 征 层 面 的 语 言 为 自 己 描 摹 了 一 个 天 主 教 中 圣 母 玛 利 亚 的 形 象, 藉 由 语 言 的 表 意 逻 辑 所 创 建 的 主 体 显 示 了 对 语 言 所 代 表 的 社 会 规 范 的 屈 从 白 人 的 文 化 和 宗 教 信 仰 表 现 为 强 行 同 质 化 的 能 指, 使 得 玛 丽 把 自 我 与 白 人 文 化 的 象 征 圣 母 玛 利 亚 画 上 了 等 号 但 是 这 种 自 我 本 质 上 是 空 洞 虚 幻 的, 也 因 此 脆 弱 得 不 堪 一 击 来 自 于 殖 民 文 化 的 价 值 取 向 与 她 血 液 中 的 印 第 安 文 化 遗 传 构 成 了 强 烈 的 冲 突, 造 成 了 她 性 格 的 分 裂 : 她 一 面 赞 美 上 帝, 一 面 又 请 求 恶 魔 进 入 她 的 身 体 ; 她 怀 着 爱 和 敬 慕 想 得 到 利 奥 波 德 修 女 的 心, 却 又 恶 毒 地 想 把 她 的 心 放 在 黑 木 棒 上 烤 这 种 冲 突 体 现 在 语 言 层 面 上, 就 是 逻 辑 的 理 性 的 语 言 不 时 被 非 逻 辑 的 混 杂 的 符 号 的 渗 透 所 破 坏, 语 前 的 冲 动 和 欲 望 以 残 破 的 梦 呓 形 式 进 入 了 话 语 : 我 就 知 道 那 条 黑 色 的 鱼 肯 定 会 上 钩 我 长 着 光 芒 四 射 的 羽 毛 耶 稣 没 有 上 我 的 钩, 没 有 吃 我 这 个 诱 饵, 而 修 女 却 想 把 我 囫 囵 吞 下 去 就 在 那 时, 我 听 到 了 撒 旦 的 动 静 [5]45 黑 色 的 鱼 给 耶 稣 的 诱 饵 上 钩 撒 旦 等 一 连 串 被 无 意 识 之 线 串 起 的 破 碎 意 象, 作 为 隐 藏 在 潜 意 识 中 的 印 第 安 文 化 的 符 号, 冲 撞 着 意 识 和 象 征 层 面 如 果 说 上 帝 占 据 着 玛 丽 的 意 识 层 面, 魔 鬼 则 占 据 着 她 的 无 意 识 和 潜 意 识 层 面 前 者 是 属 于 白 人 的, 而 后 者 则 是 属 于 印 第 安 人 的 : 上 帝 在 创 造 那 儿 时 只 使 用 了 半 只 手, 魔 鬼 将 茂 密 的 矮 树 丛 酒 野 狗 和 印 第 安 人 置 于 其 中 [5]47 把 印 第 安 人 等 同 于 魔 鬼 显 示 了 象 征 层 面 的 白 人 话 语 系 统 的 支 配 权, 但 却 无 法 抹 杀 符 号 层 面 的 本 能 的 欲 望 玛 丽 有 意 识 地 去 信 奉 上 帝 却 本 能 地 被 魔 鬼 吸 引 : 有 几 次, 撒 旦 会 在 睡 觉 前 来 到 我 身 边, 用 灌 木 丛 里 的 古 老 语 言 在 我 耳 边 低 语 我 听 着, 他 告 诉 我 一 些 他 只 对 印 第 安 人 说 的 事 [5]47 玛 丽 潜 意 识 中 的 魔 鬼 来 自 语 前 的 历 史 记 忆, 她 是 游 荡 在 印 第 安 人 祖 先 灌 木 丛 中 的 精 灵, 是 印 第 安 人 原 始 宗 教 的 内 核 印 第 安 人 相 信 自 然 界 中 充 斥 着 精 灵, 它 们 有 善 有 恶, 如 同 人 一 样, 是 自 然 世 界 不 可 分 割 的 一 部 分 白 人 烧 掉 了 印 第 安 人 树 林 的 同 时 也 驱 逐 了 印 第 安 的 精 灵, 把 它 们 聚 合 为 一 个 元 恶 而 打 下 了 地 狱 但 是 它 们 仍 然 不 时 会 冲 破 重 重 象 征 的 枷 锁, 以 符 号 的 形 式 浮 现 在 话 语 的 梦 境 中, 对 昔 日 的 丛 林 之 子 发 出 低 低 的 召 唤 正 是 感 受 到 了 来 自 母 体 文 化 的 这 种 召 唤, 玛 丽 沉 睡 的 自 我 和 民 族 意 识 开 始 复 苏, 她 意 识 到 自 己 就 像 住 在 灌 木 丛 里 的 那 些 印 第 安 人 一 样 [5]47 ; 意 识 到 白 人 宗 教 的 虚 伪 性, 传 教 士 神 圣 的 黑 帽 上 携 带 的 是 致 命 的 天 花 病 毒, 而 修 女 的 脸 上 虚 伪 地 表 现 出 可 怜 的 爱 [5]63 玛 丽 的 主 体 意 识 由 于 象 征 界 和 符 号 界 的 激 烈 碰 撞 而 显 得 混 乱, 她 设 想 的 自 我 由 金 光 闪 闪 的 圣 母 玛 利 亚 雕 像 变 成 了 坦 胸 露 背 乳 头 上 嵌 着 宝 石 [5]56 的 印 第 安 神 祇 最 终 玛 丽 抛 弃 了 最 初 构 建 的 自 我, 而 这 具 有 讽 刺 性 地 发 生 在 她 的 自 我 设 计 眼 见 成 真 的 一 刻 : 利 奥 波 德 修 女 为 了 掩 饰 自 己 对 玛 丽 的 虐 待, 对 其 他 修 女 谎 称 玛 丽 身 上 的 伤 口 是 神 迹 ; 玛 丽 从 昏 迷 中 醒 来, 发 现 自 己 成 了 众 修 女 膜 拜 的 对 象 : 我 装 得 像 圣 徒 一 般, 苍 白 地 露 出 笑 容, 我 听 见 自 己 在 轻 声 说 话 我 的 皮 肤 成 了 尘 土 我 的 嘴 唇 化 成 了 尘 土 站 起 来! 我 想 站 起 来, 离 开 这 儿! 一 切 都 是 尘 土 [5]63 在 这 段 话 中, 主 体 分 裂 成 两 个 象 征 的 我 和 符 号 的 我 象 征 的 我 被 象 征 秩 序 所 统 摄, 成 为 圣 徒, 成 为 殖 民 话 语 理 性 和 逻 辑 的 表 征 在 克 里 斯 蒂 娃 看 来, 符 号 具 有 母 系 的 内 涵, 与 身 体 相 关, 而 象 征 则 是 父 亲 的 名 字, 即 法 则 规 范 监 控 压 抑 [6] 玛 丽 伤 痕 累 累 的 身 体 对 于 主 流 文 化 的 宗 教 和 律 法 而 言 是 异 质, 是 需 要 排 除 的 他 者, 她 必 须 成 为 圣 徒 才 能 维 护 主 流 话 语 秩 序 的 完 整 与 和 谐 圣 徒 在 这 里 成 了 一 个 大 写 的 能 指, 所 指 涉 的 并 非 真 实 而 是 其 自 身 所 代 表 的 意 义 体 系 玛 丽 表 面 上 冷 静 的 举 止 正 是 囿 于 这 个 意 义 体 系 的 制 约 然 而, 肉 体 的 痛 苦 和 欲 望 的 压 抑 构 成 了 一 股 巨 大 的 潜 流, 竭 力 想 挣 脱 象 征 秩 序 的 束 缚 而 指 向 真 实 这 种 疯 狂 的 冲 动 作 为 符 号 进 入 话 语, 传 达 出 了 玛 丽 内 心 的 呼 声 与 前 面 逻 辑 化 和 条 理 化 的 理 性 话 语 不 同, 玛 丽 内 心 的 声 音 表 现 为 支 离 破 碎 意 识 不 清 的 呓 语, 颠 覆 了 意 识 的 话 语 秩 序, 造 成 了 意 识 和 理 性 的 断 裂, 而 真 实 就 在 这 一 断 裂 中 得 以 展 现 正 是 由 于 窥 见 了 真 实, 被 象 征 秩 序 所 规 范 的 圣 徒 的 我 坍 塌 成 了 尘 土, 新 的 自 我 意 识 在 尘 土 中 诞 生, 促 使 玛 丽 离 开 修 道 院, 回 到 自 己 真 正 的 归 属 之 地 印 第 安 保 留 地 克 里 斯 蒂 娃 强 调 符 号 永 远 朝 向 母 亲 的 身 体 发 动 [3]27, 就 是 这 种 不 间 断 的 符 号 欲 动 打 破 了 象 征 的 禁 锢, 使 得 被 边 缘 化 的 玛 丽 找 回 了 与 母 体 文 化 的 联 系, 治 愈 了 内 心 的 分 裂 三 沉 默 : 语 前 期 的 对 抗 克 里 斯 蒂 娃 的 解 析 符 号 学 认 为 无 意 识 具 有 语 - 29 -
第 28 卷 苏 州 教 育 学 院 学 报 言 的 结 构, 存 在 于 意 识 话 语 的 空 白 处 以 及 无 意 识 作 为 主 体 的 语 言 生 成 和 主 体 的 生 成 [7], 并 在 此 基 础 上 进 一 步 探 讨 了 主 体 和 无 意 识 以 及 语 言 的 关 系 代 表 着 身 体 欲 望 与 无 意 识 的 符 号 呈 现 了 语 言 出 现 之 前 身 体 驱 力 进 入 语 言 的 过 程, 在 进 入 象 征 秩 序 时 这 个 过 程 受 到 了 压 抑, 但 是 仍 然 可 以 在 语 言 内 找 出 作 为 欲 动 压 力 的 标 记, 而 这 往 往 出 现 在 语 言 的 混 乱 或 阙 如 处 这 就 意 味 着 意 识 话 语 中 的 空 白 同 词 语 一 样 具 有 指 涉 的 功 能, 对 意 识 话 语 构 成 挑 战 露 露 是 爱 药 中 另 一 位 重 要 的 女 性 人 物 与 玛 丽 不 同, 露 露 的 部 族 意 识 一 直 非 常 强 烈 她 强 烈 怀 念 失 散 的 母 亲, 对 保 留 地 充 满 深 情 她 有 着 丰 腴 的 身 体 旺 盛 的 热 情, 像 滋 养 万 物 的 大 地 一 样 令 男 人 为 之 着 迷 在 某 种 程 度 上, 她 仿 佛 是 印 第 安 人 祖 先 所 崇 拜 的 生 育 女 神 的 化 身, 开 启 了 她 神 智 的 是 巫 师 摩 西 摩 西 来 自 古 老 的 皮 拉 杰 家 族, 是 部 落 传 统 文 化 残 存 的 守 护 者 露 露 深 入 丛 林 寻 找 摩 西 并 渴 望 与 他 结 合 是 因 为 她 感 到 与 摩 西 之 间 的 一 种 强 烈 的 纽 带 关 系 正 是 跟 摩 西 的 交 往 使 露 露 找 到 了 自 己 的 归 属 : 他 的 脸 非 常 端 正, 我 母 亲 的 脸 也 是 那 样 的 [5]80 露 露 跟 摩 西 的 交 流 不 是 通 过 语 言, 因 为 ( 摩 西 ) 他 是 不 说 话 的 [5]77 摩 西 的 沉 默 背 后 掩 盖 的 是 惨 痛 的 历 史 记 忆 在 瘟 疫 蔓 延 的 年 代 里, 他 的 母 亲 为 了 不 失 去 刚 出 生 的 儿 子, 便 伪 装 儿 子 已 死, 以 此 骗 过 神 灵 对 印 第 安 人 来 说, 沉 默 关 乎 生 死 白 人 从 旧 大 陆 带 来 的 天 花 病 毒, 让 对 此 毫 无 免 疫 能 力 的 印 第 安 人 大 批 死 去, 而 幸 存 者 如 摩 西, 只 能 选 择 埋 葬 真 实 的 自 己, 如 同 隐 身 人 似 的 生 活 [5]78 摩 西 的 失 声 是 个 受 压 抑 的 能 指, 指 向 被 意 识 话 语 排 除 在 外 的 作 为 他 者 的 创 伤 他 和 露 露 在 一 起 时, 更 多 的 是 用 肢 体 和 心 灵 去 感 受 彼 此, 而 不 是 用 语 言 交 流 : 我 们 几 乎 不 说 话 我 们 不 需 要 语 言 [5]86 沉 默 在 这 里 是 进 入 象 征 秩 序 的 异 质 符 号, 以 对 抗 强 行 同 质 化 的 能 指 沉 默 之 所 以 成 为 必 要, 是 因 为 当 叛 逆 的 主 体 说 话 时, 往 往 会 陷 入 被 叛 逆 的 话 语 的 牢 笼, 所 以 沉 默 作 为 他 者 的 语 言, 或 者 是 超 语 言, 成 为 一 种 自 我 保 存 和 反 抗 的 手 段 与 露 露 的 结 合 最 终 帮 助 摩 西 走 出 沉 默, 而 露 露 也 借 助 于 摩 西 开 启 了 自 身 所 蕴 藏 的 巨 大 能 量 一 种 传 承 的 母 性 力 量 : 他 好 像 会 说 话 了, 在 我 耳 边 低 语 我 把 他 揽 入 怀 中, 就 像 母 亲 鼓 励 孩 子 学 步 那 样 我 一 步 步 地 拆 掉 他 的 坟 墓 [5]84 在 露 露 和 摩 西 之 间, 亲 吻 爱 抚 流 动 的 欲 望 以 原 初 的 冲 动 代 替 了 语 言, 最 终 冲 破 象 征 秩 序 的 阻 碍, 指 向 被 压 抑 造 成 的 空 白, 捕 捉 失 去 的 对 象 在 颠 覆 和 反 叛 中, 封 闭 的 心 灵 空 间 被 开 启, 灵 魂 与 肉 体 语 言 与 世 界 主 体 和 他 者 之 间 的 断 裂 得 以 弥 合 如 果 说 作 为 意 指 过 程, 语 言 是 一 种 复 杂 的 实 践 活 动, 是 与 发 生 于 其 间 的 社 会 空 间 的 共 同 产 品, 并 与 历 史 文 化 紧 密 相 关 的 话, 那 么 爱 药 中 的 沉 默 在 很 大 程 度 上 是 前 殖 民 语 言 空 间 的 产 物, 封 存 了 印 第 安 部 落 的 历 史 记 忆, 镌 刻 了 民 族 的 创 伤 这 种 创 伤, 用 克 里 斯 蒂 娃 的 定 义 即 是 被 拒 斥 或 无 法 指 涉 的 真 实, 是 被 排 除 的 历 史 时 刻 与 心 理 形 式 [8] 沉 默 作 为 反 叛 和 对 抗 的 符 号 进 入 话 语, 造 成 意 识 话 语 发 生 变 化 和 转 向, 使 记 忆 在 意 识 话 语 的 空 白 处 再 现, 失 落 的 时 刻 得 以 复 返, 心 理 得 以 重 塑 正 如 克 里 斯 蒂 娃 所 说 反 叛 的 行 动 永 远 牵 涉 了 再 现 [9] 四 魔 幻 : 重 构 的 手 段 爱 药 一 书 的 魔 幻 特 质 受 到 评 论 家 和 读 者 的 广 泛 赞 誉 从 能 让 爱 情 永 固 的 灵 药, 到 可 以 医 治 伤 痛 的 药 师 之 手, 再 到 徘 徊 不 忍 离 去 的 亡 魂, 作 品 穿 插 着 大 量 奇 特 故 事 和 神 秘 传 说, 充 满 神 话 和 魔 幻 色 彩, 有 评 论 家 因 此 将 厄 德 里 克 归 入 魔 幻 现 实 主 义 阵 营 的 确, 就 魔 幻 现 实 主 义 的 渊 源 来 说, 它 与 印 第 安 文 化 影 响 密 不 可 分, 而 厄 德 里 克 在 此 表 现 出 来 的 文 体 特 征 与 魔 幻 现 实 主 义 也 非 常 相 似 但 是 严 格 说 来, 爱 药 并 不 能 算 是 典 型 的 魔 幻 现 实 主 义 文 本 魔 幻 现 实 主 义 这 一 名 词 最 早 被 用 于 绘 画 领 域, 属 于 后 期 表 现 主 义 的 一 派 后 来 又 被 移 植 到 文 学 中, 用 来 形 容 以 神 奇 魔 幻 的 表 现 手 法 为 特 征 的 新 兴 文 学 流 派, 其 最 基 本 的 特 点 是 把 现 实 放 到 一 种 魔 幻 的 环 境 和 气 氛 中 客 观 详 细 地 加 以 描 写, 换 言 之, 也 就 是 给 现 实 披 上 一 层 光 怪 离 奇 的 魔 幻 外 衣, 却 又 始 终 不 损 害 现 实 的 本 质 [10] 在 魔 幻 现 实 主 义 小 说 中, 作 者 的 根 本 目 的 是 借 助 魔 幻 表 现 现 实, 而 不 是 把 魔 幻 当 成 现 实 来 表 现 [11] 作 为 不 可 或 缺 的 要 素, 魔 幻 在 这 些 小 说 中 是 一 种 无 法 用 逻 辑 常 识 或 已 有 信 仰 所 能 解 释 的 东 西 [12] 从 这 个 角 度 来 看, 魔 幻 现 实 主 义 小 说 中 的 魔 幻 更 多 地 是 作 为 表 现 手 法, 这 与 爱 药 中 所 谓 的 魔 幻 成 分 截 然 不 同 厄 德 里 克 本 人 曾 就 此 解 释 说 : 问 题 在 于 人 们 认 为 是 魔 幻 的 成 分 对 我 而 言 却 是 真 实 的 我 生 长 的 文 化 使 我 相 信 奇 迹, 我 听 到 过 许 多 似 乎 不 可 思 议 但 却 是 真 实 的 事 件 我 认 为 这 一 术 语 ( 魔 幻 现 实 主 义 ) 适 用 于 那 些 文 化 与 怪 异 宗 教 和 奇 特 的 自 然 世 界 关 系 更 紧 密 - 30 -
栾述蓉 象征与符号的冲撞 的作家 [13] 细观 爱药 其所谓的魔幻成分深植于人物 2011年第6期 可辨 作为一种异质的力量 它以不懈的内驱力与 同质化的象征界不断抗衡 并最终达到一种平衡 的心理空间 作为异质文化的符号指向被主流话语 正如厄德里克经常强调的 故事塑造了我们的世 所摈弃的真实 是文本不可或缺的部分 以 爱药 界 在讲述和重新讲述中 在将符号引入象征界的 中的魔幻灵药为例 对于西方理性而言 这只是荒 过程中 作者把白人的话语系统打造成了印第安人 诞不经的神话或人们头脑中的臆想 但对印第安部 的叙事 并藉由叙事重构了印第安人的身份 这就 落来说 爱药 却是真切的存在 其效力不容质疑 是厄德里克和许多少数族裔作家所希望达成的效 印第安文明建立在与西方文明迥然不同的世界观 果 那就是尽力化解边缘与中心的文化界限 在同 和认识论上 正如印第安文化研究者发现的 在西 一个话语系统内跟主流文化平等地对话和交流 方知识系统内科学与艺术和宗教分属不同的领域 与之相反 土著人的知识建立在这些领域融合的 参考文献 基础上 对土著人而言 科学与宗教和审美是一体 [1] ERDRICH L. Where I ought to be a writer s sense of place[n]. New York Times Book Review 1985-07-28(23). [2] OLIVER K. Ethics politics and difference in Julia Kristeva s writing[m]. NY Routledge 1993 27. [3] KRISTEVA J. Revolution in poetic language[m]. NY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84. [4] ADAMSON J. American Indian literature environmental justice and ecocriticism[m]. Tucson The University of Arizona Press 2001 116. [5] 厄德里克.爱药[M].张廷佺 译.南京 凤凰出版传媒集团 2008. [6] 郭 军. 克 里 斯 蒂 娃 诗 歌 语 言 与 革 命 [ J ]. 外 国 文 学 研 究 2003(1) 54. [7] 王岳川.拉康的无意识与语言理论[J].人文杂志 1998(1) 126. [8] KRISTEVA J. The sense and non-sense of revolt[m]. NY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00 29. [9] KRISTEVA J. Revolt she said[m]. O KEEFFE B trans. NY Semiotext 2002 120. [10] 柳鸣九.未来主义 超现实主义 魔幻现实主义[M].北京 中国 社会科学出版社 1987 371. [11] 李修民.魔幻现实主义析论[J].当代外国文学 1989(1) 167. [12] YOUNG D HOLLANMAN K. Magical realist fiction an anthology[m]. NY Longman 1983 4. [13] SWEET-WONG H D. Love Medicine a casebook[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0 110. [14] CORDERO C. A working and evolving definition of culture[j]. Canadian Journal of Native Education 1995 21 s.l. 7-13. [15] ALLEN P G. Grandmothers of the light[m]. Boston Beacon Press 1991 6. [16] COLTELI L.Winged words American Indian writers speak[m]. Lincoln and Londo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 1990 47. 爱药 不是源自白人眼中的巫术 而是基于 的 [14] 印第安部落的知识体系 在这种知识结构中 精神 被认为可以对物质界发生作用 虽然这一点很难被 西方意识形态所理解 西方世界称之为神秘的东 西 在印第安人的世界中是 精神界与物质界之 间 真实交流的记录 [15]在 爱药 一书中 作为药 师后裔的利普夏找不到配制材料 只能用买来的火 鸡心凑数 但他配制的爱药还是产生了效力 让玛 丽外婆感受到了丈夫的爱 利普夏领悟到 如果真 爱存在于人们内心 果真如此的话 那爱药就能发 挥功效 [5]244 很明显 爱的灵药在作品中不是作为 魔幻的手法 而是作为印第安意识形态和文化的符 码进入小说的话语 与文本融为了一体 解析符号学认为文本不是静态的 而是一种动 态的生产过程 作为意识形态的表意体通常贯穿于 文本之中 爱药 中的魔幻构成了对白人意识形态 的挑战和对其话语系统的颠覆 在此基础上重构了 代表印第安意识形态的自我表征的话语系统 厄德 里克也因此可以自豪地宣称她使用的英语 植根于 不同的传统 背景 世界观和神话 [16] 五 结语 综观整部 爱药 在噪杂的叙事声音和多变的 语言风格以及魔幻的外衣之下 是对印第安传统 信仰 意识的追忆与发掘 在意义的断裂 混乱和缺 损处 前殖民语言空间中的印第安文化的符号清晰 责任编辑 石 娟 - 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