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文 山 評 論 : 文 學 與 文 化. 第 七 卷. 第 二 期.2014 年 6 月 學 作 品 提 供 一 個 二 十 世 紀 的 視 覺 詭 態 實 例 關 鍵 詞 : 詭 態 賤 下 生 寓 於 死 嘉 年 華 大 地 ( 之 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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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文 山 評 論 : 文 學 與 文 化. 第 七 卷. 第 二 期.2014 年 6 月. 頁 朽 孕 同 體 生 死 合 一 : 尤 斯 曼 攝 影 蒙 太 奇 中 的 詭 態 身 體 趙 順 良 * 摘 要 美 國 攝 影 家 尤 斯 曼 的 作 品 以 蒙 太 奇 影 像 著 稱, 而 詭 態 身 體 乃 位 居 其 蒙 太 奇 影 像 中 的 核 心 然 而, 至 今 尚 未 有 文 章 專 論 尤 式 作 品 中 的 詭 態 影 像 尤 式 作 品 帶 有 強 烈 太 初 (genesis) 與 土 地 特 色, 因 此 其 詭 態 身 體 意 象 常 跟 大 地 與 山 川 等 自 然 元 素 結 合 以 表 達 生 命 的 起 源 與 能 量 尤 式 作 品 的 詭 態 身 體 因 而 跟 巴 氏 的 詭 態 寫 實 主 義 產 生 連 結 此 主 義 讚 揚 嘉 年 華 式 賤 下 (degradation): 所 有 在 上 位 的 ( 有 形 與 無 形 皆 然 ) 被 破 壞 貶 低 跟 大 地 或 自 然 ( 之 母 ) 結 合 以 重 生 成 廣 袤 無 垠 的 身 體 此 種 朽 孕 同 體 生 死 合 一 的 身 體 乃 是 一 種 變 動 不 居 二 元 混 融 的 身 體, 迥 異 於 官 方 古 典 美 學 所 呈 現 之 封 閉 乾 淨 不 變 的 身 體 尤 式 的 攝 影 蒙 太 奇 所 要 顛 覆 的 即 是 一 種 封 閉 乾 淨 的 美 學 : 亞 當 斯 (Ansel Adams) 等 人 提 倡 的 預 視 化 (pre-visualization) 攝 影 法 主 導 二 次 戰 後 美 國 的 攝 影 界, 致 力 呈 現 猶 如 牛 頓 宇 宙 般 的 絕 對 質 (absolutes) 世 界 尤 式 影 像 的 產 生 則 是 透 過 組 合 曬 印 法 使 不 同 時 空 的 異 質 元 素, 不 論 是 有 機 或 無 機 天 然 或 人 造, 相 互 滲 透 形 成 一 個 眾 聲 喧 嘩 變 動 不 居 的 世 界 因 此 從 圖 像 學 (iconography) 與 美 學 理 念 的 角 度 出 發, 本 文 嘗 試 以 巴 氏 的 詭 態 理 論 閱 讀 尤 式 的 詭 態 身 體 圖 像 其 目 的 有 二 : 為 解 讀 尤 式 核 心 作 品 中 的 詭 態 影 像 以 幫 助 觀 者 能 更 深 入 瞭 解 尤 式 作 品 的 真 諦 ; 達 成 此 目 的 同 時 也 可 為 巴 赫 汀 的 詭 態 理 論 奠 基 於 文 藝 復 興 文 * 本 文 102 年 4 月 21 日 收 件 ;103 年 3 月 11 日 審 查 通 過 趙 順 良, 政 治 大 學 英 文 系 助 理 教 授 sleon.chao@gmail.com

2 48 文 山 評 論 : 文 學 與 文 化. 第 七 卷. 第 二 期.2014 年 6 月 學 作 品 提 供 一 個 二 十 世 紀 的 視 覺 詭 態 實 例 關 鍵 詞 : 詭 態 賤 下 生 寓 於 死 嘉 年 華 大 地 ( 之 母 )

3 朽 孕 同 體 生 死 合 一 49 A pregnant and regenerating death : The Grotesque Body in Uelsmann s Photomontages Shun-liang Chao * ABSTRACT Uelsmann is noted for his peculiar photomontages, whose centrepiece is the grotesque body. Nevertheless, no critic has endeavoured to carry out an in-depth discussion of his grotesque images. Uelsmann s works feature a sort of earth-type or genesis quality, and therefore his grotesque bodily images often merge with natural elements to suggest the natural cycle of life. This situation allows the grotesque body in Uelsmann s works to be invested with Bakhtin s notion of grotesque realism. Grotesque realism celebrates carnivalesque degradation : all that is high descends into the womb of the earth in order to be reborn into a cosmic and universal body. Hence, a pregnant and regenerating death. The Bakhtinian grotesque body recurs in Uelsmann s photomontages. Such a grotesque body, Bakhtin stresses, is of dynamic and relative nature, as opposed to the official, classical aesthetics of the absolute, finished, and static. In fact, in the 1960s, Uelsmann began to engage himself in post-visualization, an aesthetics of continual becoming that challenged the then dominant, official aesthetics of pre-visualization, propagated by Ansel Adams to create a world of the Newtonian absolutes. Iconographically and aesthetically, then, Uelsmann s grotesque bodily images speak to Bakhtin s concept of grotesque realism. This paper will be divided into two parts: I will first formulate Bakhtin s notion of the grotesque as the theoretical framework and then move on to elucidate how the Bakhtinian grotesque manifests itself in Uelsmann s photomontages. Through the two-part analysis, this paper will illuminate the nature of Uelsmann s grotesque images as well as illustrate twentieth-century grotesquerie for Bakhtin s theory of the grotesque grounded on Renaissance literature. KEYWORDS: grotesque, degradation, death-renewal-fertility, * Shun-liang Chao, Assistant Professor, Department of English, National Chengchi University, Taiwan sleon.chao@gmail.com

4 50 文 山 評 論 : 文 學 與 文 化. 第 七 卷. 第 二 期.2014 年 6 月 carnival, (mother) earth

5 朽 孕 同 體 生 死 合 一 51 天 底 下 沒 有 哪 樣 東 西 的 形 體 能 夠 一 成 不 變 萬 物 流 動 不 已, 形 體 注 定 變 化 不 定 Ovid, Metamorphoses Book XV, 441 這 個 世 界 是 一 頭 能 量 的 野 獸, 無 始 亦 無 終 一 片 氣 力 之 海, 不 停 改 變, 不 斷 漲 退 一 個 變 動 不 居 的 世 界, 在 其 中 沒 有 飽 足 厭 惡 倦 怠 : 此 乃 我 酒 神 般 (Dionysian) 的 世 界, 永 遠 自 生 自 滅 Nietzsche, The Will to Power 在 其 著 作 1859 年 的 沙 龍 (Salon de 1859), 波 特 萊 爾 (Charles Baudelaire) 十 分 輕 視 當 時 剛 發 展 不 久 的 攝 影 術, 認 為 其 紀 實 的 功 能 助 長 了 真 實 (le vrai) 之 為 美 的 庸 俗 美 學 品 味 (1034) 在 波 氏 所 處 時 代, 此 種 品 味 當 道, 不 僅 使 美 變 得 單 一 而 乏 味, 更 讓 想 像 力 毫 無 用 武 之 地, 結 果 便 是 藝 術 家 趨 於 著 墨 所 見 而 非 所 夢 之 物 (1036), 怯 於 往 靈 魂 深 處 探 索 以 創 造 新 奇 的 聳 動 (la sensation du neuf)( 1038) 換 言 之, 對 波 氏 而 言, 攝 影 為 想 像 力 的 反 義 詞 當 然, 波 氏 無 法 預 知 自 己 對 於 創 新 的 大 聲 疾 呼 與 身 體 力 行 後 來 成 了 歐 洲 前 衛 藝 術 運 動 的 種 子, 1 在 二 十 世 紀 上 半 葉 陸 續 長 出 繽 紛 多 樣 的 實 驗 藝 術 花 朵, 其 中 包 括 達 達 與 超 現 實 主 義 的 非 紀 實 攝 影 此 類 攝 影 之 風 吹 至 大 西 洋 對 岸, 在 1960 年 代 的 美 國 成 了 攝 影 主 流 之 一, 攝 影 家 尤 斯 曼 (Jerry Uelsmann, 1934-) 便 是 其 先 鋒 2 尤 式 曾 把 攝 影 視 為 冶 金 術 (alchemy), 認 為 它 可 顯 現 所 夢 而 非 所 見 的 世 界 : 整 個 攝 影 過 程 就 是 一 種 變 形 (metamorphosis) 藝 術 家 能 夠 創 造 個 人 的 1 二 十 世 紀 法 國 詩 人 阿 波 里 奈 和 (Guillaume Apollinaire) 曾 言 道 : 新 奇 (Novelty) 尤 其 擄 住 波 特 萊 爾 的 想 像 力, 他 是 首 位 把 現 代 精 神 注 入 歐 洲 的 藝 術 家 (243) 年, 紐 約 現 代 美 術 館 (MOMA) 為 時 值 33 歲 的 尤 式 舉 辦 個 展 便 已 肯 定 其 在 美 國 攝 影 界 地 位 而 後 在 1971 年, 尤 式 應 倫 敦 皇 家 攝 影 學 會 (Royal Photographic Society) 之 邀 發 表 第 四 屆 考 克 斯 紀 念 講 座 演 說 (Bertram Cox Memorial Lecture), 此 更 奠 定 其 在 國 際 攝 影 界 地 位

6 52 文 山 評 論 : 文 學 與 文 化. 第 七 卷. 第 二 期.2014 年 6 月 現 實, 它 比 肉 眼 所 見 的 現 實 更 具 意 義 (Other Realities 61, 54) 顯 然, 尤 式 所 謂 的 變 形 即 是 指 物 體 經 歷 冶 金 術 中 的 本 質 改 變 ; 而 變 形 正 是 詭 態 的 必 要 條 件 ( 稍 後 文 中 將 會 論 及 詭 態 的 充 分 條 件 乃 未 完 成 的 變 形 ) 為 實 踐 他 的 攝 影 觀, 尤 式 在 暗 房 中 利 用 組 合 曬 印 法 (combination printing) 將 兩 個 或 多 個 負 片 透 過 多 台 放 大 機 交 疊 一 起, 使 日 常 生 活 的 物 體 異 常 融 合 或 變 形 ; 一 個 奇 幻 的 世 界 於 焉 誕 生, 挑 戰 或 干 擾 觀 者 對 於 攝 影 紀 實 功 能 的 認 知 批 評 家 柯 爾 曼 (A. D. Coleman) 對 尤 式 的 影 像 世 界 提 出 以 下 獨 到 的 描 述 : 尤 斯 曼 精 心 營 造 夢 境 的 宇 宙 (an oneiric cosmology) 這 個 小 宇 宙 (microcosm) 帶 有 幾 分 超 現 實, 以 非 或 反 紀 實 的 方 式 召 喚 夢 境 奇 想 靈 視 和 幻 覺 例 如 屋 內 的 環 境 跟 外 在 自 然 世 界 交 織 乃 至 無 法 分 辨, 抑 或 人 物 漂 浮 在 空 中 或 飛 翔 以 及 重 複 呈 現 手 的 象 徵, 它 是 典 型 超 現 實 主 義 攝 影 的 重 要 元 素 此 外, 這 個 小 宇 宙 也 飽 含 明 顯 的 詭 態 成 分 詭 態 ( the grotesque) 主 題 持 續 出 現 在 尤 式 的 影 像 中, 包 括 鬼 魅 般 支 解 的 身 體 部 位 人 體 與 不 同 自 然 物 體 ( 如 岩 石 與 樹 木 等 ) 的 混 合 以 及 各 種 動 物 礦 物 與 植 物 形 體 的 交 融 (Foreword xi) 誠 然, 詭 態 這 個 早 在 古 羅 馬 時 期 便 跟 夢 境 相 關 的 藝 術 形 式, 3 在 尤 式 的 夢 境 宇 宙 中 並 非 附 屬 品, 而 是 佔 據 著 核 心 位 置 隨 意 翻 閱 尤 式 的 攝 影 集, 詭 態 影 像 接 二 連 三 出 現 然 而, 儘 管 如 此, 至 今 尚 未 有 文 章 專 論 尤 式 作 品 中 的 詭 態 影 像 柯 氏 是 少 數 一 二 位 論 及 尤 式 詭 態 影 像 的 批 評 家, 然 而 柯 氏 僅 點 出 尤 式 作 品 中 的 混 種 身 / 物 體 為 典 型 詭 態 圖 像, 並 未 進 一 步 討 論 其 美 學 特 質 與 意 涵 ( 另 見 柯 氏 The Grotesque in Photography ) 以 下 正 文 將 會 論 及 詭 態 身 體 的 特 殊 美 學, 它 揉 雜 了 正 反 兩 極 力 3 例 如, 古 羅 馬 詩 人 與 批 評 家 何 瑞 斯 (Horace) 在 其 論 詩 藝 ( Ars Poetica ) 一 文 中 便 開 張 明 義 地 將 詭 態 圖 像 比 喻 為 病 人 的 夢 魘 (aegri somnia)(98)

7 朽 孕 同 體 生 死 合 一 53 量 瓦 倫 (Robert Penn Warren) 所 謂 的 人 生 處 境 的 不 安 矛 盾 (the perilous paradoxicality of life)( 246) 同 時 可 凸 顯 黑 暗 或 光 明 面, 此 一 美 學 特 性 使 得 剖 析 尤 式 的 詭 態 作 品 有 其 必 要 也 深 具 意 義 此 外, 一 些 批 評 家 認 為 尤 式 作 品 令 人 無 法 言 喻 或 是 打 破 人 類 習 以 為 常 的 邏 輯 分 類, 這 些 看 法 事 實 上 皆 是 詭 態 特 質 譬 如, 阮 義 忠 認 為 尤 斯 曼 的 作 品 令 文 字 的 詮 釋 有 無 能 為 力 之 感 (70); 艾 姆 司 (John Ames) 強 調 尤 式 能 夠 把 似 乎 互 斥 的 物 體 並 置 且 建 立 其 中 可 能 的 聯 繫, 如 此 觀 者 得 以 逾 越 分 門 別 類 的 趨 使 ( 36) 此 類 見 解, 若 能 連 結 至 詭 態 論 述, 更 能 凸 顯 尤 式 作 品 顛 覆 直 接 攝 影 (straight photography) 的 意 義 以 下, 筆 者 將 嘗 試 以 巴 赫 汀 (Mikhail Bakhtin) 的 詭 態 理 論 來 閱 讀 尤 式 作 品 中 的 詭 態 身 體 其 目 的 有 二 : 為 解 讀 尤 式 核 心 作 品 中 的 詭 態 影 像 以 幫 助 觀 者 能 更 深 入 瞭 解 尤 式 作 品 的 顛 覆 精 神 ; 達 成 此 目 的 同 時 也 可 為 巴 氏 的 詭 態 理 論 奠 基 於 文 藝 復 興 文 學 作 品 提 供 一 個 二 十 世 紀 的 視 覺 詭 態 實 例 以 美 學 觀 點 而 言, 巴 氏 與 尤 式 的 美 學 強 調 反 古 典, 皆 以 不 完 整 流 動 為 特 色 巴 氏 主 張 詭 態 身 體 逾 越 了 官 方 的 古 典 美 學, 亦 即 美 麗 (the beautiful) 的 美 學 後 者 的 身 體 ( 例 如 米 開 朗 基 羅 的 大 衛 雕 像 ) 呈 現 完 整 乾 淨 對 外 封 閉 的 狀 態, 完 全 與 誇 大 (hyperbolization) 相 悖 ; 相 對 而 言, 前 者 乃 殘 缺 的 縮 影 ( the epitome of incompleteness), 集 朽 孕 生 死 二 極 力 量 於 一 身 的 矛 盾 組 合, 呈 現 變 動 不 居 的 狀 態 (a body in the act of becoming); 誇 張 誇 大 與 過 度 (excess) 乃 基 本 特 質 (24-27, 29, 323, 317, 303) 同 樣 地, 尤 式 在 年 提 出 的 後 視 化 (post-visualization) 攝 影 觀 挑 戰 當 時 所 謂 預 視 化 (pre-visualization) 的 主 流 攝 影 美 學 此 美 學 強 調 完 整 清 楚 的 構 圖, 由 亞 當 斯 (Ansel Adams) 及 韋 斯 頓 (Edward Weston) 為 首 的 f/64 攝 影 成 員 所 倡 導, 主 張 攝 影 師 按 下 快 門 前, 心 眼 已 有 完 整 畫 面 成 形, 如 此 以 避 免 對 底 片 加 工, 使 影 像 越 趨 近 原 樣 越 可 貴 相 對 地, 尤 式 的 後 視 化 攝 影 美 學 以 組 合 曬 印 法 為 本, 允 許 攝 影 家 在 暗 房 加 工, 如 冶 金 術 士 般 享 受 過 程 中 的 意 外 驚 喜 (in-process discovery); 他 將 這 過 程 以 自 己 1965 年 的 一 幅 作 品 做 註 腳,

8 54 文 山 評 論 : 文 學 與 文 化. 第 七 卷. 第 二 期.2014 年 6 月 追 尋 不 斷 的 變 動 (Quest of Continual Becoming)( 圖 1) 4 ( Some Humanistic Considerations of Photography 447 ) 再 者, 從 圖 像 學 (iconography) 角 度 而 言, 巴 氏 與 尤 式 的 詭 態 身 體 有 著 類 似 之 處 前 者 的 特 色 在 於 上 下 錯 亂, 生 寓 於 死 (death-renewal fertility)( 327): 在 上 的 部 位 往 下 降 級, 跟 大 地 或 自 然 ( 之 母 ) 結 合 以 重 生 成 廣 袤 無 垠 的 (cosmic and universal) 身 體 (318) 這 樣 的 身 體 也 常 出 現 於 尤 式 的 視 覺 語 彙 : 如 人 體 上 部 的 眼 或 嘴 被 埋 入 土 地 下 ; 女 體 下 半 身 變 形 成 河 流 的 源 頭 ; 以 及 人 手 變 成 樹 木 的 根 部 等 等 本 文 將 分 成 二 部 份 來 檢 視 尤 式 的 詭 態 圖 像 第 一 部 分 將 論 述 巴 氏 的 詭 態 理 論, 為 本 文 提 供 一 個 理 論 框 架 第 二 部 份 將 探 討 巴 氏 的 理 論 如 何 呈 現 於 尤 式 的 詭 態 影 像 一 詭 態 一 詞 最 早 出 現 於 文 藝 復 興 盛 期 (the High Renaissance) 期 間, 用 來 指 稱 羅 馬 黃 金 宮 (Domus Aurea) 中 的 牆 壁 與 天 花 板 裝 飾 圖 像 黃 金 宮 為 古 羅 馬 皇 帝 尼 羅 (Nero) 的 別 墅, 其 死 後 便 被 掩 埋 入 土, 直 到 約 西 元 1480 年 才 被 挖 掘 出 土, 這 些 圖 像 的 特 色 為 混 種 物 體 (hybrids), 由 半 人 半 獸 或 半 植 物 構 成, 當 時 藝 術 家 無 法 命 名 之, 只 能 從 黃 金 宮 的 地 底 位 置 (grotta; 洞 穴 ) 衍 生 出 grottesche 一 詞 來 統 稱 這 些 混 種 圖 像 (Harpham 23-27) 綜 觀 詭 態 的 歷 史, 從 最 早 黃 金 宮 中 的 裝 飾 圖 畫 到 二 十 世 紀 超 現 實 主 義 的 夢 境 意 象, 甚 至 到 當 代 藝 術 如 查 普 曼 兄 弟 (the Chapman brothers) 的 人 體 模 型 雕 塑, 混 種 物 體 的 形 式, 誠 如 葉 慈 (Wilson Yates) 指 出, 一 直 處 於 詭 態 再 現 的 核 心 (16) 此 情 況 在 視 覺 藝 術 如 此, 在 文 學 上 亦 然 例 如, 巴 氏 在 討 論 法 國 作 家 拉 貝 雷 (François Rabelais) 的 五 部 小 說 集 巨 人 傳 (La vie de Gargantua et de Pantagruel, ) 中 之 詭 態 意 象 時, 便 從 黃 金 宮 中 的 混 種 物 體 為 基 礎, 將 詭 態 定 義 為 尚 未 完 成 的 變 形 (an as 4 圖 中 年 輕 女 子 的 下 體 處 發 出 一 道 明 亮 的 晨 曦 之 光, 似 乎 暗 示 生 命 的 源 起 與 能 量, 此 主 題 重 複 出 現 於 尤 式 作 品 見 本 文 第 二 部 份 第 一 段

9 朽 孕 同 體 生 死 合 一 55 yet unfinished metamorphosis): 詭 態 身 體 同 時 包 含 變 形 的 兩 端, 新 與 舊 衰 亡 與 生 展 開 始 與 結 束 (24) 5 易 言 之, 詭 態 乃 身 體 的 矛 盾 交 織 ( physical in-betweenness ), 超 越 了 正 常 身 體 的 界 線 與 非 此 即 彼 ( either-or ) 的 二 元 對 立 邏 輯, 癱 瘓 了 理 性 的 分 類 法 與 命 名 法 (nomenclature), 使 受 邏 輯 制 約 的 觀 者 或 讀 者 產 生 認 知 的 混 淆 6 詭 態 身 體 作 為 二 元 力 量 共 存 的 場 域 (coincidentia oppositorum) 乃 眾 多 詭 態 專 家 的 共 識, 二 者 力 量 猶 如 人 生 的 悲 喜 相 互 依 存 缺 一 不 可, 惟 重 心 可 落 於 其 中 一 方 (Meindl 14) 這 可 以 羅 斯 金 (John Ruskin) 的 分 類 來 表 示 : 恐 怖 詭 態 (the terrible grotesque) 乃 凸 顯 衰 亡 黑 暗 相 關 的 一 端, 而 輕 快 詭 態 (the sportive grotesque) 則 強 調 新 生 光 明 的 一 端 (126) 二 十 世 紀 最 早 專 論 詭 態 的 著 作 中, 最 著 名 的 兩 部 可 分 別 視 為 這 兩 類 詭 態 的 代 表 : 凱 瑟 (Wolfgang Kayser) 的 藝 術 與 文 學 中 的 詭 態 (The Grotesque in Art and Literature, 1957) 二 十 世 紀 第 一 部 詭 態 專 著 以 及 巴 氏 的 拉 貝 雷 及 其 世 界 (Rabelais and His World, 1965) 在 其 書 中, 凱 氏 提 出 詭 態 乃 是 異 質 的 世 界 ( THE ESTRANGED WORLD), 肇 因 於 無 以 名 狀 險 惡 不 祥 的 力 量 入 侵 日 常 生 活 的 世 界 : 詭 態 的 世 界 一 方 面 是 我 們 的 世 界, 一 方 面 卻 又 不 是 我 們 受 到 此 種 曖 昧 矛 盾 情 況 的 影 響, 乃 因 為 我 們 意 識 到 熟 悉 且 明 顯 和 諧 的 世 界 遭 到 暗 黑 力 量 5 以 此 觀 之, 譬 如 奧 維 得 (Ovid) 變 形 記 (Metamorphoses) 中, 朱 彼 特 (Jupiter) 變 成 一 隻 天 鵝 以 親 近 莉 妲 (Leda)(Book VI, 178), 並 非 詭 態, 因 為 其 已 從 一 端 人 形 完 整 轉 成 另 一 端 鵝 形, 結 構 中 心 隨 之 確 立 相 較 之 下, 卡 羅 (Lewis Carroll) 鏡 中 奇 緣 (Through the Looking-Glass) 中 的 火 腿 人 便 是 詭 態 : 成 了 女 王 的 愛 麗 絲 與 紅 白 王 后 一 起 用 餐, 餐 桌 上, 紅 王 后 介 紹 愛 麗 絲 面 前 的 羊 肉 火 腿 (a leg of mutton) 給 愛 麗 絲 認 識, 火 腿 便 在 餐 盤 上 起 身 向 愛 麗 絲 鞠 躬 行 禮 ; 愛 麗 絲 一 面 回 禮, 一 面 不 知 道 應 當 覺 得 害 怕 或 好 笑 (whether to be frightened or amused) (229) 愛 麗 絲 之 所 以 無 所 適 從 乃 因 為 面 對 詭 態 的 邏 輯 混 沌 (the logic of both-and), 她 無 法 在 火 腿 人 身 上 找 到 一 個 結 構 的 中 心 來 定 義 它 他 附 帶 一 提, 已 有 論 者 以 巴 氏 的 詭 態 理 論 閱 讀 卡 羅 的 兩 本 愛 麗 絲 小 說, 有 興 趣 的 讀 者 可 見 Hennelly 在 論 及 觀 者 面 對 詭 態 身 體 的 反 應 時, 著 名 藝 術 史 家 貢 布 里 希 (E. H. Gombrich) 所 言 如 下, 凸 顯 詭 態 流 動 不 居 的 特 色 : 混 種 生 物 讓 觀 者 惱 怒 又 無 助 : 它 們 一 部 分 是 植 物 一 部 分 是 人 類 一 部 分 是 女 人 一 部 分 是 魚 類 一 部 分 是 馬 匹 一 部 分 又 是 山 羊 在 我 們 的 語 言 中 沒 有 名 字, 我 們 的 思 想 中 亦 無 分 類 可 以 正 名 這 個 如 夢 似 幻 萬 物 混 雜 (all things are mixed) 的 圖 像 它 違 犯 我 們 的 秩 序 感 (sense of order) 以 及 我 們 對 於 意 義 的 追 尋 因 此, 沒 有 事 物 可 以 攀 附, 沒 有 事 物 固 著 不 動, 此 種 畸 形 (deformitas) 難 以 典 律 (code), 更 難 以 記 憶, 因 為 一 切 皆 流 動 不 居 (256)

10 56 文 山 評 論 : 文 學 與 文 化. 第 七 卷. 第 二 期.2014 年 6 月 (abysmal forces) 闖 入 且 破 壞 其 井 然 有 序 的 狀 態 凱 氏 將 暗 黑 力 量 稱 之 為 鬼 魅 的 它 者 ( the ghostly It ) 以 強 調 其 無 以 名 狀 不 屬 人 世 的 特 質 (184, 37, 185) 顯 然, 對 凱 氏 而 言, 光 明 正 面 非 詭 態 的 溫 床, 此 乃 何 以 他 認 為 以 下 夜 行 性 及 爬 蟲 類 動 物 特 別 適 合 出 現 於 詭 態 世 界 : 蛇 虺 貓 頭 鷹 蟾 蜍 蜘 蛛 蝙 蝠 等 (182-83) 巴 赫 汀 不 滿 凱 氏 的 詭 態 觀, 認 為 太 過 於 黑 暗 與 令 人 害 怕 (Rabelais and His World 47) 他 強 調 凱 氏 的 詭 態 觀 乃 是 典 型 歐 陸 浪 漫 主 義 詭 態, 充 滿 黑 暗 陰 鬱 悲 劇 孤 寂 非 人 等 特 質 (Rabelais and His World 38-41) 歐 陸 浪 漫 主 義 之 前 的 詭 態 世 界 與 之 大 相 逕 庭, 充 滿 光 明 春 季 與 白 晝 的 再 生 能 量 並 與 民 間 幽 默 (folk humour) 息 息 相 關, 此 才 是 詭 態 的 本 性 ( Rabelais and His World 41, 47) 所 謂 民 間 幽 默 乃 指 嘉 年 華 歡 笑 (carnival laughter) 巴 氏 心 中 的 嘉 年 華 為 古 羅 馬 時 期 的 農 神 節 (Saturnalia), 紀 念 神 話 中 農 神 (Saturn) 統 治 時 眾 人 萬 物 皆 平 等 的 大 同 盛 況 在 這 個 為 期 一 週 的 節 慶 裡, 人 類 戴 上 禽 獸 面 具 奴 隸 與 主 人 互 換 角 色 以 及 男 人 與 女 人 交 互 扮 裝 一 起 吃 喝 狂 歡 飲 酒 作 樂, 取 笑 他 人 同 時 也 被 他 人 取 笑 (Frazer 583; 另 見 Stoichita and Coderch 11-25) 顯 而 易 見, 錯 亂 (reversal) 乃 嘉 年 華 節 慶 的 中 心 精 神 : 人 性 與 獸 性 混 淆 社 會 階 級 上 下 顛 倒 和 男 女 性 別 倒 錯 等 社 會 規 範 與 制 約 隨 著 這 些 形 式 的 顛 倒 而 鬆 綁, 使 身 處 節 慶 中 的 人 們 得 以 解 除 外 在 的 監 視 (censorship), 更 甚 者 內 在 的 監 視, 因 而 嘉 年 華 節 慶 與 官 方 的 慶 典 便 有 差 異 : 後 者 鞏 固 現 有 階 級 制 度 現 有 的 宗 教 政 治 與 道 德 價 值 及 禁 令 (Bakhtin 94, 9; 另 見 Dentith 76) 易 言 之, 嘉 年 華 歡 笑 代 表 著 破 壞 性 的 建 設, 最 主 要 體 現 於 假 裝 加 冕 嘉 年 華 國 王 而 後 又 隨 之 脫 冕 的 行 為 上 ( Bakhtin, Problems of Dostoevsky s Poetics 124) 以 此 觀 之, 嘉 年 華 歡 笑 回 應 的 並 非 單 純 好 笑 之 事 而 是 潛 在 駭 人 之 事, 即 從 破 壞 到 再 生 的 過 程 (crisis) 本 身 (127; 另 見 Danow 37) 誠 如 巴 氏 所 言 : 此 歡 笑 具 正 反 共 存 特 質 (ambivalent): 它 得 意 快 活 耀 武 揚 威, 但 同 時 戲 謔 嘲 諷 污 辱 尊 貴 它 既 肯 定 又 排 斥 既 埋 葬 又 復 興 (buries and revives) (Rabelais and His World 11-12) 嘉 年 華 歡 笑 埋 葬 現 有 的 秩 序 與 價 值 體 系 以 便 復 興 舊 有

11 朽 孕 同 體 生 死 合 一 57 ( 農 神 時 期 ) 的 太 平 盛 世 對 巴 氏 而 言, 詭 態, 或 更 精 確 地 說 歐 陸 浪 漫 主 義 之 前 的 詭 態, 乃 嘉 年 華 在 藝 術 或 文 學 的 呈 現 亦 即 所 謂 的 嘉 年 華 精 神 (the carnivalesque) 7 詭 態 宣 揚 賤 下 ( degradation) 原 則, 它 把 所 有 高 尚 的 精 神 的 理 想 的 抽 象 的 層 面 (Bakhtin, Rabelais and His World 19) 往 下 降 級 以 連 結 大 地 與 身 體 的 繁 衍 與 再 生 能 力 : 此 處 往 上 (upward) 與 往 下 (downward) 有 絕 對 嚴 格 的 地 形 (topographical) 意 義 往 下 是 土 地 而 往 上 是 天 空 土 地 此 一 元 素 能 吞 沒 ( 意 指 墓 穴 子 宮 ) 但 同 時 又 能 出 生 與 復 活 ( 意 指 母 親 乳 房 ) 此 即 往 上 與 往 下 在 寰 宇 (cosmic) 層 次 上 的 意 義, 並 可 連 結 至 純 粹 身 體 層 面 的 意 涵 : 上 半 部 乃 臉 或 頭 部 而 下 半 部 乃 生 殖 器 官 腹 部 與 臀 部 賤 下 的 意 義 在 於 與 大 地 連 結, 大 地 同 時 是 吞 噬 [ 亦 即 墳 墓 ] 與 誕 生 [ 亦 即 沃 土 ] 的 元 素 賤 下 是 殺 滅 埋 葬 與 播 種 以 便 生 產 更 多 與 更 好 的 事 物 賤 下 也 意 味 著 重 視 自 己 的 下 半 部 身 體, 腹 部 與 生 殖 器 官 的 生 命, 因 此 跟 排 泄 交 媾 懷 孕 與 生 產 相 關 賤 下 挖 掘 了 一 個 身 體 的 墓 穴 (a bodily grave) 以 帶 來 新 生 ( Bakhtin, Rabelais and His World 21) 顯 而 易 見 地, 詭 態 的 賤 下 與 嘉 年 華 歡 笑 相 同, 皆 具 上 下 顛 倒 正 反 共 存 特 質, 不 僅 具 破 壞 與 負 面 的 力 量, 更 具 再 生 之 力 不 過, 與 嘉 年 華 顛 覆 不 同 的 是, 詭 態 的 賤 下 與 大 地 息 息 相 關 密 不 可 分 此 處 關 於 土 地 的 論 述, 起 碼 有 二 點 需 要 讀 者 的 關 注 首 先, 為 強 調 與 大 地 ( 之 母 ) (the fruitful womb of earth) 的 生 殖 力 量 連 結, 巴 氏 將 以 上 詭 態 類 型 稱 之 為 詭 態 寫 實 主 義 (grotesque realism)( Rabelais and His World 23, 18) 7 丹 諾 (David K. Danow) 區 分 了 嘉 年 華 (carnival) 與 嘉 年 華 精 神 (the carnivalesque) 二 詞 的 差 別 前 者 指 在 某 時 空 舉 行 的 嘉 年 華 儀 式, 期 間 固 有 的 語 言 習 慣 階 級 制 度 與 服 裝 打 扮 等 皆 被 戲 謔 粗 俗 化 以 重 新 活 化 (renew) 人 際 關 係 而 後 者 乃 指 嘉 年 華 的 雙 重 矛 盾 本 質 亦 即 破 壞 以 更 新 在 文 學 或 藝 術 中 的 呈 現 (2-4)

12 58 文 山 評 論 : 文 學 與 文 化. 第 七 卷. 第 二 期.2014 年 6 月 與 唯 心 論 的 中 心 主 義 不 同, 詭 態 寫 實 主 義 的 身 體 並 非 象 徵 一 個 永 恆 不 變 的 抽 象 形 上 世 界, 而 是 透 過 朽 孕 同 體 生 死 合 一 (a pregnant and regenerating death) 的 矛 盾 (paradox)(352) 來 實 現 (materialise) 一 個 去 中 心 的 流 動 (anarchic) 世 界, 其 構 成 要 件 為 對 話 而 非 獨 語, 平 等 而 非 階 層, 社 會 整 體 的 我 (the social self) 而 非 個 別 主 義 的 我, 與 自 然 相 通 的 身 體 而 非 抽 象 與 私 有 化 的 身 體 (Yates 21) 另 外, 為 了 能 與 大 地 連 結, 身 體 上 的 開 口 (orifices) 與 突 出 (convexities) 部 份 在 詭 態 寫 實 主 義 中 格 外 重 要 這 些 部 份 將 平 滑 封 閉 的 身 體 對 內 外 敞 開 與 延 伸, 使 身 體 得 以 突 破 自 身 的 限 制 結 合 各 種 自 然 現 象, 如 山 岳 河 流 海 洋 島 嶼 及 大 陸 它 [ 身 體 ] 填 滿 了 整 個 宇 宙 (Rabelais and His World ) 簡 言 之, 巴 氏 的 詭 態 寫 實 主 義 隱 含 對 農 業 文 明 的 自 然 生 態 觀 之 憧 憬, 讚 揚 生 命 循 環 宇 宙 生 息 的 原 則 : 肉 體 的 死 亡 並 不 足 懼 因 為 它 並 非 抹 除 生 命 而 是 使 肉 體 回 歸 自 然 懷 抱, 接 受 富 饒 大 地 的 孕 育 以 重 生 巴 氏 認 為 最 具 詭 態 寫 實 主 義 精 神 的 作 品 出 現 於 文 藝 復 興 時 期, 如 莎 士 比 亞 塞 萬 提 司 與 拉 貝 雷 等 人 之 作 其 中 又 以 法 國 作 家 拉 貝 雷 的 小 說 集 巨 人 傳 最 具 代 表 性 巴 氏 強 調 巨 人 傳 中 俯 拾 皆 是 賤 下 以 成 就 生 寓 於 死 的 詭 態 身 體 意 象 (Rabelais and His World 435) 由 於 此 文 章 的 重 點 非 巨 人 傳, 所 以 筆 者 僅 從 書 中 第 二 部 提 出 一 例 子 以 資 說 明 第 二 部 的 主 角 為 渴 人 國 (the Dipsodes) 國 王 龐 大 固 埃 (Pantagruel), 為 高 康 大 (Gargantua) 之 子 8 第 三 十 二 章 中, 敘 述 者 描 述 自 己 如 何 誤 入 龐 大 固 埃 之 口 而 發 現 了 一 個 新 世 界, 在 其 中 有 高 山 ( 龐 大 固 埃 的 牙 齒 ) 有 河 流 有 森 林 有 原 野 有 海 洋 有 沙 漠 等, 還 有 高 山 分 隔 而 成 的 兩 個 素 未 謀 面 的 國 家 敘 述 者 在 這 新 世 界 中 生 活 達 六 個 月 之 久 (Rabelais ) 在 此 章 中, 賤 下 起 碼 有 兩 個 層 面 ( 實 乃 一 體 之 兩 面 ) 其 一, 國 王 的 天 子 尊 貴 地 位 被 貶 低 (uncrowned): 在 新 世 界 生 活 期 間, 敘 述 者 排 便 的 地 方 實 為 國 王 的 喉 嚨 ( 他 得 知 後 幽 默 地 稱 讚 敘 述 者 的 粗 鄙 戲 謔 行 8 龐 大 固 埃 有 個 巨 大 無 比 的 身 體, 其 巨 大 程 度 使 母 親 在 分 娩 時 窒 息 而 死 ( 第 二 章 ) 換 句 話 說, 其 母 之 死 成 就 其 生, 巴 氏 將 此 視 為 生 寓 於 死 的 寫 照 : 出 生 與 死 亡 乃 土 地 裂 開 的 縫 口 與 母 親 張 開 的 子 宮 (Rabelais and His World 329)

13 朽 孕 同 體 生 死 合 一 59 為 ): 你 在 何 處 排 便? 在 你 的 喉 嚨 ( 國 王 陛 下 ), 我 說 哈 哈, 你 真 是 個 頑 皮 的 傢 伙, 他 說 (Rabelais 284) 其 二, 國 王 身 體 上 半 部 的 開 口 往 下 連 結 山 川 大 地 形 成 一 個 廣 袤 無 垠 的 身 體 簡 單 地 說, 龐 大 固 埃 的 身 體 聚 集 了 兩 極 力 量 ( 上 下 尊 卑 天 地 內 外 褒 貶 等 ) 並 因 此 消 弭 它 們 之 間 的 分 野 巴 氏 進 一 步 解 釋 龐 大 固 埃 般 的 詭 態 身 體 實 乃 反 應 文 藝 復 興 時 期 水 平 的 (horizontal) 宇 宙 觀 中 古 時 期 的 宇 宙 觀 乃 建 立 在 以 地 球 為 中 心 的 垂 直 (vertical) 階 層 體 系, 由 土 往 上 至 水, 水 往 上 至 空 氣, 空 氣 往 上 至 火, 再 往 上 則 是 天 體 此 種 固 定 階 級 宇 宙 觀 也 反 映 在 中 古 時 期 的 人 體 觀 上 皮 可 (Pico della Mirandola) 之 類 的 文 藝 復 興 哲 學 家 打 破 中 古 時 期 的 階 級 宇 宙 觀, 認 為 宇 宙 萬 物 乃 在 一 水 平 的 變 動 世 界 (the world of becoming) 移 動 而 人 體 則 是 其 中 心 他 們 主 張 在 人 類 身 上 可 以 發 現 整 個 宇 宙, 所 有 上 層 跟 下 層 的 元 素 與 力 量 皆 在 其 中, 並 且 把 人 體 視 為 集 結 了 宇 宙 差 異 最 大 的 現 象 與 力 量 之 場 域 (Bakhtin, Rabelais and His World ) 簡 言 之, 他 們 重 新 認 識 宇 宙 為 人 類 自 己 的 家, 不 會 產 生 威 脅 (Bakhtin, Rabelais and His World 365) 巴 氏 哀 悼 文 藝 復 興 之 後 詭 態 的 發 展 漸 漸 失 去 與 大 地 之 母 的 連 結 與 再 生 的 力 量 這 種 情 形 在 歐 陸 浪 漫 主 義 時 期 達 到 高 峰 : 個 人 主 義 的 世 界 觀 使 身 體 變 得 孤 獨 與 私 有 化, 嘉 年 華 的 集 體 精 神 被 主 觀 唯 心 論 的 哲 學 所 取 代, 導 致 浪 漫 主 義 詭 態 呈 現 的 是 對 世 界 的 恐 懼 並 且 試 圖 灌 輸 讀 者 這 種 恐 懼 (Bakhtin, Rabelais and His World 39) 波 那 文 圖 拉 (Bonaventura) 的 夜 巡 (Die Nachtwachen, 1804) 或 霍 夫 曼 (E. T. A. Hoffman) 的 夜 章 (Die Nachtstücke, 1817) 為 浪 漫 主 義 詭 態 的 典 型, 在 其 中 黑 暗 取 代 光 明, 恐 懼 取 代 歡 笑, 悲 劇 取 代 喜 劇 簡 言 之, 詭 態 寫 實 主 義 的 嘉 年 華 精 神 在 浪 漫 主 義 時 期 消 失 殆 盡 在 二 十 世 紀, 浪 漫 主 義 詭 態 於 存 在 主 義 的 樹 蔭 下 繼 續 成 長 茁 壯 不 過, 巴 氏 指 出 詭 態 寫 實 主 義 並 未 從 此 銷 聲 匿 跡, 而 是 重 現 於 湯 瑪 斯 曼 聶 魯 達 及 布 雷 希 特 之 類 的 寫 實 主 義 作 家 之 作 品 中 (Rabelais and His World 46) 可 惜 的 是, 巴 氏 並 未 對 此 詳 加 敘 述 本 文 的 目 的 之 一 即 是 為 詭 態 寫 實 主 義 提 供 一 個 二 十 世 紀 的

14 60 文 山 評 論 : 文 學 與 文 化. 第 七 卷. 第 二 期.2014 年 6 月 視 覺 藝 術 實 例 二 藝 術 史 家 海 恩 絲 (Deborah J. Haynes) 指 出, 儘 管 拉 貝 雷 的 巨 人 傳 為 文 藝 復 興 時 期 作 品, 但 是 巴 氏 對 於 此 小 說 的 解 讀 不 能 僅 被 視 為 是 當 時 代 的 嘉 年 華 研 究, 因 為 巴 氏 試 圖 說 明 世 界 實 為 一 場 域, 身 體 的 物 質 戲 劇 (physical drama) 透 過 出 生 性 交 飲 食 排 泄 與 死 亡 在 其 中 展 演 在 解 析 歡 笑 面 具 詭 態 身 體 意 象 與 與 各 種 賤 下 形 式 等 現 象 時, 巴 氏 說 明 了 身 體 實 際 上 是 社 會 的 基 石 亦 是 我 們 與 自 然 關 係 的 根 本 (299) 進 一 步 說, 巴 氏 的 目 標 乃 是 透 過 錯 亂 失 序 的 展 演 以 釋 放 一 切 束 縛 身 體 生 命 力 的 僵 化 保 守 力 量 ; 在 工 業 文 明 影 響 下, 工 具 理 性 的 思 維 使 自 然 成 了 進 步 的 反 義 詞, 人 類 視 自 己 為 自 然 的 主 人 得 以 盡 情 利 用 之, 其 身 體 同 時 失 去 與 自 然 生 息 的 密 切 交 流 與 對 話 而 詭 態 寫 實 主 義 的 開 放 身 體 即 可 喚 醒 人 類 與 自 然 世 界 共 同 變 化 生 成 的 意 識 : 未 完 成 與 開 放 的 身 體 ( 死 亡 受 孕 出 生 ) 與 世 界 並 非 截 然 分 離 ; 它 和 世 界 和 動 物 以 及 自 然 事 物 融 匯 在 一 起 [ 它 ] 是 一 片 播 撒 了 種 子 的 田 野, 於 其 上 幼 芽 正 要 萌 發 (Bakhtin, Rabelais and His World 26-27) 巴 氏 的 身 體 與 自 然 觀 可 為 二 十 世 紀 尤 斯 曼 的 人 本 主 義 經 驗 攝 影 觀 提 供 相 當 適 切 的 切 入 點 二 次 戰 後 的 美 國 已 是 高 度 工 業 化, 藝 術 家 所 面 臨 的 已 不 是 機 器 會 活 吞 自 然 (the machine would cannibalize nature) (Novak 147) 這 個 十 九 世 紀 中 後 期 美 國 藝 術 家 所 關 心 的 問 題, 而 是 自 然 即 將 終 結 的 危 機 9 在 汽 車 城 底 特 律 的 成 長 經 驗 日 後 給 予 尤 式 積 極 反 思 人 類 與 自 然 的 聯 繫 1971 年 他 在 倫 敦 皇 家 攝 影 學 會 (Royal Photographic Society) 發 表 演 說 時 強 調, 攝 影 的 目 的 乃 提 供 人 們 一 個 機 會 得 以 跟 世 界 以 及 自 己 接 觸, 並 將 此 目 的 稱 之 為 人 本 主 義 經 驗 (humanistic 9 美 國 生 態 作 家 馬 棋 本 (Bill McKibben) 在 1989 年 出 版 了 自 然 的 終 結 (The End of Nature), 此 書 被 視 為 第 一 本 為 大 眾 而 寫 的 全 球 暖 化 議 題 專 書

15 朽 孕 同 體 生 死 合 一 61 experiences)( Some Humanistic Considerations of Photography 443) 他 憶 及 其 攝 影 觀 的 影 響 來 源 包 括 大 學 時 接 觸 的 美 國 民 間 傳 說 以 及 後 來 生 活 於 森 林 遍 佈 的 佛 羅 里 達 州 : 我 也 一 直 非 常 關 心 人 物 與 自 然 的 關 係 我 成 長 於 底 特 律 ( 密 西 根 州 ) 一 個 非 常 工 業 的 都 會 區, 因 此 初 次 到 了 南 方 一 個 遍 佈 森 林 的 地 方, 我 開 始 對 自 然 產 生 了 一 種 前 所 未 有 的 態 度 我 作 品 中 的 許 多 影 像 有 一 種 大 地 (earth-type) 太 初 (genesis) 的 特 質 ( Some Humanistic Considerations of Photography 445) 的 確, 早 在 尤 式 的 後 視 化 攝 影 技 巧 臻 至 成 熟 (1960 年 代 ) 之 前, 他 便 已 嘗 試 利 用 組 合 曬 印 法 建 立 人 與 自 然 之 間 的 緊 密 關 係 例 如, 在 一 幅 1955 年 的 作 品 中 ( 圖 2), 一 位 象 徵 生 殖 力 的 年 輕 裸 女 被 看 似 宇 宙 的 律 動 波 紋 包 圍, 似 乎 暗 示 著 生 命 的 源 起 此 幅 作 品 事 實 上 開 啟 了 尤 式 1960 年 代 之 後 作 品 中 的 一 個 常 見 主 題 : 太 初 種 子 誕 生 (genesis-the seed-birth)( Enyeart 14) 例 子 之 一 為 1967 作 品 四 月 為 殘 酷 的 月 份 (April is the Cruelest Month)( 圖 3) 一 個 巨 大 的 豆 莢 存 在 土 壤 中, 其 上 是 一 片 枝 葉 繁 盛 的 樹 林, 其 下 是 錯 綜 複 雜 的 根 莖 三 組 影 像 並 置 暗 示 時 間 與 生 命 的 循 環 ; 更 重 要 的 是, 此 作 品 含 有 復 活 新 生 的 象 徵 之 意 : 標 題 取 自 艾 略 特 (T. S. Eliot) 組 詩 荒 原 (The Waste Land, 1922) 中 第 一 首 葬 儀 ( The Burial of the Dead ) 的 第 一 行, 第 一 首 詩 中 有 一 貫 穿 的 意 象 復 活 由 球 莖 (dried tubers) 風 信 子 (You gave me hyacinths) 與 埋 藏 的 屍 體 (That corpse you planted) 所 代 表 (53-55) 在 葬 儀 一 詩 中, 艾 略 特 傳 達 了 對 於 一 次 戰 後 歐 洲 文 明 的 幻 滅, 戰 火 的 摧 殘 不 只 使 大 地 萬 物 殘 破 貧 瘠 更 使 人 類 精 神 受 難 枯 竭 ; 復 活 意 象 的 使 用 期 許 現 代 人 類 可 以 克 服 幻 滅 使 肉 體 與 精 神 皆 可 復 甦 以 此 觀 之, 此 幅 尤 式 作 品 或 可 視 為 尤 式 對 現 代 工 業 文 明 的 反 思 : 高 度 工 業 化 對 人 類 肉 體 與 精 神 的 壓 迫 傷 害 程 度 已 猶 如 大 戰 既 廣 且 深, 人 類 因 此 該 積 極 重 新 思 考 與 自 然 的 原 生 關 係 另 一 尤 式 的 1969 年 之 作 亦 出 現 類 似 的 意 象 與 含 意 : 一 個 巨 大 的 豆 莢 存 在 於 象 徵 生 命 的 湖 水 裡, 其 上 是 一 片 濕 地, 上 面 飄 浮 著 像 是 一 棵 巨 大 球 莖 的 綠 樹, 更 遠 處 同 樣 一 棵 綠 樹 飄 盪 在 天 空 此 作 中 的 自 然 物 體, 從 豆 莢 到 綠 樹, 形 成 一 個

16 62 文 山 評 論 : 文 學 與 文 化. 第 七 卷. 第 二 期.2014 年 6 月 生 命 的 成 長 過 程, 而 最 遠 處 的 綠 樹 象 徵 種 子 隨 風 播 散 進 而 入 土 孕 育 等 待 新 生 誠 如 普 拉 傑 (Phillip Prodger) 說 道 : 水 和 樹 在 尤 斯 曼 作 品 中 反 覆 出 現 他 把 作 品 中 的 樹 比 喻 為 西 方 傳 統 中 的 生 命 之 樹, 相 信 人 類 的 存 在 有 如 自 然 的 生 命 循 環, 皆 源 自 於 一 個 中 心 的 根 (22) 以 此 觀 之, 尤 式 作 品 中 的 豆 莢 像 是 中 心 的 根 帶 來 新 生 從 以 上 例 子, 讀 者 應 不 難 看 出 尤 式 熱 衷 於 呈 現 太 初 與 ( 重 ) 生, 這 使 得 標 榜 生 寓 於 死 的 詭 態 寫 實 主 義 得 以 有 豐 沃 的 土 壤 生 長 如 前 文 所 述, 詭 態 寫 實 主 義 的 核 心 精 神 乃 賤 下 : 所 有 高 高 在 上 的 ( 有 形 與 無 形 皆 然 ) 貶 低 至 下 層 以 連 結 大 地 或 自 然 ( 之 母 ) 的 孕 育, 同 時 也 凸 顯 身 體 下 半 部 的 生 殖 功 能 以 模 糊 上 / 下 貴 / 賤 等 價 值 體 系 巴 赫 汀 指 出 為 了 與 大 地 或 自 然 相 通, 某 些 身 體 部 份 在 詭 態 意 象 中 扮 演 重 要 角 色 : 開 口 部 份 如 口 眼 排 泄 器 官 等 或 是 突 出 部 份 如 鼻 手 等 (Rabelais and His World ) 手 口 與 眼 為 典 型 尤 式 視 覺 語 彙, 聯 繫 人 類 與 自 然 例 如, 一 幅 1961 年 的 無 題 作 品 ( 圖 4) 呈 現 一 棵 樹 幹 的 根 部 變 形 成 四 根 抓 入 泥 土 的 巨 大 手 指 十 年 後, 尤 式 將 一 個 女 體 的 下 半 部 變 形 成 一 隻 手, 手 掌 部 位 分 裂 為 一 迸 開 的 豆 莢 狀 似 女 性 陰 部 ( 圖 5) 這 兩 幅 作 品 可 說 是 透 過 詭 態 混 種 身 體 十 足 再 現 人 類 與 自 然 皆 源 自 於 一 個 中 心 的 根 之 觀 念 ; 生 命 的 循 環 體 現 在 (embodied) 從 身 體 的 毀 壞 ( 手 的 降 級 ) 中 生 長 出 一 個 嶄 新 的 具 繁 殖 力 的 自 然 有 機 體, 即 樹 根 與 豆 ( 莢 ) 陰 ( 部 ) 何 者 為 上 或 下 為 尊 或 卑? 難 以 釐 清 除 了 手 外, 口 也 經 常 出 現 於 尤 式 的 攝 影 蒙 太 奇 作 品 寂 靜 海 岸 (Silent Shore, 1999) 即 為 一 例 其 前 景 為 一 張 ( 女 ) 人 嘴 下 降 與 一 片 沙 灘 融 為 一 體, 中 景 跟 背 景 分 別 是 一 片 廣 袤 的 平 靜 海 洋 跟 天 空 另 外, 在 一 幅 2000 年 的 無 題 作 品 中, 同 樣 可 見 前 景 為 一 張 人 嘴 往 下 融 入 一 條 細 長 的 森 林 路 徑, 其 兩 旁 為 蒼 鬱 茂 盛 的 青 草 與 樹 木 幽 靈 般 的 人 嘴 帶 來 對 肉 體 破 敗 的 恐 懼, 然 而 與 廣 袤 海 洋 和 茂 盛 林 地 的 結 合 使 破 壞 的 身 體 回 到 大 地 或 自 然 之 母 的 懷 抱 以 待 新 生 類 似 的 降 級 也 表 現 於 尤 式 對 眼 睛 的 處 理 例 子 之 一 為 非 利 士 之 眼 (Philistine s Eye, 1961)( 圖 6), 呈 現 一 隻 睜 開 的 眼 睛 跟 一 個 男 士 的 尿 斗 混 合 一 體 身

17 朽 孕 同 體 生 死 合 一 63 體 部 位 的 降 級 在 此 作 品 中 相 當 明 顯 : 象 徵 靈 魂 的 眼 睛 被 貶 低 與 粗 俗 化 ( 呼 應 philistine 一 字 的 含 意 ) 至 身 體 下 半 部 易 言 之, 經 常 被 視 為 比 肉 體 ( 尤 其 是 下 體 ) 高 尚 的 精 神 在 此 被 肉 / 下 體 化 巴 氏 會 認 為 此 類 貶 抑 非 但 不 負 面 反 具 正 面 價 值, 因 為 身 體 下 半 部 非 僅 是 一 個 身 體 墓 穴 更 是 生 殖 器 官 所 在, 是 受 胎 與 生 產 的 層 級 因 此, 尿 液 與 糞 便 的 意 象 本 質 上 連 結 著 出 生 繁 殖 更 新 福 祉 ( Rabelais and His World 148) 以 此 觀 之, 此 作 品 亦 翻 轉 了 philistine 此 字 原 本 的 負 面 宗 教 意 義, 或 連 帶 地, 舊 約 聖 經 的 一 元 中 心 價 值 觀 另 一 眼 睛 的 例 子 為 馬 克 斯 恩 司 特 的 記 憶 ( Memories of Max Ernst, 1997)( 圖 7) 此 幅 作 品 中 的 眼 睛 理 應 指 涉 超 現 實 主 義 畫 家 恩 司 特 的 作 品 光 輪 (La Roue de la lumière)( 圖 8), 是 其 自 然 史 (Histoire Naturelle, 1926) 一 書 中 三 十 四 幅 實 驗 性 擦 畫 拓 印 法 (frottage) 作 品 之 一 恩 司 特 曾 把 超 現 實 拼 貼 (collage) 比 喻 為 圖 象 的 冶 金 術 (l alchimie de l image visuelle)(253), 而 擦 畫 拓 印 法 乃 是 超 現 實 拼 貼 的 前 身 自 然 史 書 名 暗 示 科 學 的 分 類 與 秩 序, 然 而 恩 司 特 的 擦 畫 拓 印 法 卻 顛 覆 此 分 類, 利 用 想 像 力 在 樹 皮 上 以 鉛 筆 拓 印 使 單 純 的 紋 理 變 形 成 各 式 圖 案 尤 式 想 必 以 此 攝 影 蒙 太 奇 ( 前 文 提 及 他 視 攝 影 為 冶 金 術 ) 向 恩 司 特 致 敬 : 尤 式 效 法 前 輩 顛 覆 的 行 為 ( 前 景 的 家 庭 相 簿 暗 示 著 傳 承 之 意 ), 貶 低 眼 睛 / 靈 魂 使 之 與 大 地 之 母 ( 茂 盛 的 林 地 ) 結 合, 打 破 了 上 / 下 生 / 死 精 神 / 物 質 等 分 類 與 秩 序 行 文 至 此, 讀 者 應 不 難 看 出 尤 式 詭 態 與 巴 氏 詭 態 在 圖 像 學 (iconography) 上 的 共 通 點 除 此 之 外, 此 二 者 亦 有 著 美 學 的 相 似 處 和 其 超 現 實 主 義 前 輩 相 同, 尤 式 在 顛 覆 分 類 法 的 同 時 也 顛 覆 了 攝 影 創 作 美 學 前 文 提 及 尤 式 接 觸 攝 影 時 主 導 的 美 學 為 由 亞 當 斯 提 倡 的 預 視 化 創 作 技 巧 此 美 學 重 視 快 門 按 下 前 構 圖 的 精 準 與 完 整, 若 需 要 在 暗 房 裡 後 製 影 像 乃 是 失 敗 之 舉, 在 二 次 大 戰 後 的 美 國, 預 視 化 美 學 尤 其 是 風 景 攝 影 領 域 的 標 竿 (Coleman, Foreword x) 亞 當 斯 在 加 州 約 瑟 默 第 (Yosemite) 國 家 公 園 拍 攝 的 一 系 列 照 片 則 是 風 景 攝 影 的 聖 經 ( 圖 9) 批 評 家 歐 藍 得 (Ted Orland) 說 明 亞 當 斯 在 風 景 攝 影 史 上 的 角 色 :

18 64 文 山 評 論 : 文 學 與 文 化. 第 七 卷. 第 二 期.2014 年 6 月 約 瑟 默 第 是 白 人 在 美 國 發 現 的 最 後 一 片 廣 大 荒 地, 同 時 也 是 攝 影 術 發 明 後 被 發 現 的 唯 一 一 片 荒 地 十 九 世 紀 尚 未 結 束 時, 拜 訪 約 瑟 默 第 的 攝 影 家 早 已 接 踵 而 至 他 們 的 作 品 皆 傳 達 出 一 種 對 自 然 風 景 的 浪 漫 理 想 : 純 真 親 切 與 雄 偉 (monumental) 在 這 個 世 紀, 安 佐 亞 當 斯 以 優 雅 與 精 準 的 影 像 擁 護 那 種 十 九 世 紀 的 眼 光 若 你 比 較 亞 當 斯 與 那 些 前 輩 的 作 品, 便 會 發 現 引 人 注 目 的 不 是 明 顯 的 技 巧 差 異 而 是 明 顯 的 美 學 類 同 觀 念 上 來 說, 安 佐 亞 當 斯 是 牛 頓 宇 宙 (the Newtonian universe) 的 最 後 一 位 辯 護 者 (Foreword ix) 換 句 話 說, 亞 式 的 攝 影 美 學 猶 如 牛 頓 宇 宙 呈 現 一 個 絕 對 質 (absolutes) 的 世 界, 而 非 如 愛 因 司 坦 宇 宙 呈 現 一 個 相 對 的 世 界 (relativities) 以 巴 赫 汀 的 話 來 說, 亞 式 的 攝 影 美 學 猶 如 官 方 慶 典 或 古 典 美 學, 強 調 完 整 乾 淨 穩 定 封 閉 獨 語 等 特 質, 欠 缺 嘉 年 華 精 神 所 具 的 流 動 與 對 話 功 能 : 此 精 神 不 存 在 著 絕 對 ( absolutizes nothing) 而 是 崇 尚 發 明 的 自 由, 允 許 異 質 元 素 的 混 融, 逸 離 主 流 的 世 界 觀 成 規 與 既 定 事 實 嘉 年 華 精 神 使 人 得 以 嶄 新 的 方 式 觀 看 世 界, 瞭 解 所 有 存 在 事 物 的 相 對 狀 態 (relative nature), 以 及 進 入 一 個 全 新 的 萬 物 常 則 (Problems of Dostoevsky s Poetics 125; Rabelais and His World 34) 我 們 已 見 過 一 些 尤 式 的 風 景 攝 影 如 何 體 現 詭 態 寫 實 主 義 的 賤 下 嘉 年 華 精 神 他 的 約 瑟 默 第 作 品 集 也 彰 顯 如 此 精 神, 而 且 矛 頭 直 指 亞 式 的 牛 頓 般 攝 影 美 學 觀 在 這 作 品 集 中, 不 同 時 空 的 異 質 元 素, 不 論 是 有 機 或 無 機 天 然 或 人 造, 相 互 滲 透 形 成 一 個 眾 聲 喧 嘩 變 動 不 居 的 世 界 在 尤 式 手 中, 約 瑟 默 第 風 景 已 不 再 僅 僅 是 純 真 親 切 與 雄 偉, 而 是 混 雜 著 懼 怕 不 祥 與 貶 低 在 一 張 1994 年 的 作 品 中 ( 圖 10), 我 們 可 見 尤 式 操 縱 組 合 曬 印 法 之 純 熟, 他 將 清 幽 的 約 瑟 默 第 山 景 ( 背 景 ) 與 雜 亂 無 章 的 廢 物 堆 ( 前 景 ) 天 衣 無 縫 地 結 合 成 一 個 世 界, 或 者 說 一 個 萬 千 世 界 的 縮 影 : 美 醜 相 生, 善 惡 相 隨, 生 死 相 依 在 這 尤 式 的 約 瑟 默 第 世 界 裡, 詭 態 寫 實 主 義 身 體 當 然 不 會 缺 席 例 如,

19 朽 孕 同 體 生 死 合 一 65 一 位 男 士 站 在 一 條 小 徑 上 被 矮 樹 叢 圍 繞 著, 他 的 頭 長 成 樹 幹 橫 生 的 蔥 蔥 綠 樹 並 融 洽 地 併 入 背 景 的 樹 林 及 高 山 ( 圖 11), 亦 即 在 上 位 的 人 頭 往 下 降 級 成 樹 根 或 是 一 位 巨 大 的 裸 身 女 人 躺 在 高 山 的 岩 石 上, 她 的 下 半 身 液 化 成 滔 滔 河 水 往 下 游 奔 去 以 滋 養 萬 物 ( 圖 12), 亦 即 河 流 的 源 頭 降 級 成 女 性 的 下 體 10 在 這 些 詭 態 影 像 中, 我 們 再 一 次 看 到 賤 下 與 生 寓 於 死 形 成 一 體 之 兩 面 : 實 際 的 錯 亂 (physical reversal) 破 壞 了 固 有 的 階 級 與 秩 序, 使 不 管 男 人 或 女 人 突 破 單 一 身 體 的 限 制 跟 大 地 山 岳 河 川 植 物 等 自 然 元 素 結 合, 成 了 宇 宙 生 命 週 期 循 環 的 一 部 分, 或 是 說, 成 了 廣 袤 無 垠 的 (cosmic) 身 體 同 時 聚 集 了 死 亡 與 重 生 的 二 元 力 量 (the contradictory oneness of the dying and reborn world)(rabelais and His World 217) 在 這 身 體 空 間 亦 是 心 靈 空 間 裡, 不 存 在 著 絕 對 前 文 提 及 巴 氏 認 為 文 藝 復 興 詭 態 身 體 乃 反 映 了 文 藝 復 興 哲 學 家 的 人 體 觀, 他 們 相 信 宇 宙 中 最 對 立 及 最 不 相 關 的 力 量 相 生 相 隨 於 人 體 之 中 在 尤 式 的 二 十 世 紀 詭 態 身 體 背 後 也 隱 藏 著 類 似 的 哲 學 觀 超 現 實 主 義 的 二 元 混 合 論 超 現 實 主 義 乃 1920 年 代 興 起 於 巴 黎 的 前 衛 文 藝 運 動, 以 詩 人 布 荷 東 (André Breton) 為 首, 其 為 文 字 冶 金 術 (Alchimie du verbe) 的 倡 導 者 超 現 實 主 義 者 受 佛 洛 伊 德 精 神 分 析 理 論 的 影 響, 相 信 潛 意 識 而 非 理 性 才 是 主 導 人 類 內 在 自 我 的 力 量, 因 此 他 們 致 力 於 透 過 文 學 與 藝 術 來 釋 放 越 來 越 多 的 原 始 驅 力, 拆 除 文 明 人 類 必 須 面 對 而 原 始 人 類 與 小 孩 卻 不 必 經 驗 的 藩 籬 ( Breton, Situation surréaliste de l objet 490) 此 藩 籬 乃 指 內 在 現 實 與 外 再 現 實 享 樂 原 則 與 現 實 原 則 的 對 立, 或 延 伸 之, 各 種 二 元 對 立 的 形 式 所 以, 布 式 在 第 二 次 超 現 實 主 義 宣 言 (Second 10 劉 瑞 琪 批 判 尤 式 作 品 中 的 女 體 乃 順 應 父 權 文 化 源 遠 流 長 的 傳 統, 將 女 體 與 自 然 相 互 比 擬, 成 為 男 性 藝 術 家 的 創 作 題 材, 缺 乏 身 體 的 自 主 展 現 (30) 劉 式 的 觀 點 乃 承 襲 了 雅 司 黛 爾 (Mary Astell) 與 吳 爾 史 東 克 拉 芙 特 (Mary Wollstonecraft) 以 降 的 主 流 女 性 主 義 學 說, 此 學 說 不 滿 父 權 文 化 視 女 性 的 特 質 來 自 天 生 (nature) 而 非 教 養 (nurture), 因 此 極 力 將 女 性 與 ( 已 被 父 權 定 義 的 ) 自 然 切 割 此 學 說 自 有 其 道 理, 不 過, 以 希 嘉 黑 (Luce Irigaray) 為 首 的 女 性 主 義 者 提 供 另 一 觀 看 女 體 與 自 然 的 方 式, 她 / 他 們 主 張 父 權 意 識 型 態 不 僅 再 現 自 然 更 從 自 然 中 再 現, 因 此 女 性 反 而 更 應 該 佔 據 自 然 這 塊 園 地, 當 它 的 守 護 者 並 將 之 轉 變 成 頌 揚 而 非 壓 迫 女 性 的 空 間 (Alaimo 5-6) 從 巴 氏 詭 態 寫 實 主 義 的 角 度 來 看, 尤 式 作 品 中 的 女 體, 誠 如 我 們 所 見, 旨 在 破 壞 一 元 不 變 的 人 為 秩 序 以 融 入 無 二 元 對 立 的 自 然 宇 宙, 此 情 形 或 可 呼 應 以 希 嘉 黑 等 人 將 女 體 自 然 視 為 正 面 空 間 展 演 的 主 張

20 66 文 山 評 論 : 文 學 與 文 化. 第 七 卷. 第 二 期.2014 年 6 月 manifeste du surréalisme, 1930) 中 指 出, 不 能 簡 化 地 以 破 壞 或 建 設 來 看 待 超 現 實 主 義, 因 為 其 目 的 在 於 消 弭 二 元 對 立 : 超 現 實 主 義 者 相 信 心 靈 中 存 在 一 個 臨 界 點 (un certain point de l esprit), 可 使 生 命 與 死 亡 真 實 與 幻 想 過 去 與 未 來 貴 上 與 賤 下 (le haut et le bas) 不 再 扞 格 ( 818, 781) 此 臨 界 點 即 所 謂 的 超 現 實 (la surréalité)( Manifeste du surréalisme 319) 布 式 強 調 二 元 對 立 乃 理 性 高 張 的 結 果 理 性 帶 來 分 類 秩 序 與 規 範, 造 就 一 元 的 現 實 觀, 導 致 文 明 人 類 的 生 命 產 生 了 存 有 危 機 : 由 於 所 有 不 符 理 性 的 皆 被 斥 為 迷 信 或 無 稽, 想 像 力 因 而 越 來 越 枯 竭, 語 言 也 逐 漸 無 力 在 人 類 身 上 激 起 情 感 的 震 撼 (la secousse émotive), 那 可 是 生 命 意 義 之 所 在 (Second manifeste du surréalisme 802) 簡 言 之, 超 現 實 主 義 的 二 元 混 合 論 乃 透 過 無 邏 輯 非 理 性 意 象 趨 使 全 人 類 從 理 性 文 明 的 抑 制 與 禁 令 中 解 放, 其 理 想 境 界 便 是 如 嘉 年 華 般 的 無 政 府 狀 態 此 乃 何 以 布 氏 在 定 義 超 現 主 義 的 政 治 立 場 時 強 調, 有 了 超 現 實 主 義, 藝 術 不 再 是 創 造 個 人 的 神 話 而 是 創 造 集 體 的 神 話 ( la création d un mythe collectif) ( Position politique de l art d aujourd hui 439) 有 批 評 家 認 為 尤 式 僅 是 些 許 超 現 實, 因 為 其 精 心 設 計 的 組 合 曬 印 法 與 超 現 實 主 義 高 舉 的 隨 機 創 作 法 (l automatisme psychique) 根 本 抵 觸 (Enyeart 21, 13) 以 布 式 為 首 的 超 現 實 主 義 者 宣 稱 隨 機 創 作 機 制 可 如 夢 境 般 不 受 理 性 約 束, 因 此 乃 是 釋 放 潛 意 識 裡 的 原 始 驅 力 之 捷 徑 此 機 制 透 過 自 動 書 寫 或 自 動 繪 圖 所 產 生 的 意 象 皆 具 高 度 荒 謬 的 震 撼, 足 以 使 心 靈 卸 下 理 性 的 武 裝, 享 受 超 現 實 產 生 的 無 稽 樂 趣 首 先, 以 創 作 法 作 為 超 現 實 主 義 的 充 分 條 件 不 僅 忽 略 了 隨 機 創 作 法 實 乃 一 理 想 化 的 主 張, 因 為 何 能 證 明 創 作 時 理 性 約 束 的 不 在 / 再, 而 且 更 是 將 超 現 實 主 義 侷 限 於 作 者 端 而 非 觀 者 端, 而 釋 放 後 者 的 心 靈 才 是 此 主 義 的 最 終 目 標 事 實 上, 恩 司 特 達 利 馬 格 希 特 (René Magritte) 等 著 名 超 現 實 畫 家 的 代 表 作 品 中, 精 心 設 計 的 圖 像 比 比 皆 是 例 如, 影 響 尤 式 甚 深 的 馬 格 希 特 已 展 示 精 心 設 計 的 超 現 實 意 象 所 造 成 的 情 感 震 撼 強 度 不 會 比 自 動 書 寫 / 繪 圖 來 得 弱 (Chao 142) 簡 單 的 例 子 可 見 其 畫 作 向 阿 勒 封

21 朽 孕 同 體 生 死 合 一 67 斯 阿 雷 致 敬 (Hommage à Alfonse Allais, 1964), 此 畫 呈 現 水 中 一 個 半 魚 半 雪 茄 的 混 種 物 體 : 一 條 魚 的 下 半 部 變 身 成 一 根 冒 煙 的 雪 茄 魚 跟 雪 茄 的 結 合 並 非 隨 機 偶 然 產 生, 而 是 馬 式 透 過 smoke 此 字 的 含 意 精 心 創 造 的 視 覺 雙 關 語 (visual pun): 魚 可 被 煙 燻 (smoked), 同 理 雪 茄 可 被 抽 (smoked), 因 此 魚 等 同 雪 茄 (A fish is a cigar, and vice versa) 此 視 覺 雙 關 語 的 無 稽 樂 趣 來 自 於 謬 誤 的 推 論 (faulty reasoning), 而 馬 式 經 常 使 用 此 推 論 方 式 在 其 畫 中 精 心 營 造 高 度 荒 謬 的 震 撼 (Chao 141, ) 儘 管 馬 式 並 非 以 正 規 的 隨 機 創 作 法 來 創 作, 可 是 鮮 有 人 不 認 為 他 是 位 超 現 實 主 義 者, 事 實 上, 布 式 在 後 期 (1961 年 ) 或 許 是 已 瞭 解 到 隨 機 創 作 法 的 理 想 化, 盛 讚 馬 式 作 品 中 的 精 心 設 計 為 超 現 實 主 義 的 思 想 帶 來 全 面 的 解 放 (La Surréalisme et la peinture 270) 職 是 之 故, 創 作 方 式 並 不 能 是 定 義 超 現 實 主 義 的 充 分 條 件 以 此 觀 之, 稱 呼 尤 式 為 超 現 實 主 義 者 實 不 為 過 首 先, 尤 式 已 在 不 同 作 品 中 對 恩 司 特 馬 格 希 特 曼 雷 (Man Ray) 及 伽 可 梅 蒂 (Alberto Giacometti) 之 類 的 超 現 實 主 義 藝 術 家 致 敬 (Alberro and Alter 4), 以 及 和 諸 多 超 現 實 主 義 者 一 樣 鼓 吹 影 像 / 文 字 的 冶 金 術 尤 有 甚 者, 其 影 像 冶 金 術 所 產 生 的 詭 態 身 體 影 像 呈 現 出 二 元 共 存 與 混 融 的 超 現 實 主 義 核 心 思 想, 此 情 況 足 以 顯 示 超 現 實 主 義 深 植 尤 式 攝 影 美 學 理 念 中 誠 如 尤 式 曾 援 引 馬 格 希 特 的 話 來 為 其 作 品 註 解 : 假 若 夢 境 是 真 實 生 活 的 轉 達 (translation), 真 實 生 活 亦 是 夢 境 的 轉 達 (Other Realities 74) 若 布 式 有 機 會 見 到 尤 式 的 作 品, 相 信 亦 會 同 意 尤 式 的 組 合 曬 印 法 不 僅 匠 心 獨 具 地 促 成 異 質 元 素 的 混 合 更 消 弭 了 二 元 對 立, 直 指 心 靈 中 存 在 [ 的 那 ] 個 臨 界 點, 那 個 絕 對 不 在 的 臨 界 點 總 而 言 之, 不 滿 於 亞 當 斯 主 導 的 牛 頓 宇 宙 式 攝 影 美 學, 尤 式 將 超 現 實 主 義 的 二 元 混 融 觀 引 入 二 次 戰 後 的 美 國 攝 影 界, 實 踐 影 像 的 冶 金 術 為 世 界 重 新 造 句 尤 有 甚 者, 由 於 對 自 然 的 關 懷, 致 力 使 攝 影 達 到 人 本 主 義 經 驗 的 目 的, 尤 式 在 重 塑 世 界 時 一 再 呈 現 大 地 或 自 然 之 母 的 繁 衍 力 並 強 調 生 命 的 週 期 循 環 這 些 情 況 皆 使 得 尤 式 的 詭 態 身 體 影 像 得 以 連 結 巴 氏 的 詭 態 寫 實 主 義, 展 演 賤 下 與 生 寓 於 死 所 鬆 動 的 僵

22 68 文 山 評 論 : 文 學 與 文 化. 第 七 卷. 第 二 期.2014 年 6 月 化 一 元 價 值 體 系 以 頌 揚 變 動 不 居 對 話 平 等 的 精 神 誠 然 現 代 攝 影 趨 向 於 個 人 心 象 的 表 現 以 致 流 於 攝 影 家 個 人 的 獨 白 ( 阮 義 忠 70), 但 是 尤 式 在 表 現 個 人 心 象 時 卻 能 訴 諸 於 人 類 存 有 與 自 然 生 息 相 通 之 類 的 普 遍 主 題, 引 發 觀 者 的 對 話 與 共 鳴, 無 怪 乎 批 評 家 邦 乃 爾 (Peter C. Bunnell) 曾 道, 尤 式 擅 於 以 集 體 經 驗 表 達 其 私 人 情 感, 或 者 說 泯 除 個 人 與 集 體 微 觀 與 宏 觀 間 的 界 線 (2) 一 言 以 蔽 之, 尤 式 的 詭 態 身 體 影 像, 以 巴 氏 的 話 道 之, 可 說 是 獻 給 全 世 界 的 一 桌 宴 席 (Rabelais and His World 19) ( 圖 1 圖 2 圖 3 圖 4

23 朽 孕 同 體 生 死 合 一 69 圖 5 圖 6 圖 7 圖 8

24 70 文 山 評 論 : 文 學 與 文 化. 第 七 卷. 第 二 期.2014 年 6 月 圖 9 圖 10 圖 11 圖 12 圖 版 解 說 : Chao, Shun-liang (DR) 圖 1 Uelsmann, Quest of Continual Becoming, 1965 圖 2 Uelsmann, Untitled, 1955 圖 3 Uelsmann, April is the Cruelest Month, 1967 圖 4 Uelsmann, Untitled, 1961

25 朽 孕 同 體 生 死 合 一 71 圖 5 Uelsmann, Untitled, 1971 圖 6 Uelsmann, Philistine s Eye, 1961 圖 7 Uelsmann, Memories of Max Ernst, 1997 圖 8 Ernst, La Roue de la lumière, 1926 圖 9 Adams, Mt Ansel Adams, Lyell Fork, 1938 圖 10 Uelsmann, Untitled, 1994 圖 11 Uelsmann, Untitled, 1994 圖 12 Uelsmann, Untitled, 1992

26 72 文 山 評 論 : 文 學 與 文 化. 第 七 卷. 第 二 期.2014 年 6 月 引 用 書 目 中 文 劉 瑞 琪 < 真 實 的 幻 境 : 傑 利 尤 斯 曼 的 後 視 覺 化 攝 影 > 疊 影 絮 語 : 傑 利 尤 斯 曼 台 北 : 台 北 市 立 美 術 館, 阮 義 忠 < 銀 色 的 冥 想 > 雄 獅 美 術 171(1985): 英 文 Adams, James Luther, and Wilson Yates, eds. The Grotesque in Art and Literature: Theological Reflections. Grand Rapids, MI: William B. Eerdmans, Print. Alberro, Alex and Nora N. Alter. Imagination and the Image. Introduction. Referencing Art. By Jerry Uelsmann. Tucson: Nazraeli, Print. Apollinaire, Guillaume. Selected Writings of Guillaume Apollinaire. Trans. Roger Shattuck. New York: New Directions, Print. Alaimo, Stacty. Undomesticated Ground: Recasting Nature as Feminist Space. Ithaca: Cornell UP, Print. Ames, John. Reconciliations. Uelsmann: Process and Perception. Gainesville: UP of Florida, Print. Bakhtin, Mikhail. Rabelais and His World. Trans. Hélène Iswolsky. Bloomington: Indiana UP, Print.. Problems of Dostoevsky s Poetics.Trans. and Ed. Caryl Emerson. Minneapolis: U of Minnesota P, Print. Baudelaire, Charles. Salon de Œuvres complètes. Ed. Claude Pichois. Paris: Gallimard, Print. Breton, André. Manifeste du surréalisme. Œuvres complètes. Vol. I. Ed. Marguerite Bonnet. Paris: Gallimard, Print.

27 朽 孕 同 體 生 死 合 一 73. Position politique de l art d aujourd hui. Œuvres complètes. Vol. II. Ed. Marguerite Bonnet. Paris: Gallimard, Print.. Second manifeste du surréalisme. Œuvres complètes. Vol. I. Ed. Marguerite Bonnet. Paris: Gallimard, Print.. Situation surréaliste de l objet. Œuvres complètes. Vol. II. Ed. Marguerite Bonnet. Paris: Gallimard, Print.. La Surréalisme et la peinture. Paris: Gallimard, Print. Bunnell, Peter C. Introduction. Silver Meditations. By Jerry Uelsmann. New York: Morgan & Morgan, Print. Carroll, Lewis. Alice 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 and Through the Looking-Glass. London: Penguin, Print. Chao, Shun-liang. Rethinking the Concept of the Grotesque: Crashaw, Baudelaire, Magritte. Oxford: Legenda, Print. Coleman, A. D. The Grotesque in Photography. New York: Summit Books, Print.. Foreword. Jerry Uelsmann: Photo Synthesis. By Jerry Uelsmann. Gainesville: UP of Florida, vii-xiv. Print. Danow, David K. The Spirit of Carnival: Magical Realism and the Grotesque. Lexington: UP of Kentucky, Print. Dentith, Simon. Bakhtinian Thought: An Introductory Reader. London: Routledge, Print. Eliot, T. S. Collected Poems: New York: Harcourt, Print. Enyeart, James L. Introduction. Jerry N. Uelsmann: Twenty-five Years: A Retrospective. Ed. James L. Enyeart. Boston: Little, Brown, Print. Ernst, Max. Au-dela de la peinture. Écritures. Paris: Gallimard, Print. Frazer, James George. The Golden Bough: A Study in Magic and Relig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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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