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目：消解羈囚情結的不同嘗試：柳宗元永州遊記的重新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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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學 報 - 人 文 社 會 類 第 三 十 九 期 2012 年 9 月 頁 1-30 消 解 羈 囚 情 結 的 不 同 嘗 試 : 柳 宗 元 永 州 遊 記 的 重 新 解 讀 鄧 城 鋒 摘 要 關 於 柳 宗 元 永 州 遊 記 的 研 究 甚 多, 然 而 對 始 得 西 山 宴 遊 記 等 個 別 篇 章 的 理 解 不 夠 準 確, 未 能 圓 滿 解 釋 這 些 遊 記 如 何 能 夠 消 解 柳 宗 元 的 貶 謫 愁 懷 還 有 是 許 多 學 者 都 抱 有 一 個 定 見 : 永 州 八 記 是 內 容 緊 密 聯 繫 的 一 組 文 章 於 是 分 析 時 不 能 分 別 對 待, 往 往 把 意 旨 不 同 的 遊 記 混 為 一 談 本 文 以 消 解 羈 囚 情 結 為 焦 點, 不 囿 於 八 記 的 局 限, 重 新 審 視 柳 宗 元 的 永 州 遊 記 揭 示 元 和 四 五 年 的 遊 記, 都 是 以 莊 子 思 想 消 解 羈 囚 情 結 的 嘗 試 ; 而 元 和 七 八 年 的 五 篇 遊 記, 文 意 與 元 和 四 年 的 作 品 迥 異, 可 以 視 為 柳 宗 元 回 歸 儒 家 思 想 以 消 解 羈 囚 情 結 的 嘗 試 關 鍵 詞 : 柳 宗 元 永 州 八 記 遊 記 羈 囚 意 識 莊 子 思 想 鄧 城 鋒 : 香 港 教 育 學 院 文 學 及 文 化 學 系 助 理 教 授 sftang@ied.edu.hk 投 稿 日 期 :2012 年 3 月 20 日, 接 受 日 期 : 2012 年 8 月 16 日

2 2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學 報 - 人 文 社 會 類 第 三 十 九 期 On the Attempts at Dissolving His Confinement Complex: A Re-interpretation of Liu Zhongyuan s Records of Excursion in Yongzhou Tang, Shing-Fung Abstract Despite the many studies on Liu Zongyuan 柳 宗 元 s records of excursions in Yongzhou 永 州, there is still much lacuna to fill. This is mainly because their interpretations for some of Liu s work, like Shide Xishan yanyouji 始 得 西 山 宴 遊 記, are not plausible and do not give satisfying account for his dissolution of melancholy from demotion therein. Besides, many scholars persist that Yongzhou baji 永 州 八 記 is a group of writings with closely related contents and thus cannot discuss them on separate basis even though they have different writing themes. This article focuses on the dissolution of Liu s confinement complex and re-evaluates his records of excursions in Yongzhou with no regard to the conventional baji framework. Accordingly, the five records written in the fourth and fifth year of Yuanhe 元 和 can be viewed as his dissolution attempts by Zhuangzi 莊 子 s thoughts. It is then suggested that, in contrast to them, the another five records written in the seventh and eighth year of Yuanhe have completely different meanings, and thus can be considered as Liu s another attempt through reversion to Confucianism. Keywords: Liu Zongyuan, Yongzhou baji (Eight records of Yongzhou), records of excursions, confinement complex, Zhuangzi s thoughts Tang, Shing-Fung: Assistant Professor, Department of Literature and Cultural Studies, The Hong Kong Institute of Education

3 消解羈囚情結的不同嘗試 柳宗元永州遊記的重新解讀 壹 前言 一 前賢對永州遊記的理解 柳 宗 元 的 永 州 遊 記 傳 誦 千 年 歷 來 論 者 已 多 探 賾 索 隱 可謂無所不至 然而遍觀有關分析研究 卻猶有未善之處 首先 過去的研究未能把柳宗元超脫貶謫愁懷的精神境界展現出 來 許多學者都循消解貶謫愁懷這個路向解讀柳宗元的山水遊記 但 是遊山玩水如何能夠消解貶謫之愁 既有的解說卻不見得令人信服 遊於是乎始 的 始得西山宴遊記 是柳宗元永州遊記的代表作 以下就以這篇文章為例 審視既有解說的未善之處 柳宗元自言西山之遊 消解了他身為 僇人 的 惴慄 之愁 西山景致如何能夠消解 惴慄 之愁呢 學者多着眼於西山之高 吳 文 治 隱 約 看 出 是 柳 宗 元 的 自 況 1 王 更 生 則 看 出 柳 宗 元 有 明 顯 的 自 況 之 情 自 負 之 意 2 鄭 良 樹 認 為 柳 宗 元 寫 西 山 是 為 了 顯 示 自 己 高 人 一 級 3 呂 國 康 視 西 山 與 培 塿 的 對 比 是 對 當 時 政 敵 們 的 蔑 視 以 顯 示 自 己 的 高 潔 4 這 樣 理 解 是 說 柳 宗 元 自 比 為 高 大 的 西 山 把 政 敵 或不了解自己的人 視為矮小的培塿 由自己的高大 進而產生了 與 顥 氣 俱 與 造 物 者 遊 的 感 覺 對 比 之 下 政 敵 就 渺 小 得 微 不 足道 無足掛齒 小小的惴慄自然消失於無形 把柳宗元描寫西山簡單地解讀為揚己抑人 有明顯的不足 在別 人勝利自己失敗 別人得勢自己被貶的情況下 揚己抑人只是沒有客 觀事實為基礎的幻想 難以成立 再者 這種自我膨脹的想像 怎能 產 生 下 文 重 點 描 寫 的 與 顥 氣 俱 與 造 物 者 遊 的 感 受 而 這 種 極 度抬高自己 重視自我的想法 也不符合最後達致的 心凝形釋 與 萬化冥合 的心靈境界 除了篇章解讀未能展現柳宗元的精神境界之外 過去對於柳宗元 吳 文 治 柳 宗元 評 傳 北 京 中 華書 局 1962 年 頁 130 王 更 生 柳 宗元 散 文研 讀 臺 北 文 史 哲出版 社 1994 年 頁 鄭 良 樹 柳宗 元 的永州 雜 記 辭 賦 論集 臺 北 臺 灣 學 生 書 局 1998 年 頁 222 呂 國 康 始得 西 山宴 遊 記 釋 疑 柳州師 專 學 報 卷 20 第 4 期 2005 年 頁 14 3

4 4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學 報 - 人 文 社 會 類 第 三 十 九 期 永 州 遊 記 的 整 體 認 知 也 需 要 重 新 審 視 學 者 通 常 把 永 州 八 記 視 為 永 州 遊 記 的 代 表 作, 而 且 把 這 八 篇 文 章 視 為 一 個 整 體, 例 如 高 文 屈 光 認 為 西 山 一 文 領 起 其 餘 諸 篇 5, 王 更 生 則 視 之 為 連 章 組 詩 式 的 藝 術 整 體 6, 吳 文 治 也 看 作 是 自 成 體 系 的 一 組 作 品 7, 何 沛 雄 更 以 為 合 之 可 成 一 文 8 其 實 這 八 篇 遊 記 並 非 同 時 之 作, 始 得 西 山 宴 遊 記 鈷 鉧 潭 記 鈷 鉧 潭 西 小 丘 記 至 小 丘 西 小 石 潭 記 四 篇 作 於 元 和 四 年 ( 809), 袁 家 渴 記 石 渠 記 石 澗 記 小 石 城 山 記 四 篇 作 於 元 和 七 年 ( 812) 事 隔 三 年, 情 隨 事 遷, 心 逐 境 轉, 難 道 兩 組 文 章 會 文 理 一 貫 意 境 相 同 嗎? 較 合 理 的 推 想 是 : 柳 宗 元 在 元 和 四 年 忽 有 所 悟, 一 口 氣 寫 了 四 篇 遊 記, 其 後 輟 筆, 應 是 文 意 已 足 ; 及 至 元 和 七 年, 柳 宗 元 另 有 體 會, 於 是 又 執 筆 寫 了 四 篇 遊 記 學 者 之 所 以 把 八 篇 遊 記 視 為 自 成 體 系 的 一 組 作 品, 大 概 是 被 永 州 八 記 一 名 所 誤 導 其 實 由 唐 至 明, 都 不 見 永 州 八 記 之 名, 其 名 之 立, 或 始 於 清 朝 9 柳 宗 元 的 永 州 遊 記 不 止 八 篇, 選 取 這 八 篇 遊 記 並 名 之 為 永 州 八 記, 並 無 任 何 理 據, 是 以 章 士 釗 譏 之 為 文 壇 之 順 口 溜, 莫 知 其 所 由 然 而 然 10 囿 於 八 記 一 名, 其 弊 為 混 同 了 不 同 時 期 的 遊 記 的 意 旨, 並 且 忽 略 了 八 記 以 外 的 遊 記 的 信 息 二 永 州 遊 記 的 重 新 解 讀 研 究 柳 宗 元 的 永 州 遊 記, 首 先 要 尋 繹 連 繫 多 篇 遊 記 的 線 索, 確 立 論 述 焦 點, 以 免 準 的 無 依 之 弊 綜 覽 柳 宗 元 的 永 州 遊 記, 可 以 發 現 這 些 作 品 都 跟 貶 謫 之 愁 有 關 ; 而 這 份 貶 謫 之 愁, 具 體 一 點 說, 是 一 種 遭 受 羈 押 囚 禁 的 哀 愁 本 文 就 以 消 解 羈 囚 情 結 為 焦 點, 重 新 審 視 柳 宗 元 的 永 州 遊 記, 重 點 探 究 柳 宗 元 藉 山 水 以 消 解 羈 囚 情 結 的 嘗 試 11 其 次, 柳 宗 元 事 實 上 是 不 能 離 開 永 州 的, 他 要 消 解 羈 囚 鬱 結, 只 高 文 屈 光, 柳 宗 元 選 集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 1992 年 ), 頁 112 王 更 生 : 柳 宗 元 散 文 研 讀, 頁 196 吳 文 治 : 柳 宗 元 選 集 ( 北 京 : 人 民 文 學 出 版 社, 1998 年 ), 頁 170 何 沛 雄 : 永 州 八 記 導 讀 ( 香 港 : 中 華 書 局, 1990 年 ), 頁 5 同 前 註, 頁 3-4 章 士 釗 : 柳 文 指 要. 始 得 西 山 宴 遊 記, 章 士 釗 全 集 ( 上 海 : 文 匯 出 版 社,2000 年 ), 第 9 冊, 頁 柳 宗 元 的 羈 囚 情 結 的 具 體 內 容 見 下 節

5 消解羈囚情結的不同嘗試 柳宗元永州遊記的重新解讀 能夠在精神層面下功夫 因此 本研究把分析重點放在遊記的思想層 面 結合柳宗元的哲學思想和人生觀 以探究柳宗元如何在精神層面 消解羈囚情結 最 後 柳 宗 元 滯 留 永 州 長 達 十 年 其 間 寫 作 遊 記 不 輒 細 讀 其 文 則 不 同 時 期 的 遊 記 立 意 各 異 因 此 不 能 把 不 同 時 期 的 遊 記 視 為 一 體 必須分別對待 本研究按時序分期 結合柳宗元的詩文和歷史背景 探討不同時期的遊記的特點 從而揭示柳宗元永州十年的心態轉變軌 跡 貳 藉 景抒 情 的 嘗 試 一 柳宗元的羈囚情結 柳 宗 元 貶 謫 永 州 正 式 職 銜 是 永 州 司 馬 員 外 置 同 正 員 員 外 置 即 正 員 以 外 不 擔 任 實 際 職 務 同 正 員 是 俸 祿 同 於 正 員 在別人眼中 他是一個白支俸祿而又無所事事的官員 可是柳宗元並 不把這次貶謫視為一般的降級貶官 而是視為羈押囚禁 而自己就是 一個失去自由的囚徒 這種強烈的羈囚意識在他的詩中屢屢出現 羈 木 畏 漂 浮 離 旌 倦 搖 蕩 1 2 法 華 寺 石 門 精 室 三 十 韻 卷 4 3 頁 神 舒 屏 羈 鎖 志 適 忘 幽 孱 構 法 華 寺 西 亭 卷 4 3 頁 囚 居 固 其 宜 厚 羞 久 已 包 遊 朝 陽 巖 遂 登 西 亭 二 十 韻 卷 43 頁 杳 杳 漁 父 吟 叫 叫 羈 鴻 哀 湘 口 館 瀟 湘 二 水 所 會 卷 43 頁 信 美 非 所 安 羈 心 屢 逡 巡 登 蒲 州 石 磯 望 橫 江 口 潭 島 深 迥 斜 對 香 零 山 卷 43 頁 風 波 一 跌 逝 萬 里 壯 心 瓦 解 空 縲 囚 冉 溪 卷 43 頁 農 事 誠 素 務 羈 囚 阻 平 生 首 春 逢 耕 者 卷 43 頁 二 子 得 意 猶 念 此 況 我 萬 里 為 孤 囚 放 鷓 鴣 詞 卷 43 頁 羈 禽 響 幽 谷 寒 藻 舞 淪 漪 南 澗 中 題 卷 4 3 頁 我 今 始 北 旋 新 詔 釋 縲 囚 界 圍 巖 水 簾 卷 42 頁 本 文 引 柳宗 元 詩文 據 唐 柳 宗元 柳 宗 元集 北 京 中 華書 局 1979 年 5

6 6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學 報 - 人 文 社 會 類 第 三 十 九 期 以 上 作 品 時 間 跨 度 從 元 和 元 年 ( 806) 到 元 和 十 年 ( 815) 13, 屢 次 以 羈 和 囚 訴 說 自 己 的 苦 況, 連 看 見 的 鳥 也 是 羈 鴻 羈 禽, 在 水 裏 漂 浮 的 木 頭 也 是 羈 木 詩 歌 以 外, 其 他 作 品 也 不 乏 類 似 的 描 述 14, 故 學 者 或 以 地 域 的 牢 籠 喻 其 境 況 15, 或 認 為 羈 囚 意 識 具 體 與 柳 宗 元 謫 居 永 州 十 年 相 終 始 16, 誠 非 虛 語 羈 囚 意 識 的 具 體 內 容 是 甚 麼 呢? 所 謂 羈 囚, 就 是 不 自 由, 不 能 做 自 己 想 做 的 事 柳 宗 元 最 希 望 做 到 的, 首 先 是 實 現 他 的 政 治 理 想 : 以 中 正 信 義 為 志, 以 興 堯 舜 孔 子 之 道, 利 安 元 元 為 務 17 困 於 永 州, 連 司 馬 的 職 務 也 不 准 沾 手, 遑 論 利 安 元 元 了 其 次, 柳 宗 元 覺 得 自 己 肩 負 着 重 振 家 聲 的 重 任 柳 氏 本 來 是 世 家 大 族, 唐 初 依 然 地 位 顯 赫, 武 則 天 時 捲 入 宮 廷 鬥 爭, 大 受 打 擊, 從 此 家 道 中 落 柳 宗 元 頗 以 自 己 的 家 世 為 榮, 在 故 大 理 評 事 柳 君 墓 誌 先 侍 御 史 府 君 神 道 表 故 叔 父 殿 中 侍 御 史 府 君 墓 版 文 等 文 中 一 再 提 及 他 既 以 重 振 家 聲 為 己 任, 被 貶 之 後, 柳 家 昔 日 的 輝 煌 就 成 為 他 沉 重 的 思 想 包 袱 18 此 外, 柳 宗 元 二 十 七 歲 那 年 妻 子 楊 氏 不 幸 早 逝, 一 直 沒 有 正 式 續 娶 永 州 少 士 人 女 子, 無 與 為 婚, 嗣 續 之 重, 不 絕 如 縷 19, 不 離 永 州, 就 難 以 傳 宗 接 代 利 安 元 元 重 振 家 聲 延 續 後 嗣, 都 是 柳 宗 元 念 茲 在 茲 的 ; 而 這 一 切, 卻 又 由 於 困 於 永 州 一 隅 而 無 所 措 手 這 些 煩 惱 日 夜 縈 繞 在 柳 宗 元 心 頭, 成 為 他 難 以 消 解 的 羈 囚 情 結 二 異 態 山 水 之 遊 實 際 上 能 夠 解 羈 釋 囚 的, 只 有 皇 帝 皇 帝 恩 詔 無 期, 柳 宗 首 先 想 到 的, 就 是 藉 山 水 以 消 憂 柳 宗 元 於 永 貞 元 年 ( 805) 冬 天 到 達 永 州, 到 寫 作 始 得 西 山 宴 遊 記, 在 永 州 已 經 差 不 多 四 年 這 四 年 來 他 常 常 出 遊, 也 有 記 遊 之 詩, 13 詩 歌 編 年 根 據 王 國 安 : 柳 宗 元 詩 箋 釋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1993 年 ) 14 懲 咎 賦 閔 生 賦 囚 山 賦 答 問 答 周 君 巢 餌 藥 久 壽 書 都 有 類 似 描 述 15 王 德 春 : 柳 宗 元 的 貶 謫 生 涯 與 他 的 山 水 文 學 ( 合 肥 : 安 徽 大 學 碩 士 論 文, 2003 年 ), 頁 5 16 許 東 海 : 風 景 與 焦 慮 : 柳 宗 元 永 州 所 撰 山 水 遊 記 與 辭 賦 之 對 讀, 政 大 中 文 學 報 第 1 期 (2004 年 ), 頁 寄 許 京 兆 孟 容 書, 卷 30, 頁 梁 鑒 江 : 柳 宗 元 傳 ( 廣 州 : 廣 東 高 等 教 育 出 版 社, 1999 年 ), 頁 6 19 寄 許 京 兆 孟 容 書, 卷 30, 頁 781

7 消 解 羈 囚 情 結 的 不 同 嘗 試 : 柳 宗 元 永 州 遊 記 的 重 新 解 讀 7 卻 不 見 有 記 遊 之 文 20 根 據 這 幾 年 寫 的 詩, 光 看 詩 題, 可 以 知 道 柳 宗 元 遊 覽 過 的 地 方 不 少 21 : 元 和 元 年 遊 石 門 精 舍 法 華 寺 法 華 寺 西 亭, 元 和 三 年 遊 南 亭 衡 山 南 麓 瀟 水 西 岸 22, 元 和 四 年 遊 湘 口 館 蒲 洲 石 磯 石 角 山 朝 陽 岩 四 年 遊 覽 登 臨, 在 遊 記 中 提 到 的, 只 有 始 得 西 山 宴 遊 記 開 頭 一 段 : 自 余 為 僇 人, 居 是 州, 恒 惴 慄 其 隟 也, 則 施 施 而 行, 漫 漫 而 游 日 與 其 徒 上 高 山, 入 深 林, 窮 廻 谿, 幽 泉 怪 石, 無 遠 不 到 到 則 披 草 而 坐, 傾 壺 而 醉, 醉 則 更 相 枕 以 卧, 卧 而 夢 意 有 所 極, 夢 亦 同 趣 覺 而 起, 起 而 歸 以 為 凡 是 州 之 山 水 有 異 態 者, 皆 我 有 也, 而 未 始 知 西 山 之 怪 特 ( 卷 29, 頁 762) 既 云 日 與 其 徒 上 高 山, 入 深 林, 窮 迴 溪, 幽 泉 怪 石, 無 遠 不 到, 可 知 柳 宗 元 這 四 年 中 頻 頻 出 遊, 詩 歌 所 記, 很 可 能 只 是 其 中 的 一 部 分 文 中 提 到 他 們 圍 坐 共 飲, 睡 覺 做 夢, 但 是 既 沒 表 明 柳 宗 元 出 遊 的 目 的, 也 沒 記 下 他 登 臨 的 感 受 他 是 不 是 因 為 想 忘 掉 惴 慄 而 出 遊 呢? 覺 而 起, 起 而 歸, 是 盡 興 而 歸 還 是 落 寞 而 回 呢? 比 對 西 山 之 遊, 可 以 推 想 到 這 許 多 次 遊 玩 都 是 有 所 欠 缺 的, 欠 缺 的 是 甚 麼 呢? 參 考 柳 宗 元 的 記 遊 詩, 可 以 更 具 體 更 準 確 地 解 讀 這 段 文 字 : 拘 情 病 幽 鬱, 曠 志 寄 高 爽 ( 法 華 寺 石 門 精 室 三 十 韻, 卷 43, 頁 1187) 神 舒 屏 羈 鎖, 志 適 忘 幽 孱 棄 逐 久 枯 槁, 迨 今 始 開 顏 賞 心 難 久 留, 離 念 來 相 關 ( 構 法 華 寺 西 亭, 卷 43, 頁 1196) 追 遊 疑 所 愛, 且 復 舒 吾 情 ( 遊 石 角 過 小 嶺 至 長 烏 村, 卷 43, 頁 1194) 信 美 非 所 安, 羈 心 屢 逡 巡 糾 結 良 可 解, 紆 鬱 亦 已 伸 高 歌 返 故 室, 自 誷 非 所 欣 ( 登 蒲 州 石 磯 望 橫 江 口 潭 島 深 迥 斜 對 香 零 山, 卷 43, 頁 1192) 投 跡 山 水 地, 放 情 詠 離 騷 孤 賞 誠 所 悼, 暫 欣 良 足 褒 ( 遊 南 亭 夜 還 敘 志 七 十 韻, 卷 43, 頁 1199) 詩 中 柳 宗 元 以 拘 情 羈 鎖 羈 心 形 容 自 己 貶 謫 永 州 的 心 境, 具 體 地 寫 出 了 他 失 去 自 由 自 主 無 法 有 所 作 為 的 羈 囚 情 結 追 20 永 州 龍 興 寺 東 丘 記 記 述 作 者 經 營 龍 興 寺 旁 東 丘, 永 州 法 華 寺 新 作 西 亭 記 記 述 作 者 修 建 法 華 寺 旁 西 亭, 雖 有 寫 景 之 筆, 都 不 算 遊 記 參 見 王 國 安, 柳 宗 元 詩 箋 釋. 目 錄 柳 宗 元 詩 中 有 時 候 瀟 湘 不 分, 湘 岸 移 木 芙 蓉 植 龍 興 精 舍 中 的 湘 岸 其 實 是 瀟 水 西 岸

8 8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學 報 - 人 文 社 會 類 第 三 十 九 期 遊 疑 所 愛, 且 復 舒 吾 情, 顯 示 柳 宗 元 本 來 就 不 特 別 喜 歡 遊 山 玩 水, 只 是 將 之 視 為 抒 解 鬱 結 的 手 段 登 山 臨 水, 固 然 是 糾 結 良 可 解, 紆 鬱 亦 已 伸, 達 到 了 抒 懷 的 效 果, 可 惜 賞 心 難 久 留 羈 心 屢 逡 巡, 所 得 只 是 暫 欣 而 已 始 得 西 山 宴 遊 記 首 段 記 述 昔 日 遊 玩 往 往 醉 而 入 夢 醉 夢 表 示 遊 玩 時 的 暫 得 之 欣 須 臾 之 歡, 而 其 後 的 覺 歸 則 表 示 重 回 塵 世, 憂 患 復 生 這 跟 與 李 翰 林 建 書 所 說 的 一 致 的 : 僕 悶 即 出 遊 時 到 幽 樹 好 石, 蹔 得 一 笑, 已 復 不 樂 何 者? 譬 如 囚 拘 圜 土, 一 遇 和 景 出, 負 牆 搔 摩, 伸 展 支 體, 當 此 之 時, 亦 以 為 適, 然 顧 地 窺 天, 不 過 尋 丈, 終 不 得 出, 豈 復 能 久 為 舒 暢 哉? ( 卷 30, 頁 ) 因 此, 柳 宗 元 到 了 永 州 以 後 的 四 年 時 間, 悶 即 出 遊, 有 意 藉 山 水 以 抒 解 羈 囚 情 結 可 惜 效 果 不 彰, 蹔 得 一 笑, 已 復 不 樂 他 藉 景 抒 情 的 嘗 試 是 不 成 功 的 一 起 復 無 期 的 悲 哀 參 以 理 化 情 的 嘗 試 唐 代 被 貶 到 遠 方 州 縣 的 官 員, 如 蒙 恩 赦, 例 許 量 移 靠 近 京 師 的 州 縣 量 移, 代 表 得 到 皇 帝 的 原 諒 可 是 憲 宗 ( ) 在 元 和 元 年 下 詔, 聲 明 柳 宗 元 等 八 司 馬 縱 逢 恩 赦, 不 在 量 移 之 限 23, 可 見 憲 宗 對 他 們 怨 恨 之 深 柳 宗 元 一 方 面 在 永 州 枯 候, 希 望 皇 帝 儘 快 回 心 轉 意 ; 另 一 方 面 致 書 高 官, 希 望 得 到 他 們 推 挽 元 和 二 年 他 寫 了 上 廣 州 趙 昌 尚 書 啟 24, 元 和 三 年 寫 了 上 揚 州 李 吉 甫 相 公 獻 所 著 文 啟, 可 惜 都 沒 有 甚 麼 效 果 皇 帝 看 來 一 直 沒 有 釋 恨, 元 和 二 年 正 月 祭 天 大 赦 25, 三 年 正 月 因 23 後 晉 劉 昫 等 : 憲 宗 本 紀, 舊 唐 書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1975 年 ), 卷 14, 頁 柳 宗 元 文 章 事 跡 繫 年 據 羅 聯 添, 柳 宗 元 事 蹟 繫 年 暨 資 料 類 編 ( 臺 北 : 國 立 編 譯 館, 1981 年 ) 上 廣 州 趙 昌 尚 書 啟 原 作 上 廣 州 趙 宗 儒 啟, 誤, 考 證 參 見 羅 聯 添, 柳 宗 元 事 蹟 繫 年 暨 資 料 類 編, 頁 後 晉 劉 昫 等 : 憲 宗 本 紀, 舊 唐 書, 卷 14, 頁 420

9 消 解 羈 囚 情 結 的 不 同 嘗 試 : 柳 宗 元 永 州 遊 記 的 重 新 解 讀 9 群 臣 上 尊 號 大 赦 26, 柳 宗 元 都 不 獲 量 移 踏 入 元 和 四 年, 柳 宗 元 越 加 焦 急 了 這 時 柳 宗 元 貶 謫 永 州 已 滿 三 年, 而 左 遷 官 一 般 三 年 可 獲 量 移 27 閏 三 月, 八 司 馬 之 一 的 程 异 擢 為 揚 子 留 後 28, 柳 宗 元 卻 一 點 兒 寛 免 量 移 的 消 息 都 沒 有 於 是 柳 宗 元 一 口 氣 寫 了 幾 封 信, 向 朝 中 有 力 者 乞 援 : 姑 遂 小 北, 益 輕 瘴 癘, 就 婚 娶, 求 胤 嗣, 有 可 付 託, 即 冥 然 長 辭, 如 得 甘 寢, 無 復 恨 矣 ( 寄 許 京 兆 孟 容 書, 卷 30, 頁 784) 儻 因 賊 平 慶 賞 之 際, 得 以 見 白 一 釋 廢 痼, 移 數 縣 之 地, 則 世 必 曰 罪 稍 解 矣 ( 與 蕭 翰 林 俛 書, 卷 30, 頁 799) 苟 為 堯 人, 不 必 立 事 程 功, 唯 欲 為 量 移 官, 差 輕 罪 累 ( 與 李 翰 林 建 書, 卷 30, 頁 802) 信 中 的 小 北 移 數 縣 之 地 欲 為 量 移 官, 都 是 希 望 量 移 之 意 量 移 標 誌 着 皇 帝 的 原 宥, 得 到 皇 帝 的 原 宥, 才 能 夠 解 脫 羈 囚, 實 現 利 安 元 元 重 振 家 聲 延 續 後 嗣 理 想 可 惜 幾 封 信 都 沒 起 甚 麼 作 用, 柳 宗 元 日 日 夜 夜 受 着 起 復 無 期 的 煎 熬 柳 宗 元 怎 樣 面 對 這 份 不 可 解 的 焦 慮 呢? 他 想 起 了 莊 子 柳 宗 元 一 向 喜 歡 莊 子, 不 過 從 前 他 欣 賞 的 只 是 莊 子 的 文 辭 29, 現 在 則 想 起 了 莊 子 的 義 理 於 是 他 嘗 試 把 莊 子 思 想 和 永 州 山 水 結 合 起 來, 以 消 解 那 揮 之 不 去 的 羈 囚 情 結 二 萬 化 冥 合 之 遊 : 始 得 西 山 宴 游 記 一 些 學 者 曾 指 出 永 州 遊 記 含 有 道 家 思 想, 認 為 柳 宗 元 通 過 自 然 山 水 的 賞 玩, 產 生 了 天 人 合 一 的 體 驗 30 體 現 了 天 地 與 我 並 生, 26 同 註 25, 頁 白 居 易 自 題 : 一 旦 失 恩 先 左 降, 三 年 隨 例 未 量 移 唐 白 居 易 : 白 居 易 集,(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1979 年 ), 頁 354 唐 制 六 品 以 下 由 吏 部 銓 選 的 官 職 四 年 一 任, 代 宗 德 宗 以 後 改 為 三 年 參 孫 國 棟 : 唐 代 中 央 重 要 文 官 遷 轉 時 間 與 任 期 的 探 討, 唐 宋 史 論 叢 ( 香 港 : 商 務 印 書 館, 2000 年 ), 頁 宋 司 馬 光 : 資 治 通 鑒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1956 年 ), 頁 參 見 潭 州 楊 中 丞 作 東 池 戴 氏 堂 記 辯 列 子 答 韋 中 立 論 師 道 書 報 袁 君 陳 秀 才 避 師 名 書 30 王 勁 松 : 柳 宗 元 永 州 八 記 的 道 家 文 化 解 讀, 重 慶 大 學 學 報 ( 社 會 科 學 版 ) 卷 9 第 2 期 (2003 年 ), 頁 105

10 10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學 報 - 人 文 社 會 類 第 三 十 九 期 而 萬 物 與 我 為 一 ( 莊 子. 齊 物 論 ) 的 道 家 觀 點 31 可 惜 這 些 研 究 對 於 其 中 的 關 鍵 之 處, 例 如 山 水 與 道 家 精 神 境 界 的 關 係 道 家 精 神 境 界 如 何 消 解 貶 謫 哀 愁 等, 或 則 一 語 帶 過, 或 僅 泛 泛 而 談 始 得 西 山 宴 游 記 一 文 以 莊 子 思 想 立 意, 記 述 了 柳 宗 元 游 於 是 乎 始 的 經 過 和 體 會 要 論 證 這 篇 文 章 以 莊 子 思 想 立 意, 可 從 文 辭 和 文 意 兩 方 面 着 眼 先 看 文 辭 字 詞 皆 有 意 義, 一 般 來 說, 襲 用 了 老 莊 文 句, 就 是 借 用 了 老 莊 的 一 些 意 念 近 人 高 步 瀛 已 注 意 到 元 和 四 年 的 幾 篇 遊 記 頗 有 襲 用 莊 子 之 語, 他 注 釋 始 得 西 山 宴 游 記 指 出 了 兩 處 : 僇 人 舊 注 曰 : 僇 與 戮 同 案 謂 遭 貶 謫 也, 僇 人 即 戮 民 莊 子. 大 宗 師 篇 : 孔 子 曰 : 丘, 天 之 戮 民 也 32 與 造 物 者 遊 莊 子. 大 宗 師 篇 曰 : 彼 方 且 與 造 物 者 為 人, 而 遊 乎 天 地 之 一 氣 又 天 下 篇 曰 : 上 與 造 物 者 遊 33 古 人 為 文 習 慣 引 經 據 典, 不 能 說 借 用 了 老 莊 詞 句, 就 認 定 文 章 以 道 家 思 想 為 中 心 但 是 如 果 老 莊 詞 句 是 用 於 文 章 的 重 要 部 分, 以 之 描 述 精 神 境 界, 或 者 用 來 表 達 情 意 感 受, 就 很 可 能 與 文 章 中 心 思 想 有 關 了 西 山 之 遊, 柳 宗 元 強 調 自 己 最 後 達 致 的 是 與 造 物 者 遊 與 萬 化 冥 合 的 境 界 與 造 物 者 遊 為 天 下 之 語, 一 字 不 易 ; 而 萬 化 冥 合 一 語, 蓋 化 用 齊 物 論 之 名 言 萬 物 與 我 為 一 柳 宗 元 於 文 末 以 一 游 字 點 睛, 謂 西 山 之 遊 始 得 真 正 之 遊, 此 游 字 看 來 正 是 襲 用 逍 遙 遊 之 遊 文 辭 不 過 是 表 徵 而 已, 文 意 遠 較 文 辭 重 要 始 得 西 山 宴 游 記 中 與 造 物 者 遊 與 萬 化 冥 合 的 境 界 描 述, 與 莊 子 書 中 描 述 的 精 神 境 界 若 合 符 節 與 萬 化 冥 合 的 精 神 境 界 不 會 無 端 生 起, 必 因 遊 覽 所 見 而 誘 發 因 此, 要 具 體 了 解 這 精 神 境 界 的 內 涵, 必 須 從 西 山 之 遊 入 手 柳 宗 元 寫 西 山, 重 點 描 述 的 是 西 山 之 高 寫 西 山 之 高, 不 在 凸 顯 西 山 與 培 塿 之 間 的 高 矮 對 比, 而 在 於 從 高 處 下 望 事 物 的 改 變 : 黃 蝶 紅 : 柳 宗 元 思 想 中 的 道 家 成 分 ( 下 ), 玉 林 師 專 學 報 ( 哲 學 社 會 科 學 ), 卷 16 第 1 期 (1995 年 ), 頁 57 高 步 瀛 : 唐 宋 文 舉 要 ( 香 港 : 中 華 書 局, 1976 年 ), 頁 498 同 註 32, 頁 500

11 消解羈囚情結的不同嘗試 柳宗元永州遊記的重新解讀 則 凡 數 州 之 土 壤 皆 在 袵 席 之 下 尺 寸 千 里 攢 蹙 累 積 莫 得 遯 隱 卷 29 頁 762 柳宗元發現 從高處下望 一切事物都會變得渺小 數州土壤之 大 變 得 如 同 坐 席 旁 的 小 方 塊 彷 彿 伸 手 可 及 千 里 之 地 縮 為 尺 寸 一覽無遺 這 種 大 小 相 對 小 大 不 定 的 小 大 之 辯 莊 子 書 中 屢 見 其 中 秋水 中北海若所論 與柳宗元所說的最為近似 吾在於天地之間 猶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 方存乎見少 又奚以自多 計四海之在天地之間也 不似礨空之在大澤乎 計中國之在海內 不似 稊 米 之 在 大 倉 乎 34 在河伯眼裏 北海大得無窮無盡 可是換一個視角 拿北海與天 地 相 比 北 海 就 變 得 十 分 渺 小 因 此 事 物 之 小 大 其 實 不 定 因 其 所 大 而 大 之 則 萬 物 莫 不 大 因 其 所 小 而 小 之 則 萬 物 莫 不 小 3 5 柳宗元覺察到高處觀物則事物會由大變小之後 進一步遊目四 顧 看 見 青 山 白 水 縈 迴 繚 繞 一 直 延 展 到 天 邊 這 裏 最 重 要 的 是 四 望如一 這句話 原來從高處觀物則事物變小 而事物變小之後就看 不分明 看去都是同一個模樣 柳宗元由是從觀物悟到觀照人生之理 從柳宗元個人的角度看柳 宗元 羈囚永州 家聲不振 婚配無着 都是大得不得了的事 可是 從整個中國來看 柳宗元只是千千萬萬人中的一個人 個人的失意就 變得微不足道了 要是把柳宗元置於整個宇宙之中 在無始無終的時 間長河裏 在漫無邊際的廣闊空間裏 個人的得失簡直比不上一點微 塵 柳宗元領悟到過去之所以痛苦 是因為只曉得從自己個人的角度 看自己 自己審視自己 當然滿眼都是失意苦惱 並且會把苦惱放到 極大 只要擺脫柳宗元個人的視角 擴展胸襟 以天地宇宙的視角觀 周 莊 子 清 郭 慶 藩 莊子 集 釋 北 京 中 華 書局 1961 年 頁 同 註 34 頁

12 12 屏東教育大學學報-人文社會類 第三十九期 照 自 身 則 個 人 就 會 變 為 至 小 甚 至 看 不 到 個 人 四 望 如 一 就 是 泯 滅了個別 個 人 的 痛 苦 將 會 消 解 於 無 形 擺 脫 個 人 的 觀 點 改 為 以 天 地宇宙的視角觀物 柳宗元就不再是個人的柳宗元 而是與天地宇宙 混 為 一 體 的 柳 宗 元 這 就 是 與 顥 氣 俱 與 造 物 者 遊 的 涵 義 下 文 心 凝 形 釋 與 萬 化 冥 合 也 是 這 個 意 思 心 凝 指 匯 聚 心 神 以 天 地 宇 宙 的 視 角 觀 物 形 釋 指 擺 脫 個 人 不 再 為 柳 宗 元 個 人 視 角 所束縛 能夠這樣 柳宗元就不再囿於柳宗元個人的所見所感 而以 天 地 宇 宙 之 所 見 為 自 己 所 見 這 就 是 與 萬 化 冥 合 之 義 全 文 以 然 後知吾嚮之未始游 游於是乎始 一語作結 點明往昔不過是形軀之 遊 這一次是精神層次的莊子 逍遙遊 之遊 三 虛 靜 自 得 之 樂 鈷 鉧 潭 記 鈷 鉧 潭 西 小 丘 記 至小丘西小石潭記 遊西山後八日 柳宗元遊西山西邊的鈷鉧潭 學者或以為 鈷鉧 潭 記 表 達 了 不 能 忘 懷 故 土 的 鬱 悶 心 情 36 或 指 潭 水 的 幽 寂 清 冷 即 是 抗 不 過 惡 勢 力 的 反 撲 的 處 境 37 或 謂 作 者 以 人 民 不 能 安 居 的 痛 苦 抒 發 鬱 悶 和 憤 激 的 情 緒 3 8 或 認 為 寫 的 是 居 夷 的 悲 愴 和 對 故 土 的 懷 念 3 9 這些說法都有一定的道理 談到柳宗元的內心深處 誰能否認他 的 確 是 感 到 幽 寂 悲 愴 呢 看 見 村 民 不 勝 官 租 私 券 之 委 積 怎 能 不 鬱 悶憤激呢 可是如果說這就是 鈷鉧潭記 的主旨所在 卻又不見得 切 當 細 讀 鈷 鉧 潭 記 重 點 寫 的 是 冉 水 奔 流 之 可 觀 潭 水 清 平 之 可 喜 使作者 樂 而購之 並且 樂 而忘故土 就文論文 這篇文 章寫的明明是藉鈷鉧潭抒解抑鬱而得樂 以柳宗元內心深處的 鬱 悶 幽 寂 為 本 文 主 旨 恐 怕 未 能 全 面 反 映 作 者 為 文 之 用 心 鈷 鉧 潭 記 寫 冉 水 奔 流 既 抵 山 石 又 經 屈 折 顛 委 勢 峻 盪 擊 益 暴 抵 達 鈷 鉧 潭 後 終 於 變 得 清 而 平 水 勢 前 面 激 動 後 來 平 靜 恰 成 強 烈 對 比 柳 宗 元 的 遊 記 可 說 是 一 切 景 語 皆 作 情 語 吳 文 治 柳 宗 元 評 傳 頁 131 霍 松 林 鈷 鉧 潭 記 陳 振 鵬 章 培 恒 編 古 文 鑒 賞 辭 典 上 海 上 海 辭 書 出 版 社 1997 年 頁 1059 王 更 生 柳 宗 元 散 文 研 讀 頁 201 尚 永 亮 柳 宗 元 詩 文 選 評 上 海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 2003 年 頁 90 蔣 凡 文 章 並 峙 壯 乾 坤 韓 愈 柳 宗 元 研 究 上 海 上 海 教 育 出 版 社 2001

13 消 解 羈 囚 情 結 的 不 同 嘗 試 : 柳 宗 元 永 州 遊 記 的 重 新 解 讀 13 往 往 滲 透 了 作 者 的 思 想 感 情, 學 者 或 以 為 這 段 文 字 是 作 者 坎 坷 經 歷 的 寫 照 41, 或 以 為 藉 此 顯 示 永 不 言 輸 的 精 神 42, 但 對 於 水 流 最 後 歸 於 清 而 平 卻 都 交 代 不 清 鈷 鉧 潭 記 主 要 寫 水, 老 莊 喜 以 水 說 理, 循 道 家 的 思 路, 也 許 能 夠 更 準 確 更 深 入 地 理 解 這 篇 文 章 老 子 以 水 說 明 處 世 之 道, 莊 子 則 常 用 水 比 喻 心 性 精 神 柳 宗 元 在 鈷 鉧 潭 記 中 明 寫 水 勢, 暗 喻 心 境, 接 近 莊 子 以 水 性 喻 人 心 的 思 路 冉 水 在 奔 流 中 盪 擊 益 暴, 莊 子 中 盪 字 多 指 搖 蕩 心 神, 是 負 面 的 43 ; 水 流 到 達 鈷 鉧 潭 變 得 清 而 平, 莊 子 常 以 水 之 清 平 形 容 精 神 寧 靜, 得 其 本 然, 是 正 面 的 : 平 者, 水 停 之 盛 也 其 可 以 為 法 也, 內 保 之 而 外 不 蕩 也 44 水 靜 則 明 燭 鬚 眉, 平 中 準, 大 匠 取 法 焉 水 靜 猶 明, 而 況 精 神! 聖 人 之 心 靜 乎! 天 地 之 鑑 也, 萬 物 之 鏡 也 45 水 之 性, 不 雜 則 清, 莫 動 則 平 ; 鬱 閉 而 不 流, 亦 不 能 清 ; 天 德 之 象 也 46 只 有 精 神 清 澈, 心 境 平 靜, 就 能 夠 明 鑑 萬 物, 洞 察 世 情 心 境 時 刻 保 持 清 平, 方 能 免 於 俗 累, 逍 遙 物 外, 全 生 盡 年 柳 宗 元 被 貶 永 州 之 後, 憂 愁 憤 懣, 情 緒 如 同 冉 水 之 顛 委 勢 峻, 盪 擊 益 暴, 一 直 不 得 止 息, 而 痛 苦 也 晝 夜 縈 繞 心 頭 終 於 柳 宗 元 領 悟 到 一 個 道 理 : 他 不 能 夠 改 變 客 觀 環 境, 但 是 他 能 夠 改 變 自 己 的 心 境, 而 改 變 了 心 境 就 能 夠 改 變 生 活 只 要 平 伏 心 情, 保 持 清 平 的 心 境, 就 能 夠 擺 脫 痛 苦 的 生 活 了 文 末 提 到 鈷 鉧 潭 宜 於 中 秋 觀 月, 或 以 為 表 達 的 是 作 者 懷 鄉 之 情 年 ), 頁 219 林 從 龍 許 挺 : 鈷 鉧 潭 記, 吳 功 正 編, 古 文 鑑 賞 集 成 ( 二 )( 臺 北 : 文 史 哲 出 版 社, 1991 年 ), 頁 687 李 愛 民 : 含 蓄 蘊 籍, 寄 託 幽 深 柳 宗 元 永 州 八 記 的 託 物 言 志 藝 術, 山 東 商 業 職 業 技 術 學 院 學 報 卷 7 第 3 期 ( 2007 年 ), 頁 83 例 如 人 間 世 : 德 蕩 乎 名, 知 出 乎 爭 庚 桑 楚 : 貴 富 顯 嚴 名 利 六 者, 勃 志 也 容 動 色 理 氣 意 六 者, 謬 心 也 惡 欲 喜 怒 哀 樂 六 者, 累 德 也 去 就 取 與 知 能 六 者, 塞 道 也 此 四 六 者 不 盪 胸 中 則 正, 正 則 靜, 靜 則 明, 明 則 虛, 虛 則 無 為 而 無 不 為 也 周 莊 子, 清 郭 慶 藩 : 德 充 符, 頁 214 周 莊 子, 清 郭 慶 藩 : 天 道, 頁 457 周 莊 子, 清 郭 慶 藩 : 刻 意, 頁 544

14 14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學 報 - 人 文 社 會 類 第 三 十 九 期 47 ; 但 是 文 章 其 實 以 於 以 見 天 之 高, 氣 之 迥 一 語 作 結, 可 見 天 高 氣 迥 才 是 行 文 重 點 天 高 氣 迥, 語 出 王 勃 秋 日 登 洪 府 滕 王 閣 餞 別 序 : 天 高 地 迥, 覺 宇 宙 之 無 窮 置 身 於 無 窮 無 盡 的 天 地 宇 宙 之 中, 個 人 小 小 的 寵 辱 得 失 顯 得 無 足 掛 齒, 有 助 心 境 由 激 蕩 而 變 得 清 平, 其 理 與 始 得 西 山 宴 遊 記 相 同 遊 鈷 鉧 潭 後, 柳 宗 元 續 遊 潭 西 小 丘, 作 鈷 鉧 潭 西 小 丘 記 論 者 多 謂 這 篇 遊 記 的 主 旨, 是 借 小 丘 之 被 棄 抒 發 自 傷 不 遇 之 情 48 細 讀 這 篇 遊 記, 內 容 主 要 寫 遊 小 丘 的 虛 靜 心 境, 強 調 的 是 買 得 小 丘 的 喜 悅 之 情, 可 見 本 文 雖 有 自 傷 不 遇 的 感 慨, 而 藉 小 丘 以 抒 懷 才 是 文 章 主 旨 柳 宗 元 遊 小 丘, 最 終 達 致 悠 然 而 虛 者 與 神 謀, 淵 然 而 靜 者 與 心 謀, 顯 然 借 用 了 莊 子 的 語 言 來 描 述 所 達 致 的 精 神 境 界 虛, 指 胸 中 沒 有 成 心 定 見 ; 靜, 指 心 氣 平 和 胸 中 充 滿 悲 憤 鬱 結, 心 中 愁 思 如 潮 起 伏, 就 是 不 虛 不 靜 買 得 小 丘 之 後, 柳 宗 元 剷 刈 穢 草, 伐 去 惡 木, 觀 賞 到 的 是 山 之 高, 雲 之 浮, 溪 之 流, 鳥 獸 之 遨 遊 49 山 本 自 高, 雲 本 自 浮, 意 思 是 盡 顯 物 之 本 然 萬 物 得 其 本 然, 則 一 切 自 足 自 在 柳 宗 元 由 此 省 悟 到 悲 憤 鬱 結 原 非 自 己 本 性 所 有, 只 要 剷 刈 刺 心 之 穢 草, 伐 去 傷 神 之 惡 木, 神 虛 心 靜, 復 得 本 然, 就 能 夠 和 溪 山 雲 鳥 一 樣 逍 遙 自 得 了 遊 小 丘 後 柳 宗 元 續 遊 小 丘 西 面 的 小 石 潭, 作 至 小 丘 西 小 石 潭 記 記 中 最 為 人 津 津 樂 道 的 是 寫 潭 中 魚 一 節 : 潭 中 魚 可 百 許 頭, 皆 若 空 遊 無 所 依 日 光 下 澈, 影 布 石 上, 怡 然 不 動, 俶 爾 遠 逝, 往 來 翕 忽, 似 與 游 者 相 樂 ( 卷 29, 頁 767) 學 者 注 釋, 多 僅 指 此 語 本 之 酈 道 元 水 經 注 淥 水 平 潭, 清 潔 澄 深, 俯 視 遊 魚, 類 若 乘 空 數 語, 然 而 描 寫 以 外, 柳 宗 元 還 說 潭 中 魚 似 與 游 者 相 樂, 其 意 似 又 出 自 莊 子. 秋 水 : 羅 聯 添 : 柳 宗 元 二 篇 山 水 記 分 析, 唐 代 四 家 詩 文 論 集 ( 臺 北 : 學 海 出 版 社,1996 年 ), 頁 283 參 見 吳 文 治 : 柳 宗 元 評 傳, 頁 132; 霍 松 林 : 鈷 鉧 潭 西 小 丘 記, 陳 振 鵬 章 培 恒 主 編 : 古 文 鑒 賞 辭 典 ( 上 海 : 上 海 辭 書 出 版 社, 1997 年 ), 頁 1061; 王 更 生 : 柳 宗 元 散 文 研 讀, 頁 207; 尚 永 亮 : 柳 宗 元 詩 文 選 評, 頁 93 鈷 鉧 潭 西 小 丘 記 卷 29, 頁 765

15 消 解 羈 囚 情 結 的 不 同 嘗 試 : 柳 宗 元 永 州 遊 記 的 重 新 解 讀 15 莊 子 與 惠 子 遊 于 濠 梁 之 上 莊 子 曰 : 儵 魚 出 遊 從 容, 是 魚 之 樂 也 50 莊 子 見 儵 魚 出 遊 從 容 而 知 魚 樂, 是 人 知 魚 樂 ; 柳 宗 元 覺 得 潭 中 魚 似 與 游 者 相 樂, 則 不 但 人 知 魚 樂, 魚 亦 知 人 樂, 其 意 出 於 莊 子 而 又 另 翻 新 意 莊 子 見 魚 遊 從 容 而 知 魚 樂, 是 以 萬 物 得 其 自 然 本 然 為 樂 柳 宗 元 見 潭 中 魚 怡 然 不 動, 俶 爾 遠 逝, 欲 留 則 留, 欲 去 則 去, 自 由 自 在, 因 此 而 知 魚 樂, 意 境 與 莊 子 相 通 自 己 聞 水 聲 而 往, 伐 竹 取 道, 見 潭 而 止, 玩 石 賞 魚, 同 樣 是 欲 行 則 行, 欲 止 則 止, 行 止 自 然, 自 由 自 在 潭 中 魚 見 我 自 然 而 行, 自 然 而 止, 當 亦 能 感 知 我 之 樂 而 與 我 相 樂 魚 雖 處 小 潭 之 中, 行 止 自 由, 只 要 不 存 非 分 之 想, 則 雖 身 處 小 潭 而 仍 然 可 以 得 樂 同 樣 道 理, 柳 宗 元 雖 然 困 於 永 州 一 隅 之 地, 只 要 安 於 所 在, 欲 行 則 行, 欲 止 則 止, 自 由 自 在 之 樂, 唾 手 可 得, 何 來 羈 囚 之 苦? 四 暫 去 復 來 之 悲 : 以 理 化 情 的 審 察 柳 宗 元 一 生 服 膺 儒 術, 前 四 記 卻 偏 離 了 儒 學, 以 道 家 之 理 化 解 不 能 履 行 儒 家 理 想 的 鬱 結 原 來 柳 宗 元 雖 然 以 儒 為 宗, 卻 不 排 斥 道 家, 把 道 家 看 作 孔 氏 之 異 流 51 這 種 比 較 寬 鬆 的 哲 學 觀, 讓 柳 宗 元 在 失 意 之 際 能 以 老 莊 之 術 自 處 : 及 為 藍 田 尉, 留 府 庭, 旦 暮 走 謁 於 大 官 堂 下, 與 卒 伍 無 別 居 曹 則 俗 吏 滿 前, 更 說 買 賣, 商 算 贏 縮 又 二 年 為 此, 度 不 能 去, 益 學 老 子, 和 其 光, 同 其 塵, 雖 自 以 為 得, 然 已 得 號 為 輕 薄 人 矣 ( 與 楊 誨 之 第 二 書, 卷 33, 頁 856) 當 時 柳 宗 元 只 是 一 個 低 級 官 員, 周 旋 於 大 官 俗 吏 之 間, 為 免 被 人 排 擠 他 只 好 和 光 同 塵, 以 老 子 之 術 自 存 由 此 可 知, 柳 宗 元 並 不 以 道 家 為 異 端, 也 不 介 意 用 老 莊 之 術 處 世 50 周 莊 子, 清 郭 慶 藩 : 莊 子 集 釋, 頁 送 元 十 八 山 人 南 遊 序 : 太 史 公 嘗 言 : 世 之 學 孔 氏 者, 則 黜 老 子, 學 老 子 者, 則 黜 孔 氏, 道 不 同 不 相 為 謀 余 觀 老 子, 亦 孔 氏 之 異 流 也, 不 得 以 相 抗 ( 卷 25, 頁 662)

16 16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學 報 - 人 文 社 會 類 第 三 十 九 期 柳 宗 元 以 道 家 思 想 消 解 羈 囚 鬱 結 開 頭 是 成 功 的, 讀 始 得 西 山 宴 游 記, 可 以 感 受 到 他 完 全 解 除 羈 縛 恐 懼 的 欣 悅 西 山 宴 遊 之 後, 接 下 來 三 篇 遊 記 雖 然 強 調 山 水 之 樂, 但 是 字 裏 行 間 透 露 出 來 的 情 調 就 不 同 了 鈷 鉧 譚 記 結 句 云 : 孰 使 予 樂 居 夷 而 忘 故 土 者, 非 茲 潭 也 歟? 雖 下 一 樂 字, 但 論 者 以 為 哀 怨 之 音, 反 用 一 樂 字 托 出 52 鈷 鉧 潭 西 小 丘 記 鋪 敘 小 丘 勝 景, 極 言 得 小 丘 之 喜, 最 後 筆 鋒 一 轉, 寫 小 丘 之 不 遇 劉 大 櫆 評 本 文 : 前 寫 小 丘 之 勝, 後 寫 棄 擲 之 感, 轉 摺 獨 見 幽 冷 53 這 種 幽 冷 的 情 調, 在 最 後 一 篇 至 小 丘 西 小 石 潭 記 中 更 進 一 步 化 為 淒 寒 : 坐 潭 上, 四 面 竹 樹 環 合, 寂 寥 無 人, 淒 神 寒 骨, 悄 愴 幽 邃 以 其 境 過 清, 不 可 久 居, 乃 記 之 而 去 ( 卷 29, 頁 767) 文 章 寫 柳 宗 元 聞 水 聲 而 心 樂 之, 觀 魚 而 感 到 人 魚 相 樂, 一 直 強 調 一 個 樂 字 ; 最 後 竟 以 淒 神 寒 骨, 悄 愴 幽 邃 作 結, 則 遊 潭 所 得 之 樂, 似 亦 僅 為 蹔 得 一 笑 之 樂 而 已 前 四 記 以 淒 神 寒 骨, 悄 愴 幽 邃 作 結, 表 示 以 理 化 情 的 嘗 試 到 底 未 奏 膚 功 畢 竟 理 是 理, 情 是 情, 理 論 層 面 的 消 解 不 等 於 感 情 鬱 結 得 到 真 正 的 消 解, 理 論 上 開 闢 出 來 的 人 生 路 也 不 等 於 情 感 上 可 以 接 受 的 人 生 路 一 用 非 一 途 的 省 悟 肆 重 建 人 生 的 嘗 試 元 和 四 年 以 理 化 情 的 嘗 試 並 不 完 全 成 功, 鬱 結 依 舊 纏 繞 心 頭, 柳 宗 元 只 好 另 尋 出 路 新 的 一 次 嘗 試 見 於 元 和 五 年 的 愚 溪 詩 序 愚 溪 詩 序 詳 記 柳 宗 元 在 愚 溪 一 帶 的 遊 踪 所 至, 記 敘 愚 溪 之 事, 描 摹 愚 溪 之 狀, 抒 寫 由 愚 溪 引 發 的 所 思 所 感, 名 為 詩 序, 實 同 遊 記 54 愚 徐 幼 錚 語, 轉 引 自 高 步 瀛 : 唐 宋 文 舉 要 ( 上 冊 ), 頁 501 轉 引 自 高 步 瀛 : 唐 宋 文 舉 要 ( 上 冊 ), 頁 503 林 紓 : 韓 柳 文 研 究 法 評 柳 宗 元 復 冀 及 貴 游 者 之 爭 買, 則 名 心 到 底 不 忘 ( 香 港 : 龍 門 書 店,1969 年, 頁 119), 意 思 相 近 而 不 如 劉 大 櫆 之 言 切 當 古 無 遊 記 之 目, 現 代 學 者 歸 納 遊 記 的 要 素 有 三 : 一 所 至, 即 作 者 遊 程 ; 二 所

17 消解羈囚情結的不同嘗試 柳宗元永州遊記的重新解讀 溪詩序 仍依 莊子 立說 不過所取義理與元和四年遊記不同 愚 溪 詩 序 以 愚 字 貫 串 全 文 所 謂 愚 一 般 的 理 解 是 蠢 笨 無知 但 愚溪詩序 裏的愚卻在蠢笨無知的意思上再加引申 愚溪 之 愚 在 於 不 可 以 溉 灌 大舟不可入 不能興雲雨 總 而 言 之 愚 就 是 無 以 利 世 因 此 柳 宗 元 筆 下 的 愚 其 實 是 無 用 之 意 柳 宗 元 說 凡 為 愚 者 莫 我 若 也 意 思 也 是 說 自 己 無 用 這 當 然 是 針 對 他 的身分境況而言 他被貶永州當一個 員外置 的司馬 只能白支俸 祿虛度光陰 別說利安元元 連永州的庶務也不能管 世俗眼光都會以實用眼光衡量事物價值 愚溪不能灌溉 不能行 舟 不能興雲雨 一般人就認定愚溪無用 柳宗元不循世俗實用觀點 照察愚溪 發現了愚溪實用以外的用途 溪 雖 莫 利 於 世 而 善 鑒 萬 類 清 瑩 秀 澈 鏘 鳴 金 石 能 使 愚 者 喜 笑 眷 慕 樂 而 不 能 去 也 卷 24 頁 643 愚溪雖然不能載舟灌溉 卻有觀賞價值 使人喜笑流連 具有世 俗 有用 標準之外的用處 寫溪即是寫人 柳宗元不能在仕途上有所作為 不能經國濟民 傳 統 觀 點 就 會 視 之 為 無 用 柳 宗 元 同 樣 在 世 俗 實 用 標 準 之 外 找 到 自己的有用之處 余 雖 不 合 於 俗 亦 頗 以 文 墨 自 慰 漱 滌 萬 物 牢 籠 百 態 而 無 所 避 之 同 前註 他想到自己有一支生花妙筆 能寫出令人喜笑眷慕的文章 這就 是 世 俗 標 準 之 外 的 有 用 柳 宗 元 一 向 以 利 安 元 元 重 振 家 聲 為 己 任 一 旦 無 法 履 行 實 踐 就 覺 得 自 己 無 用 完 全 失 去 了 人 生 價 值 痛 苦 不 堪 愚 溪 詩 序 顯 示 他 從 世 俗 觀 點 以 外 另 謀 出 路 重 建 人 生 價 值 柳 宗 元 能 夠 從 不 同 的 角 度 思 考 有 用 無 用 的 問 題 相 信 是 得 力 於 莊 子 莊 子 書 中 多 處 談 到 有 用 無 用 的 問 題 例 如 見 即 作 者 耳 聞目 睹 的事物 三 所 感 即 作 者由所 見 所 聞而 引 發 的 所 思所想 參 見 梅 新 林 俞 樟 華 中國遊 記 文 學史 上 海 學林 出 版 社 2004 年 頁

18 18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學 報 - 人 文 社 會 類 第 三 十 九 期 逍 遙 遊 以 宋 人 資 章 甫 而 適 越 為 例, 說 明 有 用 無 用 不 定 之 理 ; 又 以 不 龜 手 之 藥 為 例, 或 以 封, 或 不 免 於 洴 澼 絖, 說 明 用 非 一 途 ; 又 以 斄 牛 不 能 執 鼠, 說 明 有 用 無 用 並 非 一 定 柳 宗 元 能 夠 在 世 俗 的 有 用 觀 點 之 外 探 索 自 己 的 人 生 價 值, 應 是 受 到 莊 子 的 啟 發 愚 溪 詩 序 論 述 了 愚 溪 和 自 己 的 有 用 後, 寫 了 充 滿 道 家 色 彩 的 愚 辭 作 結 : 以 愚 辭 歌 愚 溪, 則 茫 然 而 不 違, 昏 然 而 同 歸, 超 鴻 蒙, 混 希 夷, 寂 寥 而 莫 我 知 也 ( 同 前 註 ) 茫 然 不 違, 昏 然 同 歸, 是 說 柳 宗 元 覺 得 自 己 與 愚 溪 混 然 為 一, 人 同 於 溪, 溪 不 異 人 意 思 是 在 超 鴻 蒙, 混 希 夷 的 道 家 境 界 中, 柳 宗 元 和 愚 溪 一 樣, 即 無 用 即 有 用, 說 無 用 則 一 切 事 物 都 是 無 用, 說 有 用 則 一 切 事 物 皆 有 其 用 莫 我 知 一 語 頗 有 深 意 莫 我 知 即 莫 知 有 我, 意 謂 不 再 意 識 到 自 己 是 柳 宗 元 柳 宗 元 平 素 認 識 的 自 我, 是 有 意 於 仕 途 的, 有 志 於 政 務 的, 有 心 於 用 世 的 正 因 為 這 個 我, 使 柳 宗 元 痛 苦 萬 狀 忘 卻 了 平 素 的 我, 柳 宗 元 才 得 以 放 下 自 己 無 用 的 人 生, 重 建 一 個 另 有 價 值 的 人 生 二 立 言 的 人 生 價 值 柳 宗 元 探 尋 到 的 新 的 人 生 價 值, 就 是 寫 作 文 章 柳 宗 元 本 無 意 於 文 章, 全 心 全 意 把 自 己 的 才 華 施 之 事 實, 以 輔 時 及 物 為 道 55 及 至 被 貶, 感 到 施 乎 事 者 無 日 56, 於 是 致 力 於 文 章 元 和 四 年 的 幾 封 信 裏, 他 說 自 己 為 文 的 宗 旨 在 說 明 聖 人 用 心 57, 闡 釋 輔 時 及 物 之 道 58, 並 且 期 望 這 些 文 章 能 夠 垂 於 後 59 取 貴 於 後 60 儒 家 傳 統 有 立 德 立 功 立 言 三 不 朽 之 說, 這 裏 柳 宗 元 所 說 的, 顯 然 源 於 儒 家 傳 統 立 言 不 朽 的 觀 念 愚 溪 詩 序 之 主 旨, 同 樣 是 以 立 言 重 構 人 生 價 值 然 而 細 察 文 55 答 吳 武 陵 論 非 國 語 書, 卷 30, 頁 與 呂 道 州 溫 論 非 國 語 書, 卷 31, 頁 與 李 翰 林 建 書, 卷 30, 頁 答 吳 武 陵 論 非 國 語 書, 卷 31, 頁 同 註 寄 許 京 兆 孟 容 書, 卷 30,783

19 消 解 羈 囚 情 結 的 不 同 嘗 試 : 柳 宗 元 永 州 遊 記 的 重 新 解 讀 19 中 立 言 之 意, 似 乎 並 非 完 全 同 於 傳 統 儒 家 立 言 之 說 愚 溪 詩 序 讚 頌 愚 溪 清 瑩 秀 澈, 鏘 鳴 金 石, 能 使 愚 者 喜 笑 眷 慕, 強 調 愚 溪 的 不 切 世 俗 用 途 之 用 ; 接 着 說 自 己 的 文 章 的 價 值 在 漱 滌 萬 物, 牢 籠 百 態, 這 當 然 可 以 說 是 描 繪 世 態 人 情 的 文 字, 但 看 來 更 偏 指 那 些 摹 山 範 水 不 涉 世 俗 道 德 政 事 的 山 水 遊 記 始 得 西 山 宴 游 記 等 四 篇 遊 記, 不 正 是 漱 滌 萬 物, 牢 籠 百 態 的 作 品 嗎? 相 信 柳 宗 元 撰 寫 前 四 記 之 時 已 經 意 識 到 文 學 作 品 有 其 獨 立 價 值, 到 了 元 和 五 年, 才 在 愚 溪 詩 序 明 確 地 把 這 個 觀 念 清 楚 地 表 述 出 來 在 中 國 古 代 德 化 的 傳 統 下, 文 學 藝 術 都 附 庸 於 道 德 柳 宗 元 把 立 言 的 觀 念, 從 傳 統 的 道 德 教 化 文 章 擴 展 到 文 學 作 品, 認 為 文 學 作 品 自 有 其 流 傳 後 世 的 價 值, 是 突 破 傳 統 觀 念 的 看 法 柳 宗 元 沒 有 明 確 主 張 文 學 價 值 可 以 獨 立 於 道 德 教 化 之 外 61, 不 過 在 具 體 論 文 之 際, 柳 宗 元 間 有 從 藝 術 角 度 衡 文, 例 如 他 批 評 揚 雄 文 章 短 局 滯 澁, 立 意 和 文 辭 都 不 如 韓 愈 ( ), 基 本 上 是 從 文 學 創 作 的 角 度 評 論 62 他 的 讀 韓 愈 所 著 毛 穎 傳 後 題 指 韓 愈 的 毛 穎 傳 對 讀 者 有 息 焉 遊 焉 之 效, 屬 於 有 益 於 世 的 文 章 63 所 謂 息 焉 遊 焉, 不 就 是 喜 笑 眷 慕, 樂 而 不 能 去 的 效 果 嗎? 讀 韓 愈 所 著 毛 穎 傳 後 題 作 於 元 和 五 年, 與 愚 溪 詩 序 是 同 一 年 的 作 品, 兩 者 論 文, 意 旨 也 是 相 通 的 從 愚 溪 詩 序 看, 柳 宗 元 再 次 憑 藉 莊 子 義 理 在 理 論 層 面 找 到 了 另 一 條 人 生 出 路 可 是, 看 元 和 五 六 年 間 柳 宗 元 寫 給 幾 位 高 官 的 信, 可 以 知 道 柳 宗 元 卜 居 愚 溪 以 後 的 心 境 絕 不 恬 靜 他 說 自 己 的 感 受 是 生 與 蠻 夷 居, 魂 與 魑 魅 遊 64, 乞 求 對 方 憫 憐 孤 賤 65, 說 自 己 願 意 效 命 於 鞭 策 之 下 66, 甚 至 願 為 厮 役 67, 可 謂 一 字 一 淚 可 見 他 最 終 61 柳 宗 元 有 多 篇 文 章 仍 是 遵 循 傳 統 的 說 法 論 文, 例 如 楊 評 事 文 集 後 序 答 韋 中 立 論 師 道 書 答 嚴 厚 輿 秀 才 論 為 師 道 書 報 袁 君 陳 秀 才 避 師 名 書 報 崔 黯 秀 才 論 為 文 書 這 些 論 文 的 文 章, 或 為 友 好 文 集 的 序, 或 為 開 示 後 學 為 文 之 道 的 書 信, 當 然 只 會 宣 示 正 統 的 為 文 之 道 62 答 韋 珩 示 韓 愈 相 推 以 文 墨 事 書, 卷 34, 頁 讀 韓 愈 所 著 毛 穎 傳 後 題, 卷 21, 頁 上 江 陵 趙 相 公 寄 所 著 文 啟, 卷 36, 頁 上 江 陵 嚴 司 空 獻 所 著 文 啟, 卷 36, 頁 上 西 川 武 元 衡 相 公 謝 撫 問 啟, 卷 35, 頁 謝 襄 陽 李 夷 簡 尚 書 委 曲 撫 問 啟, 卷 35, 頁 899

20 20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學 報 - 人 文 社 會 類 第 三 十 九 期 無 法 憑 藉 老 莊 義 理 排 解 鬱 結 原 來 柳 宗 元 雖 不 排 拒 老 莊, 卻 也 不 是 全 盤 接 受 他 接 受 的 只 是 有 以 佐 世 的 部 分 68 柳 宗 元 對 佛 家 也 抱 持 同 樣 的 態 度, 他 不 排 拒 佛 家, 但 強 調 接 受 的 僅 僅 是 與 易 論 語 合 的 部 分 69 反 之, 與 儒 家 基 本 路 向 相 左 的 部 分, 例 如 消 極 出 世 的 思 想, 他 就 不 能 接 納 了 因 此, 柳 宗 元 可 以 用 老 莊 之 術 應 世, 例 如 和 光 同 塵, 周 旋 於 大 官 俗 吏 之 間, 然 亦 僅 此 而 已 老 莊 之 術 只 是 手 段, 不 是 目 的 實 踐 儒 家 利 安 元 元 的 理 想, 才 是 他 始 終 不 渝 的 人 生 目 標 一 日 暮 窮 途 的 悲 哀 伍 期 諸 不 窮 的 嘗 試 柳 宗 元 二 十 七 歲 時 妻 子 楊 氏 就 不 幸 病 逝, 沒 有 留 下 子 女 其 後 數 年 柳 宗 元 一 直 沒 有 續 娶 三 十 三 歲 貶 謫 永 州 之 後, 再 婚 就 成 了 一 個 難 題 永 州 少 士 人 女 子, 無 與 為 婚, 柳 宗 元 找 不 到 合 適 的 對 象 ; 即 使 有 門 戶 相 當 的 士 人, 哪 裏 有 人 願 意 和 得 罪 天 子 的 欽 犯 結 親? 在 不 孝 有 三, 無 後 為 大 的 壓 力 下, 柳 宗 元 在 寄 許 京 兆 孟 容 書 中 這 樣 描 述 自 己 焦 灼 的 心 情 : 每 當 春 秋 時 饗, 孑 立 捧 奠, 顧 眄 無 後 繼 者, 惸 惸 然 欷 歔 惴 惕, 恐 此 事 便 已, 摧 心 傷 骨, 若 受 鋒 刃 ( 卷 30, 頁 781) 更 不 幸 的 是, 由 於 貶 所 炎 熱 潮 濕, 瘴 癘 侵 人, 加 之 心 情 抑 鬱, 柳 宗 元 的 健 康 情 況 急 劇 惡 化 他 服 藥 治 病, 結 果 病 治 好 了, 卻 傷 了 元 氣 : 陰 邪 雖 敗, 已 傷 正 氣 行 則 膝 顫, 坐 則 髀 痹 70 元 和 四 年, 柳 宗 元 才 三 十 七 歲, 就 已 經 齒 疏 髮 落, 奔 走 無 力, 開 始 衰 老 了 71 元 和 五 年 柳 宗 元 在 與 楊 京 兆 憑 書 提 到 自 己 的 健 康 情 況 : 一 二 年 來, 痞 氣 尤 甚, 加 以 眾 疾, 動 作 不 常 眊 眊 然 騷 擾 內 生, 霾 霧 68 送 元 十 八 山 人 南 遊 序 卷 25, 頁 送 僧 浩 初 序, 卷 25, 頁 與 李 翰 林 建 書, 卷 30, 頁 覺 衰 : 久 知 老 會 至, 不 謂 便 見 侵 今 年 宜 未 衰, 稍 已 來 相 尋 齒 疏 髮 就 種, 奔 走 力 不 任 卷 43,1198 年

21 消解羈囚情結的不同嘗試 柳宗元永州遊記的重新解讀 填擁慘沮 雖有意窮文章 而病奪其志矣 每聞人大言 則蹶氣震怖 撫 心 按 膽 不 能 自 止 卷 3 0 頁 7 90 他的痞病越來越厲害 眼睛昏花 聽到有人大聲說話也會驚悸失 常 顯見身體和精神都每況愈下了 柳宗元在元和五 六年向高官乞援的信 如同石沉大海 他只好 在永州繼續漫無止境地等待下去 可是他還可以再等嗎 元和七年 柳宗元四十歲了 在永州多待一天 他的身體就衰弱一分 延續後嗣 的希望又少一分 羈囚情結牢不可解 加上年齒漸長 身體日衰 柳 宗元可說是處於日暮窮途的困境之中 就在這日暮窮途之際 柳宗元 再 次 動 筆 寫 了 袁 家 渴 記 石 渠 記 石 澗 記 小 石 城 山 記 四篇遊記 二 窮途中的 不窮 元 和 七 年 的 幾 篇 遊 記 是 相 聯 繫 的 沈 德 潛 指 石 澗 記 連 袁 家 渴 石 渠 兩 篇 俱 以 窮 字 作 線 索 7 2 確 有 見 地 後 四 記 的 第 一 篇 是 袁 家 渴 記 柳 宗 元 乘 船 遊 袁 家 渴 歷 經 重 洲 小 溪 澄 潭 淺 渚 然 後 舟 行 若 窮 忽 又 無 際 前 路 似 窮 而 實 不 窮 最後才得見風自四山而下的奇景 每風自四山而下 振動大木 掩苒眾草 紛紅駭綠 蓊葧香氣 衝濤旋 瀬 退 貯 谿 谷 搖 颺 葳 蕤 與 時 推 移 卷 29 頁 769 重洲小溪 澄潭淺渚 不過是舟行常見之景 要是舟行真的是 窮 柳 宗 元 此 遊 所 得 也 就 止 於 此 了 不 料 舟 隨 水 轉 前 路 不 窮 得 以一睹奇景 遊 畢 袁 家 渴 柳 宗 元 續 遊 渴 西 南 的 石 渠 石 渠 記 所 記 之 窮 與 袁 家 渴 之 窮 又 自 不 同 柳 宗 元 沿 石 渠 而 遊 紆 餘 而 行 最 後 睨 若 無 窮 然 卒 入 于 渴 睨若無窮 可 以 想 像 前 路 還 有 許 多 平 生 未 見 的 美 景 然 卒 入 于 渴 最 後 竟 然 回 到 熟 悉 的 出 發 地 袁 家 渴 則 石 渠 之 窮 恰 與 袁 家 渴 相 反 袁 家 渴 是 看 似 窮 而 實 不 窮 石 渠 是 看 似 不 72 清 沈德 潛 著 于 石校 注 唐 宋 八家 文 讀本 合 肥 安 徽文 藝 出版社 1998 年 頁

22 22 屏東教育大學學報-人文社會類 第三十九期 窮 而 實 窮 石 渠 之 窮 看 來 使 人 有 點 失 落 然 而 柳 宗 元 寫 石 渠 之 窮 並不就止於此 予 從 州 牧 得 之 攬 去 翳 朽 決 疏 土 石 既 崇 而 焚 既 釃 而 盈 元 和 七 年正月八日 蠲渠至大石 十月十九日 踰石得石泓小潭 渠之美於是 始 窮 也 卷 2 9 頁 柳宗元清除了翳朽土石 才能踰越大石 於是得見清麗的石泓小 潭 得聞韻動崖谷的風聲 要是柳宗元遇難而止 就不能窮盡石渠之 美了 上 承 石 渠 記 末 句 渠 之 美 於 是 始 窮 也 石 澗 記 以 石 渠 之事既窮 一句開頭 帶出石澗之遊 意思是一物之美雖然有窮 可 發掘之美景卻是無盡 記敘遊澗之樂後 文章又以 窮 字作結 澗之可窮者 皆出石城村東南 其間可樂者數焉 其上深山幽林 逾峭 險 道 狹 不 可 窮 也 卷 29 頁 77 2 澗之可窮者 即柳宗元足跡所及的一段路 而其間可樂者亦皆為 柳宗元所窮盡 然而柳宗元所窮所樂 亦不過目前可窮可樂的一段而 已 其上深山幽林 道狹不可窮 之處 豈無可喜可樂之景 只要有 人 不 畏 道 狹 不 懼 險 峭 不 可 窮 就 變 成 可 窮 那 些 無 人 理 會 之 山石竹木也可以變成可樂的美景 中 國 傳 統 常 以 窮 達 窮 通 論 際 遇 得 失 窮 就 是 失 意 柳 宗元以 窮 與 不窮 貫串三篇遊記 既寫道路之窮通 亦寫自己 人生之窮達 柳宗元困守永州 經年不遷 無所作為 是人生路窮 然而眼前 路窮 不等於一生困窮 說不定轉眼之間 路復可通 就如袁家渴之 遊 舟 行 若 窮 忽 又 無 際 既 然 如 此 就 不 必 只 看 眼 前 之 路 窮 而 忘卻未來之可以不窮 又路窮而株守不動 坐待明天 未免消極 努 力開拓 多作嘗試 或者可使前路不窮 就如石渠 最初看去十許步 可窮 踰石而往就變得不窮 石渠之美可窮 下土山之陰則又可得石 澗之美 因此 只要不畏險阻 努力開拓 則 窮 往往可以轉化而 成 不 窮 在袁家渴 石渠 石澗三記裏 柳宗元寄寓了 不窮 的盼望和

23 消解羈囚情結的不同嘗試 柳宗元永州遊記的重新解讀 23 信念 但是美景也許始終不為人知 才士也會到底不為時用 柳宗元 怎 樣 看 待 這 個 殘 酷 的 事 實 呢 小 石 城 山 記 裏 雖 然 沒 有 用 上 窮 不窮 這些字眼 但篇末所論的正是窮與不窮這個問題 可以視為 後四記 的一個小結 噫 吾疑造物之有無久矣 及是 愈以為誠有 又怪其不為之中州 而 列是夷狄 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 是故勞而無用 神者儻不宜如是 則 其 果 無 乎 卷 2 9 頁 77 2 能創造小石城山這樣的美景 怎可能沒有神呢 創造了如此美 景 卻閑置於無人欣賞之地 又怎會是神之所為 柳宗元藉有神無神 的疑問 寄寓了自己才美而不為世用的困惑與不平 對 於 有 神 無 神 上 天 會 不 會 賞 善 罰 惡 的 問 題 小 石 城 山 記 沒 有 提供答案 我們可以從柳宗元的其他作品裏知道他真正的看法 柳宗 元 在 天 說 裏 指 出 天 是 沒 有 意 志 的 失 意 時 呼 天 祈 求 憐 憫 根 本 沒 用 如果上天沒有意志 我們應該根據甚麼準則來處世行事呢 元和八年 韓 愈 任 史 館 修 撰 時 寫 信 給 柳 宗 元 以 為 為 史 者 不 有 人 禍 則 有 天 刑 意 欲 辭 職 避 禍 柳 宗 元 回 信 指 凡 鬼 神 事 渺 茫 荒 惑 無 可 准 勸 韓 愈 宜 守 中 道 不 忘 其 直 無 以 他 事 自 恐 7 3 由 此 可 知 柳 宗 元 不 相 信 冥冥之中有神靈主宰人類的窮通得失 人所能做所應做的 是踐履仁 義 直道而行 柳宗元在 後四記 表達了不呼天而盡人事的人生觀 他看見永 州 山 水 美 景 不 為 人 所 賞 識 於 是 為 石 渠 攬 去 翳 朽 決 疏 土 石 為 石 澗 掃 陳 葉 排 腐 木 使 石 渠 石 澗 之 美 顯 露 出 來 他 寫 袁 家 渴 記 讓 袁 家 渴 傳 於 世 寫 石 渠 記 讓 後 好 事 者 求 之 得 以 易 寫 石 澗記 以便 後之來者 來遊 寫於元和八年的 游黃溪記 與 後 四 記 同 調 結 尾 明 言 作 記 的 目 的 是 啟 後 之 好 游 者 他 相 信 通 過 這 些努力 袁家渴 石渠 石澗 小石城山 黃溪這些美景 終於會為 人賞識 柳 宗 元 這 樣 看 待 永 州 山 水 也 同 樣 地 看 待 自 己 的 人 生 他 在 永 州 73 與 韓 愈論 史 官書 卷 31 頁

24 24 屏東教育大學學報-人文社會類 第三十九期 居 閑 益 自 刻 苦 務 記 覽 為 詞 章 汎 濫 停 蓄 為 深 博 無 涯 涘 74 這 是 為 自 己 攬 去 翳 朽 決 疏 土 石 提 高 學 養 寫 詩 撰 文 把 自 己 的 才 華充分顯露出來 他給高官權貴寫信 投獻詩文 務求心志才華能夠 傳 於 世 讓 憐 才 者 求 之 得 以 易 他 相 信 通 過 這 些 努 力 前 路 終 會不窮 三 不窮 的活水源頭 天生樂觀的人 往往能夠身處日暮窮途之境而仍然抱持 不窮 的盼望和信念 柳宗元看來不是一個樂觀的人 遊記中 不窮 的觀 念 其 實 源 於 他 一 生 持 守 的 儒 家 思 想 儒 家 經 典 之 中 論 窮 與 不 窮 最 著 名 的 是 周 易 柳 宗 元 有 多 篇 作 品 涉 及 易 學 並 有 專 論 易 理 的 文 章 與 劉 禹 錫 論 周 易 九 六 書 有 學 者 甚 至 稱 譽 柳 宗 元 對 易 學 鑽 研 之 深 領 悟 之 透 幾 乎 到 了 登 峰 造 極 無 人 能 與 倫 比 的 地 步 7 5 此 言 是 否 過 譽 姑 且 不 論 但 柳 宗 元 精 研 周 易 則 是 無 可 置 疑 周易 這樣闡釋宇宙的窮通之理 闔 戶 謂 之 坤 闢 戶 謂 之 乾 一 闔 一 闢 謂 之 變 往 來 不 窮 謂 之 通 76 周 易 闡 釋 的 是 宇 宙 之 理 宇 宙 不 會 靜 止 不 動 乾 坤 開 闔 變 化 往來不窮 是宇宙運行的規律 既然變化不窮是宇宙運行之理 那麼 窮 只 會 是 一 時 之 窮 他 日 必 會 變 而 復 通 柳 宗 元 遊 記 中 寄 寓 的 不 窮 的 盼 望 和 信 念 也 許 就 是 源 於 周 易 天道通於人事 宇宙的窮通變化之理 人自然應該參照而行 人 若不幸處於困窮之境 應該如何如自處呢 周易 指出 人處於困 境之中 不可消極頽唐 困 窮 而 通 77 唐 代 易 學 獨 尊 王 弼 78 王 弼 注 窮 而 通 之 義 為 處 窮 而 不 屈 其 唐 韓愈 唐 柳州刺 史 柳 子厚 墓 誌銘 屈守 元 常 思 春 主編 韓愈 全 集 校注 成 都 四 川 大學 出 版社 1996 年 頁 2391 駱 正 軍 柳 宗元 思 想新 探 長 沙 湖 南 大學出 版 社 2007 年 頁 62 周 周易 唐 孔 穎 達 周 易 正 義 繫 辭 上 十 三 經 注 疏 北 京 中 華 書 局 1980 年 頁 82 周 周易 唐 孔 穎 達 周 易 正 義 繫 辭 下 十 三 經 注 疏 頁 89 周 周 易 唐 孔 穎 達 周 易 正義 序 唯魏 世 王輔 嗣 之注 獨 冠 古

25 消解羈囚情結的不同嘗試 柳宗元永州遊記的重新解讀 25 道 孔 疏 其 意 是 於 困 窮 之 時 而 能 守 節 使 道 通 行 而 不 屈 也 7 9 意 思 是 處 於 困 窮 之 時 須 不 屈 其 道 行 其 所 當 行 這 與 孔 子 君 子 固 窮 論 語 衛 靈 公 的 觀 點 是 相 通 的 柳 宗 元 被 貶 永 州 之 後 並 非 整 天 遊 山 玩 水 無 所 作 為 而 是 益 自 刻 苦 務 記 覽 又 著 書 撰 文 完 全符合 處窮而不屈其道 的要求 至 於 怎 樣 脫 離 窮 困 之 境 周 易 也 有 提 示 易 窮 則 變 變 則 通 通 則 久 80 這句話的意思是人到窮時不應無所作為 須得會變 變始可通 永州之山水雖美而無人欣賞 是山水之窮 要是無所作為無所改變 則 始 終 無 人 賞 識 柳 宗 元 為 山 水 去 穢 排 朽 記 遊 傳 世 就 是 變 同 樣 地 他 結 撰 辭 章 向 權 貴 投 獻 詩 文 也 是 變 變 則 可 通 柳 宗 元 相 信 通 過 這 些 變 永 州 山 水 終 會 為 人 所 知 而 自 己 亦 終 有 不 窮 之 時 陸 結論 憲 宗 指 定 八 司 馬 縱 逢 恩 赦 不 在 量 移 之 限 的 詔 令 奪 去 了 柳宗元離開永州的希望 從此永州在柳宗元心目就不僅是他的貶所 而且成為羈押他的囚籠 由此而形成了他心中牢不可解的羈囚情結 永州的山水遊記 正體現了柳宗元消解羈囚情結的不同嘗試 柳宗元到永州以後就頻頻出遊 意圖藉異態山水以消憂 可惜無 補於事 憂鬱暫去復來 原因是柳宗元根本不能離開永州 消解鬱結 的關鍵只能落在精神層面 觀賞山水異態只能提供感官刺激 無助於 提升精神境界 說 到 精 神 境 界 之 提 升 塵 世 鬱 結 的 消 解 傳 統 思 想 中 莫 過 於 莊 子 元 和 四 五 年 柳 宗 元 正 值 極 端 落 寞 失 意 之 時 撰 寫 前 四 記 和 愚 溪詩序 時融入莊子義理 開解愁懷 乃屬自然不過之事 歷來關於 柳宗元思想方面的研究不少 大都集中於儒佛 道家思想方面的探討 今 所 以江 左 諸儒 並 傳其學 河 北學 者 罕能 及 之 十 三經 注 疏 頁 6 周 周 易 唐 孔 穎 達 周易 繫辭下 十 三 經注 疏 頁 89 同 註 79 頁 86

26 26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學 報 - 人 文 社 會 類 第 三 十 九 期 卻 不 夠 細 緻 深 入, 未 能 充 分 揭 示 老 莊 思 想 對 柳 宗 元 做 人 處 事 和 文 學 創 作 方 面 的 影 響 81 莊 子 之 義 理 雖 精, 但 與 柳 宗 元 的 人 生 觀 相 牴 牾, 只 能 給 予 他 理 論 層 面 的 滿 足, 不 能 使 柳 宗 元 獲 得 真 正 的 逍 遙 柳 宗 元 徹 頭 徹 尾 是 一 個 儒 家 信 徒, 他 的 人 生 觀 是 入 世 用 世 的, 他 根 本 不 能 忘 卻 利 安 元 元 重 振 家 聲 延 續 後 嗣 這 些 問 題 經 過 幾 年 思 索, 柳 宗 元 明 白 到 儒 家 才 是 他 的 安 身 立 命 之 所 因 此 元 和 七 年 的 後 四 記 和 元 和 八 年 的 游 黃 溪 記, 柳 宗 元 以 周 易 窮 通 之 理 立 意, 寄 託 了 期 諸 不 窮 的 盼 望 所 謂 不 窮, 首 先 是 希 望 自 己 不 窮 於 永 州, 終 於 能 夠 脫 困 離 去 ; 不 幸 無 法 脫 困, 也 希 望 文 章 不 朽, 不 窮 於 後 世 永 州 十 年 是 柳 宗 元 生 命 中 最 重 要 的 十 年, 他 把 這 十 年 跌 宕 起 伏 的 思 想 感 情 寄 寓 在 山 水 遊 記 之 中 通 過 他 的 永 州 遊 記, 也 可 以 把 他 的 思 想 感 情 還 原 出 來 81 例 如 孫 昌 武 : 柳 宗 元 評 傳 ( 南 京 : 南 京 大 學 出 版 社,1998 年 ) 是 中 國 思 想 家 評 傳 叢 書 之 一, 主 要 從 思 想 角 度 評 論 柳 宗 元, 裏 面 有 專 章 討 論 柳 宗 元 的 佛 教 思 想, 談 及 柳 宗 元 道 家 思 想 的 只 有 寥 寥 數 語 此 外, 章 士 釗 : 柳 文 指 要 ; 劉 光 裕 楊 慧 文 : 柳 宗 元 新 傳 ( 上 海 : 上 海 人 民 出 版 社,1989 年 ); 林 田 慎 之 助 著, 譚 繼 山 譯 : 柳 宗 元 ( 臺 北 : 萬 盛 書 店, 1983 年 ); 都 有 專 章 探 討 其 佛 家 思 想, 道 家 思 想 卻 都 付 諸 闕 如

27 消 解 羈 囚 情 結 的 不 同 嘗 試 : 柳 宗 元 永 州 遊 記 的 重 新 解 讀 27 參 考 文 獻 一 古 籍 : 周 周 易, 唐 孔 穎 達 : 周 易 正 義, 十 三 經 注 疏,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 1980 年 周 莊 子, 清 郭 慶 藩 : 莊 子 集 釋,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1961 年 唐 白 居 易 : 白 居 易 集,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 1979 年 唐 韓 愈, 屈 守 元 常 思 春 主 編 : 韓 愈 全 集 校 注, 成 都 : 四 川 大 學 出 版 社, 1996 年 唐 柳 宗 元 : 柳 宗 元 集,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 1979 年 後 晉 劉 昫 等 : 舊 唐 書,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1975 年 宋 司 馬 光 : 資 治 通 鑒,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 1956 年 清 沈 德 潛 著, 于 石 校 注 : 唐 宋 八 家 文 讀 本, 合 肥 : 安 徽 文 藝 出 版 社, 1998 年 二 近 人 著 作 : 1. 中 日 文 著 作 ( 含 譯 作 ) (1) 專 書 王 更 生 : 柳 宗 元 散 文 研 讀, 臺 北 : 文 史 哲 出 版 社, 1994 年 王 國 安 : 柳 宗 元 詩 箋 釋,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1993 年 吳 文 治 : 柳 宗 元 評 傳,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 1962 年 吳 文 治 : 柳 宗 元 選 集, 北 京 : 人 民 文 學 出 版 社, 1998 年 何 沛 雄 : 永 州 八 記 導 讀, 香 港 : 中 華 書 局, 1990 年 尚 永 亮 : 柳 宗 元 詩 文 選 評,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 2003 年 林 田 慎 之 助 著, 譚 繼 山 譯 : 柳 宗 元, 臺 北 : 萬 盛 書 店, 1983 年 林 紓 : 韓 柳 文 研 究 法, 香 港 : 龍 門 書 店, 1969 年 高 文 屈 光 : 柳 宗 元 選 集,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 1992 年 高 步 瀛 : 唐 宋 文 舉 要, 香 港 : 中 華 書 局, 1976 年

28 28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學 報 - 人 文 社 會 類 第 三 十 九 期 孫 昌 武 : 柳 宗 元 評 傳, 南 京 : 南 京 大 學 出 版 社, 1998 年 章 士 釗 : 柳 文 指 要, 章 士 釗 全 集 ( 第 9 冊 ), 上 海 : 文 匯 出 版 社, 2000 年 梅 新 林 俞 樟 華 : 中 國 遊 記 文 學 史, 上 海 : 學 林 出 版 社,2004 年 梁 鑒 江 : 柳 宗 元 傳, 廣 州 : 廣 東 高 等 教 育 出 版 社, 1999 年 劉 光 裕 楊 慧 文 : 柳 宗 元 新 傳, 上 海 : 上 海 人 民 出 版 社,1989 年 蔣 凡 : 文 章 並 峙 壯 乾 坤 韓 愈 柳 宗 元 研 究, 上 海 : 上 海 教 育 出 版 社, 2001 年 駱 正 軍 : 柳 宗 元 思 想 新 探, 長 沙 : 湖 南 大 學 出 版 社, 2007 年 羅 聯 添 : 柳 宗 元 事 蹟 繫 年 暨 資 料 類 編, 臺 北 : 國 立 編 譯 館, 1981 年 (2) 論 文 集 論 文 林 從 龍 許 挺 : 鈷 鉧 潭 記, 吳 功 正 編 : 古 文 鑑 賞 集 成 ( 二 ) ( 臺 北 : 文 史 哲 出 版 社, 1991 年 ), 頁 鄭 良 樹 : 柳 宗 元 的 永 州 雜 記, 辭 賦 論 集 ( 臺 北 : 臺 灣 學 生 書 局, 1998 年 ), 頁 霍 松 林 : 鈷 鉧 潭 西 小 丘 記, 陳 振 鵬 章 培 恒 主 編 : 古 文 鑒 賞 辭 典 ( 上 海 : 上 海 辭 書 出 版 社, 1997 年 ), 頁 霍 松 林 : 鈷 鉧 潭 記, 陳 振 鵬 章 培 恒 主 編 : 古 文 鑒 賞 辭 典 ( 上 海 : 上 海 辭 書 出 版 社, 1997 年 ), 頁 羅 聯 添 : 柳 宗 元 二 篇 山 水 記 分 析, 唐 代 四 家 詩 文 論 集 ( 臺 北 : 學 海 出 版 社, 1996 年 ), 頁 (3) 期 刊 論 文 王 勁 松 : 柳 宗 元 永 州 八 記 的 道 家 文 化 解 讀, 重 慶 大 學 學 報 ( 社 會 科 學 版 ) 卷 9 第 2 期,2002 年, 頁 呂 國 康 : 始 得 西 山 宴 遊 記 釋 疑, 柳 州 師 專 學 報 卷 20 第 4 期,2005 年, 頁 李 愛 民 : 含 蓄 蘊 籍, 寄 託 幽 深 柳 宗 元 永 州 八 記 的 託 物 言 志 藝 術, 山 東 商 業 職 業 技 術 學 院 學 報 卷 7 第 3 期,2007 年, 頁 82-85

29 消 解 羈 囚 情 結 的 不 同 嘗 試 : 柳 宗 元 永 州 遊 記 的 重 新 解 讀 29 許 東 海 : 風 景 與 焦 慮 : 柳 宗 元 永 州 所 撰 山 水 遊 記 與 辭 賦 之 對 讀, 政 大 中 文 學 報 第 1 期,2004 年, 頁 黃 蝶 紅 : 柳 宗 元 思 想 中 的 道 家 成 分 ( 下 ), 玉 林 師 專 學 報 ( 哲 學 社 會 科 學 ), 卷 16 第 1 期,1995 年, 頁 學 位 論 文 王 德 春 : 柳 宗 元 的 貶 謫 生 涯 與 他 的 山 水 文 學, 合 肥 : 安 徽 大 學 中 國 古 代 文 學 碩 士 論 文, 2003 年 5 月

30 30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學 報 - 人 文 社 會 類 第 三 十 九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