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 哭 文 化 考 古 : 輓 歌 聲 中 哭 泣 的 孝 女 代 哭 文 化 考 古 輓 歌 聲 中 哭 泣 的 孝 女 中 文 摘 要 漢 人 移 民 台 灣, 也 將 原 鄉 的 風 俗 一 併 移 植, 其 中 陣 頭 文 化 更 在 台 島 發 揚 光 大, 無 論 廟 會 慶 典 殯 葬 行 列 都 可 以 看 到 各 式 各 樣 的 陣 頭 表 演, 相 較 於 廟 會 陣 頭 為 人 所 讚 揚, 殯 葬 陣 頭 則 給 人 不 夠 莊 嚴 的 感 受, 而 民 間 稱 之 為 孝 女 白 琴 的 陣 頭 更 為 人 所 垢 病, 譏 諷 者 不 能 接 受 一 個 以 代 哭 為 表 演 活 動 的 陣 頭, 出 現 在 理 應 莊 嚴 肅 穆 的 喪 禮 中 儘 管 殯 葬 主 管 機 關 屢 次 以 端 正 禮 俗 為 名, 勸 導 民 眾 簡 化 喪 葬 流 程, 減 少 不 必 要 的 陣 頭 表 演, 然 而, 這 看 似 荒 謬 的 表 演 活 動, 從 70 年 代 開 始, 至 今 卻 未 曾 消 失, 不 僅 在 台 灣 本 島, 甚 至 在 大 陸 原 鄉 也 處 處 可 見 孝 女 的 分 身, 本 文 採 年 鑑 學 派 的 總 體 史 觀, 以 孝 女 為 主 體, 將 歷 史 的 縱 軸 拉 長, 將 空 間 的 橫 軸 加 寬, 還 原 孝 女 在 歷 史 層 次 的 厚 度 與 文 化 層 面 的 深 度 意 涵, 用 另 一 種 觀 看 的 方 式, 重 新 建 構 孝 女 在 喪 葬 傳 統 文 化 的 真 實 價 值 關 鍵 詞 : 孝 女 代 哭 傳 統 喪 禮 291
朝 陽 人 文 社 會 學 刊 第 六 卷 第 二 期 Replacing crying culture : Filial Daughter s crying Jim-Tim Tsai Abstract The Han people emigrated to Taiwan and brought along their hometown cultures, among which Taiwanese Shrine Parade became the most popular custom in a temple ceremony and burial. However, people in this day and age accept the Taiwanese Shrine Parade more in temple celebrations compare to traditional burial ceremonies. They believe burial ceremony should be formal and more reserved. It should not be accompanied by too many unnecessary people or noises. In the traditional burial ceremony, Filial Daughter Bai-Qin is often criticized because having a stranger fake crying for the deceased and the family is not always appropriate or respectful in their point of view. The authority concerned has attempted to stop and rectify this strange custom regarding burial ceremonies for some time now but yet to succeed. The Filial Daughter Bai-Qin has continued appearing around Taiwan and China since 1980s. This essay is based on Annale s historic theory on Filial Daughter Bai-Qin. She is being used as the study subject to reconstruct and restore the concept, and to evaluate the importance of this special custom in a traditional burial ceremony in Taiwan. Key words: Filial Daughter, Replacing crying, tradition burial 292
代 哭 文 化 考 古 : 輓 歌 聲 中 哭 泣 的 孝 女 台 灣 人 稱 親 人 的 死 亡 為 往 生 過 身 過 往 轉 去 走 了 好 命 啊, 這 些 詞 彙 都 傳 達 出 死 亡 在 台 灣 民 俗 信 仰 中, 並 未 將 其 視 為 終 結 的 意 義 往 生 代 表 前 往 生 處 ; 過 身 過 往 都 代 表 死 只 是 一 個 經 過 ; 轉 去 走 了 代 表 親 人 只 是 前 往 另 一 個 地 方 ; 好 命 啊 代 表 脫 離 人 世 間 的 苦 難 這 些 民 間 對 於 死 亡 的 稱 呼, 代 表 傳 統 社 會 對 於 死 亡 的 態 度 與 文 化, 死 亡 是 過 渡 而 不 是 終 結, 這 或 可 解 釋 民 間 喪 葬 陣 頭 的 成 因, 以 及 熱 鬧 而 引 人 注 目 的 理 由 台 灣 傳 統 社 會 傳 承 唐 山 漢 人 習 俗, 經 過 歷 代 演 變, 因 為 時 間 與 地 緣 的 隔 絕, 除 了 原 有 儀 式 的 傳 承 外, 也 形 成 本 身 特 有 的 喪 葬 禮 儀, 其 中 尤 其 以 孝 女 白 琴 的 陣 頭, 更 令 人 嘖 嘖 稱 奇 本 文 的 場 景 將 由 喪 禮 中 出 殯 行 列 的 一 個 小 陣 頭 說 起, 哭 是 這 個 陣 頭 最 主 要 的 表 演, 民 間 將 之 稱 為 孝 女, 許 多 人 視 為 荒 謬, 然 而 藉 由 史 實 的 爬 梳, 我 們 卻 發 現 她 一 直 是 中 國 數 千 年 來 的 喪 葬 文 化 傳 統 一 孝 女 白 琴 的 誕 生 這 一 位 出 自 偶 戲 中 的 人 物, 在 70 年 代 以 後, 成 為 喪 禮 中 常 見 的 爭 議 性 角 色, 國 際 媒 體 在 探 討 台 灣 民 俗 文 化 時, 也 將 喪 禮 的 重 點 聚 焦 孝 女 白 琴 這 項 最 具 戲 劇 性 的 表 演 陣 頭 1 孝 女 是 民 間 葬 禮 的 習 俗, 卻 被 視 為 民 俗 中 傷 風 敗 俗 的 現 象, 主 要 緣 於 哭 的 代 替 與 表 演, 然 而 這 樣 虛 假 的 表 演 陣 頭, 又 為 何 能 在 民 間 喪 禮 陣 頭 中, 不 斷 的 展 演 而 不 會 消 失 呢? ( 一 ) 孝 女 登 場 孝 女 白 琴 白 瓊 孝 女 白 琴 是 一 般 民 間 對 於 這 一 1 Discovery 頻 道 六 十 分 鐘 看 亞 洲 亞 洲 玄 秘 世 界 : 台 灣 節 目, 介 紹 台 灣 喪 禮 中 玄 祕 的 孝 女 白 琴 ; 日 本 NHK 頻 道 介 紹 萬 華 愛 哭 惜 的 超 人 氣 孝 女, 一 個 月 至 少 演 出 40 場 以 上 293
朝 陽 人 文 社 會 學 刊 第 六 卷 第 二 期 位 代 哭 者 的 稱 呼, 筆 者 田 野 過 程 訪 談 過 程, 業 者 大 都 以 孝 女 團 來 稱 呼 喪 禮 中 的 這 一 項 職 業 陣 頭, 這 樣 的 職 業 代 哭 團 出 現 在 台 灣 間 喪 禮 中, 有 一 個 有 趣 的 源 起 孝 女 白 琴 出 自 70 年 代, 黃 俊 雄 布 袋 戲 雲 州 大 儒 俠 中 一 角, 她 原 本 是 一 位 虛 擬 的 戲 偶, 歷 史 的 演 變 是 機 緣, 也 是 一 種 巧 合 1970 年 3 月 2 日 台 視 頻 道 播 出 黃 俊 雄 大 師 製 播 的 雲 州 大 儒 俠, 創 下 史 無 前 例 的 97% 驚 人 收 視 率, 共 播 出 583 集 2 雲 州 大 儒 俠 第 三 部 以 雲 州 四 傑 傳 為 骨 幹, 史 艷 文 在 此 化 身 為 逃 名 客, 藏 鏡 人 之 妹 孝 女 白 瓊 以 俠 女 身 份 出 現 江 湖 3 布 袋 戲 裡 孝 女 白 瓊 披 麻 戴 孝, 一 手 持 哭 喪 棒, 另 一 手 持 白 幡, 上 書 接 引 西 方, 白 瓊 之 所 以 如 此 裝 扮, 主 要 目 的 是 為 了 完 成 其 母 最 後 的 遺 願 : 將 其 骨 灰 安 厝 於 傳 說 中 的 武 林 聖 地 ( 林 安 寧,1999:194) 她 是 藏 鏡 人 的 妹 妹, 專 門 跟 他 唱 反 調, 藏 鏡 人 只 要 聽 到 喔! 媽 媽! 的 歌 聲, 或 遠 遠 看 到 白 瓊 來 了, 肯 定 溜 之 大 吉, 白 瓊 只 要 哭 喪 棒 隨 便 一 揮, 總 是 倒 一 批 人 她 的 主 題 歌 曲 改 編 自 西 方 音 樂, Summer time, 一 首 在 酒 巴 中 很 普 遍 很 藍 調 的 音 樂 4 作 詞 者 為 黃 俊 雄, 原 唱 西 卿 : 噢! 媽 媽 妳 敢 真 正 彼 無 情, 媽 媽 喔! 讓 我 找 無 妳 噢! 媽 媽 到 底 為 著 啥 代 誌, 那 會 放 捨 子 兒 做 妳 去? 噢! 媽 媽 怎 麼 放 阮 做 你 去? 媽 媽 喔! 我 也 真 愛 妳 噢! 媽 媽 妳 得 可 憐 著 子 兒, 每 天 為 了 妳 來 流 珠 淚 噢! 媽 媽 開 聲 叫 妳 也 沒 應 媽 媽 喔! 有 時 就 夢 妳 2 3 4 資 料 引 自 金 光 總 部 官 方 網 站, 網 址 http://www.bangbubu.com/gldata01.htm, 2007 年 12 月 2 日 截 取 同 前 注, 資 料 連 結 網 址 :http://www.ylib.com/bodehi/hiku/hiku01.htm,2007 年 12 月 2 日 截 取 資 料 引 自 謝 敏 新 聞 部 落 格 我 的 經 典 電 視 劇 主 題 曲 ( 七 ) 70 s 布 袋 戲 ( 下 ), 網 址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ahming/ 294
代 哭 文 化 考 古 : 輓 歌 聲 中 哭 泣 的 孝 女 噢! 媽 媽 趕 快 回 來 我 身 邊, 妳 甘 忍 心 放 我 做 孤 兒? 5 歷 史 演 變 的 機 緣, 讓 孝 女 白 瓊 的 形 象, 挾 著 雲 州 大 儒 俠 的 高 收 視 率 為 台 灣 民 眾 所 熟 知, 因 為 台 語 的 瓊 與 琴 音 近, 加 以 琴 字 易 為 人 所 理 解, 也 是 民 間 常 用 的 名 字, 因 此 一 般 民 眾 就 將 白 瓊 誤 為 白 琴, 然 而 這 也 正 足 以 區 分 偶 戲 中 的 白 瓊 與 喪 事 中 白 琴 的 不 同 6 筆 者 在 全 文 撰 述 時, 皆 以 白 琴 來 稱 呼 出 殯 行 列 中 孝 女 的 角 色, 強 調 的 是 它 自 成 脈 絡 的 主 體 性 一 如 Beudrillard(1998) 眼 中 的 擬 仿 物, 它 遮 蓋 了 壯 麗 的 真 實, 並 異 質 它 的 本 體 它 讓 這 個 壯 麗 的 真 實 化 為 烏 有 它 和 所 謂 的 真 實 一 點 關 係 都 沒 有, 它 是 自 身 最 純 粹 的 擬 仿 物 再 也 沒 有 比 孝 女 白 琴 更 真 實 的 自 身 了 它 遮 蓋 真 實, 異 化 它 的 本 體, 偶 戲 中 的 白 瓊 早 已 不 存 在, 白 琴 成 為 自 身 最 純 粹 的 擬 仿 物, 她 和 所 謂 的 真 實 一 點 關 係 也 沒 有 就 扮 像 而 言, 她 的 形 象 來 自 木 偶 卻 已 脫 離 木 偶, 或 者 說 她 與 木 偶 的 扮 像 都 來 自 孝 女 的 想 像 ; 就 脈 絡 而 言, 一 個 是 舞 台 戲 曲 的 角 色, 一 個 是 喪 葬 過 程 的 展 演, 同 樣 的 展 演, 卻 有 完 全 不 同 的 功 能 孝 女 白 琴 開 始 以 真 人 的 形 象 出 現, 並 不 是 在 喪 禮 中 孝 女 的 創 舉, 而 是 拜 政 府 禁 演 布 袋 戲 的 巧 合 史 艷 文 風 暴 襲 捲 全 台, 士 農 工 商 為 了 收 看 中 午 時 段 播 出 的 雲 州 大 儒 俠, 計 程 車 司 機 不 載 客 大 家 集 結 電 視 機 前 觀 看 藏 鏡 人 大 戰 史 艷 文 如 是 前 所 未 見 的 熱 愛, 引 發 當 時 台 灣 政 界 高 度 關 切 當 時 盛 極 一 時 的 黃 俊 雄 電 視 布 袋 戲, 她 的 沒 落 不 是 因 為 人 們 的 見 異 思 遷, 也 不 是 她 的 守 舊 不 進 步, 而 是 政 府 以 妨 礙 農 工 正 常 作 息 而 將 其 禁 掉, 數 年 後 雖 然 獲 准 重 新 登 上 電 視, 卻 被 要 求 要 以 國 語 演 出, 導 致 原 味 盡 失 而 觀 眾 離 散 5 6 此 為 黃 俊 雄 布 袋 戲 雲 州 大 儒 俠 孝 女 白 瓊 出 場 的 主 題 歌, 當 時 結 遍 街 頭 巷 尾, 許 多 小 孩 子 爭 相 模 仿, 一 般 喪 禮 中 的 孝 女, 唸 詞 多 為 自 創, 文 後 另 有 介 紹 筆 者 田 調 過 程 中, 亦 發 現 三 重 有 一 個 孝 女 團 直 接 以 白 瓊 稱 呼 者, 但 屬 特 例 295
朝 陽 人 文 社 會 學 刊 第 六 卷 第 二 期 ( 林 崇 熙,1997) 被 要 求 以 國 語 播 出, 乃 肇 因 為 1970 年 底, 臺 灣 省 政 府 制 定 加 強 推 行 國 語 實 施 計 劃, 隨 後 新 聞 局 也 發 布 限 制 廣 播 電 視 臺 語 節 目 播 出 時 間 然 而, 民 眾 對 於 偶 戲 中 白 瓊 的 喜 愛 並 沒 有 因 而 減 少, 反 而 將 其 投 射 真 人 的 身 上 由 於 布 袋 戲 被 政 府 禁 演, 台 灣 人 民 無 法 於 電 視 螢 幕 看 到 布 袋 戲 劇 集, 台 視 為 因 應 觀 眾 的 熱 切 盼 望, 推 出 由 真 人 扮 演 的 史 艷 文 布 袋 戲 故 事 1972 年, 由 當 紅 歌 仔 戲 巨 星 楊 麗 花 飾 演 史 艷 文 石 英 飾 演 藏 鏡 人 郭 美 珠 飾 演 孝 女 白 瓊 洪 流 飾 演 怪 老 子 阿 緞 叟 飾 演 劉 三 7 拜 禁 演 之 賜, 白 瓊 第 一 次 以 真 人 的 形 象 出 現 在 歌 仔 戲 中 沒 想 到 1973 年 教 育 部 公 布 國 語 推 行 辦 法, 在 各 級 學 校 機 關 民 間 團 體 及 公 共 場 所 加 強 國 語 推 行 : 各 種 大 眾 傳 播 工 具, 均 以 使 用 國 語 為 主, 8 ;1976 年 的 廣 播 電 視 法, 以 法 律 限 制 台 語 節 目 播 出 時 間, 歌 仔 戲 雖 然 沒 有 遭 受 禁 播, 最 後 卻 也 被 迫 需 以 國 語 播 出,( 楊 馥 菱,2002) 同 樣 導 致 原 味 盡 失 而 觀 眾 離 散 的 命 運 在 大 時 代 的 政 治 環 境 下 失 去 舞 台, 歷 史 的 運 與 巧 合, 讓 演 員 為 了 生 計 必 須 另 謀 出 路 在 電 子 琴 花 車 形 成 之 前, 民 間 喪 葬 陣 頭 就 有 五 子 哭 墓 孝 女 白 瓊 等 電 子 琴 花 車 型 陣 頭, 就 是 在 卡 車 上 佈 置 靈 堂 或 墳 墓, 由 演 員 妝 扮 成 披 麻 帶 孝 的 孝 子 孝 女, 在 車 上 表 演 哭 靈 在 野 台 歌 仔 戲 沒 落 劇 團 演 出 機 會 減 少 時, 有 許 多 歌 仔 戲 的 藝 人 都 曾 經 兼 差 擔 任 孝 子 孝 女 為 人 哭 喪 維 持 生 計 ( 林 茂 賢, 1999:149) 被 談 成 當 今 最 具 備 台 灣 本 土 文 化 資 產 價 值 的 兩 項 民 間 戲 曲 ( 布 袋 戲 與 歌 仔 戲 ), 融 合 成 出 殯 行 列 裡 孝 女 白 琴 的 誕 生 7 8 同 前 引 臺 灣 省 政 府 公 報 春 40 期, 國 語 推 行 辦 法 第 11 條 296
代 哭 文 化 考 古 : 輓 歌 聲 中 哭 泣 的 孝 女 表 1: 孝 女 白 琴 角 色 變 遷 一 覽 表 年 代 事 件 結 果 1970 黃 俊 雄 布 袋 戲 雲 州 大 儒 俠 在 台 視 頻 道 開 播 引 起 全 台 收 視 高 潮, 孝 女 白 瓊 一 角 為 民 眾 所 熟 悉 政 府 頒 布 國 民 禮 儀 範 例, 推 行 合 乎 禮 儀 之 喪 禮 規 範 喪 禮 一 部, 規 範 儀 式 內 容 與 靈 堂 擺 設, 取 締 五 子 哭 墓 等 敗 壞 社 會 善 良 風 俗 之 喪 葬 行 為 1971 政 府 以 妨 礙 農 工 正 常 作 息 禁 觀 眾 失 望 投 書 台 視, 希 望 能 恢 播 雲 州 大 儒 俠 臺 灣 省 政 府 制 定 加 強 推 行 國 語 實 施 計 劃 1972 真 人 版 雲 州 大 儒 俠 開 播, 由 當 紅 歌 仔 戲 巨 星 楊 麗 花 飾 演 史 艷 文 石 英 飾 演 藏 鏡 人 郭 美 珠 飾 演 孝 女 白 瓊 1973 教 育 部 公 布 國 語 推 行 辦 法, 在 各 級 學 校 機 關 民 間 團 體 及 公 共 場 所 加 強 國 語 推 行 1974 廣 播 電 視 法, 以 法 律 規 定, 正 式 限 制 台 語 節 目 播 出 時 間 五 子 哭 墓 轉 變 為 無 子 哭 墓, 演 員 由 男 童 改 為 歌 仔 戲 班 的 女 旦 孝 女 白 琴 出 現 在 送 葬 行 列 的 齣 頭 中 本 文 整 理 復 開 播 隨 後 新 聞 局 發 布 限 制 廣 播 電 視 臺 語 節 目 播 出 時 間 ( 非 強 制 性 ) 收 視 率 不 佳, 提 前 下 檔 各 種 大 眾 傳 播 工 具, 均 以 使 用 國 語 為 主 ( 建 議 性 質 ) 歌 仔 戲 演 員 面 臨 失 業 問 題 許 多 歌 仔 戲 演 員 找 到 新 的 展 演 舞 台 大 都 由 失 業 之 歌 仔 戲 苦 旦 擔 綱 ( 二 ) 戲 子 哀 歌 歌 仔 戲 在 今 日 被 稱 為 最 具 生 命 力 的 台 灣 民 間 戲 劇, 從 融 合 錦 歌 與 車 鼓 的 落 地 掃, 轉 而 吸 收 其 它 劇 種 菁 華, 並 穿 著 戲 服 粉 墨 登 場 時, 即 以 多 元 靈 活 而 富 彈 性 的 表 演 型 態 見 長, 在 1960 年 代, 即 有 如 下 的 描 述 : 進 入 都 市 後 的 歌 仔 戲 漸 漸 現 出 了 它 的 新 面 目, 因 為 客 觀 的 環 境 已 和 落 地 掃 時 代 大 大 不 同 這 個 發 展, 是 由 於 適 應 都 市 觀 眾 的 要 求, 和 劇 種 本 身 生 存 的 要 求 所 致 於 是 它 利 用 297
朝 陽 人 文 社 會 學 刊 第 六 卷 第 二 期 各 種 吸 引 力 不 僅 在 劇 目 內 容 上 由 民 間 故 事 題 材 擴 展 到 歷 史 題 材 同 時 在 表 演 音 樂 排 場 服 裝 和 化 妝 方 面 都 從 京 劇 方 面 來 吸 收 應 用 從 此 歌 仔 戲 逐 漸 形 成 了 各 種 條 件 必 較 完 備 的 劇 種, 很 快 地 在 臺 灣 各 個 都 市 流 行 起 來 了, 漸 漸 地 代 替 了 當 時 外 江 戲 9 的 地 位 ( 呂 訴 上,1961:239-240) 如 果 歌 仔 戲 的 演 出 環 境 沒 有 變 化, 自 然 不 會 有 演 員 轉 行 的 危 機, 正 因 面 臨 環 境 的 轉 變, 才 得 再 另 外 尋 找 表 演 的 舞 台, 也 或 許 是 當 時 殯 葬 業 者 的 巧 思, 喪 禮 成 為 戲 子 的 另 一 個 舞 台, 孝 女 是 一 種 代 哭 的 行 業, 而 歌 仔 戲 早 在 1925 年 ( 大 正 14) 前 後 進 入 戲 院 或 劇 館 演 出 時, 即 形 成 大 量 的 哭 調 表 演 型 式, 對 於 哭 調 起 源 有 很 多 種 說 法, 但 不 外 乎 是 與 日 本 殖 民 政 府 先 民 移 墾 生 活 悲 苦 或 女 性 演 員 加 入 演 出 的 現 象 等 因 素 有 關 ( 楊 賦 菱,1998) 這 樣 的 背 景 適 足 以 讓 戲 子 成 為 進 入 喪 禮 陣 頭 表 演 的 技 能, 有 學 者 認 為 這 是 戲 子 的 淪 落 : 在 野 台 戲 我 們 找 不 到 年 輕 的 觀 眾, 在 戲 館 裡 已 經 沒 有 少 年 子 弟, 迎 神 賽 會 中, 電 子 琴 花 車 取 代 民 俗 陣 頭, 廉 價 的 露 天 電 影 也 取 代 傳 統 戲 劇, 於 是 歌 仔 戲 演 員 淪 為 孝 女 白 琴 或 五 子 哭 墓 ( 林 茂 賢,1999:175) 然 而, 正 因 為 在 殯 葬 場 合 提 供 另 一 個 伸 展 的 舞 台, 讓 歌 仔 戲 演 員 得 到 一 個 喘 息 的 機 會, 也 讓 喪 禮 多 了 一 個 備 受 爭 議 的 熱 鬧 陣 頭 ( 三 ) 陣 頭 的 起 源 歷 史 研 究 喜 歡 探 究 事 件 的 源 起,1997 年 5 月,TVBS 台 灣 念 真 情 節 目 曾 經 介 紹 一 位 家 庭 主 婦, 稱 其 為 第 一 位 將 孝 女 白 瓊 運 用 於 喪 葬 場 合 的 人, 節 目 中 並 介 紹 她 對 於 哭 喪 完 全 沒 有 經 驗, 只 是 在 偶 然 的 情 況 下, 看 到 黃 俊 雄 布 袋 戲 才 有 以 孝 女 為 送 葬 陣 頭 的 想 法 9 外 江 戲 是 指 福 建 以 外 的 劇 種 298
代 哭 文 化 考 古 : 輓 歌 聲 中 哭 泣 的 孝 女 筆 者 在 田 野 過 程, 也 得 到 如 下 孝 女 起 源 的 說 法 : 民 國 六 十 幾 年, 歌 仔 戲 和 布 袋 戲 都 愛 說 國 語, 沒 人 要 看, 伊 時, 我 想 咱 三 重 埔 歌 仔 戲 班 贅 多, 市 場 紅 猴 伊 阿 嬤 出 山, 順 勢 叫 一 個 小 旦 來 給 哭 一 咧, 拿 布 袋 戲 孝 女 白 瓊 的 詞 來 乎 伊 唸, 麥 克 一 奏 下 去, 遂 所 有 的 人 目 屎 都 滴 下 來, 後 來, 延 平 北 10 路 都 有 人 來 學 啊!( 訪 談 黑 牛,2007 年 10 月 於 台 北 縣 三 重 市 ) 不 管 電 視 上 那 位 主 婦 的 說 法 或 是 筆 者 報 導 人 的 口 述 是 否 屬 實, 我 們 必 須 佩 服 殯 葬 業 者 的 創 意 和 巧 思, 將 一 具 沒 有 血 肉 的 布 袋 戲 偶, 結 合 歌 仔 戲 的 苦 旦, 成 為 充 滿 戲 劇 化 的 展 演 儀 式 至 於 孝 女 的 起 源 並 不 重 要, 一 如 所 有 台 灣 民 間 陣 頭 的 發 展 大 都 來 自 鄉 野 傳 說, 並 沒 有 確 切 的 文 獻 源 起 而 孝 女 的 表 演 型 態 也 不 重 要, 民 俗 陣 頭 彈 性 特 色, 孕 育 出 豐 厚 生 命 力, 形 式 是 研 究 者 所 關 注 的, 然 而, 對 於 演 出 者 而 言, 一 輩 子 不 會 只 唱 同 一 齣 戲 劇, 同 一 齣 戲 劇 也 不 會 以 同 樣 的 形 式 反 複 表 演 白 琴 抵 達 喪 家 門 口, 披 麻 帶 孝, 下 車 後, 執 起 喪 家 遞 來 的 麥 克 風, 平 地 一 聲 跪 伏 在 地, 哭 號 著 : 阿 母 啊 阿 爹 啊, 從 棺 前 數 十 公 尺 開 始 哭 喊, 及 其 至 也, 或 跪 叩 或 匍 匐 或 擊 棺, 悲 慟 抑, 聲 撕 力 竭, 大 聲 吶 喊 著 哀 淒 的 台 詞, 唱 著 哭 調, 讓 聞 者 無 不 動 容 ( 流 淚 或 不 屑 ) 從 研 究 者 看 來, 這 一 段 孝 女 形 象 的 描 寫, 從 表 演 形 式 到 場 合 都 10 民 間 殯 葬 業 者, 幼 時 自 嘉 義 北 上,1958 年 開 始 轉 業 從 事 殯 葬 業,1980 年 代 以 前, 幾 乎 三 重 蘆 州 新 莊 所 有 聞 人 喪 禮, 皆 由 其 包 辦, 直 至 企 業 化 禮 儀 公 司 開 始 盛 行, 才 逐 漸 沒 落, 現 禮 儀 社 仍 由 其 孫 輩 採 傳 統 型 態 經 營 299
朝 陽 人 文 社 會 學 刊 第 六 卷 第 二 期 充 滿 荒 謬 然 而, 若 將 歷 史 從 研 究 者 的 詮 釋, 回 到 以 孝 女 為 主 體 ; 將 時 間 由 現 在 回 到 過 去 ; 將 場 景 從 喪 葬 擴 大 到 文 化 環 境, 我 們 可 以 得 到 許 多 不 同 的 詮 釋 結 果 布 勞 岱 (F. Braudel) 在 地 中 海 的 遨 遊, 孕 育 了 他 對 地 中 海 的 熱 愛, 打 下 日 後 寫 作 地 中 海 與 腓 律 普 二 世 的 地 中 海 世 界 一 書 的 生 活 基 礎 有 了 這 個 生 活 基 礎, 才 能 使 研 究 者 對 所 研 究 的 對 象, 產 生 有 益 於 研 究 的 感 性 與 關 懷, 以 及 對 研 究 者 鞭 辟 入 裡 的 問 題 意 識 ( 陳 介 玄,1994:7) 這 是 年 鑑 學 派 所 強 調 的 學 術 與 生 活 合 一 的 研 究 態 度 一 如 前 述 筆 者 的 生 活 經 驗 裡, 一 直 不 乏 孝 女 出 現 的 身 影, 在 現 象 面, 孝 女 的 出 現 從 1970 年 代 至 今, 不 過 短 短 的 40 年, 她 出 現 的 原 因 有 三, 其 一, 因 社 會 變 遷 導 致 戲 子 面 臨 的 生 活 需 求 ; 其 二, 社 會 對 於 布 袋 戲 與 歌 仔 戲 的 喜 受 投 射 ; 其 三, 對 代 哭 在 喪 禮 場 合 的 接 受 與 需 要 前 兩 個 原 因 筆 者 已 約 略 敘 述, 第 三 個 原 因, 我 們 必 須 從 年 鑑 學 派 總 體 史 觀 的 論 點, 將 歷 史 的 縱 深 拉 長, 才 得 以 一 窺 全 貌 首 先 探 討 哭 如 何 從 一 種 生 理 反 應 的 自 然 現 象, 成 為 一 種 文 化 制 約 行 為 ; 再 則 探 討 喪 葬 場 合 裡, 台 灣 社 會 如 何 看 待 親 人 的 往 生, 與 其 中 表 現 出 來 的 文 化 行 為 及 內 涵 二 哭 的 民 族 情 結 與 文 化 需 要 人 類 哇 哇 墜 地, 從 嬰 兒 出 生 開 始, 第 一 件 事 就 必 須 懂 得 哭, 據 研 究, 嬰 兒 呱 呱 之 哭 並 不 伴 有 眼 淚, 不 是 富 有 感 情 的 哭 泣, 而 是 出 生 的 信 號 ( 崔 吉 誠,2006) 相 較 於 其 他 生 物, 人 類 的 哭 有 具 體 而 明 顯 的 表 徵, 甚 至 可 以 區 分 為 不 同 的 層 次, 教 育 部 國 語 辭 典 11 將 中 國 人 的 哭 分 為 : 無 聲 有 淚 叫 泣 ; 有 聲 有 淚 叫 哭 ; 哭 而 有 言 叫 號, 將 哭 泣 進 行 分 類, 卻 無 法 顯 示 哭 泣 所 有 的 現 象, 更 無 法 解 釋 哭 的 內 涵, 哭 泣 如 果 伴 著 鼻 涕 呢? 它 又 可 以 呈 現 多 11 教 育 部,1994, 重 編 國 語 辭 典 300
代 哭 文 化 考 古 : 輓 歌 聲 中 哭 泣 的 孝 女 少 種 樣 態? 中 國 古 典 名 著 紅 樓 夢 對 林 黛 玉 的 哭 泣, 有 各 式 機 制 可 以 描 寫 ( 陳 麗 如,2005) 哭 泣 當 然 可 以 是 一 種 自 然 現 象, 卻 也 是 情 感 不 能 抑 制 的 生 理 現 象, 在 某 種 意 義 上 哭 是 自 制 力 失 控 的 表 徵, 那 是 一 種 純 粹 生 理 現 象 的 反 應, 然 而, 哭 與 不 哭 的 背 後, 卻 有 許 多 無 法 被 解 釋 的 層 面 哭 泣 又 不 僅 止 於 生 理 現 象, 也 是 一 種 的 心 理 需 求, 它 是 介 於 聲 音 和 語 言 符 號 之 間 的 行 為, 許 多 意 義 可 以 用 語 言 來 表 達, 但 是, 哭 泣 卻 往 往 讓 語 言 失 效, 因 此 哭 泣 成 為 一 種 道 具, 以 滿 足 人 類 的 心 理 需 求, 人 類 利 用 聲 音 表 情 語 言 互 相 結 合 將 哭 泣 表 現 得 淋 漓 盡 致, 成 為 心 理 發 洩 的 一 種 自 然 現 象 如 果 是 一 種 心 理 的 發 洩, 就 可 以 有 真 假 之 分, 懂 事 以 後 的 孩 子, 常 常 為 了 想 要 得 到 東 西, 大 聲 哭 泣, 幾 乎 是 聲 淚 俱 下, 這 在 心 理 學 有 許 多 的 研 究, 筆 者 不 在 此 處 贅 述, 總 之, 隨 著 人 類 的 心 智 成 長, 通 常 哭 泣 的 真 假 是 很 難 分 辨 的 ( 一 ) 哭 泣 的 歷 史 情 結 與 兒 女 私 情 許 多 學 者 將 台 灣 各 式 各 樣 與 哭 有 關 的 文 化, 歸 究 於 異 族 的 統 治 與 悲 慘 的 歷 史 宿 命, 唐 山 過 台 灣 是 一 部 血 淚 交 織 的 歷 史, 過 番 賰 一 半, 過 台 灣 無 的 看 六 死 三 留 一 回 頭, 從 這 些 台 灣 俗 諺 都 可 以 想 見, 當 初 漢 人 移 民 台 灣 風 險 之 高 日 治 時 期, 總 督 府 對 於 台 灣 採 行 壓 迫 政 策, 讓 許 多 創 作 家 將 心 理 情 緒 呈 現 於 藝 術 上, 台 灣 歌 謠 因 此 出 現 感 傷 喟 嘆 的 哭 調, 而 本 土 戲 曲 出 現 許 多 哭 調 的 原 因 也 是 如 此 ( 徐 麗 紗,1987:203-204) 戰 後 二 二 八 事 件 白 色 恐 怖 年 代, 都 導 致 台 灣 人 自 怨 自 艾, 哭 泣 昇 華 為 歷 史 糾 葛 的 民 族 情 結, 甚 至 成 為 政 治 與 族 群 操 弄 的 工 具 12 然 而, 也 並 不 是 所 有 台 灣 人 都 滿 懷 民 族 大 義, 哀 怨 歷 史 命 運 的 捉 弄, 大 部 份 的 台 灣 人 哭 是 為 自 己 悲 12 在 台 灣 的 民 主 政 治 史 上, 已 數 不 清 有 多 少 次 選 前 之 夜, 候 選 人 或 其 眷 屬 以 下 跪 與 哭 泣 等 悲 情 攻 勢 而 贏 得 選 戰 301
朝 陽 人 文 社 會 學 刊 第 六 卷 第 二 期 慘 的 遭 遇, 尤 其 傳 統 女 性 情 感 內 斂 的 社 會 期 待, 常 在 遭 受 委 屈 時 有 口 難 言, 笑 罵 由 人, 而 唯 一 可 以 訴 諸 情 感, 放 聲 大 哭 的 場 合 就 在 喪 葬 期 間, 或 許 不 是 替 往 生 死 哭 喪, 而 是 為 自 己 的 命 運 多 舛 而 落 淚 無 論 如 何, 哭 泣 是 漢 民 族 生 根 已 久 的 文 化 ( 二 ) 中 國 古 代 貴 族 哭 喪 文 化 男 兒 有 淚 不 輕 彈 是 社 會 期 待 的 結 果, 哭 泣 不 僅 是 一 種 生 理 現 象 或 情 感 表 達 的 道 具, 還 是 社 會 建 構 下 的 文 化 行 為 社 會 建 構 人 類 不 可 以 哭 泣 的 場 合, 也 建 構 應 該 哭 泣 的 場 合, 自 此 就 脫 離 生 理 現 象 與 情 感 道 具 的 功 能, 成 為 一 種 社 會 文 化 哭 泣 的 行 為 在 封 建 社 會 被 列 為 禮 的 表 徵 之 一, 葬 禮 與 祭 祀 對 於 哭 泣 的 規 範 應 運 而 生, 儀 式 的 單 元 性 將 哭 泣 斷 裂 化, 哭 泣 成 為 被 期 待 的 禮 儀 之 一 善 哭 者 被 稱 為 懂 得 禮 法, 哭 夫 出 于 禮 ; 哭 子 懷 以 情 13 在 儒 教 的 葬 禮 中, 哭 泣 成 為 禮 的 形 式 行 為 論 語 先 進 : 顏 淵 死, 子 哭 之 慟 也 成 為 弔 唁 的 代 名 詞 淮 南 子. 說 林 : 桀 辜 諫 者, 湯 使 人 哭 之 14, 至 此, 哭 泣 成 為 合 乎 禮 節 的 一 種 文 化 現 象, 尤 其 在 喪 禮 或 祭 祀 的 場 合 中, 脫 離 人 類 生 理 與 心 理 反 應 的 自 然 現 象, 成 為 被 社 會 文 化 所 期 待 的 一 種 合 乎 禮 儀 的 行 為, 尤 其 在 殯 葬 場 合, 哭 更 被 嚴 謹 的 要 求 並 列 入 禮 的 規 範 : 始 死 主 人 哭 不 絕 聲, 小 斂 之 後 以 親 代 哭 亦 不 絕 聲, 至 殯 後 主 人 在 廬, 廬 中 思 憶 則 哭, 又 有 朝 夕 於 阼 階 下 哭, 至 此 為 卒 哭 祭 唯 有 朝 夕 哭 而 巳, 言 其 哀 殺 也 然 則 喪 有 三 無 時 哭 者, 始 死 至 殯 哭 不 絕 聲, 一 無 時 ; 既 殯 廬 中, 思 憶 則 哭, 二 無 時 ; 卒 哭 祭 後, 唯 有 朝 夕 哭 為 有 時, 至 練 祭 之 後 又 止 朝 夕 哭, 唯 有 堊 室 13 穆 伯 之 喪 敬 姜 晝 哭 文 伯 之 喪 晝 夜 哭 孔 子 曰 知 禮 矣 ( 哭 夫 以 禮, 哭 子 以 情, 中 節 矣! 故 孔 子 美 之 ) 摘 自 禮 記 菁 華 錄 卷 二, 侯 官 吳 曾 祺 評 註, 檀 弓 下 第 四 14 高 誘 注 : 哭, 猶 弔 也 302
代 哭 文 化 考 古 : 輓 歌 聲 中 哭 泣 的 孝 女 之 中 或 十 日 或 五 日 一 哭, 通 前 為 三 無 時 之 哭 也 是 以 檀 弓 云 哭 無 時, 使 必 知 其 反 也 是 據 練 後 哭 無 時 也 15 哭 不 絕 聲 是 喪 禮 的 規 範, 但 又 怕 喪 主 悲 傷 過 度 毀 其 身, 故 小 斂 之 後 可 請 親 屬 代 哭 不 絕 聲, 卒 哭 以 後, 為 朝 夕 哭 練 祭 以 後, 改 為 五 日 或 十 日 哭 一 次, 藉 由 三 個 階 段 的 儀 式 ( 小 斂 卒 哭 練 祭 ), 削 弱 喪 主 哭 泣 的 頻 率, 逐 漸 減 輕 痛 失 親 屬 的 哀 傷, 以 回 復 平 時 的 心 情 中 國 最 早 的 一 部 禮 書 周 禮, 記 載 著 不 同 身 份 及 場 合 所 應 遵 守 的 禮 節, 春 官. 宗 伯 就 記 載 天 子 駕 崩 時 哭 泣 的 場 合 與 時 間 : 王 崩, 大 肆, 以 秬 鬯 渳 16 及 執 事 蒞 大 斂 小 斂, 帥 異 族 而 佐 縣 衰 冠 之 式 于 路 門 之 外 及 執 事 視 葬 獻 器, 遂 哭 之 卜 葬 兆, 甫 竁, 亦 如 之 天 子 剛 亡 故 是 不 能 立 即 哭 泣 的, 必 須 由 執 事 者 在 異 姓 的 輔 助 下, 完 成 大 小 斂 儀 式 以 後, 眾 人 穿 著 喪 服 在 路 門 之 外, 等 到 執 事 視 察 完 葬 禮, 獻 上 禮 器 以 後, 才 可 以 哭, 下 葬 的 時 候 也 是 一 樣 肆 師 之 職 記 載 : 大 喪, 大 渳 以 鬯, 則 築 煮 令 外 內 命 婦 序 哭 禁 外 內 命 男 女 之 衰 不 中 法 者, 且 授 之 杖 天 子 之 喪, 命 婦 ( 受 封 號 的 婦 人 ) 是 接 受 到 肆 師 的 命 令, 才 可 以 開 始 哭, 絕 不 是 想 哭 就 可 以 哭, 這 樣 的 行 為 舉 止 被 認 為 合 禮 法, 不 合 禮 法 的 人 必 須 受 杖 刑 處 罰 內 宗 是 掌 理 宗 廟 祭 祀 的 婦 人, 大 喪, 序 哭 者 ; 哭 諸 侯, 亦 如 之 凡 卿 大 夫 之 喪, 掌 其 吊 臨 也 就 是 天 子 諸 侯 喪 禮 時, 必 須 帶 頭 開 始 哭 的 人, 外 宗 則 是 輔 佐 王 后 薦 獻 等 事 的 婦 人, 需 敘 外 內 朝 莫 哭 者, 負 責 安 排 在 外 朝 內 朝 不 哭 的 人 另 外 夏 官 虎 賁 氏 則 記 載 著 軍 隊 衛 士 在 主 人 喪 禮 時, 需 從 遣 車 而 哭 17, 跟 著 靈 車 邊 走 邊 哭, 這 時 候 的 哭 泣, 以 禮 的 型 態 被 制 約, 何 時 15 十 三 經 注 疏 (1815 年 阮 元 刻 本 )/ 儀 禮 注 疏 / 既 夕 禮 第 十 三 / 卷 四 十, 頁 473 16 將 天 子 的 遺 體 以 酒 浸 泡 17 周 禮 夏 官 虎 賁 氏 303
朝 陽 人 文 社 會 學 刊 第 六 卷 第 二 期 何 地 哭 不 哭 如 何 哭 都 有 所 規 範 中 國 喪 葬 文 化 受 儒 家 影 響 極 深, 儒 家 主 張 偏 厚 葬 久 喪, 中 庸 : 事 死 如 事 生, 事 亡 如 事 存, 因 為 視 死 者 為 生 人, 因 此 講 求 衣 衾 棺 槨 殯 殮 殉 葬 等 事 物, 以 彰 顯 孝 心 至 於 喪 期, 儒 家 亦 以 子 生 三 年, 然 後 免 於 父 母 之 懷 夫 三 年 之 喪, 天 下 之 通 喪 也 論 語. 陽 貨, 認 為 嬰 兒 三 歲 後 才 能 離 開 父 母 的 懷 抱, 因 此 父 母 亡 故, 亦 應 守 喪 三 年 來 回 報, 至 西 漢 淮 南 子 出 現 如 下 的 記 載 : 夫 三 年 之 喪, 非 強 而 致 之, 聽 樂 不 樂, 食 旨 不 甘, 思 慕 之 心, 未 能 絕 也 晚 世 風 流 俗 敗, 嗜 欲 多, 禮 義 廢, 君 臣 相 欺, 父 子 相 疑, 怨 尤 充 胸, 思 心 盡 亡, 被 衰 戴 絰, 戲 笑 其 中, 雖 致 之 三 年, 失 喪 之 本 也 三 年 喪 期 雖 已 淪 為 形 式, 然 而, 綜 觀 歷 代 文 獻, 最 令 人 驚 訝 的 是, 自 兩 漢 以 降 的 兩 千 多 年 間, 漢 文 化 的 喪 禮 幾 乎 沒 有 什 麼 改 變 ( 徐 福 全,1984:511-544) 至 於 哭 喪 文 化 也 沒 有 太 大 的 變 化 ( 三 ) 台 灣 民 俗 的 哭 喪 文 化 清 康 熙 年 間 成 書 的 諸 羅 縣 志, 可 說 是 對 於 台 灣 民 間 喪 葬 習 俗, 記 錄 最 早 且 最 為 詳 盡 的 文 字 資 料, 考 其 後 一 直 到 日 治 時 期, 台 灣 所 有 文 獻 記 載 所 敘 述 的 內 容, 都 不 出 其 中 ( 如 表 二 ) 對 於 父 母 亡 故, 後 事 的 處 理 有 如 下 的 記 載 : 18 父 母 疾 篤 既 絕, 乃 哭 ; 披 髮 袒 臂, 跣 足 擗 踊 19 另 置 床, 遷 尸 於 上, 謂 之 搬 鋪 ; 易 簀 之 義 也 梳 髮 沐 浴 含 飯, 襲 以 衣 設 坐 中 庭 而 掖 之, 哭 以 祭, 謂 之 辭 生 ; 乃 就 斂 床 以 斂 既 殯, 憑 棺 而 哭 親 朋 鄰 近 者 吉 服 到 門 請 拜 柩, 辭 ; 謂 之 問 喪 遍 訃 音 於 親 友, 結 魂 帛, 豎 銘 旌, 置 靈 座 繐 幃 ; 功 緦 之 親 俱 至, 乃 成 服 食 時 上 食, 哭 無 時 開 吊 吊 於 朔 望 女 婿 祭 於 三 旬 七 18 19 赤 腳 擗 踊 形 容 捶 胸 頓 足, 極 為 悲 痛 的 樣 子 304
代 哭 文 化 考 古 : 輓 歌 聲 中 哭 泣 的 孝 女 20 七 之 後, 親 友 畢 至, 止 吊 百 日 乃 卒 哭, 除 靈 謝 吊 ; 分 胙 於 吊 者, 謂 之 答 紙 除 靈 日, 收 魂 帛 於 匣, 祭 奠 則 啟 之 ; 罷 上 食 期 而 小 祥 21 22, 再 期 而 大 祥 遇 朔 望, 哭 奠 於 朝 暮 中 月 而 禫 猶 素 服, 餘 哀 未 忘 也 ( 周 宗 瑄,1999[1717]:142) 從 父 母 斷 氣 那 刻 開 始 哭 ( 乃 哭 ) 捶 胸 頓 足 ( 擗 踊 ) 哭 以 祭 憑 棺 而 哭 哭 無 時 卒 哭 ( 儀 式 ) 初 一 十 五 早 晚 哭 ( 朔 望 哭 奠 於 朝 夕 ) 守 喪 期 滿 仍 然 要 感 到 哀 傷, 哭 在 喪 葬 期 間, 確 實 扮 演 相 當 重 要 的 任 務, 以 合 乎 禮 節 的 要 求, 而 且 在 中 國 喪 葬 文 化 歷 數 千 年 而 不 衰 表 二 : 有 關 台 灣 民 俗 喪 禮 文 獻 史 料 一 覽 表 文 獻 名 稱 台 灣 年 代 ( 西 元 年 ) 作 者 章 節 / 標 題 諸 羅 縣 志 清 康 56(1717) 周 宗 瑄 卷 八 / 風 俗 志 臺 灣 縣 志 清 康 59(1720) 陳 文 達 輿 地 志 / 風 俗 臺 海 使 槎 錄 清 康 61(1722) 黃 叔 璥 卷 二 赤 嵌 筆 談 / 習 俗 續 修 臺 灣 府 志 清 乾 隆 29(1764) 余 文 儀 風 俗 ( 一 )/ 習 尚 重 修 鳳 山 縣 志 清 乾 隆 29(1764) 王 瑛 曾 卷 三 / 風 土 志 風 俗 臺 灣 割 據 志 清 道 光 2(1822) 川 口 長 孺 - 臺 灣 雜 詠 合 刻 清 咸 豐 2(1852) 劉 家 謀 海 音 詩 臺 陽 見 聞 錄 清 光 緒 17(1891) 唐 贊 袞 卷 下 / 風 俗 安 平 縣 雜 記 日 初 期 (1895~ 不 詳 風 俗 台 灣 通 史 日 明 治 41(1908) 連 橫 台 灣 舊 慣 冠 婚 葬 祭 中 事 日 大 正 9 (1934) 鈴 木 清 一 郎 台 灣 地 區 現 行 喪 民 72(1983) 江 慶 林 葬 禮 俗 研 究 報 告 台 灣 民 間 傳 統 喪 民 88(1999) 徐 福 全 葬 儀 節 研 究 台 灣 人 的 生 死 學 民 89(2000) 黃 文 博 資 料 來 源 : 台 灣 文 獻 叢 刊 等, 本 文 整 理 20 21 22 祭 祀 所 用 的 肉 父 母 喪 禮 周 年 的 祭 祀 父 母 喪 期 服 滿, 脫 除 孝 服 的 祭 禮 305
朝 陽 人 文 社 會 學 刊 第 六 卷 第 二 期 再 從 近 代 台 灣 喪 禮 對 於 哭 的 儀 式 來 談 起, 從 未 出 嫁 女 兒 的 哭 唸 出 嫁 女 兒 的 哭 路 頭, 到 公 祭 場 合 的 號 啕 三 聲, 哭 確 實 在 喪 禮 中 有 許 多 戲 劇 性 的 演 出 1. 未 出 嫁 女 兒 的 哭 唸 假 定 一 個 父 親 去 世, 他 的 女 兒 ( 未 出 嫁 ) 就 要 如 此 哭 唸 : 我 父 ( 母 )! 嗬 兮! 伊 無 可 加 食 十 年 八 年, 可 來 成 子 成 兒 啊! 我 父 ( 母 )! 嗬 兮!( 高 賢 治 馮 作 民,1984) 台 灣 舊 慣 習 俗 中, 所 謂 哭 唸 是 有 固 定 台 詞 的 儀 式, 亡 者 未 斷 氣 以 前, 隨 侍 在 側 的 眾 親 友 不 能 發 出 哭 泣 的 聲 音, 當 醫 生 ( 或 家 中 長 者 ) 宣 佈 亡 者 斷 氣 的 那 一 刻, 在 身 旁 的 女 眾 就 要 一 同 哭 唸, 而 唸 詞 不 會 是 自 己 發 明 的 筆 者 阿 嬤 斷 氣 那 一 剎 那, 伯 母 家 母 嬸 嬸 先 後 發 聲, 除 了 稱 謂 不 同 以 外, 唸 詞 如 出 一 徹, 事 後 詢 問 母 親, 才 知 道 大 伯 母 早 已 為 在 場 的 女 眾 事 先 惡 補, 哭 在 亡 者 斷 氣 那 一 刻, 就 是 一 種 展 演 的 過 程 ( 齣 頭 ), 有 研 究 者 以 為 哭 唸 者 所 使 用 的 哭 調 不 似 是 戲 曲 中 的 任 何 一 種 哭 調, 這 種 哭 調 是 隨 興 的 無 格 式 毫 無 假 飾, 是 因 情 感 而 發 的,( 許 晴 茹,2008:13) 其 實 應 是 一 種 誤 解, 也 是 一 種 文 化 認 知 的 斷 裂, 隨 著 歷 史 推 移, 大 多 數 的 女 性 早 已 不 會 ( 或 不 屑 ) 這 種 傳 統 的 哭 唸, 理 所 當 然 認 為 哭 唸 是 發 自 情 感 的 真 情 流 露 2. 出 嫁 女 兒 哭 路 頭 哭 唸 ( 哭 喃 ) 一 般 是 未 出 嫁 的 女 兒 或 媳 婦 的 齣 頭, 至 於 已 出 嫁 的 女 兒, 在 接 獲 噩 耗 返 家 時, 對 於 哭 也 有 一 定 的 規 範, 台 灣 習 俗 稱 之 為 哭 路 頭, 因 為 哭 的 很 虛 假, 一 般 民 間 又 謔 稱 為 歕 土 粉 死 者 已 經 出 嫁 的 女 兒, 在 接 到 報 苦 的 訃 聞 ( 喪 306
代 哭 文 化 考 古 : 輓 歌 聲 中 哭 泣 的 孝 女 帖 子 ) 以 後, 立 刻 就 得 動 身 回 娘 家 奔 喪, 在 到 達 娘 家 的 附 近 就 下 車 一 路 哭 進 門, 這 就 叫 作 哭 路 頭, 意 思 就 是 一 路 奔 喪 當 娘 家 人 聽 到 女 兒 哭 頭 的 聲 音 以 後, 就 會 更 加 悲 痛 陪 女 兒 一 同 哭 號 ( 鈴 木 清 一 郎,1989[1934]:297) 3. 公 祭 者 的 尚 嚮 在 最 後 出 殯 的 公 祭 場 合, 台 灣 傳 統 喪 葬 禮 儀 對 於 哭, 也 有 一 定 的 規 範 古 時 致 祭, 各 人 員 首 先 下 跪, 先 號 啕 三 聲, 禮 生 以 係 自 家 小 輩, 不 加 禮 會, 而 外 家 與 親 家 致 祭, 號 啕 三 聲 後, 兩 禮 生 必 作 扶 起 狀 是 故 彼 時 祭 文 末 尾 的 哀 哉 尚 響, 用 的 是 音 響, 即 係 此 故 而 今 各 致 祭 者 均 未 有 號 啕 三 聲, 故 祭 文 末 尾 則 改 為 尚 饗, 可 謂 得 當 ( 姚 漢 秋,1999: 124) 明 清 時 代 隨 著 中 國 移 民 大 量 移 入 臺 灣, 漢 人 那 套 喪 葬 禮 儀 也 就 順 著 這 股 移 民 潮 傳 入 台 灣 ; 再 加 上 台 灣 特 殊 地 理 環 境, 造 就 多 元 民 族 色 彩, 以 及 經 濟 富 庶 成 就 人 民 奢 華 的 性 格, 使 得 以 往 只 有 在 廟 會 才 看 得 到 的 陣 頭, 被 置 入 葬 禮 行 列 之 中, 成 為 臺 灣 獨 特 的 葬 禮 文 化 ( 許 晴 茹,2008:9) 經 濟 富 庶 與 人 民 奢 華 是 不 是 足 以 解 釋 陣 頭 文 化 在 喪 儀 中 成 形 的 源 由 呢? 從 經 濟 面 與 性 格 面 來 說 明, 或 者 一 如 後 藤 新 平 的 治 台 政 策 名 言 : 台 灣 人 貪 小 便 宜 貪 生 怕 死 愛 面 子, 因 為 愛 面 子 好 熱 鬧 的 習 性, 形 塑 台 灣 喪 葬 禮 儀 中 特 有 的 陣 頭 文 化, 而 導 致 荒 謬 的 孝 女 在 陣 頭 中 出 現 然 而, 再 把 歷 史 的 縱 深 拉 長, 我 們 可 以 看 見 華 人 社 會 中, 哭 在 喪 禮 的 重 要 性, 而 代 哭 以 及 喪 葬 陣 頭 也 不 是 台 人 所 獨 創, 它 們 一 直 以 來 都 是 華 人 社 會 喪 葬 文 化 的 傳 統, 只 是 台 人 將 其 發 揚 光 大, 307
朝 陽 人 文 社 會 學 刊 第 六 卷 第 二 期 將 代 哭 行 為 與 喪 葬 陣 頭 結 合 為 一, 成 為 五 子 哭 墓 或 孝 女 團 在 送 葬 的 行 列 中 展 演, 而 這 樣 的 陣 頭 文 化 是 否 應 該 消 滅 呢? 隨 著 繁 文 縟 節 為 現 代 社 會 所 不 容 許, 傳 統 文 化 是 否 就 此 凋 零? 以 下 將 先 由 哭 喪 行 為 所 衍 生 的 代 哭 歷 史 進 行 爬 梳, 以 還 原 代 哭 現 象 存 在 的 文 化 意 義 與 傳 統 三 歷 史 悠 久 的 代 哭 傳 統 孝 女 被 視 為 現 今 喪 葬 文 化 的 變 異 23, 緣 於 哭 的 被 質 疑, 也 就 是 真 哭 與 假 哭 的 問 題 本 文 從 孝 女 現 象 談 起, 不 是 要 回 溯 她 的 歷 史 源 流, 也 不 是 藉 以 批 評 她 的 荒 誕 不 經, 而 是 採 用 年 鑑 學 派 的 觀 點, 以 孝 女 現 象 為 起 點, 將 時 間 的 軸 線 拉 長, 探 討 社 會 結 構 變 遷 與 文 化 底 層 的 價 值 觀, 以 庶 民 活 動 為 主 體 性 研 究 回 到 孝 女 所 在 的 台 灣 場 域, 從 清 朝 到 現 代, 歷 經 封 建 殖 民 威 權 民 主 不 同 的 時 空 背 景, 喪 葬 文 化 並 沒 有 明 顯 的 變 化, 而 陣 頭 中 的 孝 女 ( 或 五 子 哭 墓 ) 現 象, 卻 一 直 為 世 人 所 垢 病 透 過 年 鑑 學 派 跨 學 科 研 究 的 治 史 觀, 我 們 回 到 民 俗 學 的 理 論 觀 點, 研 究 人 民 群 眾 的 生 活 和 文 化 傳 承 現 象, 探 求 這 些 傳 承 現 象 的 本 質 及 其 發 生 發 展 消 亡 的 規 律,( 張 紫 晨,1968:12) 再 由 事 象 研 究 轉 為 整 體 研 究 在 事 象 研 究 這 裡, 孝 女 是 一 種 民 俗 事 件, 必 須 將 抽 象 成 為 一 種 民 俗 事 象, 成 為 單 純 的 文 本 (text) 作 為 靜 態 的 文 化 而 存 在, 表 現 為 符 號 為 知 識 的 累 積 和 文 明 的 成 果, 在 現 象 表 現 是 一 種 民 俗 事 件, 然 而 背 後 卻 是 透 過 哭 泣 表 達 孝 順 的 文 化 傳 統, 哭 成 為 傳 遞 孝 順 的 符 碼, 再 衍 生 出 代 哭 的 文 化 現 象 歷 史 證 實 這 樣 的 現 象 從 先 秦 流 傳 至 今 然 而, 為 什 麼 社 會 需 要 代 哭 者? 是 什 麼 樣 的 文 化 背 景 孕 育 出 代 哭 的 社 會 現 象? 女 性 在 其 中 又 扮 演 什 麼 角 色 呢? 23 請 參 見 本 文 有 關 孝 女 的 批 判 一 節 308
代 哭 文 化 考 古 : 輓 歌 聲 中 哭 泣 的 孝 女 ( 一 ) 合 情 合 禮 的 文 化 周 禮. 天 官 九 嬪 掌 婦 學 之 法, 遇 大 喪 ( 天 子 喪 禮 ) 時, 是 引 領 眾 人 如 何 哭 泣 的 主 要 人 物 24, 也 就 是 天 子 之 喪 時 的 哭 官, 至 於 卿 大 夫 之 喪, 天 子 不 可 能 親 臨 弔 唁, 則 由 世 婦 掌 吊 臨 于 卿 大 夫 之 喪, 女 御 從 之 世 婦 與 女 御 為 最 早 的 代 哭 者, 主 要 為 代 替 天 子 弔 唁 卿 大 夫 之 喪, 哭 當 然 是 主 要 的 任 務 周 禮 夏 官 挈 壺 氏 : 凡 喪, 縣 壺 以 代 哭 者, 皆 以 水 火 守 之 挈 壺 氏 是 古 代 掌 漏 刻, 也 就 是 管 理 時 間 的 官 員, 也 在 天 子 喪 禮 負 責 代 哭 官 員 的 計 時 工 作 禮 記. 喪 大 記 : 大 夫 官 代 哭 不 縣 壺, 士 代 哭 不 以 官 大 夫 由 下 屬 官 吏 代 哭, 但 就 沒 有 人 負 責 計 時 了, 一 般 士 人 不 可 以 由 官 員 代 哭 儀 禮 士 喪 禮 亦 同 樣 提 到 : 賓 出, 主 人 拜 送 於 門 外, 乃 代 哭, 不 以 官 至 於 為 什 麼 要 代 哭? 東 漢 鄭 玄 (127 200 年 ) 提 出 如 下 的 註 解 : 禮, 未 大 斂, 代 哭 孝 子 始 有 親 喪, 悲 哀 憔 悴, 禮 防 其 以 死 傷 生, 使 之 更 哭 不 絕 聲 而 已 ; 唐 賈 公 彥 ( 生 卒 年 不 詳 ) 疏 : 大 斂 之 後, 乃 更 代 而 哭, 亦 使 哭 不 絕 聲 ; 清 胡 培 翬 (1782 1849) 正 義 : 未 殯 以 前, 哭 不 絕 聲, 但 自 始 死 至 小 斂 已 逾 歷 晝 夜, 恐 其 以 哀 致 毀, 故 制 代 哭 之 禮, 使 之 相 代 而 哭 代 哭 是 基 於 禮 的 需 要, 下 位 者 代 服 喪 主 依 次 更 替 號 哭, 以 免 喪 主 過 哀 而 傷 身 代 哭 有 了 合 情 合 禮 的 解 釋, 先 秦 三 禮 對 喪 主 婦 人 何 時 哭? 何 時 不 可 以 哭? 如 何 哭? 是 撫 屍 而 哭? 還 是 捶 胸 頓 足 放 聲 大 哭? 都 有 詳 細 的 規 定, 超 過 了 常 人 可 以 承 受 的 限 度, 故 不 能 不 找 人 代 哭 先 秦 三 禮 在 中 國 文 化 史 的 地 位 不 言 可 喻, 禮 樂 文 明 自 伊 始 從 相 關 記 載 及 後 代 儒 者 的 注 疏 可 以 看 出, 下 位 者 代 哭 被 視 為 合 禮 與 合 情 的 行 為, 在 遺 體 未 封 棺 以 前, 為 使 哭 聲 不 絕 於 耳, 以 顯 示 後 世 子 孫 的 思 念 情 深, 代 哭 是 一 種 禮 的 表 現 與 規 範 ; 然 而, 24 原 文 為 大 喪, 帥 敘 哭 者 亦 如 之 309
朝 陽 人 文 社 會 學 刊 第 六 卷 第 二 期 又 恐 喪 主 因 哀 傷 過 度 而 傷 身, 二 千 多 年 前 的 禮 書, 即 體 貼 的 允 許 喪 主 尋 找 代 哭 者, 這 是 一 種 合 情 的 規 範 代 哭 者 是 否 全 由 女 性 擔 任 呢? 除 周 禮 詳 實 記 載 世 婦 女 御 兩 位 替 天 子 代 哭 的 女 官 之 外, 其 餘 大 夫 與 士 階 級 的 代 哭 者 性 別 則 未 載 明, 然 而, 上 行 下 效 的 結 果, 理 應 也 由 女 性 擔 任 者 居 多 先 秦 封 建 社 會 對 女 性 所 規 範 的 一 些 觀 念 如 男 女 有 別 女 不 與 外 事 一 夫 一 妻 多 妾 制 形 成 的 家 庭 內 婦 女 階 級 差 異 等 等, 都 在 日 後 的 家 長 制 中 被 接 收, 成 為 中 國 傳 統 文 化 中 對 女 性 規 範 的 一 個 特 色 儀 禮 進 行 過 程 中, 女 子 最 多 的 活 動 空 間 只 限 於 室 與 東 房 之 間, 很 少 有 上 堂 下 堂 的 的 機 會, 送 嫁 女 也 只 能 送 到 西 階, 喪 禮 卜 日 時, 主 婦 雖 能 下 堂 也 只 能 是 闔 東 扉, 主 婦 於 其 內 的 方 式 參 與 ( 郭 秋 馨, 2001) 季 敬 姜 說 : 寢 門 之 內, 婦 女 治 其 業 焉 婦 女 在 空 間 上 被 嚴 格 限 制 行 動 自 由, 然 而, 周 天 子 ( 男 性 ) 之 所 以 由 女 性 代 哭, 並 進 而 封 號, 應 與 哭 喪 行 為 發 生 在 宗 廟 之 內, 並 未 逾 越 內 室 的 空 間 規 範 有 關 ; 另 外, 女 性 柔 弱 的 特 質 與 高 亢 的 音 調, 使 喪 禮 中 哭 聲 得 以 不 絕 於 耳, 這 些 都 是 男 性 所 無 法 取 代 在 先 秦 時 代, 女 性 基 於 天 性, 在 喪 葬 場 合 找 到 第 一 個 發 聲 的 管 道, 被 置 入 禮 的 範 疇, 禮 防 其 以 死 傷 生 是 代 哭 的 最 佳 理 由 ( 二 ) 跨 越 族 群 的 文 化 至 尊 親 臨 大 臣 之 喪, 或 望 衡 ( 門 ) 即 哭, 或 見 靈 而 哭, 各 視 其 臣 之 眷 也 ; 哭 畢, 祭 酒 三 盞, 既 灌, 復 哭 每 哭 必 有 中 官 助 哭, 雖 列 聖 大 事, 亦 有 助 哭 之 宦 寺 等 輩 ; 一 人 出 於 哀 切, 眾 人 出 於 揚 聲, 聞 之 自 有 別 也 福 格 聽 雨 叢 談 筆 記 25 卷 七. 助 哭 25 聽 雨 叢 談 作 者 福 格 為 漢 軍 旗 人, 於 清 朝 咸 豐 丙 辰 (1856) 年 間 完 成, 收 集 許 多 清 代 掌 故, 特 別 是 關 於 八 旗 的 風 俗 制 度 310
代 哭 文 化 考 古 : 輓 歌 聲 中 哭 泣 的 孝 女 到 清 代 十 九 世 紀 中 葉, 這 樣 的 代 哭 文 化 仍 未 消 失, 聽 雨 叢 談 筆 記 作 者 福 格 稱 此 為 助 哭, 底 下 的 臣 子 ( 或 眷 屬 ) 要 陪 著 皇 帝 ( 至 尊 ) 哭, 主 子 哭 是 因 為 哀 傷 而 哭, 助 哭 之 宦 寺 則 為 助 長 聲 勢 而 哭, 聲 調 聽 來 自 然 有 很 大 的 差 別 當 時 不 論 滿 人 或 漢 人 皆 有 此 一 習 俗, 福 格 記 錄 滿 人 喪 禮 : 屬 纊 成 殮 舉 殯, 則 男 婦 擗 踴 鹹 哭 ; 朝 晡 夕 三 祭, 亦 男 女 鹹 哭 男 客 至, 客 哭 則 孝 子 亦 哭, 不 哭 則 否 ; 女 客 至, 婦 人 如 之 也 同 時 記 載 廣 東 漢 人 喪 禮 : 客 一 登 堂, 喪 家 男 女 同 聲 舉 哀, 且 以 嫗 婢 助 哭 於 內, 其 聲 不 絕, 客 則 弗 哭 也 不 論 漢 人 或 漢 人 的 喪 禮, 嫗 婢 只 能 在 內 室 哭 泣, 為 喪 主 人 助 長 聲 勢, 這 樣 的 行 為 當 然 是 一 種 虛 假 的 表 現 然 而, 福 格 認 為 : 今 京 師 弔 喪 者, 直 以 哭 為 弔 禮, 並 不 計 涕 之 有 無, 人 多 笑 之 ; 然 說 文 云, 哭, 哀 聲 也, 有 其 聲 而 已 矣, 哭 為 哀 禮 之 文, 哀 者 固 哭, 不 哀 者 亦 當 襲 其 文 也 他 引 說 文 認 為 哭 是 表 現 禮 的 一 種 哀 聲, 並 不 一 定 要 聲 淚 俱 下, 不 需 要 計 較 有 沒 有 流 淚, 不 僅 贊 成 旁 人 助 哭, 同 時 主 張 弔 客 也 要 跟 著 哭 的, 以 承 襲 喪 禮 中 脈 絡 的 一 貫 性 ( 三 ) 日 治 時 期 的 傭 泣 人 代 哭 習 俗 隨 著 漢 人 流 傳 到 台 灣,1903 年, 台 灣 割 讓 日 本 之 初, 日 本 在 台 行 政 官 員 佐 倉 孫 三 先 生, 以 漢 文 記 載 當 時 台 灣 的 風 景 事 物 等 見 聞, 其 中 祭 典 一 節 記 載 : 臺 人 重 葬 典, 棺 槨 必 選 良 材, 坑 穴 必 欲 深, 最 稱 古 聖 賢 喪 死 之 遣 旨 唯 葬 送 之 際, 傭 泣 人 數 名, 白 衣 倚 杖, 成 伍 追 隨, 哭 聲 動 四 鄰 ; 而 靜 視 其 人, 未 嘗 有 一 滴 淚 是 全 屬 虛 禮, 可 笑 也!( 佐 倉 孫 三,1999[1903]:4) 佐 倉 先 生 對 於 這 樣 的 習 俗 頗 不 以 為 然, 在 後 記 評 曰 : 虛 禮 不 知 變 通, 是 清 朝 所 以 一 敗 顏 色, 古 聖 人 蓋 泣 於 地 下 矣 將 清 朝 之 所 以 挫 敗 歸 於 這 樣 的 代 哭 文 化, 對 不 起 歷 代 先 聖 賢 人 只 是 佐 倉 先 311
朝 陽 人 文 社 會 學 刊 第 六 卷 第 二 期 生 不 知 道 這 樣 的 文 化 並 非 起 於 滿 清, 日 人 所 孺 慕 的 盛 唐 時 期, 也 有 如 此 的 傭 泣 人, 只 是 當 時 喪 主 若 在 朝 為 官, 則 傭 泣 人 名 為 國 官 或 僚 佐, 若 無 官 銜, 則 由 親 至 疏 找 人 代 替, 理 由 無 它 : 為 求 哭 聲 日 夜 不 絕, 又 恐 喪 主 傷 身 也 乃 斂 髮 而 奠 贊 者 盥 手 奉 饌 至 階, 升, 設 於 尸 東, 醴 酒 奠 於 饌 南, 西 上, 其 俎, 祝 受 巾 巾 之 奠 者 徹 襲, 奠, 自 西 階 降 出 下 帷, 內 外 俱 坐 哭 有 國 官 僚 佐 者, 以 官 代 哭 ; 無 者, 以 親 疏 為 之, 夜 則 為 燎 於 庭, 厥 明 滅 燎 26 另 外, 根 據 林 衡 道 先 生 口 述 資 料, 不 僅 台 灣 在 日 治 時 期 以 前, 就 有 專 門 替 人 哭 的 職 業 哭 婆, 同 時 日 本 及 歐 洲 等 其 他 民 族, 也 有 類 似 的 傳 統 : 被 雇 而 哭 的 職 業 哭 婆, 在 世 界 上 原 始 民 族 並 不 罕 見 本 於 靈 魂 崇 拜 的 原 始 宗 教 心 理, 認 為 病 人 死 後, 他 的 靈 魂 仍 是 依 依 不 捨 不 得 離 去, 並 陳 述 他 一 生 的 軼 事, 使 他 意 識 到 自 己 已 經 死 了, 然 後 靈 魂 才 甘 心 情 願 離 去 歐 洲 日 本 古 代 輓 歌 也 就 是 把 哭 婆 所 唸 的 哭 詞 美 化 起 來 的 一 種 文 體 27 ( 台 灣 省 文 獻 委 員 會,1993:73) ( 四 ) 世 界 各 國 的 代 哭 者 代 哭 不 只 發 生 在 中 國, 美 國 加 州 大 學 教 授 Tom Luze 研 究 哭 泣 的 文 化 和 歷 史 面 向, 經 過 考 證 發 現 古 希 臘 羅 馬 回 教 世 界 甚 至 是 西 班 牙, 都 有 哭 喪 及 代 ( 傭 ) 哭 文 化, 而 哭 喪 事 業 在 十 二 世 紀 時 達 26 新 唐 書 / 志 / 卷 二 十. 志 第 十. 禮 樂 十 / 凶 禮 / 諸 臣 之 喪 27 民 國 62 年 8 月 31 日, 臺 灣 省 文 獻 委 員 會 在 澎 湖 舉 行 耆 老 喪 葬 座 談 會, 林 衡 道 在 會 中 提 出 上 述 看 法 312
代 哭 文 化 考 古 : 輓 歌 聲 中 哭 泣 的 孝 女 於 高 峰, 直 到 中 世 紀 末 才 開 始 式 微, 原 應 由 死 者 親 屬 來 哭 的 行 為, 卻 因 為 哭 聲 沒 有 職 業 哭 喪 者 來 得 淒 厲, 因 此 親 屬 相 信 若 以 專 業 哭 喪 者 進 行 哭 喪 活 動, 必 定 可 以 使 死 者 再 度 復 活 (Lutz,2001:181~182)) 這 是 Lutz 教 授 的 想 法, 或 許 適 用 於 十 二 世 紀 的 歐 洲 社 會 然 而, 在 漢 民 族 史 上, 代 哭 文 化 並 非 僅 基 於 靈 魂 不 滅 的 原 始 宗 教 觀, 還 包 含 二 千 年 多 前 一 套 完 整 的 禮 教 制 度, 而 這 套 制 度 之 所 以 得 以 流 傳 數 千 年 之 久, 仍 植 基 於 其 合 情 合 禮 的 規 範 ( 五 ) 代 哭 的 現 代 樣 貌 代 哭 這 項 由 來 以 久 的 貴 族 文 化, 流 入 民 間 習 俗 由 來 已 久, 也 一 直 是 社 會 批 判 的 焦 點 南 史 云 : 王 秀 之 遺 令 曰 : 世 人 以 僕 妾 值 靈 助 哭, 當 由 喪 主 不 能 情 至, 欲 以 多 聲 相 亂, 魂 而 有 靈, 吾 當 笑 之 王 陽 明 年 譜 : 父 卒, 久 哭 暫 止, 有 弔 客 至, 侍 者 曰 宜 哭, 先 生 曰, 客 至 始 哭, 則 客 退 不 哭, 飾 情 行 詐 也 歷 史 上 的 各 個 朝 代, 都 有 將 代 哭 行 為 視 為 笑 話 與 虛 假 的 論 調 然 而, 這 樣 的 代 哭 並 沒 有 因 此 消 失, 反 而 在 不 同 的 時 空 背 景 下 各 擅 其 場, 筆 者 整 理 近 年 中 國 媒 體 對 於 代 哭 者 的 報 導, 可 以 從 中 發 現, 對 於 代 哭 仍 有 正 反 評 論 的 不 同 意 見, 這 點 自 古 皆 然 1. 上 海 哭 娘 : 上 海 郊 區 原 有 風 俗, 紅 白 喜 事 要 哭 哭 時 如 唱 歌, 因 此 又 名 哭 歌 後 來 哭 歌 漸 漸 消 失 如 今, 本 市 郊 區 一 些 家 庭 做 喪 事, 又 開 始 流 行 哭 歌, 自 己 不 會 哭 唱, 就 請 人 代 哭 代 哭 現 象, 是 舊 民 俗 的 新 變 種 葛 慧 新 說, 代 哭 是 幾 百 年 來 一 直 就 有 的 習 俗, 以 前 有 錢 的 太 太 小 姐 礙 于 身 份, 不 好 意 思 哭, 就 請 人 代 哭 南 匯 區 文 化 館 的 談 敬 德 卻 有 另 一 種 說 法 : 解 放 前, 上 海 郊 區 的 女 子, 人 人 都 會 哭 歌 女 孩 子 要 是 不 會 哭, 被 人 看 不 起 至 於 哭 喪, 死 者 三 七 五 七 的 時 候, 媳 婦 淩 晨 4 時 天 還 沒 亮 就 要 開 始 哭, 這 種 哭 有 個 名 字 開 大 門, 寓 意 死 者 見 閻 王 前 一 路 要 過 十 幾 道 門 連 哭 20 多 分 313
朝 陽 人 文 社 會 學 刊 第 六 卷 第 二 期 鐘, 一 句 唱 詞 都 不 重 複 這 才 叫 厲 害 呢 28 上 海 稱 代 哭 者 為 哭 娘, 認 為 這 是 一 項 由 來 以 久 的 傳 統, 在 文 革 時 期 受 到 打 壓, 時 至 近 幾 年 才 又 開 始 復 甦 若 如 媒 體 所 報 導, 上 海 的 哭 歌 在 解 放 前 所 有 女 子 人 人 會 唱, 若 能 由 代 哭 者 延 續, 也 不 失 為 文 化 的 傳 承, 而 連 哭 20 分 鐘 唱 詞 完 全 不 會 重 複, 則 需 要 具 備 高 度 的 技 能 性, 若 稱 其 於 民 俗 類 文 化 資 產, 理 應 不 過 於 溢 美 2. 江 西 代 哭 人 親 人 去 世 傷 心 痛 哭 原 本 是 人 之 常 情, 然 而 一 些 孝 子 賢 孫 實 在 哭 不 出 來, 於 是 花 錢 僱 人 代 哭 近 年 來 江 西 南 昌 這 種 代 哭 現 象 日 益 增 多 哭 喪 應 該 是 發 自 內 心 的 情 感 宣 洩 如 果 專 門 請 人 提 供 職 業 化 的 哭 喪 服 務, 來 代 替 或 者 引 導 那 些 處 在 可 哭 可 不 哭 狀 態 下 的 親 友 落 淚, 這 樣 的 眼 淚 就 有 做 作 的 成 分, 顯 然 失 去 了 哭 喪 的 應 有 之 義 29 在 江 西 南 昌, 對 於 代 哭 現 象, 出 現 了 批 判 的 聲 浪, 論 點 與 古 代 幾 無 差 異, 同 樣 認 為 哭 應 該 是 出 自 內 心 情 感 的 宣 洩, 不 應 該 矯 情 造 作 然 而, 要 反 省 的 是 現 代 人 為 什 麼 哭 不 出 來? 或 者 喪 禮 可 以 不 要 哭 嗎? 如 果 喪 禮 一 定 要 有 哭 聲, 才 符 合 華 人 傳 統 喪 葬 文 化, 而 現 代 人 又 哭 不 出 來, 或 親 人 憂 其 以 死 傷 身 而 另 覓 代 哭 者, 則 於 禮 並 無 不 符, 自 古 皆 然 28 http://news.xinhuanet.com/newscenter/2005-03/28/content_2754735.htm, 聽 是 哭 實 為 唱 透 視 部 分 鄉 村 的 代 哭 現 象, 新 華 網,2005 年 03 月 29 日 29 http://big5.southcn.com/gate/big5/www.southcn.com/opinion/cartoon/2 00607040743.htm, 代 哭 服 務 買 來 真 不 孝 南 方 綜 合 網,2006/07/04 314
代 哭 文 化 考 古 : 輓 歌 聲 中 哭 泣 的 孝 女 3. 廣 西 哭 靈 者 : 在 廣 西, 這 樣 的 行 業 被 稱 為 哭 靈 者, 報 導 者 從 關 懷 的 角 度, 視 為 一 種 正 常 的 文 化 行 為 : 據 瞭 解, 哭 靈 近 兩 年 才 在 廣 西 興 起, 主 要 是 由 於 有 些 人 在 親 屬 去 世 後, 哭 不 出 來 或 者 只 會 哭 不 會 訴 說 而 催 生 出 來 的 哭 靈 人 要 集 主 持 唱 歌 哭 靈 於 一 身, 因 此 需 要 一 定 的 表 演 才 能 和 組 織 才 能 在 哭 靈 時, 每 當 看 到 一 些 死 者 的 親 屬 及 旁 人 在 自 己 的 哭 訴 下, 一 改 往 日 漠 不 關 己 的 態 度 而 痛 哭 流 涕 時, 每 次 看 到 一 些 麻 木 不 仁 的 不 孝 子, 被 感 動 得 流 下 愧 疚 悔 恨 的 淚 水 時, 她 們 心 裡 就 有 種 欣 慰 的 感 覺 她 們 也 表 示, 請 人 哭 總 不 如 自 己 哭, 只 要 親 人 對 死 者 有 真 情 實 感, 也 就 用 不 著 請 她 們 去 幫 哭 了 30 廣 西 媒 體 對 於 哭 靈 人 的 歷 史 顯 然 並 不 了 解, 如 前 論 這 項 代 哭 的 傳 統, 已 在 中 國 社 會 流 傳 數 千 年 之 久, 對 於 哭 靈 人 的 描 述, 倒 頗 為 貼 切, 只 要 親 人 對 死 者 有 真 感 情, 確 實 不 需 要 找 人 幫 哭, 但 也 遺 忘 歷 史 告 訴 我 們 的 一 點, 假 使 親 人 對 於 死 者 感 情 深 厚, 哭 到 死 去 活 來, 哭 到 傷 了 身 子, 是 否 仍 要 任 其 哭 下 去? 還 是 由 其 他 親 屬 或 找 人 幫 忙 代 哭 一 下 4. 河 南 哭 靈 專 業 戶 : 趁 著 父 母 還 在 世, 好 好 行 孝 在 跟 前 老 人 活 著 端 碗 飯, 死 了 再 哭 也 枉 然 曲 劇 唱 腔, 現 編 的 唱 詞, 邊 唱 邊 哭 邊 詠 邊 歎 邊 勸 世, 死 者 家 人 和 圍 觀 者 或 垂 淚 或 肅 然 這 是 鼠 年 春 節 前 上 蔡 縣 農 村, 哭 靈 專 業 戶 的 一 個 哭 靈 場 面 無 獨 有 30 http://qkzz.net/magazine/cn12-0025/2005/10/78172.htm, 專 職 哭 靈 人 : 一 年 哭 三 百 場, 載 南 國 早 報,2005/3/9 315
朝 陽 人 文 社 會 學 刊 第 六 卷 第 二 期 偶, 即 便 在 大 都 市, 也 有 職 業 哭 靈 人, 在 武 漢, 就 有 一 位 下 崗 女 工 以 哭 謀 生, 聲 名 遠 播 31 河 南 省 稱 代 哭 者 為 哭 靈 專 業 戶, 甚 至 在 2003 年 底, 由 個 體 戶 成 為 哭 靈 班 32, 當 地 的 民 俗 學 家 認 為, 這 是 一 種 民 俗 現 象, 既 是 活 人 對 死 人 的 祭 奠, 也 能 滿 足 活 人 的 心 理 需 求, 這 種 現 象 遍 佈 鄉 村 與 都 市, 曲 劇 唱 腔 現 編 的 唱 詞, 與 台 灣 孝 女 如 出 一 轍, 由 個 體 戶 轉 為 專 業 戶, 可 見 這 項 行 業 在 河 南 仍 有 發 展 的 潛 力, 也 為 一 般 民 眾 所 接 受 5. 台 灣 的 孝 女 台 灣 孝 女 在 中 國 日 本 歐 美 國 家 都 視 其 為 台 灣 喪 禮 中 一 種 奇 特 的 現 象, 中 國 媒 體 視 其 為 年 輕 少 女 投 入 的 熱 門 行 業, 對 這 項 行 業 有 如 下 的 描 寫 : 在 北 台 灣, 有 一 位 年 紀 輕 輕 容 貌 姣 好 的 少 女 經 常 哭 得 肝 腸 寸 斷, 不 過 你 不 用 為 她 難 過, 因 為 她 是 一 名 職 業 級 的 殯 葬 美 少 女 年 僅 19 歲 的 她 已 是 北 台 灣 最 紅 的 殯 葬 孝 女, 其 掙 得 如 此 名 頭, 很 大 程 度 是 因 為 她 有 一 副 楚 楚 可 憐 的 模 樣 報 道 還 說, 這 位 少 女 阿 英 在 這 個 角 色 的 扮 演 上 早 已 駕 輕 就 熟, 常 令 一 旁 的 送 葬 者 陷 入 哀 戚 之 中 當 她 脫 下 孝 服 後, 馬 上 與 一 般 少 女 沒 有 什 麼 兩 樣 現 在 島 內 有 很 多 少 女 准 備 投 身 殯 葬 業, 主 要 是 這 個 行 當 有 很 高 的 收 入, 尤 其 是 現 在 經 濟 不 景 氣 的 時 候, 殯 葬 業 顯 然 對 她 們 具 有 強 大 的 吸 引 力 33 31 http://acwf.people.com.cn/gb/99060/6926557.html, 1 個 月 哭 40 場 職 業 哭 靈 女 以 淚 水 掙 錢 養 家 人 民 網 摘 自 大 河 報,2008/2/26 32 規 模 為 有 4 輛 摩 托 車 3 部 聯 繫 手 機 的 7 個 人, 丈 夫 也 在 班 子 裏 吹 嗩 呐 33 http://www.shtwo.gov.cn/gb/newscontent.asp?id=140, 臺 灣 出 現 代 哭 新 行 當, 上 海 與 台 灣 網 站 2002/8/14 316
代 哭 文 化 考 古 : 輓 歌 聲 中 哭 泣 的 孝 女 從 以 上 中 國 媒 體 的 報 導, 可 以 發 現 代 哭 在 喪 葬 場 合, 不 僅 沒 有 在 華 人 社 會 消 失, 而 且 在 不 同 的 空 間 各 擅 其 場, 然 而, 數 千 年 來 哭 的 形 態 與 方 式 都 已 有 顯 著 的 變 化, 哭 不 僅 是 哭, 還 帶 著 曲 調 與 不 同 的 唱 詞, 融 合 不 同 地 區 的 小 調 或 民 謠, 在 輿 論 的 攻 擊 下 掙 扎 求 生, 唯 一 不 變 的 批 評 者 的 言 論, 數 千 年 仍 然 沒 有 多 大 的 變 化 四 結 論 孟 子 離 婁 下 曰 : 養 生 者 不 足 以 當 大 事, 惟 送 死 者 可 以 當 大 事 可 見 傳 統 儒 家 思 想 對 於 死 亡 的 重 視, 將 其 視 為 一 件 大 事 處 理 傳 統 的 喪 葬 禮 制, 沿 用 數 千 年, 大 體 上 不 脫 離 周 公 所 訂 的 禮 制, 宋 明 清 大 都 為 其 範 疇 其 喪 葬 儀 式 包 括 : 初 喪 的 招 魂 開 齒 縱 足 ( 束 足 使 直 ) 飯 含 ( 口 內 含 飯 或 玉 ) 小 殮 覆 衾 堂 上 設 帷 殯 儀 ( 入 棺 ) 葬 時 出 殯 葬 後 設 祭 立 神 主 牌 奉 入 祖 廟 ( 合 爐 ) 祭 祀 等 儀 式, 自 古 皆 然 禮 記 問 喪 篇 曰 : 三 日 而 後 斂 者, 以 俟 其 生 也 三 日 而 不 生, 亦 不 生 矣, 孝 子 之 心 亦 益 衰 矣 家 室 之 計, 衣 服 之 具, 亦 可 以 成 矣 ; 親 戚 之 遠 者, 亦 可 以 至 矣 是 故 聖 人 為 之 斷 決, 以 三 日 為 之 禮 制 也 從 這 裡 可 以 生 死 希 望 亡 者 死 而 後 生 的 期 盼, 這 三 天 就 是 一 個 過 渡 期, 逐 漸 沈 澱 對 於 亡 者 死 亡 的 悲 慟, 三 日 而 後 斂 透 過 禮 制 的 規 範, 達 到 心 理 撫 慰 的 效 果, 而 這 段 時 間 也 同 時 籌 備 喪 用 事 務 用 品 告 知 親 屬 的 奔 喪 安 排 儀 節 順 序 等 煩 瑣 的 事 務 由 此 可 知 任 何 一 項 禮 制 的 設 計, 當 初 一 定 曾 經 多 方 縝 密 的 考 慮, 符 合 實 際 人 情 的 需 要, 結 合 了 智 慧 的 累 積 與 生 活 的 體 驗, 絕 不 是 少 數 幾 人 閉 門 造 車 的 發 明 ( 林 清 泉,2004:43) 同 樣 的, 我 們 探 討 傳 統 漢 人 社 會, 將 哭 視 為 喪 禮 合 乎 禮 儀 的 舉 止, 從 而 衍 生 出 代 哭 與 助 哭 的 現 象, 這 種 現 象 跨 越 時 空 界 線, 從 先 秦 至 現 代, 從 中 國 到 台 灣, 其 背 後 所 支 持 的 就 是 儒 家 317
朝 陽 人 文 社 會 學 刊 第 六 卷 第 二 期 所 遵 從 的 禮 教 傳 統, 善 哭 者 被 稱 為 懂 得 禮 法, 符 合 實 際 人 情 的 需 要, 結 合 了 智 慧 的 累 積 與 生 活 的 體 驗, 上 行 下 效 將 這 樣 的 禮 儀 文 化 傳 入 民 間, 不 僅 喪 事 要 哭, 出 嫁 也 要 哭, 中 國 許 多 省 份 都 流 傳 著 哭 嫁 歌 與 哭 喪 歌 的 儀 式, 哭 不 好 甚 至 被 視 為 才 德 低 劣 34, 哭 靈 成 為 一 種 祭 奠 儀 式, 表 達 孝 心 的 民 俗 35 原 本 應 由 與 亡 者 相 關 的 奠 祭 者 哭 祭 的 合 禮 行 為, 改 由 他 人 代 替 或 幫 助, 歸 其 原 因 : 一 為 上 對 下 的 身 份 不 適 宜 哭 泣, 如 皇 帝 委 由 臣 子 赴 弔 慟 哭 ; 二 為 怕 弔 者 傷 身, 親 人 死 亡 哭 泣 乃 真 情 流 露, 然 而 過 度 悲 哀 確 實 有 傷 身 體 當 然, 還 有 各 種 不 同 的 世 俗 因 素 導 致 代 哭 在 喪 禮 中 出 現, 只 要 善 哭 者 合 禮 的 文 化 思 維 不 變, 代 哭 的 現 象 就 不 會 消 失, 只 是 轉 為 不 同 的 型 態 在 喪 禮 出 現 孝 女 現 象 與 撻 伐 聲 浪, 在 不 同 的 時 空 背 景 不 斷 出 現, 這 代 表 代 哭 文 化 在 華 人 社 會 一 直 沒 有 消 失, 存 在 並 不 一 定 代 表 合 理, 但 一 項 傳 統 可 以 維 持 數 千 年 之 久, 必 有 其 過 人 之 處, 這 一 點 是 無 庸 置 疑 的, 孝 女 不 僅 是 一 種 社 會 現 象, 還 承 載 了 數 千 年 來 的 喪 葬 文 化 傳 統 五 參 考 資 料 專 書 Fernand Braudel(2002) 地 中 海 史 曾 培 耿 唐 家 龍 譯 台 北 市 : 臺 灣 商 務 印 書 館 Jean Beudrillard(1998) 擬 仿 物 與 擬 像, 洪 凌 譯 台 北 市 : 時 報 文 化 Tom Lutz(2001) 哭, 不 哭 台 北 : 藍 鯨 內 政 部 (1995) 禮 儀 民 俗 論 述 專 輯 喪 葬 禮 儀 篇 南 投 : 台 灣 省 34 http://baike.baidu.com/view/1651480.htm, 樓 上 古 寨 條 目, 百 度 百 科, 2008/11/22 截 取 35 引 武 漢 專 業 哭 靈 人 賈 讓 語, 網 址 http://www.xywy.com/news/huabian/20080226/244956.html 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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