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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修 平 人 文 社 會 學 報 第 二 十 一 期 民 國 一 二 年 九 月 HSIUPING JOURNAL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VOL.21, pp (September 2013) 31 * 論 王 小 波 時 代 三 部 曲 的 黑 色 幽 默 語 言 摘 要 在 八 0 年 代 後 期 的 大 陸 文 學 裡, 小 說 本 身 的 存 在 性 逐 漸 增 加 許 多 作 者 試 圖 凸 顯 小 說 與 現 實 世 界 的 界 線, 讓 書 寫 敘 述 成 為 另 一 種 語 言, 一 種 有 別 於 現 實 的 後 語 言 這 種 盛 況 到 了 九 0 年 代 的 王 小 波 ( ) 時 代 三 部 曲, 更 是 顛 覆 了 傳 統 的 文 字 規 則, 語 言 不 僅 是 表 情 達 意 的 媒 介, 同 時 也 是 作 者 書 寫 的 重 要 對 象 然 而 在 他 刻 意 明 快 的 黑 色 幽 默 句 子 中, 不 難 發 現 作 者 依 舊 試 圖 拆 解 已 被 毛 話 語 綑 綁 多 年 的 話 語 機 制, 藉 由 胡 說 八 道 將 話 語 系 統 重 新 定 位 作 者 不 停 地 使 用 符 號 (sign), 但 但 其 能 指 (signifier) 指 涉 的 所 指 (signified) 卻 在 重 複 迴 旋 的 小 說 架 構 中 無 限 擴 大 延 伸, 無 從 明 確 定 義, 卻 也 無 從 被 束 縛, 換 句 話 說, 黑 色 幽 默 不 僅 是 王 小 波 特 有 的 書 寫 風 格, 更 是 為 了 藉 此 抵 抗 無 所 不 在 的 毛 爸 爸, 讓 失 語 的 危 機 轉 化 成 另 一 種 話 語 存 在 的 可 能 性, 修 正 或 瓦 解 既 存 的 秩 序, 將 八 0 年 代 的 抵 抗 意 圖 依 舊 傳 承 下 去, 而 這 些 符 號 虛 化 的 文 字 不 斷 地 累 積 而 成 的 黑 色 幽 默 空 間, 正 是 王 二 們, 或 說 曾 受 毛 語 創 傷 的 作 家 們, 他 們 真 正 思 想 之 所 在 關 鍵 詞 : 王 小 波 時 代 三 部 曲 黑 色 幽 默 毛 語 創 傷 * 本 篇 論 文 以 本 人 碩 論 一 場 文 學 與 歷 史 的 辯 證 論 王 小 波 時 代 三 部 曲 為 基 礎, 重 新 耙 梳 黑 色 幽 默 的 思 潮 脈 絡 和 文 革 的 語 言 邏 輯, 這 兩 者 對 王 小 波 書 寫 文 本 的 影 響, 希 冀 能 因 此 掌 握 王 小 波 的 黑 色 幽 默 策 略 以 及 背 後 的 書 寫 意 圖 許 嘉 雯 : 中 興 大 學 中 國 文 學 系 博 士 投 稿 日 期 :101 年 6 月 25 日 接 受 刊 登 日 期 :102 年 7 月 29 日

2 32 修 平 人 文 社 會 學 報 第 二 十 一 期 民 國 一 二 年 九 月 Black humor style of Wang Xiao-bo s The trilogy of times Chia-Wen Hsu Abstract 0 age later periods, Many authors attempt to demonstrate the line between the novel and real world, and let writing become to another language which is a kind of meta-language being different to the reality.this grand occasion to 90 age's Wang Xiao-bo ( ) the trilogy of times, the language not only expresses the meaning the medium, simultaneously but becomes to a important writing object for author. In the sprightly black-humor sentence, he attempted to destruct words mechanisms of Mao s language held back many years, and locate a new words system with nonsense talks. The author does not stop using sign, but signifier Refers to fords signified extends and expands infinitely inside the recounting repeated novel construction. It cannot be defined explicitly and restrained. In other words, Black-humor is not only Wang Xiao-bo's unique literature style, it is to take advantage of this resists Mao-daddy omnipresent, let the aphasia the crisis turn another language existence the possibility, the revision or disintegrates the order which already saves, inherit 80 age's resistance intentions. Black-humor space that these sign empty writing accumulates unceasingly becomes, is the true thought is at place that precisely Wang Er s, or said the writers once received attacks the History s humor. Keywords: Wang Xiao-bo, The trilogy of times, Black humor, Trauma of Mao s style. Chia-Wen Hsu, Ph.D., Department of Chinese Literature, NCHU. Received 25 June 2012; accepted 29 July 2013

3 論 王 小 波 時 代 三 部 曲 的 黑 色 幽 默 語 言 : 許 嘉 雯 33 壹 前 言 八 0 年 代 後 期, 大 陸 文 學 風 貌 開 始 了 另 一 個 新 的 階 段, 小 說 本 身 的 存 在 性 逐 漸 增 加 許 多 作 者 已 不 甘 於 情 節 的 發 展 與 結 局, 進 而 著 眼 在 小 說 本 身 真 實 / 虛 構 的 矛 盾 點 間, 試 圖 凸 顯 小 說 與 現 實 世 界 的 界 線, 讓 書 寫 敘 述 成 為 另 一 種 語 言, 一 種 有 別 於 現 實 的 後 語 言 (meta-language) 1 如 此 一 來, 小 說 的 神 聖 正 當 性 不 再, 寫 作 變 成 了 一 種 玩 樂 遊 戲, 過 去 嚴 肅 的 政 治 性 功 能, 此 刻 已 成 為 可 拆 解 的 文 字 遊 戲, 嚴 謹 的 結 構 已 被 解 構 取 代 作 家 捨 棄 以 往 備 受 推 崇 寫 實 意 義 下 的 線 性 邏 輯, 反 向 採 取 看 似 隨 機 組 合 的 塊 狀 敘 述, 不 僅 打 破 傳 統 文 章 的 起 承 轉 合, 更 將 平 面 文 字 的 延 展 性 與 包 容 性, 作 各 類 實 驗 性 質 的 發 揮, 尋 找 足 以 表 現 新 時 代 的 美 學 模 式 因 此, 敘 述 文 字 不 再 只 是 書 寫 工 具, 它 已 成 為 作 家 個 人 獨 特 的 風 格 標 誌, 見 其 文, 如 見 其 人 的 作 品 處 處 可 見, 如 余 華 (1960- ) 的 暴 力 美 學 蘇 童 (1963- ) 的 陰 森 幽 麗, 皆 是 個 人 所 獨 有 的 特 色, 不 同 的 聲 音 也 讓 小 說 熱 的 中 國 文 學, 掀 起 一 場 盛 大 的 文 字 饗 宴 這 種 盛 況, 到 了 九 0 年 代 的 王 小 波 ( ) 時 代 三 部 曲, 更 是 打 破 了 傳 統 的 文 字 概 念 2 在 其 文 本 裡, 語 言 不 僅 是 表 情 達 意 的 媒 介, 更 是 作 者 書 寫 的 重 要 對 象 : 故 事 的 進 行 只 是 為 了 增 加 敘 述 行 為 本 身 的 平 面 空 間, 小 說 劇 情 已 不 再 是 作 者 創 作 的 焦 點 所 在 時 代 三 部 曲 是 臺 灣 風 雲 時 代 出 版 社 為 王 小 波 出 版 的 套 書 名 稱, 分 別 為 黃 金 時 代 白 銀 時 代 青 銅 時 代, 各 自 收 編 的 作 品 有 : 1. 黃 金 時 代 : 黃 金 時 代 三 十 而 立 似 水 流 年 革 命 時 期 的 愛 情 我 的 陰 陽 兩 界 2. 白 銀 時 代 : 白 銀 時 代 未 來 世 界 二 0 一 五 3. 青 銅 時 代 : 萬 壽 寺 紅 拂 夜 奔 尋 找 無 雙 這 些 皆 是 臺 灣 最 為 熟 知 的 王 小 波 作 品, 也 是 本 篇 論 文 論 述 的 主 要 對 象 語 言 學 家 L. 赫 爾 姆 斯 列 夫 把 後 語 言 ( 又 譯 為 後 設 語 言 ) 界 定 為 一 種 語 言, 與 世 界 上 的 非 語 言 事 實 情 境 或 對 象 無 關, 而 涉 及 另 外 一 種 語 言 : 這 是 一 種 以 另 一 種 語 言 做 為 對 象 的 語 言 而 在 小 說 實 踐 中, 這 另 一 種 語 言 既 可 以 是 日 常 話 語 的 紀 錄, 或 是 文 學 系 統 自 身 的 語 言, 包 括 作 為 整 體 的 小 說 成 規, 或 是 樣 式 的 特 殊 形 式 帕 特 裏 莎 渥 厄 (Patricia Waugh); 錢 競 等 譯 : 後 設 小 說 : 自 我 意 識 小 說 的 理 論 與 實 踐,( 臺 北 : 駱 駝 出 版 社,1995), 頁 4-5 王 小 波,1952 年 生 於 北 京, 在 經 歷 大 躍 進 文 革 留 美 歸 國 之 後, 開 始 從 事 寫 作,1991 年 黃 金 時 代 初 試 啼 聲, 即 得 到 聯 合 報 文 學 獎, 直 至 1997 年 因 心 臟 病 猝 死, 已 有 數 十 篇 小 說 發 表 除 了 以 上 所 述 作 品, 為 了 更 能 貼 近 和 完 整 解 讀 王 小 波 作 品, 本 篇 論 文 尚 參 考 了 1. 中 國 青 年 出 版 社

4 34 修平人文社會學報 第二十一期 民國一 二年九月 在這些作品裡 不僅是文字規則的顛覆 就連文字的表達方式都充滿戲謔的姿態 胡 說八道 即是王小波鮮明的個人風格特色 他本人曾不只在一篇文章中提到 黑色幽 默是他創作的主題之一 原因是文章本來就是要笑 不笑就沒意思了 在我的小說裡 真正的主題 還是對人的生存狀態的反思 其中最主要的 一個邏輯是 我們的生活有這麼多的障礙 真他媽的有意思 這種邏輯就叫做 黑色幽默 我覺得黑色幽默是我的氣質 是天生的 我小說裡的人也總是在笑 從來就不哭 我以為這樣比較有趣 4 的確 王小波的文本裡總是隱藏著令人發笑的因素 而這些通常是來自生命中不 可避免的嚴肅與沈重 面對這些障礙 王小波反用輕鬆的角度去思索 嘲弄 去除了 應有的悲傷 自成一格的黑色幽默風格成為文章脈絡的支骨所在 然而不只是王小波 早在 80 年代的黑色幽默風潮中 許多作家無意抑或有意之間 皆以詼諧的態度去看待暴力事件 死亡只是某種存在狀態 早已失去了真實性與恐懼 感 這種純粹的寫作更是悖離了大陸官方原本主張的寫實路線 但是在大陸的 黑色 幽默 真的等同於一般幽默的定義嗎 若仔細觀察 不難發現許多新時期的小說家嘗 試以看似滑稽 實為激烈的暴力敘述 運用了先前推崇的壯烈雄渾 sublime 毛話 語 結構 塑造出幾近崇高的烏托邦式美感 再與低下污穢的排泄物並置 形成英雄 歷史與猥瑣人性的詭譎辯證論述 革命是合理必要的暴力行為 或只是血肉橫飛的人 性殘酷見證 這樣八0年代的 黑色幽默 創作似乎是背負著巨大的政治意義 用文字思索暴 力合理化的歷史傳承 但是反觀自承 黑色幽默 傳統的王小波 時代三部曲 其 述說的對象始終不明 自言自語 或者有所顧忌 這種文本始終不散的吊詭氣氛和其 刻意幽默明快的語言 互相交織出曖昧不明的敘述風格 有別於 80 年代大陸文學明 確的政治意圖 這其中是否有不為人知的機轉使之改變 或者在王小波手中 具有強 年出版的 黑鐵時代 裡頭有多篇生前從未發表的早期作品 改寫的唐人故事 其中 紅 線盜盒 和 紅拂夜奔 王小波之後衍生出 青銅時代 裡的 萬壽寺 紅拂夜奔 發表 於雜誌上尚未出版的短篇小說 東宮 西宮 電影與舞臺劇劇本以及未完成的 黑鐵時代 2. 同是中國青年出版社於 1997 年出版的散文集 沈默的大多數 這些作品皆包含在本論文所探討 的王小波作品範圍 從 黃金時代 談小說藝術 沈默的大多數 北京 中國青年出版社 1997 頁 316

5 論 王 小 波 時 代 三 部 曲 的 黑 色 幽 默 語 言 : 許 嘉 雯 35 烈 批 判 意 味 的 黑 色 幽 默 意 涵 已 然 消 逝, 剩 餘 的 就 只 是 單 純 的 嬉 笑 怒 罵? 這 些 疑 問 都 值 得 我 們 思 索 討 論 然 而 王 小 波 運 用 黑 色 幽 默 的 的 寫 作 意 圖, 在 前 人 的 碩 論 發 表 中 並 未 受 到 注 目 臺 灣 研 究 王 小 波 的 相 關 學 位 論 文 有 三 : 許 嘉 雯 碩 論 一 場 文 學 與 歷 史 的 辯 證 論 王 小 波 時 代 三 部 曲, 討 論 王 小 波 小 說 與 文 革 歷 史 情 境, 彼 此 的 關 聯 和 呼 應 5 游 秋 宴 碩 論 王 小 波 黃 金 時 代 之 暴 力 敘 事 與 成 長 啟 蒙 則 以 王 小 波 單 一 作 品 黃 金 時 代 為 解 讀 對 象, 並 未 擴 至 王 小 波 所 有 作 品 6 林 靜 宜 的 規 訓 下 的 狂 歡 論 王 小 波 時 代 三 部 曲 則 是 以 巴 赫 汀 的 嘉 年 華 狂 歡 理 論 傅 柯 的 身 體 規 訓, 這 兩 種 理 論 為 論 述 的 切 入 角 度 7 這 些 學 位 論 文 並 未 針 對 王 小 波 的 黑 色 幽 默 語 言 做 更 深 入 的 討 論, 因 此 為 了 更 能 貼 近 王 小 波 的 思 想 轉 折, 本 文 將 以 王 小 波 文 本 作 為 主 要 探 討 對 象, 從 其 獨 樹 一 幟 的 語 言 風 格 和 書 寫 模 式, 以 瞭 解 黑 色 幽 默 的 展 現 方 式, 進 而 瞭 解 其 黑 色 幽 默 背 後 所 隱 藏 的 當 代 社 會 思 潮 脈 絡 和 文 壇 的 反 制 企 圖 貳 黑 色 幽 默 的 流 變 一 黑 色 幽 默 的 構 成 與 闡 發 黑 色 幽 默 一 詞 是 出 自 於 法 國 布 勒 東 (Andre Breton, ) 在 1939 年 出 版 的 黑 色 幽 默 文 集 (Anthologie de l`humour noir), 8 其 中 他 以 黑 色 幽 默 作 為 編 選 作 品 的 條 件, 但 在 書 中 卻 未 見 明 確 的 定 義, 但 在 閱 讀 黑 色 幽 默 文 集 的 時 候, 不 難 發 現 布 勒 東 挑 選 小 說 的 標 準, 是 遵 循 佛 洛 依 德 (Sigmund Freud, ) 對 幽 默 的 意 義 架 設 而 成 的 佛 洛 依 德 認 為 幽 默 是 一 種 移 置 (displacement) 機 能, 當 人 的 心 靈 受 到 重 大 傷 害, 而 無 法 順 利 排 解 時, 只 能 仰 賴 遺 忘 或 是 轉 換 至 較 無 關 緊 要 的 事 物 上, 以 擺 脫 憤 怒 無 力 等 負 面 情 緒 的 侵 襲, 是 一 種 精 神 昇 華 的 自 我 心 理 機 制 9 因 此 黑 色 幽 許 嘉 雯 : 一 場 文 學 與 歷 史 的 辯 證 論 王 小 波 時 代 三 部 曲, 臺 中 : 中 興 大 學 中 文 所 碩 士 論 文,2003 年 2 月 游 秋 宴 : 王 小 波 黃 金 時 代 之 暴 力 敘 事 與 成 長 啟 蒙, 桃 園 : 中 央 大 學 中 文 所 碩 士 論 文,2012 年 6 月 林 靜 宜 : 規 訓 下 的 狂 歡 論 王 小 波 時 代 三 部 曲, 臺 中 : 中 興 大 學 中 文 所 碩 士 論 文,2012 年 6 月 黑 色 幽 默 一 詞 在 更 早 之 前 便 已 出 現, 但 那 只 是 一 種 術 語 的 應 用 直 至 布 勒 東, 才 開 始 嘗 試 為 此 建 構 出 一 套 完 整 的 體 系, 故 在 此 以 布 勒 東 作 為 爬 梳 黑 色 幽 默 論 述 的 起 點 佛 洛 依 德 : 詼 諧 與 潛 意 識 的 關 係,( 臺 北 : 知 書 房,2000), 頁 241 佛 洛 依 德 認 為 所 謂 的 凝 縮 (condensation) 以 及 移 置 作 用, 是 潛 意 識 在 夢 中 所 產 生 的 慾 望 滿 足 方 式, 然 而 這 兩 者 都 具 有

6 36 修 平 人 文 社 會 學 報 第 二 十 一 期 民 國 一 二 年 九 月 默 的 作 品, 幾 乎 都 伴 隨 著 重 大 創 傷 事 件 而 來, 如 二 次 大 戰 越 戰 等 殘 酷 的 非 自 然 事 件, 讓 這 些 戰 爭 背 後 的 人 為 因 素, 在 符 號 化 空 間 中 展 露, 更 顯 示 出 其 行 為 的 荒 謬 可 笑 到 了 六 0 年 代, 美 國 文 壇 因 越 戰 的 發 酵 作 用, 反 體 制 的 現 代 主 義 思 潮 更 形 蓬 勃, 許 多 作 家 以 諷 刺 幽 默 的 筆 法 去 思 索 戰 爭 的 意 義, 而 其 中 所 製 造 的 文 學 空 間, 皆 以 荒 謬 絕 望 的 悲 觀 姿 態 存 在 著, 如 海 勒 (Joseph Heller, ) 的 第 二 十 二 條 軍 規 (1961) 馮 內 果 (Kurt Vonnegut, ) 的 第 五 號 屠 宰 場 (1969) 等 等, 大 量 作 品 的 創 作 造 就 了 美 國 黑 色 幽 默 文 學 的 高 峰 期 這 時 期 的 黑 色 幽 默 文 學, 病 態 古 怪 荒 誕 等 負 面 的 消 極 情 緒, 已 成 為 其 創 作 思 想 的 基 調, 具 體 的 現 實 災 難 以 及 樂 觀 的 正 面 態 度 不 再 是 描 述 的 重 點, 它 只 是 一 個 仲 介 的 符 號, 文 學 家 藉 此 表 現 出 人 類 愚 鈍 可 悲 的 普 遍 宿 命, 讓 人 先 暢 懷 大 笑, 然 後 回 過 頭 來 以 恐 懼 的 心 理 回 顧 他 們 笑 的 一 切 10 這 已 完 全 不 同 於 布 勒 東 的 主 張 : 化 痛 苦 於 快 樂 1978 年 文 革 結 束 的 中 國, 原 本 被 紅 色 經 典 長 期 霸 佔 的 書 架 上, 開 始 有 了 他 者 文 本 的 空 間, 大 量 西 方 經 典 的 翻 譯 以 及 多 種 書 籍 的 出 版, 皆 是 為 了 滿 足 人 們 長 期 的 精 神 飢 餓, 為 此 大 陸 出 現 了 前 所 未 有 的 文 學 盛 況 黑 色 幽 默 即 在 這 個 風 潮 中 正 式 在 中 國 登 場, 直 至 今 日 儼 然 成 為 大 陸 文 壇 的 熱 門 專 業 名 詞 然 而 有 些 西 方 學 者 認 為 中 國 的 黑 色 幽 默 早 已 被 誤 讀 誤 用, 絕 非 是 美 國 六 0 年 代 理 論 的 直 接 移 植, 例 如 奚 沙 (Terry Caesar) 在 平 瓊 在 中 國 ( Pynchon in China 1984) 一 文 中, 提 出 移 植 到 中 國 的 黑 色 幽 默 觀 念 根 本 已 經 變 質, 例 如 美 國 作 家 不 將 個 人 與 世 界 的 疏 離 視 為 道 德 層 次, 但 中 國 評 家 或 作 家 剛 好 相 反 ; 又 或 者 中 國 評 家 在 引 述 西 方 黑 色 幽 默 作 品 和 理 論 時 有 斷 章 取 義 的 疑 慮 等 等 11 如 此 一 來, 在 中 國 大 陸 的 黑 色 幽 默 已 呈 質 變 的 狀 態 嚴 格 來 說, 這 種 擬 仿 (mimicry) 現 象 必 然 發 生, 畢 竟 彼 此 的 社 會 背 景 及 政 治 環 境 有 著 相 當 大 的 差 異 中 國 學 界 原 本 藉 由 想 藉 由 複 製 (copy) 直 接 引 進 西 方 文 化 加 以 利 用, 然 而 在 文 化 背 景 不 同 的 思 路 下, 源 自 於 外 國 思 潮 的 片 段 話 語 容 易 變 成 似 某 種 因 扭 曲 而 形 成 的 荒 謬 可 笑 效 果, 這 正 和 幽 默 技 巧 相 仿, 因 此 佛 洛 依 德 也 將 這 兩 者 視 為 幽 默 背 後 的 動 機 與 作 用 施 內 德 勒 : 海 勒 談 自 己, 作 家 新 聞 1981 年, 頁 73 關 於 奚 沙 對 中 國 黑 色 幽 默 的 判 斷 與 理 解, 賀 淑 瑋 則 有 相 當 精 闢 的 論 述 詳 見 賀 淑 瑋 : 黑 色 幽 默 在 中 國 毛 話 語 創 傷 與 當 代 中 國 我 說 主 題,( 臺 北 : 輔 仁 大 學 外 語 學 院 比 較 文 學 所 博 士 論 文,2002 年 6 月 ), 頁

7 論 王 小 波 時 代 三 部 曲 的 黑 色 幽 默 語 言 : 許 嘉 雯 37 是 而 非 的 歧 義 橫 生 狀 態, 這 是 可 以 預 期 的 文 化 轉 換 現 象 12 況 且, 即 使 黑 色 幽 默 的 本 質 已 有 改 變, 但 對 大 陸 作 家 而 言, 黑 色 幽 默 並 不 只 是 一 種 單 純 的 創 作 方 式, 它 還 提 供 了 一 套 新 的 話 語 體 系 yes but 這 種 先 認 同, 而 後 才 表 現 懷 疑 與 保 留 的 述 說 方 式, 可 讓 知 識 份 子 在 政 治 箝 制 下 尋 求 至 較 隱 晦 的 發 聲 空 間, 讓 看 似 無 害 的 玩 笑 成 為 掩 護 自 己 真 正 意 圖 的 保 護 色, 避 免 了 自 身 的 政 治 危 機 於 是 知 識 份 子 盡 可 能 曖 昧 地 遊 走 於 服 從 / 反 抗 之 間 的 模 糊 地 帶, 才 能 消 解 失 語 危 機 避 免 踏 入 政 治 批 判 的 陷 阱 中 無 法 動 彈 所 以 在 黑 色 幽 默 小 說 中, 創 作 者 會 刻 意 強 調 其 荒 謬 渾 沌 的 部 分, 企 圖 營 造 出 一 個 與 現 實 相 悖 的 虛 擬 空 間, 以 規 避 對 號 入 座 的 尷 尬, 例 如 王 小 波 作 品 中 描 寫 未 來 的 白 銀 時 代 以 及 改 編 唐 傳 奇 的 青 銅 時 代, 都 將 故 事 背 景 遠 離 現 實 生 活 的 時 間 刻 度, 自 然 也 遠 離 了 可 能 隨 即 而 來 的 政 治 風 暴 黑 色 幽 默 即 成 為 作 家 的 保 護 色 但 在 這 種 故 事 內 容, 純 屬 虛 構, 如 有 雷 同, 實 屬 巧 合 的 標 籤 下, 又 在 有 意 無 意 之 間, 提 出 它 的 真 實 性 是 不 容 置 疑, 如 同 王 小 波 曾 說 : 黑 色 幽 默, 我 認 為 無 須 刻 意 為 之, 看 到 什 麼, 感 覺 到 什 麼, 把 它 寫 下 來, 就 是 黑 色 幽 默 這 件 事 當 然 非 常 地 有 意 思 13 所 謂 非 常 有 意 思 的 地 方 是 指 無 論 多 麼 荒 誕 怪 異, 這 些 黑 色 部 分 都 是 確 實 存 在 於 現 實 生 活 中, 並 非 作 家 虛 構 而 成, 如 此 一 來, 聲 音 與 背 後 的 沈 默 皆 產 生 意 涵, 構 成 了 話 語 的 多 重 性 然 而 多 重 話 語 固 然 可 以 明 哲 保 身, 卻 也 因 曲 折 委 婉 而 無 法 清 晰 有 力, 失 去 了 批 判 的 準 確 度, 文 學 的 積 極 意 義 似 乎 消 失 如 此 一 來, 這 樣 的 文 學 作 品 是 否 背 離 了 文 革 之 後 大 陸 文 壇 強 調 針 砭 時 政 反 省 現 實 的 寫 作 意 圖? 成 了 嬉 笑 怒 罵 的 空 洞 文 章? 面 對 這 點 的 疑 問, 或 許 我 們 可 以 換 一 個 角 度 思 索, 王 小 波 是 如 何 重 新 詮 釋 黑 色 幽 默, 以 凸 顯 出 文 學 與 歷 史 之 間 的 辯 證 關 係 二 王 小 波 對 於 黑 色 幽 默 的 反 思 王 小 波 在 黃 金 時 代 後 記 中, 他 曾 提 到 自 身 的 小 說 主 題 並 非 一 般 人 所 認 為 出 於 虛 構 : 雖 然 擬 仿 大 多 專 指 於 殖 民 地 文 學 對 於 帝 國 話 語 的 潛 意 識 反 抗 現 象, 但 是 非 殖 民 地 的 中 國, 西 方 文 化 輸 入 卻 帶 有 強 勢 的 侵 略 姿 態, 並 不 是 單 純 的 兩 國 文 化 交 流 的 平 等 關 係, 故 可 以 作 為 擬 仿 定 義 衍 生 後 的 對 象 王 小 波 : 與 人 交 流 未 來 世 界 得 獎 感 言, 沈 默 的 大 多 數, 頁 320

8 38 修平人文社會學報 第二十一期 民國一 二年九月 我相信讀者閱讀之後會得出這樣的結論 這個主題就是我們的生活 同時也會 認為 還沒有人這樣寫過我們的生活 我們的生活不應該是我寫的這樣 但實際上 它正是我寫的這個樣子 14 在王小波的心中 黑色幽默 並非虛構 而是我們生活中的一部份 之所以會 被忽略 只因為人們往往只看到自以為是的事物 便獨斷地判定其中對錯 而忘了思 索與求證 例如 青銅時代 尋找無雙 王仙客到宣陽坊找尋表妹無雙 但人人都 知道 那座廢棄的宅子以前是個尼姑庵 沒有叫做無雙的姑娘 還信誓旦旦述說以 前的情形 有關這座尼庵的故事是這樣的 過去這庵裡供奉著觀音菩薩 香火極盛 長安 城裡多少達官貴人的夫人 太太 都來這裡上香 後來庵裡的尼姑不守清規 爭風吃醋 鬧出人命來 官府就把這庵給封掉了 15 即使王仙客質疑為何尼庵門前有兩個擺場面的上馬石 況且佛門中人是不能騎馬 等不合理之處 但他們仍然堅持原本的記憶 直至王仙客到別處得知宣陽坊從來沒有 尼姑庵 眾人才改口說是一座道觀 過去的主人是魚玄機 之所以會瞎編故事 是為 了要打發王仙客的死纏爛打 若要真的歸咎起來 都是王仙客的錯 他不該試圖喚醒 大家都不願想起的過去 才會造成每個人的困擾 這種自以為是的邏輯觀念 幾乎都存在於王小波每個文本 是非對錯的嚴謹性似 乎已被瓦解 消抹掉了 僅以權威話語為最高準則 然而在那個紛擾 恐懼的時代 王小波體認到 官方話語 的不可信 為了避免落入敘述圈套中 於是他選擇不聽 不說 沈默成為他的標誌 這種無語的沈默 皆顯示於他文本裡的主角王二 即使他 們總是被迫 交代 書寫 也都用自己的話去說 顛覆當時國家話語的規範 例 如 黃金時代 王二大寫特寫他與陳清揚的 敦倫 故意誤寫成郭倫 過程 革命 時期的愛情 則是以扭曲的身體姿態 呈現無可言喻的創傷等等 直至在文革之後的 新時期 文學 敘述語言 本身的真實性開始遭到質疑 文學家發現語言本身即是一種權力的象徵 它會隨著當權者的使用或禁止而改變 許 多真相即在話語的不斷轉變中 隨之消失或扭曲 因此若要反抗強權 則需先突破 一 後記 黃金時代 臺北 風雲時代 1999 頁 257 尋找無雙 臺北 風雲時代 1999 頁 9

9 論王小波 時代三部曲 的黑色幽默語言 許嘉雯 39 言堂 的困境 將語言視為一套獨立系統 極力拆解 消弭背後的政治意義 才能將 語言符號回歸正確的書寫位置 因此為了避免過去話語暴力的影響 王小波曾在一次 訪談中提到 一個感情很重大的事情你不需要去渲染它 你只要很樸素地寫出來 讀者自然 會體會 你要是把它渲染了以後呢 倒是有一種 濫情 的嫌疑 至於很輕微 的事件倒是可以舉一反三地渲染一下 這是我的一種風格 16 黑色幽默 獨特的敘述重點轉移手法 不僅可以擺脫 毛文體 的絕對簡潔 更能讓讀者擁有思考的空間 進而創造出多聲的敘述文本 因此王小波才會採取 黑 色幽默 遊移不定的敘述模式 讓敘述語言脫離政治的箝制 除此之外 王小波也將當時的知識份子處境和思想加以著墨 由於長年思想的壓 抑與控制 從不敢想到不能想 知識份子的痛苦可想而知 但王小波卻拋卻了沈痛的 訴求方式 反以黑色幽默來顯示這荒謬的情境 正如 似水流年 的主角李先生 一 個熱愛祖國的歸國華僑 在文革期間因海外背景遭到許多非人的待遇 挨鬥 下幹校 等等 面對這些痛苦的折磨 李先生最後終於找出結論 這一定是他印度師兄搞的鬼 讓他一直做惡夢不能醒來 想到我在大陸遇到的這些事 又是血腫 又是托派 又是滿頭大包 實在比迷 信還古怪 我寧願相信自己是得罪了人 正在受捉弄 第一個可疑份子就 是我大學時同宿舍的印度師兄 有一回我嫌他在房間裡點神香 就鑽到廁所裡 弄點聲音給他聽 一連扳了七八下抽水馬桶 這下把他得罪了 他就叫我做起 惡夢來 一夢三年不醒轉 17 敘述者王二在文章一開頭就點出李先生是個很具有邏輯性的歸國學者 他曾對 龜頭紅腫 這種詭異的論點 洋洋灑灑寫下一大篇論說文與人爭辯 展現出恣意縱 橫的氣度 但在一連串的政治打壓下 失去了原有的自信 變成一個隨波逐流的失意 者 他並未對政策發出任何不信任的聲音 只是將自己遭遇視為一場延續三年還未醒 來的夢魘 甚至他還提出例子加強自身的理論 王柏華 輕快而沈重的跳躍 談王小波對小說的理解 北京社會科學 2001 年第 3 期 頁 48 似水流年 臺北 風雲時代 1999 頁 170

10 40 修平人文社會學報 第二十一期 民國一 二年九月 當時人家叫他去守夜 特別關照說 附近的農民老來偷糞 如果遇上了 一定 要扭住 看看誰在幹這不痾而獲的事 李先生堅決執行 結果在腰上挨了一扁 擔 幾乎打癱瘓了 堂堂一個 doctor 回到大陸來 保衛東 保衛西 最後保衛大糞 如果這不是做惡夢 那我一定是屎殼郎轉世了 18 殘酷現實磨滅了知識份子對國家政治的熱情 也讓他們該有的理性邏輯 被扭曲 成政治運作下的附屬品 單一空白的思想是那時文人的通病 更是那個時代的悲哀 因此依照原先的政治邏輯 任何人都不能正確地判斷對錯 因為根本就沒有正確的標 準 於是王小波選擇照實寫出生活 以當時的邏輯與態度去思索一切 而成為小說的 主題 不加任何評斷 只是這些東西寫出了之後 即成為人們眼中的 黑色幽默 形成一大諷刺 另外 即使東西文化彼此之間擁有極大的差異 但 黑色幽默 的絕望姿態 從 美國延續至中國大陸 並無太大的改變 作家依舊對現有體制感到失望與無助 早已 失去了積極的意義 僅存戲謔 joke 的遊戲敘述 例如余華的 現實一種 一文中 暴力與血腥只是小說場景的一部份 負面情緒如憤怒 悲傷 已經被抽離 看似煽情 的故事情節 經由冷靜客觀的敘述之後 皆被簡化成單純的文字 一連串失去表情的 平面符號 但是反觀王小波的創作 雖然其作品也有相當的 黑色 成份 如死刑 暴虐的情 節描述並不少見 但在故事的進行之中 作者會不時透過敘述者發聲 添增了許多個 人的主觀情感色彩 以沖淡故事的戲劇張力 因此王小波的雜文和小說語言 幾乎相 似且重疊 而且不管小說的發展是多麼悲慘 在文章的最後 王小波都會留下一絲 明亮 在絕對的黑暗中 露出了希望 如 紅拂夜奔 文末寫著 到目前為止 沒有一件事能讓我相信我是對的 就是人生來有趣 過去有趣 內心有趣卻假裝無趣 也沒有一件事能證明我是錯的 讓我相信人生來無趣 過去無趣 現在也無趣 不喜歡有趣的事而且表裡如一 所以到目前為止 我 只能強忍著絕望活在世界上 19 強忍著絕望活在世上 只因希望仍然微薄地存在 這最後的結論 不僅將悲劇感 似水流年 頁 紅拂夜奔 臺北 風雲時代 1999 頁 285

11 論王小波 時代三部曲 的黑色幽默語言 許嘉雯 41 減弱 表現出王小波本身的積極態度 不同於其他作家的消極悲觀 而這種反轉結束 幾乎都出現在所有的文本中 像 似水流年 最後王二回顧了許多往事 想到了許多 悲慘故事 而心生疑問 是否有必要寫下 供後人察看這個時代的悲哀 如果決定這樣去寫似水流年 倒不患沒得寫 只怕寫不過來 這需要一支博大 精深的史筆 或者很多支筆 我上哪兒找這麼一支筆 上哪兒去找這麼多人 就算找到了很多同伴 我也必須全身心投入 在衰老之下死亡之前不停地寫 這樣我就有機會在上天所賜的衰老之刑面前 挺起腰桿 證明我是個好樣的 但要作這個決定 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20 在這裡所謂的 似水流年 是從 追憶似水年華 書名轉化而成的 指的即是 文革時期的各種回憶 雖然敘述者說出許多寫不過來的理由 並且需要多一點時間來 作決定 但是這個文本本身的存在 不就是證實了他的決定 也因此 日後王小波辭 去教職 專心致力於寫作之上 當初阻止他的理由 成為一種反覆論證的過程 看似 悲觀為難 實為一種 雖千萬人 吾往矣 勇氣的表現 由此可知 王小波式的黑色幽默 並非完全否定人性和政治 反而在戲謔的外 表下 隱藏著不欲人知的寫作目的 一個嘗試表達自身想法的積極精神 藉由寫作 讓自由和理性的成分 灌注於文章之中 並非只是一種文字遊戲 在他筆下 幽默不 僅只是一種心情 而是作家觀察世界的一種方式 畢竟當世界荒唐時 以嚴肅認真的 態度對待它 同樣是荒唐的 但若以一種漫不經心的態度來消解它 反而更能凸顯其 中的詭譎無理 當然 絕對的漠不關心是無法做到的 這種幽默並非全然的消解 而 是另一種更為巧妙的反抗 王小波即為我們展現出另一種更有深度的黑色幽默 參 王小波 黑色幽默 的創造 一 口語化風格 王小波的遺孀李銀河曾提到王小波的語言是相當犀利幽默 妙趣橫生 是一種極 具個人特色的文字 21雖然這是針對其雜文隨筆的文字特徵 但若引申到他的小說 不難發現王小波語言策略的運用 並無太大的變動 看似粗糙隨意的口語化文字 依 舊大量充斥於其中 且獨斷地反映出敘述者的個人意識 形成小說的散文化風格 舉 似水流年 頁 246 李銀河 前言 沈默的大多數 北京 中國青年出版社 1997 頁 2

12 42 修平人文社會學報 第二十一期 民國一 二年九月 例來說 在 尋找無雙 裡 敘述者王二提到關於自身存在意義的問題 苦惱地自我 調侃 這個段落即是典型的 王二用語 以前我住在地下室時 有時候感到寂寞難當 日子難熬 就想道 一定有個什 麼人 或者什麼東西 應該對我的存在負責 所以他也該對我現在的苦惱負責 任 所以我就對他 你可以叫他我的上帝 我的守護神 或者別的什麼 抱怨 一番 你瞧你把我放在這個地方 到處都是笨蛋 叫我怎麼活啊 這樣想了以 後 很快就得到了回應 你少嘮叨兩句吧 我也煩哪 22 在這約兩百字的段落中 王小波即重複使用了 你 我 什麼 等等口語文 字 讓原本嚴肅的哲學及宗教話題 轉以戲謔 詼諧的角度去看待 消解了問題的沈 重感 也讓他的幽默感表露無遺 同樣的 在別處也有類似的筆法 如 革命時期的 愛情 王二在回憶文化大革命時 即單純地敘述出這個荒謬 瘋狂的世界 好多大喇叭在聲嘶力竭地嚷嚷 而且都有好多人死掉了 但是我一點都不哀 慟 我喜歡的時代忽然降臨了人世 這是一個奇蹟 我們家都成了蟑螂窩 絕 不會有人嫌棄我的廢銅爛鐵 再也沒有比這更叫人高興的事了 至於它對別人 是多麼大的災難 我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管得著嗎 23 在面對文革這個具有重量感的歷史背景 王小波依然運用講話的方式敘述 文中 出現許多語助詞 了 嗎 呢 等等 使得文字的意義漂浮不定 無法定義 這種看似粗糙隨意的文字不斷出現 以致於其小說形成一種講述 telling 的狀態 而非顯示 showing 的情節描寫 敘述文句失去精準 也打破了傳統小說結構的完整 性 作者的權威不再 文本開始產生空隙 敘述者藉此脫離作者的掌控 不再沈默 對話因而產生 形成雙重對話的敘事空間 這二重語言的敘述 正是 後設小說 meta-fiction 自我指涉的特質 24 所謂的自我指涉 是一種以小說探究或印證小說理論的書寫方式 福波 Stanley 尋找無雙 青銅時代 臺北 風雲時代 1999 頁 178 革命時期的愛情 黃金時代 臺北 風雲時代 1999 頁 帕特裏莎 渥厄 Patricia Waugh 認為後設是所有虛構固有的傾向或功能 為了就是滲透融入 真實世界的不穩定性 所以後設小說會試圖破壞精確語言描寫的意圖 用看似粗糙的口語化取而 代之 更能顯現文字所能表達的缺乏 貧困 帕特裏莎 渥厄 Patricia Waugh 錢競等譯 後 設小說 自我意識小說的理論與實踐 頁 6-15

13 論王小波 時代三部曲 的黑色幽默語言 許嘉雯 43 Fopel 認為後設小說家藉由小說本身 探究此一文學架構的諸多創作層面 例如語言 情節和角色的運作 作家 作品 讀者間的互涉關係 25不斷的文本探究 不僅打破 了傳統小說的絕對完整性 也突顯出小說的虛構與存在感 藉此 在敘述過程中 王 小波的小說一直處於未完成的狀態 如 紅拂夜奔 萬壽寺 未來世界 等等 敘述者王二隨時出現於文本之中 中斷故事的進行 迫使讀者停止或延緩閱讀的速 度 進而質疑故事的絕對真實性 以及對於敘述者觀點的再詮釋 形成一個多方互動 包括作者 敘述者 主角和讀者 的開放性文本 同樣的 在 時代三部曲 中 敘述者會不斷的顛覆或補充之前的敘述 進行 再 解讀 的動作 因此會經常出現類似的句式 有關 的事情還可以補充如下 關於 一事還有另一種說法 有關 我有好多可以補充的地方 等等 不斷的 再講述 形成一種迴旋式的敘事語法 讓故事結構呈現出一種躁動 不安 定的狀態 而非傳統小說常見的穩定 完整的敘事框架 如 未來世界 就多處運用 了這個敘事策略 書中敘述者 我 取消身份之後 被安置到拆遷區 因為新工作太 疲累 薪資也太少 就想考個電工來賺錢 作者寫完此事後 接著補充了關於考電工 的事情 有關我想考電工的事 還有必要補充幾句 人到了我這個地步 總免不了要打 自己的主意 想想還能作什麼 作為一個物理系的畢業生 很容易想到去考電 工 26 爾後 當敘述者 我 偷了建築材料 作了一張雙人床 又寫 那張床是這樣 有 的 補充了一段作床的經過 27接著在描述我與學妹的情愛關係時 也寫道 關我學妹的情形 有必要補充幾句 她是洋人叫做 tomboy 那一類的女孩子 而且 脾氣古怪 有時候我跟她玩 但沒有過性關係 有關自己的情況也有必要補充幾句 在遭安置 更確切的說 被她打一拳以前 我是最擅長於強詞奪理 後來就什麼都不 想說 那一拳也值得形容一下 28 不斷的敘述 反而造成閱讀延緩的效果 而這種句式 不僅 未來世界 在王 張惠娟 臺灣後設小說理論 王鍾陵主編 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文論精華 小說卷 石家 莊 河北教育 2000 頁 484 未來世界 白銀時代 臺北 風雲時代 1999 頁 150 未來世界 頁 167 未來世界 頁

14 44 修平人文社會學報 第二十一期 民國一 二年九月 小波的每部小說中幾乎都出現過類似的敘述模式 甚至小說本身的結構 就是呈重複 replay 的狀態 像 黃金時代 一文即是一種回憶過程 在回想之中 敘述者王 二不斷的重複同樣的事件 但每次的描寫都從不同的角度去還原事實 彌補了之前敘 述的不足之處 而這種回憶 現實交錯的文體結構 同樣地也出現在其他的文本之 中 這種不斷反芻的敘事模式 無論篇幅長短 始終讓王小波的小說呈現出濃厚的說 理氣氛 作者使用大量的口語化句子 一再重複的思索 驗證 以不同的角度複述大 致相同的故事內容 試圖還原個人內心意識的流動軌跡 其小說的故事情節 反而成 為小說的敘述背景 不再是主要的敘述主題 換句話說 王小波在創作小說時 與其 說是在描述故事的內容經過 倒不如是一種個人寫作意識的重組與再現 二 狂歡的身體展示 在王小波小說裡 會加以補充 多次敘述的情節 通常都只是故事的枝微末節 而非重大的事件 若牽涉到嚴肅的話題 敘述者反而是輕輕一筆帶過 或是輕鬆的筆 調談論 讓敘述重點不斷失焦 模糊了文章的創作意圖 進而形成一種視序遊移的文 本結構 例如 似水流年 賀先生因批鬥被打的傷痕累累 受不了折磨跳樓身亡 家屬想找出打人的兇手 但目擊者劉先生卻說不清楚 支吾其詞 別人問他是誰打的 他也說不太清楚 因為誰想起來都去打兩下 只單單把鳳 師傅點了出來 倒不說他打的狠 只說他帶黑皮手套 拎根橡皮管子 一邊打 一邊摸 弄得人怪不好意思 29 劉先生這番說詞 讓殘酷暴力的批鬥場景 再現 成一場充滿性暗示的狂歡化 情境 歷史的神聖性早已消弭於無形之中 然而 通常以文革政治作為探討背景的文 學作品 會經常性使用悲憤 吶喊的口吻述說當時身不由己的悲哀 即使到了 80 年 代的 新時期文學 強調以 零度情感 的筆調將文學視為藝術品呈現的先鋒作家 在美學的理性探索下 依舊不自主地流露出惶惶然的時代感喟 然而王小波卻反其道 而行 將這時代許多人共有的歷史傷痕 脫冕 轉化為粗鄙卑下的肉體傷口 與排泄 性愛等最汙穢的器官並置 如痔瘡 陽痿 性虐待等等難以啟齒的隱疾或癖好 且佐 以一大堆看似胡說八道的話語 讓沈重的歷史弱化成小說家不斷越界的嘲仿對象 藉 此顛覆了大陸文學自 十七年文學 以來慣有的 革命歷史 經典化的 29 似水流年 黃金時代 頁 168

15 論王小波 時代三部曲 的黑色幽默語言 許嘉雯 45 敘述傳統 講述革命的起源神話 英雄傳奇和終極承諾 將光明的歷史圖景投射於虛 無飄渺的未來 30 歷史的 再現 終歸只是虛構的政治想像 傷痕累累的肉體卻是真實存在的 於 是面對滔滔史話 王小波用荒誕不羈的字句 直言不諱人體最隱穢的私處 以暴露出 紅光亮 正統敘事的假象 因此 似水流年 同為被批鬥對象的李先生 他不言 政治的不公 只為 龜頭紅腫 之事連篇累牘地寫下多篇大字報與人爭論 革命時 期的愛情 接受思想再教育的王二 只是將批鬥大會視為 到會場上去磨屁股 31 未曾提起與會者的暴力行為 不管你是誰 磨屁股你肯定不陌生 或者是有人把你按到了那個椅子上 單磨 你的屁股 或者一大群人一起磨 後一種情形叫做開會 總而言之 你根本不 想坐在那裡卻不得不坐 這就叫磨屁股 眼前最大的痛苦是磨屁股 在我看來 既然生存的主要方式是比賽磨屁 股 那麼我們這些生來屁股窄的人就處於不利的地位 32 被批鬥的王二竟只在意痔瘡帶來的折磨 對於政治迫害也只是輕描淡寫 未加以 批判或者控訴 最後還與代表政府權力的女長官 X 海鷹發展出虐待 被虐的性關係 原本莊嚴肅殺的政治場合 瞬間成了肉欲橫流 兒女情嗔的私領域 因性欲而導致的 權力轉換 王二 奉命 成為虐待者 和女長官進行一場 SM 的性遊戲 著實將 至高無上的當局政權嘲弄了一番 同樣的場景 也出現在 二0一0 主角王二因 party 辦得太盛大 在每個 房間裡都留下用過的避孕套 蒐集起來裝了半垃圾車 33所以那些患有陽萎的上級 在妒羨交雜的情緒下 決定將主辦人王二處以鞭刑 以示懲戒 他和女同事藍毛衣一 同赴刑場 卻在電視轉播的畫面裡 面對著人們的偷窺 他們把身體扭曲成太極圖的 樣子接吻 而藍毛衣更是脫掉衣服讓他撫摸她的乳房 以坦蕩蕩的性愛姿態與權力網 黃子平指出大陸五十至七十年代所生產的文學作品 統稱為 革命歷史小說 從革命到解放到 繼續革命 對歷史的想像不僅詮釋新中國的過去 也預告它烏托邦的未來 這種大歷史的史詩作 品 在長期大量刊行之後 深入民眾的日常生活 儼然成為一套不容忽視 否定的 正統話語 黃子平 革命 歷史 小說 香港 牛津大學出版社 1996 革命時期的愛情 黃金時代 頁 60 革命時期的愛情 黃金時代 頁 二0一0 黑鐵時代 北京 中國青年出版社 2002 頁 530

16 46 修平人文社會學報 第二十一期 民國一 二年九月 絡對抗 王小波這種獨樹一幟的黑色幽默 在改編唐代傳奇的多篇小說更是發揮的淋漓盡 致 如取材於 紅線傳 的 紅線盜盒 將被譽為 俠義小說 的傳奇 變成一齣 荒誕不經的笑鬧劇 原本身懷大權 運籌帷幄的節度使薛嵩 搖身一變成了無人可供 使喚的山寨小頭目 為了攻打苗人 他穿著 二指厚海獸皮鑲鐵的重鎧 頭戴一頂熟 銅大盔 背插銀裝鐧 腰懸漆裹鐵胎大弓和一壺狼牙箭 手提七十斤重的渾鐵大槍 騎在棗騮嘶風馬上 34全副武裝的他 卻在酷熱的夏天裡中暑 還被迫像小丑一樣赤 裸地躺在他人面前 至於紅線雖然武功依舊高強 卻從聰慧的美貌侍婢變成一個胡攪 蠻纏的女子 兩人之間的對話和心態 在在都顯露出荒謬 可笑的氣息 舉例來說 當薛嵩和紅線被刺客追殺 困在山頭 紅線因疲累打起了瞌睡 薛嵩將她叫起 薛嵩用肘捅她一下說 賤婢 這是什麼所在 汝尚敢瞌睡乎 我輩的性命只 在頃刻 紅線大著舌頭說 小賤人睏得當不得 你老人家只得擔待吧 說完她一頭睡倒 再也叫不醒 薛嵩用腳踢了她腰眼一腳 這下不僅醒過來 而且火了 混賬 我剛睡 著 你他娘的又是大人 又是老爺 把便宜都占全 值一會夜就不成嗎 老娘 又跪你 又拜你 又喊你老爺 又挨你打 連覺都不能睡 我偏要睡 說完 她又睡倒了 35 從完全服從的 小賤婢 至撒潑野蠻的 老娘 紅線這一段言語 不僅虛化了 當權者薛嵩的權力象徵 更將歷史的嚴謹性完全推翻 造成文本之中的空隙 作者與 歷史的對話就此成立 另外在 紅拂夜奔 中 王小波更是將威權君主的人格 降格成如一般粗俗不入 流的地痞流氓 一心只會想到性這方面 毫無帝王的風度與見識 例如作者講到明太 祖朱元璋一登基 對仇人的報復手段就是強要他太太的身體 即使仇人的太太已經人 老珠黃 誓言尋死 他也想盡辦法讓她活下來逞欲 36而身為日本國王的虯髯客 則 紅線盜盒 黑鐵時代 頁 171 紅線盜盒 頁 177 紅拂夜奔 青銅時代 頁 217 全文如下 比方說朱洪武 打下了天下 就把陳 友諒的原配抓去當老婆 那位老太太早就過了更年期 不僅不想過性生活 而且很不想活 首先 她不肯吃飯 想把自己餓死 所以洪武爺從北平請來了填鴨師傅 每禮拜填她兩次 其次她不肯 痾屎 想把自己憋死 所以隔三差五要給她灌腸 再其次 她坐著不肯動 想要坐出痔瘡流血而

17 論 王 小 波 時 代 三 部 曲 的 黑 色 幽 默 語 言 : 許 嘉 雯 47 是 一 個 喜 歡 偷 窺 女 子 洗 澡 強 迫 后 妃 彼 此 發 生 性 關 係 的 變 態, 即 使 別 人 痛 罵 他, 他 也 當 作 聽 不 懂, 依 然 故 我, 繼 續 進 行 對 女 體 想 像 的 實 驗, 只 是 在 性 慾 滿 溢 卻 始 終 得 不 到 滿 足 的 氣 氛 下, 對 女 體 的 想 像 讓 虯 髯 客 的 肉 體 有 著 巨 大 的 變 化, 變 成 了 一 隻 不 知 饜 足 的 魚 人 怪 物 有 趣 的 是, 在 時 代 三 部 曲 裡, 代 表 當 局 握 有 權 力 的 上 級 長 官, 都 是 這 種 徒 有 性 慾, 卻 失 去 性 行 為 行 動 力 的 非 人 怪 物 ( 怪 人 ), 也 因 此 他 們 對 於 赤 裸 的 性 愛 肉 體, 總 有 著 愛 很 交 織 的 複 雜 情 緒 : 帶 著 莊 嚴 的 假 道 學 面 具, 卻 又 無 法 抵 抗 這 種 真 實 感 的 偽 善 顢 頇 這 些 特 有 的 黑 色 幽 默 用 語 和 修 辭, 固 然 讓 時 代 三 部 曲 裡 始 終 縈 繞 著 縱 欲 狂 歡 的 歡 樂 氣 氛, 其 對 性 愛 的 直 接 敘 述, 更 是 引 起 不 少 的 批 判 聲 音, 但 仔 細 觀 看, 即 會 發 現 其 背 後 對 中 共 固 有 的 歷 史 時 間 觀, 其 實 是 有 著 強 悍 的 批 判 意 識 文 本 中 藉 古 喻 今 傳 奇 新 編 的 故 事 發 展, 只 不 過 是 構 畫 出 時 代 三 部 曲 的 敘 述 情 節, 拓 展 出 可 供 作 者 敘 述 的 文 本 空 間 小 說 不 再 是 現 實 生 活 的 某 種 反 映 媒 介, 反 變 成 一 種 以 語 言 構 成 的 自 足 實 體, 而 故 事 情 節 只 是 小 說 敘 述 文 字 背 後 的 模 糊 風 景, 文 本 所 敘 述 的 重 點, 並 非 劇 情 人 物 的 遭 遇, 而 是 主 角 的 幾 近 科 學 邏 輯 式 的 答 辯 但 是 不 管 文 革 時 期 未 來 時 期, 或 者 唐 朝 時 期 的 王 二 們, 即 使 他 們 面 對 問 題 滔 滔 雄 辯 理 直 氣 壯, 但 其 思 路 卻 是 始 終 在 問 題 的 原 點 上 打 轉, 為 了 找 出 正 確 答 案, 在 文 本 裡 王 二 們 所 寫 的 虛 構 故 事 必 須 不 斷 地 重 新 開 始, 讓 他 們 在 虛 擬 的 文 本 空 間 裡 得 以 不 斷 的 辯 證, 然 而, 過 多 的 語 言 文 字, 在 不 斷 重 複 之 下, 只 是 暴 露 出 符 號 的 虛 妄 無 能 : 當 世 界 已 沒 有 正 確 答 案 時, 又 要 如 何 思 辯 尋 找 真 理 呢? 於 是, 王 二 們 在 面 對 政 治 權 力 的 糾 葛 迫 害, 只 能 欲 言 又 止, 或 言 不 及 義, 或 意 猶 未 盡, 或 沒 完 沒 了, 永 無 止 盡 的 胡 說 八 道, 且 以 黑 色 幽 默 方 式 的 述 說 粗 鄙 的 性 愛 或 排 泄 話 題, 因 為 相 對 於 漫 天 撒 地 的 詞 彙 運 用, 或 許 肉 體 才 是 真 實 的 存 在 肆 黑 色 幽 默 背 後 的 毛 語 創 傷 許 多 文 學 批 評 家 在 探 討 八 0 年 代 的 大 陸 文 學 時, 都 不 約 而 同 地 同 意 其 對 毛 語 創 傷 的 反 省 與 重 置 企 圖 所 謂 的 毛 語 創 傷, 是 指 在 之 間 知 識 份 子 長 期 受 到 毛 話 語 的 浸 淫 之 下, 失 去 了 自 我 意 識 的 創 傷 經 驗 由 於 毛 爸 爸 的 存 在 始 終 如 影 隨 形, 不 僅 無 法 擺 脫, 卻 也 無 法 割 捨, 戀 / 弒 父 情 結 構 成 了 作 家 的 擺 盪, 於 是 失 死, 所 以 只 好 派 了 宮 女 拎 住 她 的 耳 朵, 使 她 走 動 最 後 她 不 肯 讓 洪 武 爺 近 身, 所 以 每 次 要 用 二 十 個 人 把 她 按 住

18 48 修平人文社會學報 第二十一期 民國一 二年九月 語和失憶的空白 不斷地浮現於文學之中 但伴隨空白而來的卻是血腥 暴力的大量 描寫 為何暴力會成為大陸作家描寫的對象 其中和毛語創傷有何關連 歷史在這弔 詭的關係之中 扮演著何種角色 而這對於王小波的 黑色幽默 手法 又有何影響 八0年代的反思是否在六四事件之後消逝 這些問題都是這一小節我們所要探討的 重點所在 一 毛話語 的特性 所謂的 毛話語 不單是毛澤東本人的語言 它泛指毛澤東時代的一種泛意識 型態的語言 至 1976 年之間 大陸文壇上慣用的文字符號幾乎都是來自於 毛 話語 系統裡 例如 文藝思想鬥爭 歌頌 暴露 香花 毒草 思想改 造 文藝黑線專政 等等這些特別用語 這些源於 毛話語 的詞彙共同特性是彈 性空間不大 使用者不能任意改變 修改 並且情感色彩強烈 具有極強的煽動人心 效果 38 為何毛話語會有這麼大的影響 以致於整個文壇都被籠罩其中 除了毛澤東本人 喜用類似言語著作作品 為當局廣為流傳 如毛語錄幾乎是人手一本 在重要場合常 被引述 作為辯論的依據 另外也是因為在這段時期 大陸是相對封閉的思想空間 幾乎沒有引進他國思潮 使得知識份子只能從當局容許的一元話語成長 自然會以此 作為為個人使用語境 毛話語 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中即逐漸成形 不容置疑的絕對邏輯是其明顯特 色 對於擅長煽動人心的毛澤東而言 具有高度情緒的簡單語言是其利器 因此他的 文章充滿了暴烈的字眼 例如他最著名的 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 一文可見一斑 革命不是請客吃飯 不是作文章 不是繪畫繡花 不能那樣雅致 那樣從容不 迫 文質彬彬 那樣溫良恭儉讓 革命是暴動 是一個階級推翻一個階級的暴 烈的行動 39 毛澤東在文章中 採取了類似演講的敘述方式 不斷的呼喊口號 不僅讓人印象 深刻 更能挑動聽者的情緒 以致後來中共政府皆使用這樣的方式宣傳政策 創造出 賀淑瑋 黑色幽默在中國 毛話語創傷與當代中國 我 說主題 頁 68 關於這些詞句的定義和用法 詳見洪子誠等編 當代文學關鍵詞 桂林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 社 2001 毛澤東 湖南農民運動考察運動 毛澤東選集 北京 人民出版社 1991 頁 19

19 論王小波 時代三部曲 的黑色幽默語言 許嘉雯 49 獨一無二的戰爭思維文學 這種二分思維到了 1949 年中共建國之後依然沒有改變 爾後因胡風事件 知識 份子更是受到壓抑 許多文學家因此被迫無異議接納 而導致幾近瘋狂的失語境界 不是不能寫作 如沈從文 就是無法從 毛話語 解放出來 如路翎 話語竟成為最大的暴力工具 而這種暴力行為 在文化大革命中 更 是達到前所未有的頂峰 何謂語言暴力 劉再復曾為其訂出了定義 所謂的語言暴力 是指以語言為武器進行人身攻擊與生命摧殘的暴烈現象 也 可界定為暴力在語言中的表現 42 由於語言的傳遞功能 能讓暴力藉此達到攻擊他人的效果 形成一種恐怖行為 加上和政治權力的結合 促進權力話語和語話權力的一體化型態 語言暴力從此成為 在位者話語的潛在基調 不但鞏固了專政的政權 也劃分了思想的容許範圍 若有人 執意跳脫範圍之外 立即會遭到污衊性的語言攻擊 如此明顯的暴力箝制 勢必會引起部分有志之士的反抗 但是 毛話語 能長時 間讓群眾完全信服並且遵從 是因為它撫慰 暴力的雙重性 令人無法立即把握實質 的緣故 一方面 毛話語 作為極權主義的紀律 來反對一切膽敢在它控制範圍之 外的東西 然而另一方面 它卻慷慨提供了共產主義烏托邦的玫瑰色風景 讓人民沈 毛話語 迷於他所架設出的宏大遠景 進而崇拜 臣服 43撫慰變成暴力的遮蔽面 這種既迷惑又強暴的雙重性 確實同化了許多人的情緒與理想 私人的渴望被淹沒於 大我之中 一切皆以國家利益作為前提 而這種強烈蠱惑性的語言 不僅存在於文學 作品 甚至伴隨著毛澤東的造神運動深入民間生活 不斷地重複運用和學習 成了一 般人民平常思考的邏輯秩序 如此一來 毛話語 即是一切事物的精神標準 它是 一切意義與價值的標竿 成為了至高無上的精神指標 蘇煒 白紙 非白 略論 社會主義現實主義 語文革前十七年大陸文學 四十年來中國 文學 邵玉銘等編 臺北 聯經 1995 頁 王德威 三個飢餓的女人 如何現代 怎樣文學 臺北 麥田 1998 頁 248 路翎因 胡風案入獄 平反之後再度執筆 產量雖大 但千言萬語皆是重複 毛語 的陳腔濫調 已不復 當年 飢餓的郭素娥 的犀利文采 這可能是他在多年監禁下心智失常的徵兆 劉再復 論語言暴力-- 語言暴力 現象批評提綱 明報月刊 2001 年 4 月 頁 22 楊小濱 先鋒文學與 毛語 的創傷 二十一世紀 1993 年 12 月 頁 45

20 50 修平人文社會學報 第二十一期 民國一 二年九月 二 王小波與 毛話語 的再詮釋 如前文所述 毛話語 具有暴力與撫慰的雙重性 導致深受影響的作家無法脫 離明顯錯誤的二分邏輯 但是到了八0年代 新時期文學 讓知識份子重新反思 許多作家選擇拆解 切割語言 讓意義空泛 成為一連串失去存在感的符號 以脫離 毛話語 的束綁 王小波即是在各類文本中不斷顛覆 毛話語 並伴隨著黑色幽 默的風趣文筆 試圖消解了 毛話語 的神聖性 例如在 1968 年 11 月 19 日 光明日 報 山林火災的新聞 便是採取毛話語邏輯 敘述人們 奮力 救火的過程 火光就是命令 四連指導員們高聲朗讀毛主席的 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 就是 這個軍隊的唯一宗旨 的教導 立即行動 向火場飛奔 戰士寧福連人小志大 大火把他包圍了 在這生死關頭 戰友們看到 他在烈焰中站起來 從肺腑中發出一聲高呼 毛主席萬歲 然後又向烈火 滾去 44 在不該帶有情緒的新聞文字裡 卻是充滿了激烈的 毛話語 語句 在這些奮不 顧身的人們心中 毛主席萬歲 這句話就如同宗教的祝禱詞 具有某種信念依附的 神力 能讓人藉此超越肉體的痛苦 以犧牲奉獻作為人生最高的信念價值 死亡的悲 劇性也因此被塗抹掉 剩下的僅有英雄主義的高歌及讚揚 然而在王小波的文本中也 有相似的事件 如 似水流年 敘述者王二所經歷過的 毛話語 神奇之處 我在雲南住醫院 鄰床是一個肺癌 他老婆早就關照上啦 他爹 要覺得不行 就喊一聲 對我對孩子都好哇 結果那人像抽了瘋 整夜不停地喊 毛主席萬 歲 鬧的大家都沒法睡 直到把院長喊來了 當面說 你已經死了 剛才那一 聲就算 他才嚥了氣 45 若將這二段文字作一比較 不難發現這種狂熱的英雄主義 在王小波的筆下已成 為王式幽默的基本元素之一 原本充滿悲壯的官方語言 在此被轉化成滑稽 荒謬的 場景 不變的是 毛主席萬歲 這句話仍然操控了人民的生死大權 在火場救火的 知青為此壯烈犧牲 而遠在雲南的卑微小人物 卻為了妻兒的安全 久久無法瞑目 嚴家其 高臯 文化大革命十年史 臺北 遠流 1990 頁 似水流年 頁 218

21 論王小波 時代三部曲 的黑色幽默語言 許嘉雯 51 與其說是對毛主席的忠誠表現 不如說是一種強烈的恐懼情緒 不說 就會失去一切 為了更清楚王小波的黑色幽默和毛話語的連結 以下將以 新時期的毛語反思 六 四之後的文學反響 等時間劃分 討論兩者之間的關聯 1 新時期的毛語反思 王小波作品有許多以大字報為敘述對象 大字報原本就是大量採取標語的敘述模 式 聳動的簡短字句 不僅能讓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還能激起人群的強烈情緒 形 成一種掌控群眾的權力 況且文字的書寫即是自我思想的展現 在群眾的觀看下 撰 寫者會有被觀看的權力快感 因此大字報越寫越多 措辭也越來越激烈 其權力機制 越趨明顯 似水流年 一文 即將這種暴力凸顯出來 六七年大家都想寫些大字報貼出去 然後看見別人在自己寫的東西面前交頭接 耳 議論紛紛 這和我今天想發表作品的心情是一樣的 頂叫人憤怒的是 自 己辛辛苦苦寫了一夜 才貼出去就被人蓋掉 所以都在大字報上寫著保留五 日 保留十日 無奈根本沒人給你保留 那年頭為這種事情吵嘴 動手的事也 不知有多少 46 激動的人們為了表達自我的意見 只能不斷的述說 卻又不甘淹沒於他人的聲音 之中 這種與他人思想 行為的衝突 最後勢必會演變成肢體的暴行 身體成為表演的場所 肢解 傷殘變成家常便飯 特別的是 王小波更將其轉換成 性的層次 因此小說的男主角們不是陽痿 就是龜頭紅腫 不然就是在性中扮演著被 虐待的角色 自行閹割的情結躍然紙上 因為面對強大的 毛爸爸 男性作家只能 去除自我的生殖器官 放棄控制的權力 讓自身的筆 pen 不等於自我陽具 penis 再以 毛話語 系統訴說意義 成為 毛爸爸 的傳聲筒 才能與其和平相處 進而 製造出片面的和平假象 除了先前所提到的新聞和大字報之外 日常生活的各種領域 都無法擺脫這種意 識結構的規約 形成一種荒謬的現象 黃金時代 主角的二分邏輯 即是個明顯的 例子 在 黃金時代 一開頭即是一段令人啼笑皆非的敘述文字 敘述者王二被隊長 誤會 以為是他打瞎他家母狗的左眼 為了不讓隊長給他小鞋穿 王二嘗試用推理方 式去證明自己的清白無辜 46 似水流年 頁 158

22 52 修平人文社會學報 第二十一期 民國一 二年九月 我想證明自己的清白無辜 只有以下三個途徑 一 隊長家不存在一隻母狗 二 該母狗天生沒有左眼 三 我是無手之人 不能持槍射擊 47 有趣的是 這三種證明方式皆是絕對而不容置疑的 並無相對的可能性 在王二 的世界裡 是 與 否 之間 僅剩下一條界線 早已失去了灰色地帶 只要存有 可能性 他就不能脫離嫌疑 因此在 隊長家確有一棕色母狗 該母狗的左眼卻是後 天打瞎 而我不但能持槍射擊 而且槍法極精 48的狀態下 他無法辯駁 只能接受 一連串的推演 卻推論出 什麼都不能證明的結果 但是在文後王二隨即說出 兇手是羅小四 並且是他親眼所見 當然 這隊裡槍法好的人還有不少 其中包括羅小四 氣槍就是他的 而且他 打瞎隊長的母狗時 我就在一邊看著 但是我不能揭發別人 羅小四和我也不 錯 何況隊長要是能惹得起羅小四 也不會認準了是我 49 看似玩笑的廢話 卻因事實的揭發而有了不同層次的印證答案 王二和隊長早已 知道真相 但是他們卻依然按照那個絕對邏輯去思索問題 忽略了 眼見為憑 這最 有力的證據 事實不再重要 意識型態才是那個 黃金時代 所在意的事物 而這些 正是符合文化大革命的思索狀態 在無法辯白 面對強加罪名的情況下 王小波採取了另一種反向思考方式 既 然無法證明 就讓自己不無辜 於是乎王二打瞎了母狗的另一隻眼 而對待和陳清 揚通姦的謠言 他也落實了罪名 變成名副其實的犯人 乍看之下 這樣做有種自暴 自棄的意味 但反觀當時的狀態 不難發現王小波極力讓自己擺脫掉那時意識型態的 框架 因為當你要為自己辯駁的時候 就已經承認原初判定的合理性 並把自己處於 被審判的位置上 且依照對方所制訂的規則進行 讓這種審判和被審判的遊戲得以展 開 就如同老鬼 的 血色黃昏 1987 之中 判定有罪 證實清白的邏輯 黃金時代 頁 6 黃金時代 頁 6 黃金時代 頁 6

23 論王小波 時代三部曲 的黑色幽默語言 許嘉雯 53 推演模式一般 50無疑是落入了 毛話語 的窠臼之中 為了擺脫社會意識型態的束縛 回歸個人的自由特質 於是王二選擇犯下罪刑 不同的是 他是出自個人意願 唯有如此才能超脫社會規範 站在超然的制高點上 以戲謔的態度去觀看這個 黃金時代 所以面對審判者 王二從未開口辯護 皆用 沈默作為回答 即使接受懲罰寫交代材料 他也 像專業作家一樣寫起作來 描寫 他們如何 敦偉大友誼 的細節 用粗鄙的性愛語言 瓦解了官方語言 即交代材料 的嚴肅及正當性 反襯出 毛話語 霸權的可笑形象 諷刺的是 在證實主角兩人的 親密關係之後 原本指責女主角是破鞋的聲音反而消失 因為 大家對這種明火執仗 的破鞋行徑是如此害怕 以致於連說都不敢說 51 過於真實反而無法面對 畢竟那 時話語剩下的僅有粗糙煽情的戰爭語言 早已失去傳達真相的能力 所使用的詞彙意 義貧乏至無法訴說赤裸裸的現實 只能運用於虛假的政治場合 2 六四之後的文學反響 毛話語 這種單一絕對價值的語言系統 在 新時期文學 成為反思的對象 但在 1989 年的 六四 事件之後 文學界突然變成眾矢之的 許多作家流亡海外 或遭受審查 政治介入不僅打亂許多作家的寫作計畫 也讓許多文學聲音瘖啞 模糊 失去了應有的焦點 如莫言在 檀香刑 2001 的後記寫著 在本書創作的過程中 每當朋友們問起我在這本書寫了什麼時 我總是吞吞吐 吐 感到很難回答 直到把修改後的稿子交到編輯部 如釋重負地休息了兩天 之後 才突然明白 我在這部小說裡寫的其實是聲音 52 文學意圖被迫隱藏至 突然明白 的字句中 避免 關愛 眼神之情切溢於言表 而其他被號為先鋒作家的余華 蘇童等人 在強大的政治壓力下 也一直不斷改變自 身的寫作方式 甚至必須不斷自我表明政治忠誠並未改變 才能阻擋外界的質疑聲 浪 新時期文學 語言的探索實驗 成為昨日黃花的過往 血色黃昏 是部半自傳的小說 作者老鬼是 青春之歌 作家楊沫之子 在內蒙下鄉之時 因 得罪領導而捱整 血色黃昏 即是描寫當時他為自己辯護的過程情況 此書完成於 1978 年 因 對當時官僚制度的描寫太過直接 直至 1987 年才得以出版 有趣的是 在田松與王小波談 黃 金時代 的對話錄裡 王小波認為 血色黃昏 是虔誠的 而自己從十七歲開始就不具有虔誠的 氣質了 黃金時代 頁 6 莫言 後記 檀香刑 臺北 麥田 2001 頁 469

24 54 修平人文社會學報 第二十一期 民國一 二年九月 巨人已逝 箝制依然存在 在這樣詭譎多變的政治氣氛下 王小波也不能避免地 改變書寫策略 其成名作 黃金時代 於 1991 年問世得獎 但這部描寫文革的作品 在 1992 年大陸出版時 是以 王二風流史 作為書名 編輯社成功地將作品的著眼 點轉移至性愛描寫 而非禁忌的政治背景 爾後 王小波在創作之際 也巧妙地將故 事背景延伸至遙不可及的未來 白銀時代 或是遠古的唐朝 青銅時代 極力規避了對當局挑釁的可能性 話雖如此 在王小波的筆下 批判鋒芒依然存在 只是被隱藏於彎彎曲曲的 黑色幽默 邏輯迷宮中 在無法明說書寫意圖的曖昧敘述 之下 文字本身變成展現暴力的場所 大量語言符號的使用 仍然意在摧殘讀者的慣 用思維 以瓦解話語的威權力量 所以在 白銀時代 與 青銅時代 書中 敘述者王二從未直言現實政治 他只 是嘮嘮叨叨說一些風馬牛不相干的事 如數學 邏輯等等純科學的專業知識 但文本 中始終透露出一絲詭異的氣氛 在自由論述的背後 似乎都有某種力量操控著 如在 白銀時代 敘述者王二在寫作公司上班 專職寫作一篇名為 師生戀 的稿子 即使已經寫了十幾次相同的版本 但在寫新的版本時 王二卻清楚的知道故事發展是 不能更動 即使開端有千百種的寫法 但結局只有一種 一切都被制約規範 毫無期 待也毫無自我 不管我樂意不樂意 我都得回到最初的故事 揭開這個謎底 就像自瀆一樣 你可以想像各種千奇百怪的開端 最後總是一種結局 兩手黏糊糊 我討厭 這個謎底 53 雖然厭惡 但王二依然只能按照遊戲規則進行 因為只要寫出不同的東西 他 們 就會進行關切 在數十道的反覆修改之後 最後出版的依舊是第一版的模樣 在 此所謂的 他們 文中是指王二所在的寫作公司 實際上暗喻著當局政府 54雖然文 本中從未正式敘述 但 他們 卻是無所不在 無論在公司中還是生活之中 政府就 如同沒有臉的幽靈一般 無聲無息地控制著一切 而這條晦暗不明的敘述主線 隱然 成為 白銀時代 看似胡亂堆砌文字之間的連結點 這種意在言外的敘述方式 不僅 白銀時代 頁 在現實生活中 中國大陸有 中國作家協會 的官方組織 各省都有分會 專職作家幾乎都是其 會員 大約有四千多名 政府付給薪水以維持這些藝術工作者的基本生活 類似國家公務員的制 度 和 白銀時代 的公司制度相仿 王小波可能從此得到靈感

25 論 王 小 波 時 代 三 部 曲 的 黑 色 幽 默 語 言 : 許 嘉 雯 55 營 造 出 懸 疑 曖 昧 的 遊 移 效 果, 也 適 時 地 讓 作 者 不 受 威 脅 的 遠 離 政 治 風 暴 同 樣 的, 在 青 銅 時 代 的 三 篇 小 說 也 有 著 相 同 的 黑 色 幽 默 基 調, 以 紅 拂 夜 奔 為 例, 紅 拂 在 自 殺 殉 夫 之 前, 必 須 到 各 衙 門 排 隊 辦 理 各 種 手 續, 且 要 有 多 餘 的 非 正 常 死 亡 限 定 名 額, 在 政 府 指 定 的 死 法 下 才 能 進 行 殉 節 動 作, 害 得 紅 拂 煩 到 快 發 瘋 55 生 命 的 存 在 與 否 已 是 公 家 機 關 的 權 力 範 圍 之 內, 更 何 況 人 的 其 他 基 本 權 利, 更 是 握 於 他 人 之 手, 自 身 是 無 法 決 定 保 護 一 切 雖 說 在 六 四 之 後, 學 術 界 的 自 由 範 圍 縮 減 不 少, 但 是 在 王 小 波 的 文 本 中, 我 們 依 然 看 到 新 的 話 語 新 的 思 想, 即 使 曖 昧 不 明 隱 而 不 晦, 依 然 有 著 積 極 的 論 述 力 道, 以 黑 色 幽 默 的 文 筆 抵 抗 毛 話 語 的 威 權 以 及 暴 力 模 式, 王 小 波 的 話 語 反 制 機 能 於 焉 浮 現 伍 結 語 王 小 波 時 代 三 部 曲 的 故 事 背 景, 橫 跨 了 歷 史 與 未 來, 從 唐 代 傳 奇 到 未 來 的 2015 年, 將 時 間 的 維 度 拉 至 了 千 年 之 久, 然 而 文 本 所 呈 現 出 來 的 世 界, 無 論 是 話 語 模 式 或 社 會 氣 氛, 並 無 太 大 的 差 別, 就 連 主 角 王 二 們 的 思 考 邏 輯 都 是 一 樣, 所 經 歷 的 事 件 也 都 相 似, 時 間 背 景 幾 乎 變 成 一 種 單 純 的 平 面 敘 述 符 號, 而 非 故 事 的 真 正 立 體 背 景 細 讀 文 本, 不 難 發 現 故 事 發 展 幾 乎 只 有 一 種 模 式, 看 似 眾 多, 實 為 一 人 的 王 二 們, 皆 不 斷 地 陷 入 某 種 歷 史 輪 迴 的 漩 渦 之 中 無 法 脫 身 逃 離, 即 使 在 王 小 波 的 筆 下, 王 二 們 不 斷 地 越 界 自 我 嘲 弄, 或 者 在 裝 瘋 賣 傻 的 偽 裝 下 嘗 試 重 新 定 義 話 語 的 真 正 意 涵, 但 在 這 看 似 廣 闊, 實 為 封 閉 的 文 本 空 間 裡, 所 有 的 故 事 線 性 發 展, 皆 形 成 一 條 徒 勞 無 功 的 思 索 痕 跡 不 斷 地 追 尋 思 考, 卻 依 舊 被 綑 綁 於 當 時 的 話 語 體 制 中, 這 樣 的 無 力 感, 正 是 呈 現 了 毛 語 創 傷 對 當 代 文 人 的 分 解 凌 虐 由 於 毛 話 語 的 暴 力 相 向, 不 僅 限 制 了 話 語 的 敘 述 機 能, 也 切 除 了 人 們 思 考 的 連 貫 能 力, 混 淆 不 清 的 指 涉 意 義 處 處 可 見, 人 們 不 知 也 無 從 說 起, 沈 默 空 白 的 背 後, 展 現 的 是 因 無 法 宣 洩 而 焦 慮 不 安 的 社 會 情 緒 然 而 在 面 對 這 樣 嗜 血 的 話 語 系 統, 有 別 於 其 他 作 家 對 其 暴 力 的 擬 仿 重 塑, 王 小 波 卻 是 採 取 不 斷 的 述 說, 且 以 慣 用 的 黑 色 幽 默 方 式, 平 白 如 話 地 重 複 敘 述 事 件, yes but 這 種 曖 昧 不 明 的 敘 事 模 式, 不 僅 是 作 家 個 人 的 保 護 色, 更 是 消 解 了 話 語 的 霸 權 威 信 如 此 一 來, 黑 色 幽 默 不 只 是 王 小 波 個 人 的 文 字 特 色, 更 是 為 了 抵 抗 日 益 嚴 峻 的 政 治 氣 候 所 採 取 的 抵 抗 姿 態 55 王 小 波 : 紅 拂 夜 奔, 頁 58-60

26 56 修 平 人 文 社 會 學 報 第 二 十 一 期 民 國 一 二 年 九 月 在 時 代 三 部 曲 中, 我 們 看 到 作 者 作 者 不 停 重 複 地 使 用 符 號 (sign), 但 其 能 指 (signifier) 指 涉 的 所 指 (signified) 卻 在 重 複 迴 旋 的 小 說 架 構 中 無 限 擴 大 延 伸, 無 從 明 確 定 義, 卻 也 無 從 被 束 縛, 換 句 話 說, 黑 色 幽 默 不 僅 是 王 小 波 特 有 的 書 寫 風 格, 更 是 為 了 藉 此 抵 抗 無 所 不 在 的 毛 爸 爸, 讓 失 語 的 危 機 轉 化 成 另 一 種 話 語 存 在 的 可 能 性, 修 正 或 瓦 解 既 存 的 秩 序, 將 八 0 年 代 的 抵 抗 意 圖 依 舊 傳 承 下 去, 而 這 些 符 號 虛 化 的 文 字 不 斷 地 累 積 而 成 的 黑 色 幽 默 空 間, 正 是 王 二 們, 或 說 曾 受 毛 語 創 傷, 重 新 反 省 話 語 背 後 機 制 的 作 家 們, 他 們 真 正 思 想 之 所 在 陸 參 考 書 目 : 一 王 小 波 的 著 作 : ( 一 ) 小 說 集 : 1. 黃 金 時 代, 臺 北 : 風 雲 時 代,1999 黃 金 時 代 三 十 而 立 似 水 流 年 革 命 時 期 的 愛 情 我 的 陰 陽 兩 界 2. 白 銀 時 代, 臺 北 : 風 雲 時 代,1999 白 銀 時 代 未 來 世 界 二 0 一 五 3. 青 銅 時 代, 臺 北 : 風 雲 時 代,1999 萬 壽 寺 紅 拂 夜 奔 尋 找 無 雙 4. 黑 鐵 時 代, 北 京 : 中 國 青 年 出 版 社,2002 ( 二 ) 散 文 集 : 1. 沈 默 的 大 多 數, 北 京 : 中 國 青 年 出 版 社,1997 二 參 考 書 目 : 1. 毛 澤 東 : 毛 澤 東 選 集, 北 京 : 人 民 出 版 社, 王 德 威 : 如 何 現 代, 怎 樣 文 學?, 臺 北 : 麥 田, 佛 洛 依 德 : 詼 諧 與 潛 意 識 的 關 係, 臺 北 : 知 書 房, 帕 特 裏 莎 渥 厄 (Patricia Waugh): 後 設 小 說 : 自 我 意 識 小 說 的 理 論 與 實 踐, 臺 北 : 駱 駝 出 版 社, 洪 子 誠 等 編 : 當 代 文 學 關 鍵 詞, 桂 林 : 廣 西 師 範 大 學 出 版 社, 莫 言 : 天 堂 蒜 薹 之 歌, 臺 北 : 洪 範,1989

27 論 王 小 波 時 代 三 部 曲 的 黑 色 幽 默 語 言 : 許 嘉 雯 莫 言 : 檀 香 刑, 臺 北 : 麥 田, 陳 思 和 等 編 : 當 代 大 陸 文 學 史 教 程 ( ), 臺 北 : 聯 合 文 學, 黃 子 平 : 革 命 歷 史 小 說, 香 港 : 牛 津 大 學 出 版 社, 嚴 家 其 高 臯 : 文 化 大 革 命 十 年 史, 臺 北 : 遠 流,1990 參 考 學 位 論 文 : 1. 賀 淑 瑋 : 黑 色 幽 默 在 中 國 毛 話 語 創 傷 與 當 代 中 國 我 說 主 題, 臺 北 : 輔 仁 大 學 比 較 文 學 所 博 士 論 文,2002 年 6 月 2. 許 嘉 雯 : 一 場 文 學 與 歷 史 的 辯 證 論 王 小 波 時 代 三 部 曲, 臺 中 : 中 興 大 學 中 文 所 碩 士 論 文,2003 年 2 月 3. 游 秋 宴 : 王 小 波 黃 金 時 代 之 暴 力 敘 事 與 成 長 啟 蒙, 桃 園 : 中 央 大 學 中 文 所 碩 士 論 文,2012 年 6 月 4. 林 靜 宜 : 規 訓 下 的 狂 歡 論 王 小 波 時 代 三 部 曲, 臺 中 : 中 興 大 學 中 文 所 碩 士 論 文,2012 年 6 月 參 考 單 篇 論 文 : 1. 布 勒 東 : 第 二 次 超 現 實 主 義 宣 言, 丁 世 中 譯, 未 來 主 義 超 現 實 主 義 魔 幻 寫 實 主 義, 柳 鳴 九 主 編, 北 京 : 中 國 社 會 科 學 出 版 社, 施 內 德 勒 : 海 勒 談 自 己, 作 家 新 聞 1981 年 3. 余 華 : 沒 有 一 條 道 路 是 重 複 的, 沒 有 一 條 道 路 是 重 複 的, 臺 北 : 遠 流, 周 揚 : 新 的 人 民 的 文 藝, 文 學 運 動 史 料 選, 上 海 : 上 海 教 育 出 版 社, 蘇 煒 : 白 紙 非 白 略 論 社 會 主 義 現 實 主 義 語 文 革 前 十 七 年 大 陸 文 學, 四 十 年 來 中 國 文 學, 邵 玉 銘 等 編, 臺 北 : 聯 經, 劉 再 復 : 論 語 言 暴 力 -- 語 言 暴 力 現 象 批 評 提 綱, 明 報 月 刊 2001 年 4 月 7. 楊 小 濱 : 先 鋒 文 學 與 毛 語 的 創 傷, 二 十 一 世 紀 1993 年 12 月 8. 王 柏 華 : 輕 快 而 沈 重 的 跳 躍 談 王 小 波 對 小 說 的 理 解, 北 京 社 會 科 學 2001 年 第 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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