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 北 大 學 中 文 學 報 第 7 期 2009 年 9 月 頁 113~138 113 試 論 楚 辭 中 的 水 陳 忠 信 摘 要 水 為 中 國 古 代 神 話 思 想 宗 教 及 文 學 中 頗 為 重 要 的 議 題 由 於 地 理 環 境 的 影 響, 南 方 楚 地 的 楚 辭 與 水 之 間 有 著 密 不 可 分 的 關 係 從 原 始 思 維 的 角 度 而 言, 楚 辭 之 水 具 有 巫 文 化 中 巫 者 由 凡 俗 濁 垢 之 地 進 入 神 聖 諸 神 境 域 前 的 聖 潔 象 徵 巫 者 在 聖 潔 之 水 的 洗 淨 下 滌 除 人 間 眾 穢, 始 能 進 入 至 聖 眾 神 之 殿 在 上 述 原 始 水 思 維 的 背 景 下, 屈 原 將 其 昇 華 為 其 生 命 的 一 部 分 ; 分 別 以 高 潔 之 水 喻 己 忠 貞 之 性, 而 以 溷 濁 之 水 比 擬 楚 國 混 濁 惡 世 此 外, 楚 辭 之 水 亦 具 有 生 命 永 恆 的 思 維 鯀 在 具 有 水 生 生 物 特 徵 的 黃 熊 變 形 下, 經 由 羽 淵 之 水 的 洗 禮 而 再 生 ; 表 現 出 古 代 生 命 永 恆 的 生 命 觀 當 高 潔 理 想 與 混 沌 現 實 衝 突 時, 水 亦 成 為 屈 原 悒 悒 愁 思 的 重 要 心 靈 投 射 對 象, 並 以 傲 骨 自 沉 來 實 現 其 偉 大 的 道 德 理 想 境 界 至 於 楚 辭 漁 父 之 滄 浪 之 歌 不 但 為 先 秦 兩 漢 十 分 著 名 之 古 歌 謠, 從 漁 父 與 屈 原 的 對 談 中, 更 可 以 發 現 先 秦 儒 道 兩 家 對 於 滄 浪 之 水 詮 解 的 差 異 前 者 為 道 家 泯 除 水 之 清 濁 分 執 之 分 來 表 達 隨 順 自 然 的 態 度 逍 遙 物 外 的 哲 思 ; 而 後 者 則 是 儒 家 澡 身 浴 德 的 尚 潔 人 生 哲 學 關 鍵 詞 : 屈 原 楚 辭 滄 浪 之 歌 文 學 人 類 學 死 亡 收 件 日 期 :2008/11/30, 修 改 日 期 :2009/04/06, 接 受 日 期 :2009/04/09 國 立 勤 益 科 技 大 學 兼 任 講 師
114 臺 北 大 學 中 文 學 報 第 7 期 Preliminary Exploration the water of Chuci Chen Chong-Zin Abstract The water was very important issue in ancient chinese mythology, philosophy, religion and literature. According to the primal thinking,the water of Chuci had the sacred symbol of witches and wizards. Shaman could enter the sacred palace by the clearing of holy and pure water. Under the tradition of primal water thinking, Qu-Yuan sublimed the water into the part of his life. In addition, the water of Chuci had the thinking of eternal life. Under the transformation of Huang-xiong ( 黃 熊 ), Gun ( 鯀 ) expressed the thinking of eternal life by the baptism of the Yu-yuan water ( 羽 淵 之 水 ). In the conflict between holy perfection and chaotic reality, the water not only became the important projective object of Qu-Yuan s gloomy mind, but also achieved the ideal perfection by self-submerging. The Cang Lang Ge ( 滄 浪 之 歌 ) was famous poem in Pre-Qin and Han Dynasty, and showed the difference of explanatory about the Cang Lang Ge between the Confucianism and the Taoism in Pre-Qin period. Taoism s Cang Lang Ge placed importance on the acceptation of Xiao-Yao, Confucianism focused on the philosophy of pure advocating. Keywords:Qu-Yuan, Chuci, Cang Lang Ge, literary anthropology, death Received: November 30, 2008; Sent out for revision: April 06, 2009; Accepted: April 09, 2009 Lecturer, National Chin-Y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試 論 楚 辭 中 的 水 115 1 一 前 言 民 初 劉 師 培 嘗 云 : 大 抵 北 方 之 地, 土 厚 而 水 深, 其 間 多 尚 實 際 南 方 之 地, 水 勢 浩 洋, 民 生 其 地, 多 尚 虛 無 2 楚 辭 為 戰 國 時 期 南 方 文 學 之 重 要 代 表, 與 詩 經 同 為 先 秦 文 學 中 的 雙 璧 就 文 學 與 地 域 的 關 係 而 言, 楚 辭 的 形 成 無 可 避 免 地 與 楚 地 山 水 有 密 切 的 關 連 無 論 是 雲 夢 之 澤, 抑 或 沅 湘 之 水, 皆 成 為 楚 辭 文 思 之 奧 府 3 根 據 楚 辭 有 關 屈 原 見 逐 江 南 之 後 所 經 過 的 路 線 記 載, 大 抵 為 湘 沅 資 澧 等 與 水 有 關 的 楚 地 4 從 文 學 與 地 域 的 關 係 而 論, 屈 原 放 逐 遠 游 所 經 廣 大 楚 地 水 域 與 其 文 學 創 作 人 格 特 質 之 間 應 存 在 著 某 種 關 連 在 楚 辭 江 山 之 助 中, 筆 者 發 現 水 不 僅 是 文 人 書 寫 之 外 在 客 體, 其 所 具 有 之 獨 特 意 象 更 深 深 地 影 響 著 屈 原 的 人 格 特 質 與 主 體 意 識 從 原 始 思 維 視 野 而 論, 在 聖 與 凡 的 思 維 模 式 中, 生 命 始 源 之 水 成 為 原 始 社 會 中 巫 者 與 天 神 交 感 互 涉 之 重 要 儀 式 象 徵 經 由 生 命 之 水 的 潔 淨, 滌 除 凡 俗 之 污 穢, 方 能 進 入 至 聖 之 境 從 文 字 的 具 象 特 徵 而 言, 潔 字 本 身 即 具 有 水 意 象 關 於 楚 辭 巫 者 與 天 神 交 通 之 儀 式 大 抵 著 重 在 香 草 上, 對 於 聖 潔 之 水 則 較 少 著 墨 然 而 筆 者 認 為 與 原 始 巫 術 信 仰 關 係 密 切 的 楚 辭 之 水 亦 具 有 原 始 思 維 中 神 聖 之 潔 的 特 徵, 應 與 香 草 之 芳 結 合 為 芳 潔, 同 為 楚 辭 巫 者 與 天 神 相 通 時 之 兩 大 重 要 儀 式 象 徵 在 楚 辭 屈 原 作 品 及 後 人 對 屈 原 的 詠 懷 作 中, 可 以 發 現 屈 原 在 人 格 性 情 上 具 有 馨 香 潔 淨 兩 者 合 而 為 一 的 芳 潔 之 性 與 溷 濁 亂 世 與 小 人 的 對 立 特 質 屈 原 除 了 以 蘭 芳 等 馨 香 眾 草 比 喻 自 身 忠 貞 芳 潔 之 性 外, 更 大 量 地 以 水 為 喻 在 潔 淨 之 水 與 溷 濁 之 水 的 對 比 之 下, 襯 托 出 其 高 潔 的 人 格 1 2 3 4 本 文 相 關 楚 辭 原 文 以 洪 興 祖, 楚 辭 補 註 ( 台 北, 藝 文 印 書 館,1999 年 09 月 ) 為 主, 為 節 省 注 解 數 目, 相 關 楚 辭 引 文 不 另 註 頁 數 劉 師 培, 劉 申 叔 先 生 遺 書 第 1 冊 ( 台 北, 華 世 出 版 社,1975 年 04 月 ), 頁 670 王 利 器 校 箋, 文 心 雕 龍 新 書 ( 台 北, 宏 業 書 局,1983 年 08 月 ), 頁 121 趙 沛 霖, 屈 原 在 我 國 神 話 思 想 史 上 的 地 位 和 貢 獻, 文 藝 研 究, 第 2 期,1991 年, 頁 42 董 遠 庭, 屈 原 的 遨 遊 流 浪 與 莊 子 的 逍 遙 遊, 重 慶 師 院 學 報 哲 社 版, 第 4 期,1997 年, 頁 35-37
116 臺 北 大 學 中 文 學 報 第 7 期 特 徵 至 於 屈 原 芳 潔 之 性 的 形 成, 除 了 與 屈 原 本 身 個 性 及 學 習 成 長 過 程 有 關 之 外, 原 始 宗 教 的 影 響 亦 是 另 一 值 得 切 入 的 新 視 野 關 於 原 始 宗 教 與 屈 原 芳 潔 之 間 的 關 係, 主 要 集 中 在 楚 辭 香 草 芬 芳 與 屈 原 芳 潔 人 格 特 質 上 但 從 屈 原 本 身 具 有 巫 者 的 特 色 上 及 廣 泛 地 以 水 比 擬 自 身 的 高 潔 中, 筆 者 認 為 楚 辭 巫 者 進 入 神 聖 境 域 過 程 中 以 水 潔 淨 的 儀 式 與 屈 原 高 潔 的 人 格 特 點 似 乎 存 在 著 許 多 關 連 職 是 之 故, 試 著 從 原 始 宗 教 中 聖 與 凡 的 角 度, 探 究 原 始 思 維 之 神 聖 之 水 與 同 具 巫 者 特 質 的 屈 原 高 潔 之 性 兩 者 間 的 關 係 楚 辭 之 水 思 維 除 了 上 述 原 始 宗 教 上 的 神 聖 之 水 及 屈 原 高 潔 之 人 格 個 特 性 間 的 微 妙 關 係 之 外, 更 潛 蟄 著 生 命 永 恆 的 思 維 在 文 人 的 理 想 與 現 實 產 生 牴 牾 之 際, 水 成 為 消 解 心 中 鬱 悒 遭 憂 的 重 要 投 射 對 象 楚 辭 之 以 水 喻 思 明 顯 地 聚 焦 於 屈 原 之 上, 大 量 地 以 水 來 安 頓 其 心 中 因 政 治 上 的 困 頓 所 產 生 的 愁 思 屈 原 或 以 修 脩 來 形 容 自 身 人 格 之 美 好, 抑 或 以 悠 悠 來 抒 發 心 中 悒 悒 愁 思 根 據 文 字 學 的 角 度, 修 脩 及 悠 悠 三 者 皆 從 攸 ; 且 攸 亦 與 水 有 關 水 不 但 成 為 屈 原 高 潔 理 想 與 混 沌 現 實 衝 突 中 悒 悒 愁 思 的 重 要 心 靈 投 射 對 象, 更 以 傲 骨 自 沉 來 實 現 其 偉 大 的 道 德 理 想 境 界 除 此 之 外, 水 之 生 命 永 恆 思 維 亦 流 貫 在 鯀 死 後 入 於 羽 淵 而 再 生 的 神 話 之 中 就 原 始 思 維 角 度 而 論, 水 既 是 天 地 萬 有 的 肇 端 始 源, 更 具 有 新 生 的 力 量 (regenerative potences) 象 徵 5 楚 辭 之 水 雖 無 宇 宙 天 地 生 成 之 水 思 維, 但 在 天 問 鯀 死 後 化 為 黃 熊, 入 於 羽 淵 再 生 的 神 話 及 屈 原 投 水 是 否 真 為 求 死 的 詮 釋 中, 存 在 著 古 代 楚 文 化 中 水 之 死 而 再 生 的 原 始 生 命 觀 屈 原 之 自 沉 與 鯀 入 羽 淵 再 生 的 神 話 皆 潛 蟄 著 古 代 生 命 永 恆 的 思 維 至 於 楚 辭 漁 父 之 滄 浪 之 歌 不 但 為 先 秦 兩 漢 十 分 著 名 之 古 歌 謠, 從 漁 父 與 屈 原 的 對 談 中, 更 可 以 發 現 先 秦 儒 道 兩 家 對 於 滄 浪 之 水 詮 解 的 差 異 5 參 見 美 國 神 話 學 者 吉 拉 道 特 (N.J.Girardot) 於 宗 教 百 科 全 書 中 對 chaos 的 詮 釋 (Mircea Eliade,The Encyclopedia of Religion,volume3,New York, macmillan publishing company,1987,p214 ) 此 外, 同 書 中 耶 律 亞 德 (Mircea Eliade) 及 Jean Rudhardt 等 人 亦 有 類 似 的 敘 述 (The Encyclopedia of Religion, volume4,p95,volume15,pp350-351 )
試 論 楚 辭 中 的 水 117 二 神 聖 之 水 與 屈 原 高 潔 之 性 楚 辭 的 形 成 除 了 文 學 音 樂 及 地 域 等 因 素 有 關 之 外, 楚 地 所 具 有 的 民 俗 宗 教 更 是 另 一 項 重 要 因 素 在 楚 辭 與 楚 地 民 俗 宗 教 的 關 係 中, 又 以 巫 最 為 密 切 6 所 謂 神 聖 之 水 蓋 指 原 始 宗 教 中 代 表 人 類 溝 通 天 神 的 巫 或 薩 滿 為 了 滌 除 凡 俗 塵 垢 溷 濁, 方 能 進 入 至 聖 境 域 之 水 就 薩 滿 信 仰 而 言, 楚 地 的 巫 者 亦 屬 滿 薩 之 範 疇 7 西 方 比 較 神 話 學 及 宗 教 學 大 師 耶 律 亞 德 (Mircea Eliade) 認 為 宇 宙 軸 不 但 為 原 始 思 維 中 絕 地 天 通 人 神 相 分 後 與 天 界 溝 通 的 重 要 力 量, 而 且 溝 通 天 人 地 下 三 層 宇 宙 宇 宙 軸 包 含 宇 宙 山 (the cosmic mountain) 宇 宙 樹 (the cosmic tree) 寺 廟 等 意 象 8 由 於 宇 宙 山 是 溝 通 天 6 7 8 國 語 楚 語 下 曰 : 古 者 民 神 不 雜 民 之 精 爽 不 攜 貳 者, 而 又 能 齊 肅 衷 正, 其 智 能 上 下 比 義, 其 聖 能 光 遠 宣 朗, 其 明 能 光 照 之, 其 聰 能 聽 徹 之, 如 是 則 明 神 降 之, 在 男 曰 覡, 在 女 曰 巫 參 見 韋 昭, 國 語 註 ( 台 北, 藝 文 印 書 館, 1974 年 03 月 三 版 ), 頁 401 漢 書 地 理 志 下 云 : 楚 人 信 巫 鬼, 重 淫 祀 參 見 班 固 撰, 顏 師 古 注, 漢 書 ( 台 北, 宏 業 書 局,1984 年 03 月 再 版 ), 頁 424 王 逸 楚 辭 章 句 九 歌 序 亦 云 : 九 歌 者, 屈 原 之 所 作 也 昔 楚 國 南 郢 之 邑, 沅 湘 之 間, 其 俗 信 鬼 而 好 祠 其 祠, 必 作 歌 樂 鼓 舞 以 樂 諸 神 屈 原 放 逐, 竄 伏 其 域, 懷 憂 苦 毒, 愁 思 沸 鬱 出 見 俗 人 祭 祀 之 禮, 歌 舞 之 樂, 其 詞 鄙 陋 因 為 作 九 歌 之 曲, 上 陳 事 神 之 敬, 下 見 己 之 冤 結, 託 之 以 風 諫 參 見 洪 興 祖, 楚 辭 補 註, 頁 98-99 張 光 直 云 : 中 國 古 代 許 多 宗 儀 式 宗 教 思 想 和 行 為 的 很 重 要 的 任 務, 就 是 在 這 種 世 界 的 不 同 層 次 之 間 進 行 溝 通 進 行 溝 通 的 人 物 就 是 中 國 古 代 的 巫 覡 從 另 一 個 角 度 看, 中 國 古 代 文 明 是 所 謂 薩 滿 式 (shamanistic) 的 文 明 這 是 中 國 古 代 文 明 最 主 要 的 一 個 特 徵 中 國 古 代 文 明 的 許 多 表 現, 跟 天 地 人 神 之 間 的 溝 通 都 是 有 直 接 關 係 的 ; 具 體 進 行 溝 通 工 作 的 是 巫 師, 也 就 相 當 於 民 族 學 上 的 薩 滿 參 見 張 光 直, 考 古 學 專 題 六 講 ( 台 北, 稻 香 出 版 社,1988 年 09 月 ), 頁 4 及 頁 10 張 光 直 云 : 中 國 古 代 許 多 宗 儀 式 宗 教 思 想 和 行 為 的 很 重 要 的 任 務, 就 是 在 這 種 世 界 的 不 同 層 次 之 間 進 行 溝 通 進 行 溝 通 的 人 物 就 是 中 國 古 代 的 巫 覡 從 另 一 個 角 度 看, 中 國 古 代 文 明 是 所 謂 薩 滿 式 (shamanistic) 的 文 明 這 是 中 國 古 代 文 明 最 主 要 的 一 個 特 徵 中 國 古 代 文 明 的 許 多 表 現, 跟 天 地 人 神 之 間 的 溝 通 都 是 有 直 接 關 係 的 ; 具 體 進 行 溝 通 工 作 的 是 巫 師, 也 就 相 當 於 民 族 學 上 的 薩 滿 參 見 張 光 直, 考 古 學 專 題 六 講 ( 台 北, 稻 香 出 版 社,1988 年 09 月 ), 頁 4 及 頁 10
118 臺 北 大 學 中 文 學 報 第 7 期 人 地 下 三 界 的 重 要 橋 樑, 本 身 即 需 具 備 某 種 神 聖 性 此 種 神 聖 性 不 僅 帶 有 永 生 不 死 的 意 象, 更 與 世 俗 產 生 聖 與 俗 的 區 隔 張 光 直 援 引 山 海 經 之 十 巫 從 靈 山 升 降, 證 明 古 代 中 國 亦 有 類 似 耶 律 亞 德 所 謂 溝 通 天 人 神 的 宇 宙 山 其 中 能 經 由 此 宇 宙 軸 而 進 入 天 神 之 境 者 為 巫 師, 酒 與 龜 策 則 為 其 溝 通 天 人 的 重 要 工 具 9 從 宗 教 學 上 神 聖 與 凡 俗 的 角 度 而 言, 天 神 之 境 與 人 所 居 住 俗 世 之 地 是 相 對 的 相 對 於 人 間 的 濁 垢 污 穢, 神 聖 高 潔 的 天 神 境 域 非 常 人 所 能 進 入, 兩 者 更 不 可 混 淆 10 巫 者 雖 為 神 人 溝 通 之 重 要 媒 介, 但 本 身 亦 為 凡 俗 之 人 經 由 宇 宙 軸 進 入 神 聖 境 域 之 前, 必 須 滌 除 人 間 的 塵 垢 與 不 潔 在 楚 辭 的 文 本 中, 芳 菲 之 草 與 神 聖 之 水 同 時 成 為 巫 者 臨 神 儀 式 之 重 要 象 徵 關 於 楚 辭 巫 者 溝 通 神 靈 的 儀 式, 大 抵 以 芳 香 之 草 為 主 例 如 : 邱 宜 文 即 從 宗 教 之 拔 除 趨 聖 與 祀 神 的 角 度 切 入, 深 入 分 析 九 歌 中 香 草 與 巫 術 的 關 係 芬 芳 芳 兮 滿 堂 的 香 草 不 僅 可 以 避 除 凶 疫, 更 能 祀 神 祭 靈, 亦 是 巫 者 與 神 交 感 互 涉 之 前, 由 凡 俗 之 地 進 入 聖 神 之 境 的 重 要 潔 淨 象 徵 11 然 而 從 楚 辭 的 敘 述 中, 聖 潔 之 水 亦 是 巫 者 進 入 神 聖 之 境 的 重 要 儀 式, 與 芳 菲 之 草 同 為 楚 辭 巫 者 溝 通 神 靈 之 重 要 儀 式 象 徵 12 水 不 僅 為 宇 宙 肇 端 的 始 源, 與 水 相 關 的 沐 浴 儀 式 更 是 進 入 神 聖 境 域 或 是 接 觸 神 秘 力 量 的 重 要 儀 典 13 古 代 的 沐 浴 除 了 一 般 日 常 生 活 的 潔 身 行 為 之 外, 14 亦 為 溝 通 聖 俗 之 間 的 重 要 橋 樑 耶 律 亞 德 認 為 Buryat 是 薩 滿 教 中 最 複 9 10 11 張 光 直, 考 古 學 專 題 六 講, 頁 7-9 涂 爾 幹 (Durkhein, Emile) 云 : 眾 神 靈 的 屬 性 是 神 聖 的, 而 人 們 生 活 的 世 界 則 是 相 形 之 下 居 於 較 低 下 或 從 屬 地 位 的 凡 俗 世 界, 這 兩 界 絕 對 不 可 恣 意 混 淆, 否 則 神 聖 物 即 失 其 神 聖 的 意 義 而 不 為 神 聖 參 見 法 涂 爾 幹 (Durkhein, Emile) 著, 芮 傳 明 趙 學 元 譯, 宗 教 生 活 的 基 本 形 式 ( 台 北, 桂 冠 圖 書 股 分 有 限 公 司,1992 年 09 月 ), 頁 41 邱 宜 文, 巫 風 與 九 歌 ( 台 北, 文 津 出 版 社,1996 年 08 月 ), 頁 79-112 12 九 歌 雲 中 君 云 : 浴 蘭 湯 兮 沐 芳, 華 采 衣 兮 若 英 靈 連 蜷 兮 既 留, 爛 昭 昭 兮 未 央 九 歌 少 司 命 云 : 與 女 沐 兮 咸 池, 晞 女 髮 兮 陽 之 阿 13 尚 書 周 書 顧 命 卷 十 八 正 義 云 : 凡 有 敬 事 皆 當 潔 清 參 見 阮 元 校 刊, 十 三 經 注 疏 尚 書 ( 台 北, 藝 文 印 書 館,1997 年 08 月 初 版 十 三 刷 ), 頁 276 14 論 語 憲 問 云 : 陳 成 子 弒 簡 公 孔 子 沐 浴 而 朝, 告 於 哀 公 曰 : 陳 恆 弒 其 君, 請 討 之 參 見 劉 寶 楠, 論 語 正 義 下 冊 ( 北 京, 中 華 書 局,1998 年 12
試 論 楚 辭 中 的 水 119 雜 的 啟 蒙 儀 式 (initiation ceremony) 在 新 薩 滿 的 啟 蒙 儀 式 過 程 中, 父 薩 滿 (father shaman) 會 要 求 他 的 兒 子 們 (sons) 從 三 個 泉 水 裡 取 水, 並 以 沸 騰 過 的 水 來 潔 淨 此 種 以 水 作 為 潔 淨 的 儀 式 是 薩 滿 們 至 少 一 年 一 次 必 須 性 的 宗 教 儀 典 15 大 陸 學 者 郭 淑 云 認 為 在 薩 滿 教 觀 念 中, 身 體 污 髒 不 潔, 神 不 會 降 臨, 更 不 能 相 助 治 病 ; 只 有 潔 淨 之 地, 薩 滿 神 靈 才 能 降 臨 16 張 軍 則 以 為 古 人 在 舉 行 祭 神 驅 鬼 一 類 神 秘 儀 式 前, 首 先 要 齋 戒 和 沐 浴 ; 而 沐 浴 後 的 正 襟 危 坐 與 凝 想 鬼 神 的 形 象 無 疑 在 儀 式 舉 行 前 心 理 上 已 漸 入 其 境, 提 前 注 入 了 一 定 的 刺 激 因 素 17 台 灣 研 究 古 代 沐 浴 文 化 的 劉 增 貴 亦 認 為 透 過 沐 浴 不 但 可 以 潔 清 身 體, 除 滓 去 穢, 更 可 以 淨 化 精 神, 交 通 神 明 18 在 聖 潔 與 凡 溷 的 相 對 下, 濁 污 之 人 不 僅 身 處 混 溷 之 地, 身 心 靈 皆 受 塵 垢 濁 世 的 影 響 而 難 以 與 神 聖 境 域 或 神 秘 力 量 交 感 古 代 於 祭 祀 祈 禱 之 先, 已 有 薰 浴 自 潔 的 儀 式 19 在 九 歌 雲 中 君 浴 蘭 湯 兮 沐 芳, 華 采 衣 兮 若 英 的 敘 述 中, 可 以 發 現 巫 者 用 蘭 馨 之 水 白 芷 之 香 及 五 色 彩 衣 來 迎 接 雲 中 君 的 降 臨 20 在 文 字 的 具 象 性 上, 所 謂 浴 蘭 湯 兮 沐 芳 之 浴 與 沐 即 隱 藏 著 水 意 象 ; 21 與 香 芷 華 衣 同 為 靈 巫 月 ), 頁 583 禮 記 昏 義 云 : 夙 興, 婦 沐 浴 以 俟 見 玉 藻 云 : 君 子 之 居 恆 當 戶, 寢 恆 東 首 浴 用 二 巾, 上 絺 下 綌, 出 杅, 履 蒯 席, 連 用 湯, 履 蒲 席, 衣 布 晞 身, 乃 屨 進 飲 將 適 公 所, 宿 齊 戒, 居 外 寢, 沐 浴, 史 進 象 笏, 書 思 對 命 ; 既 服, 習 容 觀 玉 聲, 乃 出, 揖 私 朝, 煇 如 也, 登 車 則 有 光 矣 內 則 云 : 世 子 生, 則 君 沐 浴 朝 服, 夫 人 亦 如 之 公 庶 子 生, 就 側 室 三 月 之 末, 其 母 沐 浴 朝 服 見 於 君 參 見 阮 元 校 刊, 十 三 經 注 疏 禮 記, 頁 1001 頁 548 及 頁 536 15 Mircea Eliade: Shamanism:Archaic Techniques of Ecstasy,pp115-116 16 17 18 郭 淑 云, 原 始 活 態 文 化 薩 滿 教 透 視 ( 上 海, 上 海 人 民 出 版 社,2001 年 08 月 ), 頁 329 及 頁 331 張 軍 ; 楚 國 神 話 原 型 研 究 ( 台 北, 文 津 出 版 社,1994 年 01 月 ), 頁 19-20 劉 增 貴, 中 國 古 代 的 沐 浴 禮 俗, 大 陸 雜 誌, 第 98 卷 第 4 期,1999 年 04 月, 頁 163 19 周 禮 春 官 女 巫 云 : 女 巫 掌 歲 時 拔 除 釁 浴 參 見 阮 元 校 刊, 十 三 經 注 疏 周 禮, 頁 400 20 王 逸 楚 辭 章 句 九 歌 雲 中 君 云 : 靈, 巫 也 楚 人 名 巫 為 靈 子 連 蜷, 巫 迎 神 導 引 貌 也 參 見 洪 興 祖, 楚 辭 補 註, 頁 103 21 說 文 云 : 沐, 濯 髮 也 從 水, 木 聲 浴, 洒 身 也 從 水, 谷 聲
120 臺 北 大 學 中 文 學 報 第 7 期 修 饗 祭 以 事 雲 神 之 前 的 自 潔 儀 式 象 徵 22 楚 辭 聖 潔 之 水 除 了 表 現 於 九 歌 雲 中 君 之 外, 亦 見 諸 於 九 歌 少 司 命 中 巫 者 以 俱 沐 咸 池 之 齋 戒 潔 己 與 司 命 共 為 清 潔 儀 式, 希 冀 進 入 至 聖 之 所, 得 蒙 少 司 命 護 佑 23 綜 合 上 述 九 歌 雲 中 君 與 少 司 命 中 巫 者 臨 神 之 儀 式, 可 以 發 現 無 論 是 浴 蘭 湯 兮 沐 芳, 抑 或 與 女 沐 兮 咸 池, 皆 潛 隱 著 原 始 宗 教 中 水 之 聖 潔 底 蘊 靈 巫 在 由 凡 俗 垢 濁 之 地 進 入 至 聖 潔 神 境 域 前, 必 須 經 聖 潔 之 水 滌 除 塵 世 的 溷 濁, 方 能 與 神 聖 諸 神 相 通 水 在 楚 辭 之 中 除 了 原 始 宗 教 儀 式 上 的 齋 戒 潔 己 意 義 外, 更 與 屈 原 的 高 潔 性 格 有 著 密 切 的 關 係 屈 原 常 以 具 有 水 意 象 之 語 彙 來 形 容 其 人 格 之 高 潔 面 對 著 蟬 翼 為 重, 千 鈞 為 輕 黃 鐘 毀 棄, 瓦 釜 雷 鳴 及 讒 人 高 張, 賢 士 無 名 之 溷 濁 惡 世, 高 潔 之 水 成 為 屈 原 忠 貞 純 潔 人 格 的 投 射 離 騷 云 : 朝 飲 木 蘭 之 墜 露 兮, 夕 餐 秋 菊 之 落 英 苟 余 情 其 信 姱 以 練 要 兮, 長 顑 頷 亦 何 傷? 從 王 逸 旦 飲 香 木 之 墜 露 為 動 以 香 淨, 自 潤 澤 也 及 洪 興 祖 己 飲 食 清 潔, 誠 欲 使 我 形 貌 信 而 美 好, 中 心 簡 練, 而 合 於 道 要 的 註 解 中, 高 潔 之 水 與 馨 香 之 草 同 為 屈 原 人 格 崇 高 忠 貞 的 象 徵 24 在 屈 原 高 潔 之 性 與 水 意 象 的 關 係 上, 脩 修 與 悠 悠 等 亦 是 另 一 重 要 探 究 線 索 根 據 大 陸 楚 辭 研 究 學 者 姜 亮 夫 所 著 楚 辭 通 故 統 計, 楚 22 23 24 參 見 段 玉 裁, 說 文 解 字 注 ( 台 北, 天 工 書 局,1987 年 09 月 再 版 ), 頁 563 及 頁 564 王 逸 楚 辭 章 句 九 歌 云 : 言 己 將 修 饗 祭 以 事 雲 神, 乃 使 靈 巫 先 浴 蘭 湯, 沐 香 芷, 衣 五 采, 華 衣 飾 以 杜 若 之 英, 以 自 潔 清 也 參 見 洪 興 祖, 楚 辭 補 註, 頁 103 王 逸 楚 辭 章 句 九 歌 云 : 晞, 乾 也 詩 曰 : 匪 陽 不 晞 阿, 曲 隅, 日 所 行 也 言 己 願 託 司 命, 俱 沐 咸 池, 乾 髮 陽 阿, 齋 戒 潔 己, 冀 蒙 天 祐 也 洪 興 祖 楚 辭 補 註 亦 云 : 五 臣 云 : 願 與 司 命 共 為 清 潔, 喻 己 與 君 俱 行 政 教, 以 治 於 國 參 見 洪 興 祖, 楚 辭 補 註, 頁 126-127 王 逸 楚 辭 章 句 云 : 言 己 旦 飲 香 木 之 墜 露, 吸 正 陽 之 津 液 ; 暮 食 芳 菊 之 落 華, 吞 正 陰 之 精 蕊, 動 以 香 淨, 自 潤 澤 也 洪 興 祖 楚 辭 補 註 亦 云 : 五 臣 云 : 取 其 香 潔 以 合 己 之 德 言 己 飲 食 清 潔, 誠 欲 使 我 形 貌 信 而 美 好, 中 心 簡 練, 而 合 於 道 要, 雖 長 顑 頷, 飢 而 不 飽, 亦 何 所 傷 病 也 何 者? 眾 人 苟 欲 飽 於 財 利, 己 獨 欲 飽 於 仁 義 也 參 見 洪 興 祖, 楚 辭 補 註, 頁 27
試 論 楚 辭 中 的 水 121 辭 脩 字 皆 修 字 之 借, 凡 四 十 餘 見 ; 修 字 亦 十 餘 見 25 蔣 驥 山 帶 閣 注 楚 辭 即 認 為 好 修 為 楚 辭 通 篇 之 綱 領 26 蘇 雪 林 以 為 好 修 代 表 著 屈 原 愛 美 好 潔 之 完 美 人 格 27 徐 志 嘯 亦 認 為 好 修 或 修 字 與 屈 原 之 思 想 及 品 格 密 不 可 分, 為 其 美 德 形 成 的 基 因, 更 是 開 啟 離 騷 大 門 的 鑰 匙 28 關 於 楚 辭 好 修 與 修 字 的 探 討, 海 峽 兩 岸 學 者 均 有 獨 道 的 見 解 姜 亮 夫 專 注 於 內 美 與 修 能 的 底 蘊 29 徐 志 嘯 認 為 修 能 修 名 好 修 之 修 字 本 義, 以 釋 修 飾 修 治 為 確, 與 儒 家 修 身 說 教 有 一 脈 相 承 之 處 30 彭 毅 從 儒 者 修 身 的 角 度 切 入, 認 為 屈 原 好 修 的 堅 執 乃 是 與 儒 者 修 身 修 德 觀 念 的 強 調 有 關 好 修 是 一 個 具 有 道 德 意 義 的 詞 語, 不 能 只 偏 向 美 的 方 面 去 解 釋 在 仕 途 受 挫 中, 經 由 不 斷 的 修 己 與 修 名, 由 柔 至 堅 由 細 而 壯 地 表 露 自 已 愈 受 挫 愈 堅 持 的 志 節 31 李 豐 楙 則 從 巫 俗 的 觀 點 考 察, 結 合 好 修 與 服 佩 及 飾 等 字 的 關 係, 深 入 探 究 好 修 的 巫 俗 文 化 底 蘊 32 邱 宜 文 從 宗 教 上 的 聖 與 俗 視 野 切 入, 認 為 美 要 眇 兮 宜 修 與 巫 者 之 內 美 及 脩 能 有 關, 為 巫 者 由 凡 俗 之 地 進 入 神 聖 境 界 過 程 的 自 我 提 昇 ; 亦 即 為 了 趨 聖 而 棄 凡 的 自 我 修 持 33 上 述 大 陸 台 灣 兩 地 學 者 有 關 楚 辭 好 修 或 修 的 看 法 皆 有 其 獨 特 之 處 然 而 筆 者 以 為 楚 辭 在 形 容 屈 原 為 高 潔 人 格 時, 除 了 許 多 與 水 意 象 有 關 的 語 詞 之 外, 好 修 或 修 亦 為 屈 原 人 格 高 潔 的 比 擬 就 中 國 文 字 之 具 象 性 而 論, 好 修 修 與 水 之 間 存 在 著 密 切 的 關 係 說 文 云 : 脩, 脯 也 從 肉, 攸 聲 修, 飾 也 從 彡, 攸 聲 悠, 憂 也 從 心, 攸 聲 段 玉 裁 於 說 文 解 字 注 肉 部 脩 字 下 云 : 經 傳 多 假 脩 為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姜 亮 夫, 楚 辭 通 故 第 2 輯 ( 昆 明, 雲 南 人 民 出 版 社,2000 年 01 月 ), 頁 422-423 蔣 驥, 山 帶 閣 注 楚 辭 ( 台 北, 廣 文 書 局,1962 年 ), 頁 4 蘇 雪 林, 楚 辭 新 詁 ( 台 北, 國 立 編 譯 館,1978 年 03 月 ), 頁 103 徐 志 嘯, 楚 辭 綜 論 ( 台 北, 東 大 圖 書 公 司,1994 年 06 月 ), 頁 81 姜 亮 夫, 屈 原 賦 校 注 ( 台 北, 華 正 書 局,1974 年 07 月 ), 頁 9 徐 志 嘯, 楚 辭 綜 論, 頁 72 彭 毅, 楚 辭 詮 微 集 ( 台 北, 學 生 書 局,1999 年 06 月 ), 頁 333 及 頁 338 李 豐 楙, 服 飾 服 食 與 巫 俗 傳 說 從 巫 俗 觀 點 對 楚 辭 的 考 察 之 一, 收 錄 於 古 典 文 學 第 3 集 ( 台 北, 學 生 書 局,1981 年 12 月 ), 頁 71-95 邱 宜 文, 巫 風 與 九 歌, 頁 117-122
122 臺 北 大 學 中 文 學 報 第 7 期 修 治 字 王 逸 楚 辭 章 句 大 招 亦 云 : 悠, 一 作 攸 古 作 脩 綜 合 上 述 的 訓 解, 可 以 發 現 攸 字 為 脩 修 及 悠 諸 字 的 重 要 關 鍵 34 至 於 攸 字 的 意 義, 說 文 曰 : 攸, 行 水 也 從 攴, 從 人, 水 省 段 玉 裁 於 攸 字 訓 解 之 中, 亦 認 為 攸 本 作 水 行 貌, 與 水 有 密 切 的 關 係 35 此 外, 楚 辭 大 招 東 有 大 海, 溺 水 浟 浟 只 之 浟 浟 亦 與 攸 攸 相 近 王 逸 楚 辭 章 句 認 為 浟 浟 乃 指 溺 水 流 動 之 貌 也 段 玉 裁 引 戴 侗 之 語 亦 認 為 浟 乃 攸 之 俗 變 綜 合 上 述, 可 以 看 出 攸 浟 及 與 屈 原 有 忠 貞 志 節 人 格 有 關 之 好 修 或 脩 等 語 詞 皆 與 水 意 象 有 密 切 關 係 水 在 楚 辭 之 中 不 僅 為 屈 原 行 吟 遠 游 之 水 域, 亦 成 為 屈 原 高 潔 絕 塵 人 格 的 重 要 象 徵 36 相 較 於 高 潔 之 水 與 與 悃 悃 忠 貞 性 格 的 密 切 關 係, 屈 原 亦 以 溷 濁 之 水 來 形 容 其 所 處 之 混 亂 惡 世 與 瓦 釜 小 人 37 綜 合 上 述 水 與 屈 原 高 潔 之 性 溷 濁 惡 世 小 人 對 比 的 敘 述 中, 筆 者 發 現 原 始 宗 教 式 中 的 聖 潔 之 水 對 於 屈 原 以 水 作 為 己 身 高 潔 人 格 以 溷 濁 惡 人 比 喻 楚 國 當 時 惡 世 小 人 之 間 似 乎 存 在 著 某 種 關 聯 雖 有 學 者 言 及 尚 潔 與 巫 術 的 關 係, 但 其 文 仍 以 九 歌 中 之 姣 服 好 脩 與 香 草 等 內 外 之 美 來 闡 述 巫 者, 且 尚 未 論 及 與 屈 原 芳 潔 特 質 的 關 係 38 大 陸 學 者 鄭 在 瀛 則 從 香 草 馨 香 祭 祀 屈 原 神 異 的 出 生 背 景 及 與 巫 教 上 的 背 景 等 視 野 切 入, 論 述 原 始 宗 34 35 段 玉 裁 : 說 文 解 字 注, 頁 174 頁 424 及 頁 513 段 玉 裁 云 : 戴 侗 曰 : 唐 本 作 水 行 攸 攸 也, 其 中 從, 按 當 作 行 水 攸 攸 也 行 水 順 其 性 則 安 流, 攸 攸 而 入 於 海 衛 風 傳 浟 浟, 流 貌 是 也 作 浟 者, 俗 變 也 釋 言, 攸, 所 也, 水 之 安 行 為 攸 參 見 段 玉 裁 : 說 文 解 字 注, 頁 124 36 離 騷 云 : 余 雖 好 脩 姱 以 鞿 羈 兮, 謇 朝 誶 而 夕 替 伏 清 白 以 死 直 兮, 固 前 聖 之 所 厚 余 獨 好 修 以 為 常 汝 何 博 蹇 而 好 修 兮 豈 其 有 他 故 兮, 莫 好 修 之 害 也 苟 中 情 其 好 脩 兮, 又 何 必 用 夫 行 媒 九 章 哀 郢 云 : 憎 慍 惀 之 脩 美 兮, 好 夫 人 之 慷 慨 眾 踥 蹀 而 日 進 兮, 美 超 遠 而 逾 邁 九 章 橘 頌 云 : 紛 縕 宜 脩, 姱 而 不 醜 兮 37 離 騷 云 : 世 溷 濁 而 不 分 兮, 好 蔽 美 而 嫉 妒 世 溷 濁 而 嫉 賢 兮, 好 蔽 美 而 稱 惡 九 章 涉 江 云 : 世 溷 濁 而 莫 余 知 兮, 吾 方 高 馳 而 不 顧 九 章 懷 沙 云 : 世 溷 濁 莫 吾 知, 人 心 不 可 謂 兮 九 章 惜 往 日 云 : 信 讒 諛 之 溷 濁 兮, 盛 氣 志 而 過 之 遠 遊 云 : 悲 時 俗 之 迫 阨 兮, 願 輕 舉 而 遠 遊 質 菲 薄 而 無 因 兮, 焉 託 乘 而 上 浮 遭 沈 濁 而 汙 穢 兮, 獨 鬱 結 其 誰 語! 38 邱 宜 文, 巫 風 與 九 歌, 頁 122-130
試 論 楚 辭 中 的 水 123 教 上 的 群 芳 馨 香 之 祭 與 屈 原 好 潔 成 性 的 關 係 至 於 神 聖 之 水 與 屈 原 高 潔 之 性 亦 未 論 及 39 綜 合 上 述, 筆 者 以 為 神 聖 之 水 與 屈 原 高 潔 之 性 兩 者 之 間 的 關 鍵 在 於 屈 原 與 巫 者 的 關 係 關 於 屈 原 與 巫 者 的 關 係, 日 本 學 者 白 川 靜 認 為 屈 原 乃 是 率 領 巫 祝 之 人, 天 問 即 產 生 於 這 些 巫 祝 者 之 間 40 逯 欽 立 以 為 屈 原 乃 是 具 有 美 德 又 擅 長 治 道 的 靈 巫 41 路 士 良 則 從 屈 原 的 以 卜 決 定 其 名 及 與 巫 術 關 係 密 切 的 靈 均 之 名 切 入, 認 為 屈 原 為 楚 之 巫 師 42 張 正 明 亦 認 為 屈 原 與 觀 射 父 等 大 巫 相 像, 且 屈 原 熟 知 神 話 善 作 神 游, 天 生 是 作 大 巫 的 材 料 其 作 品 充 滿 著 巫 的 色 彩, 儼 然 是 一 位 神 巫 43 梅 瓊 林 及 林 祥 徵 亦 從 屈 原 靈 均 與 巫 的 關 係 上 認 定 離 騷 中 的 屈 原 即 楚 巫 44 李 豐 楙 認 為 屈 原 深 具 巫 覡 身 分 之 嫌, 為 熟 悉 巫 祝 文 化 的 神 秘 主 義 者 45 儘 管 屈 原 在 其 名 字 靈 均 三 閭 大 夫 官 職 與 巫 祝 文 化 有 著 非 常 密 切 的 關 係, 但 亦 不 能 就 此 認 定 屈 原 即 為 楚 國 高 級 巫 師 從 文 化 史 的 角 度 來 看, 楚 辭 中 的 屈 原 確 實 具 有 許 多 巫 師 的 特 質, 且 其 靈 均 名 字 與 巫 之 間 亦 有 相 當 程 度 的 神 秘 關 聯 然 而 隨 著 巫 祝 文 化 的 世 俗 化 政 治 化, 屈 原 業 已 失 去 原 始 神 職 性 質 的 巫 師 身 分 此 時 的 屈 原 雖 不 是 楚 國 的 高 級 神 巫, 但 亦 不 能 免 除 楚 地 巫 教 對 其 影 響 巫 者 的 特 質 潛 流 於 其 生 命 血 液 之 中, 編 識 成 宏 偉 的 生 命 詩 章 46 39 鄭 在 瀛, 楚 辭 探 奇 ( 台 北, 萬 卷 樓 出 版 社,1995 年 04 月 ), 頁 45-51 40 日 白 川 靜 著, 王 孝 廉 譯, 中 國 的 神 話 ( 台 北, 長 安 出 版 社,1983 年 ), 頁 6 41 42 43 44 45 46 轉 引 自 蕭 兵, 楚 辭 文 化 ( 北 京, 中 國 社 會 科 學 出 版 社,1992 年 05 月 一 版 二 刷 ), 頁 265 路 士 良, 屈 原 身 世 析 疑, 求 索, 第 4 期,1984 年, 頁 78-79 張 正 明, 屈 原 二 論, 雲 夢 學 刊, 第 1 期,1990 年, 頁 5-6 梅 瓊 林, 楚 巫 與 巫 祝 之 詩, 中 南 民 族 學 院 學 報 哲 學 社 會 科 學 版, 第 1 期, 1994 年, 頁 110-111 中 國 屈 原 學 會 編, 楚 辭 研 究 ( 濟 南, 齊 魯 書 社,1988 年 01 月 ), 頁 181-182 李 豐 楙, 崑 崙 登 天 與 巫 俗 傳 統 楚 辭 巫 系 文 學 論 之 二, 收 錄 於 第 二 屆 中 國 詩 學 會 議 論 文 集 先 秦 兩 漢 詩 學 ( 彰 化, 國 立 彰 化 師 範 大 學 國 文 系,1994 年 05 月 ), 頁 92 蕭 兵 與 云 : 屈 原, 即 使 可 能 在 潛 識 裡 崇 敬 遠 昔 巫 覡 之 神 靈 玄 秘, 甚 至 其 職 司 亦 有 部 分 從 巫 職 發 展 衍 化 而 來, 說 戰 國 時 代 左 徒 和 三 閭 大 夫 都 是 高 級 巫 師 一 類 神 職, 那 是 不 大 合 理 的 但 應 該 承 認, 莫 敖 靈 修 靈 保 之 類 最 初 確
124 臺 北 大 學 中 文 學 報 第 7 期 綜 合 上 述 屈 原 與 巫 者 的 關 係, 可 以 知 道 楚 辭 中 的 屈 原 並 非 宗 教 上 之 高 級 靈 巫, 但 其 生 命 中 亦 留 下 古 代 楚 地 巫 文 化 的 基 因, 並 具 有 古 代 巫 者 的 某 些 特 質 職 是 之 故, 屈 原 以 水 比 擬 其 高 潔 人 格 性 格 的 思 維 除 了 與 屈 原 個 人 主 觀 人 格 與 客 觀 教 育 因 素 之 外, 應 與 屈 原 同 古 代 巫 者 自 凡 俗 溷 濁 之 地 進 入 聖 潔 之 境 前, 以 水 自 滌 潔 的 儀 式 象 徵 有 關 在 古 代 巫 文 化 聖 潔 之 水 的 集 體 意 識 與 屈 原 成 長 過 程 及 受 教 經 歷 共 同 背 景 下, 形 成 其 以 水 喻 己 身 高 潔 的 思 維 聖 潔 之 水 與 屈 原 高 潔 之 性 關 係 一 覽 表 思 維 模 式 凡 俗 之 地 自 潔 與 轉 化 終 極 目 標 宗 教 思 維 模 式 屈 原 高 潔 思 維 凡 俗 之 地 ( 溷 濁 不 巫 者 ( 自 潔 方 能 進 入 聖 潔 之 境 潔 ) 聖 潔 之 境 ) 以 溷 濁 之 水 喻 當 時 屈 原 之 高 潔 ( 受 巫 文 真 善 美 之 理 想 境 界 楚 國 小 人 惡 世 化 影 響 ) 三 水 與 生 命 的 永 恆 ( 一 ) 入 水 再 生 之 生 命 永 恆 死 亡 是 人 類 永 恆 關 切 與 探 索 的 重 要 問 題 之 一 無 論 古 今 中 外, 死 亡 的 課 題 一 直 從 生 命 的 肇 端 伴 隨 至 撒 手 人 寰 的 那 一 刻 西 方 哲 人 恩 斯 特 卡 西 勒 (Ernst Cassier) 以 為 探 尋 死 亡 的 原 因 是 人 類 最 緊 迫 的 問 題 之 一 從 人 類 文 明 的 最 低 形 式 到 最 高 形 式, 死 亡 的 神 話 不 但 無 處 不 在, 也 無 時 不 有 47 功 能 主 定 都 是 神 職, 只 是 後 來 世 俗 化 政 治 化 了 擔 任 ( 或 者 世 襲 ) 三 閭 大 夫 左 徒 一 類 職 務 的 屈 原 從 文 化 史 角 度 來 看 也 跟 巫 祝 祭 司 一 類 職 務 有 血 肉 關 聯 參 見 蕭 兵, 楚 辭 文 化, 頁 266-267 黃 崇 浩 云 : 離 騷 全 詩 的 關 節 所 在, 如 卜 名 折 中 戒 具 求 女 占 行 降 神 等, 都 與 宗 教 活 動, 或 者 說 與 巫 事 活 動 形 式 有 著 密 切 的 關 係 詩 人 正 是 採 用 了 巫 事 活 動 形 式 以 構 成 一 個 有 機 的 連 環, 一 條 靈 活 的 脊 椎, 如 同 以 骨 附 肉 那 樣, 組 織 起 豐 富 的 內 容, 造 成 宏 偉 的 篇 章 參 見 黃 崇 浩, 巫 風 對 離 騷 構 思 之 影 響, 收 錄 於 中 國 屈 原 學 會 編, 楚 辭 研 究, 頁 159 47 德 恩 斯 特 卡 西 勒 (Ernst Cassier) 著, 范 進 楊 君 游 柯 錦 華 等 譯, 國
試 論 楚 辭 中 的 水 125 義 神 話 學 者 馬 林 諾 夫 斯 基 (B.Malinowski) 指 出 死 亡 是 宗 教 所 有 起 源 中 至 高 終 極 的 生 命 危 機 死 亡 和 拒 絕 死 亡 的 長 生 常 常 形 成 人 類 預 感 最 強 烈 的 一 個 主 題 48 在 佛 教 地 獄 世 界 傳 入 中 國 之 先, 49 先 秦 兩 漢 已 經 存 在 著 死 後 為 水 世 界 的 原 始 思 維 50 在 原 始 思 維 中, 水 不 僅 是 宇 宙 萬 物 的 始 源 肇 端, 更 具 有 否 定 死 亡 之 永 恆 生 命 意 義 經 由 生 命 之 水 的 洗 禮, 已 死 之 軀 得 到 再 生 楚 辭 死 後 入 水 再 生 的 敘 述 主 要 見 於 鯀 化 為 黃 熊 的 神 話 上 51 鯀 死 後 化 為 黃 熊 再 生 的 神 話 亦 見 於 左 傳 昭 公 七 年 論 衡 死 偽 吳 越 春 秋 越 王 無 余 外 傳 及 國 語 晉 語 之 中 52 漢 代 王 逸 楚 辭 章 句 及 史 記 夏 本 紀 正 義 大 抵 亦 承 襲 左 傳 國 語 及 楚 辭 之 說, 認 為 鯀 死 後 化 為 黃 熊, 入 於 羽 淵, 53 唯 國 語 改 黃 熊 為 黃 能 綜 合 天 問 左 傳 國 語 論 衡 死 偽 吳 越 春 秋 越 王 無 余 外 傳 及 王 逸 楚 辭 章 句 等 敘 述, 楚 辭 鯀 死 而 復 生 的 神 話 主 要 具 有 下 家 的 神 話,( 北 京, 華 夏 出 版 社,1999 年 01 月 ), 頁 58 48 英 馬 凌 諾 夫 斯 基 (Malinowski) 著, 朱 岑 譯, 巫 術 科 學 與 宗 教 ( 台 北, 協 志 工 業 叢 書,1989 年 01 月 三 版 ), 頁 28 49 50 關 於 漢 魏 佛 教 地 獄 觀, 參 見 蕭 登 福, 漢 魏 六 朝 佛 道 兩 教 之 天 堂 地 獄 說 ( 台 北, 文 津 出 版 社,1989 年 11 月 ), 頁 65-121 葉 舒 憲 根 據 淮 南 子 天 文 訓 尚 書 堯 典 楚 辭 天 問 等 典 籍 中 之 太 陽 神 話 運 行 軌 跡 及 古 文 字 出 土 帛 書 歸 結 出 人 死 後 為 黃 泉 大 水 之 水 世 界, 且 為 幽 暗 陰 間 之 代 表 參 見 葉 舒 憲, 中 國 神 話 哲 學 ( 北 京, 中 國 社 會 科 學 出 版 社, 1997 年 ), 頁 19-39 及 探 索 非 理 性 的 世 界 ( 成 都, 四 川 人 民 出 版 社,1988 年 ), 頁 149-165 51 天 問 云 : 化 為 黃 熊, 巫 何 活 焉? 52 左 傳 昭 公 七 年 云 : 昔 堯 殛 鯀 于 羽 山, 其 神 化 為 黃 熊, 以 入 于 羽 淵 參 見 阮 元 校 刊, 十 三 經 注 疏 左 傳, 頁 762 國 語 晉 語 亦 曰 : 昔 者 鯀 違 帝 命, 殛 之 于 羽 山, 化 為 黃 能, 以 入 于 羽 淵 參 見 韋 昭, 國 語 註, 頁 344 論 衡 死 偽 云 : 昔 堯 殛 鯀 于 羽 山, 其 神 為 黃 熊, 以 入 于 羽 淵 實 為 夏 郊, 三 代 祀 之 參 見 黃 暉, 論 衡 校 釋 第 3 冊 ( 北 京, 中 華 書 局,1996 年 11 月 ), 頁 902-903 吳 越 春 秋 越 王 無 余 外 傳 云 : 帝 堯 之 時, 遭 洪 水 滔 滔, 天 下 沈 漬, 九 州 閼 塞, 四 瀆 壅 閉 巡 狩, 觀 鯀 之 治 水, 無 有 形 狀, 乃 殛 鯀 於 羽 山 鯀 投 於 水, 化 為 黃 能, 因 為 羽 淵 之 神 參 見 趙 曄, 吳 越 春 秋 ( 台 北, 台 灣 商 務 印 書 館 四 部 叢 刊 初 編 縮 本,1975 年 ), 卷 6, 頁 44-45 53 洪 興 祖, 楚 辭 補 註, 頁 170
126 臺 北 大 學 中 文 學 報 第 7 期 列 數 項 特 徵 : 亦 即 羽 淵 及 黃 熊 兩 項 關 鍵 前 者 為 羽 山 之 淵, 是 神 話 中 的 神 聖 境 域 至 於 黃 熊 的 探 討, 各 家 說 法 不 一 袁 珂 根 據 左 傳 國 語 韋 昭 注 及 束 皙 發 蒙 記 的 記 載, 認 為 黃 熊 之 熊 與 能 兩 者 相 通 54 除 了 前 述 黃 熊 與 黃 能 兩 者 關 係 外, 對 於 黃 熊 的 詮 釋 另 有 黃 龍 玄 魚 及 三 足 鱉 等 說 法 55 說 文 云 : 龍, 鱗 蟲 之 長 能 幽 能 明, 能 細 能 巨, 能 短 能 長 春 分 而 登 天, 秋 分 而 潛 淵 56 綜 觀 黃 龍 玄 魚 及 三 足 鱉 三 者, 可 以 歸 結 出 其 共 同 特 點 : 亦 即 三 者 皆 具 有 水 生 生 物 之 意 象 印 順 認 為 黃 能 即 爾 雅 之 蟲 蛇 入 水, 化 為 魚 鱉, 為 古 老 神 魚 族 信 仰 的 具 體 說 明 57 就 神 話 思 維 而 言, 玄 魚 及 三 足 鱉 本 具 有 生 命 的 象 徵 古 人 常 以 魚 水 之 歡 來 形 容 男 女 性 欲 之 愛, 其 中 多 少 隱 藏 著 水 意 象 與 魚 意 象 在 生 命 延 續 上 的 原 始 思 維 將 水 之 生 命 肇 端 思 維 與 對 魚 之 強 大 生 命 力 的 象 徵, 投 射 為 對 生 命 繁 衍 的 原 始 思 維 民 初 神 話 學 大 師 聞 一 多 於 說 魚 中, 即 援 引 古 代 典 籍 證 明 魚 意 象 除 了 書 信 愛 情 結 婚 男 女 幽 會 等 象 徵 意 涵 之 外, 魚 水 之 歡 中 的 魚 意 象 更 具 有 性 生 殖 求 偶 匹 配 之 隱 語 58 藉 由 魚 之 強 大 繁 殖 生 命 力 與 古 人 對 於 永 恆 生 命 產 生 的 交 感 互 滲, 形 成 一 種 隱 喻 式 的 神 話 思 維 從 生 物 的 生 命 力 來 說, 與 龜 同 範 疇 之 鱉 在 原 始 社 會 中 無 疑 是 生 命 可 以 久 長 的 重 要 象 徵 古 人 視 龜 鱉 為 一 神 聖 長 壽 恆 久 之 物, 且 因 龜 鱉 的 長 壽 與 靈 性 的 特 性 而 成 為 原 始 思 維 中 對 於 生 命 永 恆 企 求 的 一 種 心 理 投 射 59 龜 鱉 不 僅 可 以 明 吉 凶 通 神 明 ; 於 其 生 命 長 54 55 56 57 58 袁 珂, 山 海 經 校 注 ( 台 北, 里 仁 書 局,1982 年 ), 頁 474 雖 然 袁 珂 否 定 黃 龍 玄 魚 及 三 足 鱉 三 者 之 說 ; 但 其 結 論 臆 測 的 成 分 頗 高 袁 珂, 山 海 經 校 注, 頁 473-474 段 玉 裁, 說 文 解 字 注, 頁 582 印 順, 中 國 古 代 民 族 神 話 與 文 化 之 研 究 ( 台 北, 正 聞 出 版 社,1994 年 05 月 四 版 ), 頁 160-161 朱 自 清 郭 沫 若 吳 晗 葉 聖 陶 合 編, 聞 一 多 全 集 神 話 與 詩 第 1 冊 ( 台 北, 里 仁 書 局,1993 年 ), 頁 117-137 59 說 文 : 龜, 舊 也 說 文 段 注 於 龜 下 注 云 : 即 久 字 也 劉 向 曰 : 蓍 之 言 耆, 龜 之 言 久, 龜 千 歲 而 靈, 蓍 百 莖 而 神, 以 其 長 久, 故 能 辦 吉 凶 參 見 段 玉 裁, 說 文 解 字 注, 頁 678 禮 記 禮 運 : 麟 鳳 龜 龍, 謂 之 四 靈 參 見 十 三 經 注 疏 禮 記, 頁 436 公 羊 傳 何 休 注 云 : 千 歲 之 龜 青 髯, 明 於 吉 凶 參 見 阮 元 校 刊, 十 三 經 注 疏 公 羊 傳, 頁 329 周 禮 : 卜 師 掌 開
試 論 楚 辭 中 的 水 127 久 的 外 在 特 質 下, 與 原 始 社 會 中 長 生 不 死 觀 產 生 交 感 互 涉 生 命 形 成 之 初, 死 亡 亦 隨 之 而 現 就 神 話 思 維 而 言, 所 謂 的 化 乃 指 生 命 各 種 形 式 轉 換 之 變 形 神 話, 應 非 部 落 氏 族 聯 合 統 一 過 程 中 的 一 種 現 象 60 樂 蘅 軍 指 出 黃 龍 入 於 羽 淵 是 意 象 貼 切 的 神 話 創 造 在 圖 騰 信 仰 與 變 形 神 話 思 維 之 下, 潛 入 羽 淵 深 處 的 鯀 回 歸 至 原 始 圖 騰 物 黃 龍 入 於 羽 淵 不 但 逃 避 了 一 場 真 實 的 死 亡, 亦 是 大 多 數 變 形 神 話 最 重 要 的 隱 藏 意 旨 61 經 由 生 命 的 變 形, 死 亡 旋 即 被 否 定 羽 淵 死 域 不 但 是 先 秦 兩 漢 死 亡 水 域 之 一, 更 與 太 陽 神 話 結 合 而 被 賦 予 死 而 再 生 的 象 徵 62 從 上 述 鯀 化 為 具 有 水 生 生 物 意 象 之 黃 熊 60 61 62 龜 之 四 兆 龜 人 掌 六 龜 之 屬, 各 有 名 物 天 龜 曰 靈 屬, 地 龜 曰 繹 屬, 東 龜 曰 果 屬, 西 龜 曰 雷 屬, 南 龜 曰 獵 屬, 北 龜 曰 若, 各 以 其 方 之 色, 與 其 體, 辨 之 凡 取 龜 用 秋 時, 攻 龜 用 春 時, 各 以 其 物, 入 于 龜 室 上 春 釁 龜, 祭 祀 先 卜 若 有 祭 祀, 則 奉 龜 以 往, 旅 亦 如 之, 喪 亦 如 之 參 見 阮 元 校 刊, 十 三 經 注 疏 周 禮, 頁 373-374 周 易 繫 辭 上 云 : 探 頤 索 隱, 鈎 深 致 遠, 以 定 天 下 之 吉 凶, 成 天 下 之 之 亹 亹 者, 莫 大 乎 蓍 龜 參 見 阮 元 校 刊, 十 三 經 注 疏 周 易, 頁 157 關 於 龜 之 生 命 永 恆 象 徵, 參 見 拙 文, 中 國 負 地 神 話 中 的 生 死 意 識, 鵝 湖 月 刊, 第 321 期,2002 年 03 月, 頁 58-59 涂 元 濟, 鯀 化 黃 龍 考 釋, 收 錄 於 馬 昌 儀 編, 中 國 神 話 學 文 論 選 萃 下 編 ( 北 京, 中 國 廣 播 電 視 出 版 社,1995 年 11 月 ), 頁 220-221 樂 蘅 軍, 中 國 原 始 變 形 神 話 試 探, 收 錄 於 樂 蘅 軍, 古 典 小 說 散 論 ( 台 北, 純 文 學 出 版 社,1977 年 二 版 ), 頁 13 艾 蘭 認 為 羽 淵 等 同 於 虞 淵, 不 但 是 太 陽 西 落 若 木 的 居 所, 也 是 黃 泉 的 通 道 死 亡 之 域, 而 葉 舒 憲 認 則 為 與 扶 桑 等 日 出 相 對 應 的 日 落 處 也 有 眾 多 名 稱, 例 如 虞 淵 羽 淵 昧 谷 羽 山 崦 嵫 吳 姬 天 門 及 羽 郊 等 但 作 為 太 陽 神 喪 生 的 地 點, 大 都 與 死 亡 觀 念 相 聯 繫 面 對 死 亡 的 恐 懼, 初 民 將 內 心 對 於 生 命 永 恆 的 企 盼 投 射 於 上 述 太 陽 運 行 歷 程 之 中 在 死 亡 / 新 生 與 黑 暗 / 光 明 的 類 比 互 涉 下, 虞 淵 死 域 則 被 賦 予 生 命 再 生 的 原 始 思 維 西 方 學 者 弗 萊 指 出 人 類 世 界 居 於 神 靈 世 界 與 動 物 世 界 之 間, 太 陽 循 環 進 行 的 規 律 反 映 出 昇 起 / 光 明 / 生 及 沈 睡 / 黑 暗 / 死 循 環 節 奏 的 兩 重 性 人 類 的 節 奏 正 是 太 陽 節 奏 的 對 立 物 太 陽 的 昇 起 與 沈 睡 顯 示 出 人 類 生 與 死 的 一 般 循 環 如 同 太 陽 於 翌 日 將 會 昇 起 一 樣, 死 去 之 人 亦 能 死 後 復 甦 死 與 生 的 生 命 循 環 就 像 太 陽 進 入 虞 淵 的 大 水 中, 翌 日 必 將 隨 之 而 復 昇 參 見 英 艾 蘭 (Sarah Allan) 著, 汪 壽 譯, 龜 之 謎 商 代 神 話 祭 祀 藝 術 和 宇 宙 觀 研 究 ( 成 都 : 四 川 人 民 出 版 社,1992 年 ), 頁 75 葉 舒 憲, 中 國 神 話 哲 學, 頁 35 加 拿 大 諾 思 羅 普 弗 萊 (Northrop Frye) 著, 陳 慧 袁 憲 軍 吳 傳 仁 等 譯, 批 評 的 剖 析 ( 天 津, 百 花 文 藝 出 版 社,1999 年 04 月 ), 頁 186-187 王 德 育, 上 古 中 國 之 生 死 觀 與 藝 術 ( 台 北, 國 立 歷 史 博 物 館,2000 年 05 月 ), 頁 227 及 頁 265
128 臺 北 大 學 中 文 學 報 第 7 期 及 進 入 羽 淵 死 而 復 生 的 神 話 論 述 中, 經 過 生 命 始 源 與 死 而 復 生 羽 淵 之 水 的 洗 禮 與 同 具 永 恆 生 命 象 徵 魚 龜 鱉 類 意 象 之 變 形, 生 命 再 次 跨 越 過 死 亡 的 限 囿 而 再 生 ; 其 中 隱 含 著 古 人 對 死 亡 否 定 的 深 層 原 始 思 維 63 從 上 述 天 問 化 為 黃 熊, 巫 何 活 焉? 神 話 剖 析 中, 可 以 發 現 楚 辭 中 潛 隱 著 古 代 死 而 再 生 的 原 始 思 維 生 命 經 由 始 源 之 水 的 洗 禮 與 水 生 生 物 之 變 形 而 再 生 鯀 死 後 入 水 再 生 的 神 話 反 映 初 民 對 於 死 亡 否 定 與 生 命 永 恆 企 盼 的 生 命 思 維 ( 二 ) 屈 原 自 沉 之 生 命 永 恆 楚 辭 之 水 不 僅 表 現 在 宗 教 之 聖 潔 與 屈 原 人 格 之 高 潔 上, 更 流 貫 於 詩 人 心 中, 成 為 文 人 悒 鬱 愁 思 的 心 靈 投 射 透 過 水 的 象 徵, 使 文 人 愁 思 更 加 邈 遠 蘊 藉 水 意 象 主 要 有 時 間 與 情 緒 愁 思 雙 重 暗 示 ; 而 時 間 的 暗 示 更 包 含 有 時 移 世 易 朝 代 更 迭 歷 史 的 不 可 逆 轉 性 及 事 物 的 盛 衰 變 化 等 三 種 意 義 64 從 大 自 然 山 川 地 陵 等 外 在 環 境 而 言, 水 亦 具 有 重 險 阻 隔 的 象 徵 65 因 著 阻 隔 而 產 生 情 感 上 的 斷 裂 與 愁 思 此 外, 在 屈 原 抒 發 愁 思 與 水 的 關 係 上, 水 之 渺 茫 無 所 依 歸 特 徵 亦 與 屈 原 見 逐 南 方 茫 然 無 所 依 歸 的 愁 思 相 似 面 對 幽 昧 濁 世 的 艱 困 環 境, 浩 浩 阻 隔 之 水 成 為 屈 原 忠 貞 之 心 無 奈 的 投 射 悠 悠 江 水 不 僅 攔 阻 其 回 到 楚 王 之 思, 亦 觸 動 其 忠 君 憂 國 愁 思 之 緒 詩 人 江 畔 煢 吟, 徒 臨 63 64 西 方 神 話 學 大 師 耶 律 亞 德 即 云 : 水 域 象 徵 各 種 宇 宙 實 質 的 總 結 ; 它 們 是 泉 源, 也 是 起 源, 是 一 切 可 能 存 在 之 物 的 蘊 藏 處 ; 它 們 先 於 任 何 的 形 式, 也 支 持 所 有 的 受 造 物 在 水 中 的 洗 禮, 象 徵 回 歸 到 形 成 之 前 (preformal), 和 存 在 之 前 的 未 分 化 狀 態 結 合 自 水 中 浮 出, 乃 重 複 宇 宙 形 式 上 的 創 生 顯 現 的 行 為 ; 洗 禮, 便 相 當 於 一 種 形 式 的 瓦 解 這 也 就 是 為 什 麼 水 域 的 象 徵 同 時 指 向 死 亡, 也 指 向 再 生 與 水 有 關 聯 的, 總 會 引 致 一 種 重 生 的 記 號, 一 方 面 是 因 為 死 亡 乃 伴 隨 新 生 而 來, 另 一 方 面 是 因 為 洗 禮 充 實 並 孕 育 了 生 命 的 潛 能 參 見 美 耶 律 亞 德 (Mircea Eliade) 著, 楊 素 娥 譯, 聖 與 俗 宗 教 的 本 質, 頁 173 趙 惠 霞, 古 典 詩 詞 中 水 月 花 意 象 淺 析, 寶 雞 文 理 學 院 學 報 ( 社 會 科 學 版 ), 第 20 卷 第 4 期,2000 年 12 月, 頁 41 65 周 易 第 二 九 卦 坎 卦 云 : 坎 為 水 彖 曰 : 習 坎, 重 險 也 天 險 不 可 升 也 地 險 山 川 丘 陵 也 參 見 阮 元 校 刊, 十 三 經 注 疏 周 易, 頁 72
試 論 楚 辭 中 的 水 129 水 而 惸 獨 隱 憫 彷 徉 太 息 66 在 混 混 澆 饡 與 矇 蔽 不 章 的 迫 阨 之 下, 水 不 但 為 屈 原 生 命 茫 然 無 所 依 歸 的 象 徵, 亦 以 自 沉 於 水 的 方 式 來 昇 華 其 生 命 的 境 界 在 楚 辭 入 水 而 死 敘 述 中, 屈 原 自 沉 在 羅 江 為 其 悲 在 生 命 的 重 要 過 程 就 屈 原 之 水 死 與 上 述 天 問 鯀 水 死 再 生 神 話 的 關 係 而 言, 兩 者 似 乎 存 在 著 某 種 程 度 的 關 連, 亦 即 屈 原 之 水 死 是 否 與 天 問 鯀 化 為 黃 熊, 入 羽 淵 神 話 同 具 有 死 而 再 生 之 生 命 觀 從 楚 辭 對 於 屈 原 之 死 的 敘 述 中, 離 騷 之 願 依 彭 咸 之 遺 則 吾 將 從 彭 咸 之 所 居 及 九 章 思 美 人 思 彭 咸 之 故 也 之 彭 咸 為 屈 原 水 死 之 關 鍵 大 陸 學 者 龔 維 英 根 據 屈 原 選 定 古 代 具 有 神 秘 色 彩 與 不 平 凡 象 徵 意 義 的 五 月 五 日 自 沉, 認 為 屈 原 之 水 死 為 其 求 企 永 生 成 仙 的 手 段, 以 達 到 身 既 死 兮 神 以 靈 的 水 解 成 仙 境 界 67 孫 作 雲 則 指 出 屈 原 所 從 之 彭 咸 乃 長 壽 仙 翁, 其 從 彭 咸 之 死 者 為 追 求 長 生 不 老 之 術 68 李 炳 海 則 從 民 俗 人 類 學 及 考 古 等 視 野 切 入, 根 據 屈 原 的 祖 先 與 彭 咸 同 出 顓 頊 系 統 及 楚 地 人 死 後 在 水 中 轉 生 成 為 不 死 水 中 精 靈 觀 念, 認 為 屈 原 之 水 死 除 了 現 實 層 面 之 因 理 想 破 滅 而 以 身 殉 國 之 外, 更 兼 具 要 到 水 下 伴 隨 祖 先 轉 生 成 仙 的 幻 想 層 面 因 素 69 鄭 在 瀛 亦 根 據 俞 樾 認 定 彭 咸 為 巫 官 的 說 法, 視 屈 原 之 水 死 乃 是 暫 住 巫 官 彭 咸 之 所 而 永 生 不 死 70 李 豐 楙 則 從 巫 文 化 的 觀 點 66 九 章 哀 郢 云 : 惟 郢 路 之 遼 遠 兮, 江 與 夏 之 不 可 涉 九 章 抽 思 云 : 有 鳥 自 南 兮, 來 集 漢 北 好 姱 佳 麗 兮, 牉 獨 處 此 異 域 既 惸 獨 而 不 群 兮, 又 無 良 媒 在 其 側 道 卓 遠 而 日 忘 兮, 願 自 申 而 不 得 望 北 山 而 流 涕 兮, 臨 流 水 而 太 息 九 章 哀 郢 : 心 嬋 媛 而 傷 懷 兮, 眇 不 知 其 所 蹠 順 風 波 以 從 流 兮, 焉 洋 洋 而 為 客 淩 陽 侯 之 氾 濫 兮, 忽 翱 翔 之 焉 薄 心 絓 結 而 不 解 兮, 思 蹇 產 而 不 釋 九 章 懷 沙 云 : 浩 浩 沅 湘, 分 流 汨 兮 脩 路 幽 蔽, 道 遠 忽 兮 九 歌 湘 夫 人 云 : 沅 有 茞 兮 醴 有 蘭, 思 公 子 兮 未 敢 言 荒 忽 兮 遠 望, 觀 流 水 兮 潺 湲 九 章 惜 往 日 云 : 臨 沅 湘 之 玄 淵 兮, 遂 自 忍 而 沈 流 九 章 悲 回 風 云 : 憚 涌 湍 之 磕 磕 兮, 聽 波 聲 之 洶 洶 紛 容 容 之 無 經 兮, 罔 芒 芒 之 無 紀 軋 洋 洋 之 無 從 兮, 馳 委 移 之 焉 止 漂 翻 翻 其 上 下 兮, 翼 遙 遙 其 左 右 67 68 69 70 龔 維 英, 屈 原 自 沉 在 羅 探 隱, 遼 寧 大 學 學 報, 第 3 期,1984 年, 頁 62 轉 引 自 蕭 兵, 楚 辭 的 文 化 破 譯, 一 個 微 宏 觀 互 滲 的 研 究 ( 武 漢, 湖 北 人 民 出 版 社,1991 年 11 月 ), 頁 186-187 李 炳 海, 部 族 文 化 與 先 秦 文 學 ( 北 京, 高 等 教 育 出 版 社,1995 年 11 月 ), 頁 159-172 鄭 在 瀛, 楚 辭 探 奇, 頁 38
130 臺 北 大 學 中 文 學 報 第 7 期 切 入, 認 為 屈 原 從 彭 咸 投 水 都 可 以 理 解 為 祭 儀 化 的 朝 聖 登 仙 與 喪 儀 化 的 超 度 昇 仙 屈 原 選 擇 楚 人 神 聖 五 月 五 日 投 彭 咸 所 居 之 水 域 而 死, 其 實 具 有 化 解 成 仙 超 昇 至 於 聖 山 而 讓 魂 魄 航 登 天 庭 之 意 71 從 人 類 學 民 俗 學 及 巫 文 化 的 角 度 而 論, 上 述 對 於 屈 原 從 彭 咸 水 死 的 論 述 具 有 屈 原 水 死 而 成 仙 不 死 長 生 的 共 同 原 始 思 維 然 而 就 楚 辭 對 於 屈 原 忠 愍 憂 國 之 心 與 終 其 一 生 為 楚 國 奔 走 的 敘 述 中, 似 乎 與 其 水 死 成 仙 的 思 維 不 太 契 合 雖 然 從 文 化 人 類 學 的 角 度 來 看, 楚 辭 之 水 死 確 實 存 在 死 而 再 生 的 原 始 文 化 思 維 ; 但 並 不 代 表 楚 辭 中 的 屈 原 沉 江 而 死 即 與 上 述 水 死 再 生 思 維 可 以 劃 上 等 號 筆 者 以 為 應 回 歸 至 楚 辭 文 本 對 於 彭 咸 的 敘 述 及 屈 原 悲 在 性 格 的 生 命 歷 程, 重 新 檢 視 屈 原 自 沉 而 死 與 原 始 水 死 再 生 思 維 之 間 的 關 係 首 先 在 彭 咸 的 敘 述 上, 屈 賦 明 言 彭 咸 者 有 七 72 漢 代 王 逸 楚 辭 章 句 認 為 彭 咸 為 殷 商 賢 能 大 夫 因 勸 諫 其 君 不 聽, 自 投 水 而 死 後 代 因 為 對 於 彭 咸 敘 述 不 多, 於 是 在 王 逸 的 注 解 基 礎 上 提 出 許 多 見 解 陳 怡 良 根 據 歷 來 楚 辭 學 者 對 於 彭 咸 的 研 究, 歸 結 出 以 彭 咸 為 殷 商 賢 大 夫 殷 之 介 士 論 語 所 謂 之 老 彭 彭 祖 之 後 裔 老 彭 與 巫 咸 二 人 巫 咸 與 巫 彭 之 合 稱 水 神 等 七 種 看 法 作 者 認 為 後 代 各 種 說 法 乃 肇 因 於 原 始 文 獻 不 足, 只 能 在 王 逸 的 注 解 上 提 出 新 說 於 是 援 引 古 籍, 綜 輯 諸 說, 疏 理 出 屈 賦 所 云 之 彭 咸 為 一 人, 且 屬 歷 史 人 物 而 非 神 話 或 傳 中 之 人 物 73 其 次, 從 屈 原 悲 在 的 生 命 歷 程 而 言, 屈 原 之 自 沉 而 死 代 表 著 理 想 與 與 現 實 衝 突 的 過 程, 以 死 作 為 其 理 想 未 能 實 現 的 抗 議 高 潔 的 屈 原 在 面 對 溷 濁 惡 世 小 人 時, 心 中 仍 存 著 對 於 楚 國 宗 廟 的 悄 憂 之 心 74 雖 然 屈 原 於 遠 遊 中 71 李 豐 楙, 崑 崙 登 天 與 巫 俗 傳 統 楚 辭 巫 系 文 學 論 之 二, 頁 91-92 72 離 騷 云 : 雖 不 周 於 今 人 兮, 願 依 彭 咸 之 遺 則 既 莫 足 以 為 美 政 兮, 吾 將 從 彭 咸 之 所 居 抽 思 云 : 望 三 五 以 為 像 兮, 指 彭 咸 以 為 儀 悲 回 風 云 : 夫 何 咸 之 造 思 兮, 暨 志 介 而 不 忘 孰 能 思 而 不 隱 兮, 昭 彭 咸 之 所 聞 凌 大 波 而 流 風 兮, 託 彭 咸 之 所 居 思 美 人 云 : 獨 煢 煢 而 南 行 兮, 思 彭 咸 之 故 也 73 陳 怡 良, 離 騷 落 英 彭 咸 析 疑, 成 大 中 文 學 報, 第 3 期,1995 年 05 月, 頁 54-60 74 九 章 悲 回 風 云 : 愁 悄 悄 之 常 悲 兮, 翩 冥 冥 之 不 可 娛 心 絓 結 而 不 解 兮,
試 論 楚 辭 中 的 水 131 潛 隱 著 漠 虛 靜 以 恬 愉 兮, 澹 無 為 而 自 得 餐 六 氣 而 飲 沆 瀣 兮, 漱 正 陽 而 含 朝 霞 保 神 明 之 清 澄 兮, 精 氣 入 而 麤 穢 除 超 無 為 以 至 清 兮, 與 泰 初 而 為 鄰 之 道 家 人 生 修 養 思 想, 但 滌 除 楚 國 之 混 濁 乃 是 其 一 生 不 變 的 志 業 當 高 潔 正 直 無 法 洗 滌 眾 溷, 飽 受 世 俗 汶 汶 塵 埃 之 際, 屈 原 所 選 擇 的 不 是 淈 其 泥 而 揚 其 波 餔 其 糟 而 歠 其 釃 ; 而 是 以 察 察 之 身 皓 皓 之 質 自 沉 於 江, 以 自 我 犧 牲 來 實 現 其 理 想 從 屈 原 悲 在 性 格 與 心 態 而 言, 當 屈 原 投 水 而 死 時, 生 命 即 是 一 種 超 越, 一 種 昇 華 其 高 潔 無 溷 的 理 想 楚 國 亦 於 其 自 沉 而 死 的 當 下 獲 得 實 現 從 楚 辭 的 敘 述 中, 可 以 知 道 屈 原 在 高 潔 之 性 與 溷 濁 之 世 產 生 衝 突 時, 遠 遊 至 崑 崙 樂 園 亦 是 其 消 解 俗 世 之 憂 的 方 式 根 據 屈 原 所 具 有 古 代 溝 通 天 人 之 間 的 巫 者 特 質, 大 可 以 其 高 潔 之 性 上 通 諸 神 但 終 究 割 捨 不 下 對 於 楚 國 的 使 命 感 與 忠 愍 之 情, 使 得 屈 原 以 悲 在 性 的 自 沉 來 完 成 其 理 想 經 由 悲 在 性 的 高 潔 而 使 自 己 達 到 更 偉 大 的 道 德 境 界 75 陳 炳 良 於 離 騷 的 悲 在 主 題 亦 根 據 悲 在 的 傲 骨 來 看 屈 原 從 彭 咸 遺 則 而 死 的 深 層 意 義 在 力 挽 楚 國 崩 潰 之 社 會 道 德 秩 序 及 企 求 建 立 新 法 度 的 雙 重 力 量 撕 裂 下, 使 高 潔 忠 愍 的 屈 原 以 自 沉 來 完 成 偉 大 的 理 想 76 四 滄 浪 之 水 中 的 儒 道 的 詮 釋 楚 辭 漁 父 之 滄 浪 之 歌 為 先 秦 兩 漢 十 分 著 名 之 古 歌 謠 77 滄 浪 75 76 77 思 蹇 產 而 不 釋 ; 九 章 抽 思 云 : 心 鬱 鬱 之 憂 思 兮, 獨 永 歎 乎 增 傷 蹇 產 之 不 釋 兮, 曼 遭 夜 之 方 長 悲 秋 風 之 動 容 兮, 曼 遭 夜 之 方 長 蕭 兵, 楚 辭 的 文 化 破 譯, 一 個 微 宏 觀 互 滲 的 研 究, 頁 190 陳 炳 良, 神 話 禮 儀 文 學 ( 台 北, 聯 經 出 版 事 業 公 司,1985 年 ), 頁 127 洪 興 祖, 楚 辭 補 註, 頁 296-297 除 了 楚 辭 漁 父 之 外, 滄 浪 之 歌 不 但 為 太 史 公 史 記 屈 原 賈 生 列 傳 所 援 引, 亦 見 於 孟 子 離 婁 上 及 文 子 上 德 丁 原 植 認 為 文 子 上 德 混 混 之 水 濁, 可 以 濯 吾 足 乎? 泠 泠 之 水 清, 可 以 濯 吾 纓 乎? 之 語 為 古 代 諺 語, 其 流 傳 當 早 於 孔 子 大 陸 學 者 張 松 輝 認 為 滄 浪 之 歌 最 早 出 於 中 原 地 區 道 家 人 物 文 子 之 手, 孟 子 離 婁 上 的 滄 浪 之 歌 完 全 是 文 子 上 德 的 翻 版 然 而 根 據 文 子 上 德 的 簡 短 文 本 來 看, 並 無 滄 浪 二 字 其 次, 就 文 子 的 文 獻 學 角 度 而 言, 雖 然 作 者 以 一 九 七 三 年 河 北 定 縣 新 近 出 土 的 文 子 竹 簡 為 證, 推 論 滄 浪 之 歌 的 初 創 權 為 文 子 ; 但 在 出 土 的 文 子 竹 簡 當 中 亦 無 滄 浪 之 歌 孟 子 楚 辭 滄 浪 之 歌 肇 始 於 文 子
132 臺 北 大 學 中 文 學 報 第 7 期 之 歌 不 僅 在 中 國 古 代 詩 歌 史 上 有 其 一 定 地 位, 其 淺 近 旨 遠 的 歌 詞 亦 成 為 古 代 哲 人 思 想 表 達 的 重 要 隱 喻 從 漁 父 與 屈 原 的 對 談 中, 可 以 發 現 先 秦 儒 道 兩 家 對 於 滄 浪 之 水 詮 解 的 差 異 : 亦 即 滄 浪 之 歌 之 清 與 濁 孟 子 對 於 滄 浪 之 歌 中 的 清 潔 給 予 正 面 的 肯 定, 而 對 於 濁 則 賦 予 負 面 性 的 認 知 台 灣 生 命 醫 療 研 究 學 者 林 富 士 在 一 場 以 潔 淨 的 歷 史 為 主 題 的 研 討 會 中 認 為 無 論 是 目 見 還 是 耳 聞, 我 們 必 會 遇 到 各 式 各 樣 的 污 染 渴 望 身 體 與 心 靈 的 潔 淨 是 其 他 時 代 和 社 會 的 人 所 共 同 面 臨 的 課 題 78 自 古 以 來, 水 之 清 潔 及 其 所 衍 生 出 來 的 思 想 即 為 古 人 所 重 視 禮 記 孔 子 家 語 則 記 載 著 澡 身 浴 德 的 尚 潔 人 生 哲 學, 79 荀 子 韓 詩 外 傳 及 新 序 亦 援 引 滄 浪 歌 之 新 浴 者 振 其 衣, 新 沐 者 彈 其 冠 作 為 其 潔 身 修 養 的 自 我 期 許 80 而 漁 父 之 舉 世 皆 濁 我 獨 清 新 沐 者 必 彈 冠, 新 浴 者 必 振 衣 及 安 能 以 身 之 察 察, 受 物 之 汶 汶 者 乎 則 代 表 著 先 秦 儒 家 澡 身 浴 德 的 尚 潔 人 生 哲 學 相 較 於 儒 家 對 於 滄 浪 之 歌 的 尚 潔 傾 向 在 人 生 修 養 思 想 上 的 關 注, 道 家 眼 78 的 說 法 應 有 商 榷 之 處 參 見 丁 原 植, 文 子 資 料 探 索 ( 台 北, 萬 卷 樓 出 版 社, 1999 年 09 月 ), 頁 288 及 張 松 輝, 先 秦 兩 漢 道 家 與 文 學 ( 北 京 : 東 方 出 版 社, 2004 年 11 月 ), 頁 203 林 富 士, 潔 淨 的 歷 史, 古 今 論 衡, 第 2 期,1999 年 06 月, 頁 83 該 跨 學 科 之 潔 淨 的 歷 史 研 討 會 於 一 九 九 八 年 六 月 十 一 至 十 二 日 於 中 央 研 究 院 歷 史 語 言 研 究 所 舉 辦 79 禮 記 儒 行 云 : 儒 有 澡 身 而 浴 德, 陳 言 而 伏, 靜 而 正 之, 上 弗 知 也 參 見 阮 元 校 刊, 十 三 經 注 疏 禮 記, 頁 978 孔 子 家 語 儒 行 解 云 : 儒 有 澡 身 浴 德, 陳 言 而 伏 ; 靜 言 而 正 之, 而 上 下 不 知 也 參 見 王 肅, 孔 子 家 語 ( 台 北, 台 灣 商 務 印 書 館 四 部 叢 刊 初 編 縮 本,1975 年 ), 卷 1, 頁 11 80 荀 子 不 苟 云 : 君 子 絜 其 身 而 同 焉 者 合 矣, 善 其 言 而 類 焉 者 應 矣 故 馬 鳴 而 馬 應 之, 牛 鳴 而 牛 應 之, 非 知 也, 其 埶 然 也 故 新 浴 者 振 其 衣, 新 沐 者 彈 其 冠, 人 之 情 也 其 誰 能 以 己 之 潐 潐, 受 人 之 掝 掝 者 哉! 參 見 李 滌 生, 荀 子 集 釋 ( 台 北, 學 生 書 局,1988 年 10 月 ), 頁 46 韓 詩 外 傳 卷 一 云 : 君 子 絜 其 身 而 同 者 合 焉, 善 其 音 而 類 者 應 焉 馬 鳴 而 馬 應 之, 牛 鳴 而 牛 應 之, 非 知 也, 其 勢 然 也 故 新 沐 者 必 彈 冠, 新 浴 者 必 振 衣, 莫 能 以 己 之 皭 皭, 容 人 之 混 汙 然 參 見 韓 嬰, 韓 詩 外 傳 ( 台 北, 台 灣 商 務 印 書 館 四 部 叢 刊 初 編 縮 本, 1975 年 ), 卷 1, 頁 5 新 序 節 士 云 : 世 皆 醉, 我 獨 醒, 世 皆 濁, 我 獨 清 吾 獨 聞 之, 新 浴 者 必 振 衣, 新 沐 者 必 彈 冠, 又 惡 能 以 其 泠 泠 更 事 世 之 嘿 嘿 者 哉! 參 見 劉 向, 新 序 ( 台 北, 台 灣 商 務 印 書 館 四 部 叢 刊 初 編 縮 本,1975 年 ), 卷 7, 頁 43
試 論 楚 辭 中 的 水 133 中 的 滄 浪 之 歌 不 再 限 囿 於 水 之 清, 而 是 以 超 越 清 濁 相 對 二 元 的 分 執 視 野 來 看 水 之 清 濁 大 陸 學 者 李 生 龍 強 調 屈 原 與 老 莊 具 有 追 求 高 潔 的 品 性 獨 立 不 羈 的 人 格 不 肯 與 世 俗 同 其 波 流 他 們 不 肯 與 世 同 流 合 污, 以 自 我 疏 離 的 作 法 保 持 清 高 之 性 ; 寧 願 恪 守 窮 困, 也 不 願 向 世 俗 低 眉 折 腰 81 然 而 根 據 楚 辭 漁 父 中 屈 原 與 漁 父 的 對 話 內 容 來 說, 上 述 李 生 龍 所 描 述 的 人 格 特 質 應 與 儒 家 較 為 接 近 從 楚 辭 漁 父 與 屈 原 的 對 談 中, 可 以 發 現 漁 父 徵 引 滄 浪 之 水 為 喻, 告 訴 顏 色 憔 悴 形 容 枯 槁 的 屈 原 應 泯 除 清 濁 是 非 的 分 判 ; 順 物 自 然 而 行, 方 能 不 凝 滯 於 物 而 與 世 推 移 屈 原 之 憂 即 肇 因 於 其 清 濁 之 執 倘 若 執 著 於 皓 皓 之 白, 則 徒 使 自 己 的 生 命 在 相 對 分 執 的 世 界 中 破 裂 不 得 安 頓 82 對 於 滄 浪 之 水 的 清 與 濁, 可 以 發 現 儒 家 乃 取 水 之 清, 而 楚 辭 漁 父 之 漁 父 則 為 泯 除 水 之 清 濁 分 執 之 分 來 表 達 隨 順 自 然 的 態 度 逍 遙 物 外 的 哲 思 儒 家 從 滄 浪 歌 中 體 會 到 的 是 人 的 修 養 與 立 身 的 重 要 性, 而 道 家 則 在 於 和 光 同 塵 83 李 正 治 以 為 屈 原 與 漁 父 代 表 著 儒 道 兩 個 不 同 的 評 價 系 統 及 對 人 生 不 同 的 處 理 態 度 ; 而 漁 父 的 清 濁 談 話 則 顯 露 出 道 家 的 人 生 處 世 哲 學, 亦 即 藉 由 聽 任 自 然 的 變 化 來 打 消 清 濁 分 執 對 立 交 爭 的 現 象 84 漁 父 以 滄 浪 之 水 的 清 濁 為 喻, 建 議 屈 原 不 應 執 著 於 水 之 清 潔, 而 是 泯 除 清 濁 之 分 執 以 逍 遙 自 任 然 屈 原 最 後 仍 選 擇 尚 水 之 清 的 儒 家 性 格 方 式 對 溷 濁 亂 世 發 出 內 心 沈 重 的 吶 喊 五 結 語 水 為 中 國 古 代 神 話 思 想 宗 教 及 文 學 中 頗 為 重 要 的 課 題 由 於 地 理 環 境 的 影 響, 南 方 楚 地 的 楚 辭 與 水 之 間 有 著 密 不 可 分 的 關 係 從 原 始 思 維 的 角 度 而 言, 楚 辭 之 水 具 有 巫 文 化 中 巫 者 由 凡 俗 濁 垢 之 地 進 入 神 聖 境 域 前 的 聖 潔 象 徵 巫 者 在 聖 潔 之 水 的 洗 淨 下 滌 除 人 間 眾 穢, 始 能 進 入 至 聖 眾 神 81 82 83 84 李 生 龍, 道 家 及 其 對 文 學 的 影 響 ( 長 沙, 岳 麓 書 社,1998 年 03 月 ), 頁 232 傅 正 玲, 試 探 漁 父 的 清 濁 之 辯, 中 國 語 文 月 刊, 第 462 期,1995 年 12 月, 頁 65 王 德 華, 屈 騷 精 神 及 其 文 化 背 景 研 究 ( 北 京, 中 華 書 局,2004 年 09 月 ), 頁 143 李 正 治, 說 屈 原 話 漁 父, 鵝 湖 月 刊, 第 16 期,1976 年 10 月, 頁 43 及 47
134 臺 北 大 學 中 文 學 報 第 7 期 之 殿 同 具 巫 者 特 質 的 屈 原 在 上 述 原 始 思 維 之 文 化 背 景 下, 將 巫 者 聖 潔 之 水 昇 華 為 自 身 高 潔 之 性, 至 於 凡 俗 濁 垢 則 成 為 屈 原 批 判 楚 國 小 人 奸 佞 的 溷 濁 惡 世 代 表 高 潔 的 屈 原 並 非 孤 芳 自 賞 地 自 絕 於 濁 世 之 外, 而 是 以 忠 愍 憂 國 的 心 情 企 盼 滌 除 楚 國 眾 濁, 使 之 臻 於 聖 潔 的 理 想 境 界 然 而 在 高 潔 的 理 想 與 溷 濁 的 現 實 兩 相 衝 突 中, 水 亦 成 為 屈 原 抒 發 悒 鬱 愁 思 的 象 徵 其 次, 楚 辭 之 水 在 鯀 入 水 再 生 神 話 及 屈 原 自 沉 上 亦 具 有 生 命 永 恆 的 思 維 鯀 在 具 有 水 生 生 物 特 徵 的 黃 熊 變 形 下, 經 由 羽 淵 之 水 的 洗 禮 而 再 生 ; 表 現 出 古 代 對 生 命 永 恆 的 看 法 上 述 楚 辭 原 始 思 維 之 水 隨 著 文 化 的 流 佈 而 與 屈 原 產 生 密 切 的 關 連 雖 然 在 屈 原 的 出 生 名 字 官 職 及 與 巫 文 化 的 關 係 上, 與 巫 者 有 著 頗 為 密 切 的 關 係, 但 只 能 說 屈 原 的 血 液 中 流 著 古 代 楚 地 巫 文 化 的 基 因, 具 有 著 巫 者 的 特 質 在 巫 文 化 的 背 景 下, 屈 原 將 上 述 原 始 思 維 之 水 昇 華 為 其 生 命 的 一 部 分 以 高 潔 之 水 喻 己 忠 貞 之 性, 而 以 溷 濁 之 水 比 擬 楚 國 混 濁 惡 世 在 高 潔 理 想 與 混 沌 現 實 的 衝 突 中, 水 亦 成 為 屈 原 悒 悒 愁 思 的 重 要 心 靈 投 射 對 象 儘 管 屈 原 可 以 遠 遊 至 崑 崙 樂 園, 或 以 道 家 無 為 思 想 處 之, 但 最 終 仍 選 擇 以 悲 在 的 傲 骨 自 沉 泪 羅 江, 以 入 水 而 死 來 實 現 其 偉 大 的 道 德 理 想 境 界 水 在 屈 原 的 生 命 中 不 僅 代 表 著 其 高 潔 的 人 格, 亦 是 其 人 生 理 想 的 終 極 實 現 85 至 於 楚 辭 漁 父 之 滄 浪 之 歌 不 但 為 先 秦 兩 漢 十 分 著 名 之 古 歌 謠, 從 漁 父 與 屈 原 的 對 談 中, 更 可 以 發 現 先 秦 儒 道 兩 家 對 於 滄 浪 之 水 詮 解 的 差 異 前 者 為 道 家 泯 除 水 之 清 濁 分 執 之 分 來 表 達 隨 順 自 然 的 態 度 與 逍 遙 物 外 的 哲 思 ; 而 後 者 則 展 現 儒 家 澡 身 浴 德 的 尚 潔 人 生 哲 學 85 九 歎 逢 紛 於 結 尾 歎 曰 中, 即 以 水 為 喻, 總 結 屈 原 的 一 生 其 云 : 譬 彼 流 水, 紛 揚 磕 兮 波 逢 洶 涌, 濆 滂 沛 兮 揄 揚 滌 盪, 漂 流 隕 往, 觸 崟 石 兮 龍 邛 脟 圈, 繚 戾 宛 轉, 阻 相 薄 兮 遭 紛 逢 凶, 蹇 離 尤 兮 垂 文 揚 采, 遺 將 來 兮
試 論 楚 辭 中 的 水 135 參 考 文 獻 ( 一 ) 中 文 ( 依 作 者 姓 氏 筆 畫 少 多 為 序 ) 1. 丁 原 植, 文 子 資 料 探 索 ( 台 北, 萬 卷 樓 出 版 社,1999 年 09 月 ) 2. 王 利 器 校 箋, 文 心 雕 龍 新 書 ( 台 北, 宏 業 書 局,1983 年 08 月 ) 3. 王 肅, 孔 子 家 語 ( 台 北, 台 灣 商 務 印 書 館 四 部 叢 刊 初 編 縮 本,1975 年 ) 4. 王 德 育, 上 古 中 國 之 生 死 觀 與 藝 術 ( 台 北, 國 立 歷 史 博 物 館,2000 年 05 月 ) 5. 王 德 華, 屈 騷 精 神 及 其 文 化 背 景 研 究 ( 北 京, 中 華 書 局,2004 年 09 月 ) 6. 中 國 屈 原 學 會 編, 楚 辭 研 究 ( 濟 南, 齊 魯 書 社,1988 年 01 月 ) 7. 日 白 川 靜 著, 王 孝 廉 譯, 中 國 的 神 話 ( 台 北, 長 安 出 版 社,1983 年 ) 8. 中 國 古 典 文 學 研 究 會 主 編 : 古 典 文 學 第 3 集 ( 台 北, 學 生 書 局,1981 年 12 月 ) 9. 印 順, 中 國 古 代 民 族 神 話 與 文 化 之 研 究 ( 台 北, 正 聞 出 版 社,1994 年 05 月 四 版 ) 10. 朱 自 清 郭 沫 若 吳 晗 葉 聖 陶 合 編, 聞 一 多 全 集 神 話 與 詩 ( 台 北, 里 仁 書 局,1993 年 ) 11. 英 艾 蘭 (Sarah Allan) 著, 汪 壽 譯, 龜 之 謎 商 代 神 話 祭 祀 藝 術 和 宇 宙 觀 研 究 ( 成 都 : 四 川 人 民 出 版 社,1992 年 ) 12. 邱 宜 文, 巫 風 與 九 歌 ( 台 北, 文 津 出 版 社,1996 年 08 月 ) 13. 阮 元 校 刊, 十 三 經 注 疏 尚 書 ( 台 北, 藝 文 印 書 館,1997 年 08 月 初 版 十 三 刷 ) 14. 阮 元 校 刊, 十 三 經 注 疏 禮 記 ( 台 北, 藝 文 印 書 館,1997 年 08 月 初 版 十 三 刷 ) 15. 阮 元 校 刊, 十 三 經 注 疏 周 禮 ( 台 北, 藝 文 印 書 館,1997 年 08 月 初 版 十 三 刷 ) 16. 阮 元 校 刊, 十 三 經 注 疏 左 傳 ( 台 北, 藝 文 印 書 館,1997 年 08 月 初 版 十 三 刷 ) 17. 阮 元 校 刊, 十 三 經 注 疏 公 羊 傳 ( 台 北, 藝 文 印 書 館,1997 年 08 月 初 版 十 三 刷 ) 18. 阮 元 校 刊, 十 三 經 注 疏 周 易 ( 台 北, 藝 文 印 書 館,1997 年 08 月 初 版 十 三 刷 ) 19. 李 炳 海, 部 族 文 化 與 先 秦 文 學 ( 北 京, 高 等 教 育 出 版 社,1995 年 11 月 ) 20. 李 滌 生, 荀 子 集 釋 ( 台 北, 學 生 書 局,1988 年 10 月 ) 21. 李 生 龍, 道 家 及 其 對 文 學 的 影 響 ( 長 沙, 岳 麓 書 社,1998 年 03 月 ) 22. 李 正 治 : 說 屈 原 話 漁 父, 鵝 湖 月 刊, 第 16 期,1976 年 10 月 23. 林 富 士, 潔 淨 的 歷 史, 古 今 論 衡, 第 2 期,1999 年 06 月 24. 洪 興 祖, 楚 辭 補 註 ( 台 北, 藝 文 印 書 館,1999 年 09 月 ) 25. 美 耶 律 亞 德 (Mircea Eliade) 楊 素 娥 譯, 聖 與 俗 宗 教 的 本 質 ( 台 北, 桂 冠 圖 書 股 分 有 限 公 司,2001 年 ) 26. 段 玉 裁, 說 文 解 字 注 ( 台 北, 天 工 書 局,1987 年 09 月 再 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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