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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地 球 暖 化 陰 影 下 的 創 傷 與 救 贖 : 麥 可 伊 旺 日 光 的 環 境 政 治 與 創 痛 書 寫 陳 重 仁 ( 台 北 醫 學 大 學 醫 學 人 文 研 究 所 助 理 教 授 ) ( 會 議 論 文 初 稿 請 暫 勿 引 用, 謝 謝 ) 英 國 當 代 小 說 家 伊 恩 麥 可 伊 旺 (Ian McEwan) 於 2010 年 出 版 的 日 光 (Solar), 以 戲 謔 批 判 的 手 法 書 寫 地 球 暖 化 的 集 體 與 個 人 與 創 痛 故 事 的 主 角 充 滿 野 心, 貪 圖 財 富 虛 名 與 美 色, 又 禿 又 胖 且 自 以 為 是 故 事 在 一 連 串 荒 謬 的 情 慾 糾 葛 研 究 參 訪 仇 殺 陰 謀 的 劇 情 中 堆 疊, 直 至 剽 竊 研 究 構 想 的 東 窗 事 發, 謀 殺 真 相 相 繼 遭 到 揭 發, 諾 貝 爾 獎 得 主 的 英 名 毀 滅 於 一 旦, 人 類 寄 託 解 救 地 球 暖 化 的 一 線 希 望 也 就 此 告 終 麥 可 伊 旺 向 來 以 細 膩 犀 利 且 疏 離 的 筆 法 描 繪 現 代 人 際 間 種 種 的 不 安 與 恐 懼, 暴 力 死 亡 愛 慾 疾 病 等 議 題 一 直 以 來 都 是 他 著 作 中 持 續 浮 現 的 議 題 評 論 家 柴 爾 德 (Peter Childs) 稱 呼 他 是 同 時 關 切 個 人 責 任 與 全 球 議 題 的 作 家, 時 而 以 充 滿 同 情 與 別 具 意 義 的 方 式 處 理 艱 澀 的 創 痛 議 題 衝 突 創 痛 與 失 能 經 驗 一 直 是 麥 可 伊 旺 持 續 關 切 的 議 題, 星 期 六 九 一 一 恐 怖 攻 擊 陰 影 下 理 性 醫 學 與 失 能 狂 暴 的 衝 突, 永 恆 的 愛 與 切 西 爾 海 灘 則 是 創 痛 後 的 衝 突 與 失 能 想 像, 贖 罪 與 無 辜 處 理 戰 爭 的 創 痛 與 救 贖 麥 可 伊 旺 延 續 他 一 貫 對 於 科 技 與 人 性 衝 突 的 角 度 處 理 創 痛 議 題, 在 日 光 中 將 集 體 創 痛 的 場 景 設 定 為 當 前 引 發 全 球 關 切 的 地 球 暖 化 與 氣 候 變 遷, 不 只 在 過 往 歷 史 與 當 下 衝 突 的 情 境 中 開 啟 創 傷 議 題, 更 將 思 考 的 觸 角 延 伸 到 不 可 知 的 未 來, 擴 大 了 創 痛 書 寫 的 延 展 性 本 文 企 圖 回 應 麥 可 伊 旺 多 次 在 演 說 中 提 及 藝 術 不 能 沒 有 科 學 的 論 點, 探 究 在 科 技 與 人 性 衝 突 下 產 生 的 社 會 問 題 與 創 傷 經 驗, 何 以 科 技 的 誕 生 始 終 無 法 擺 脫 人 性 的 衝 突 糾 葛? 何 以 荒 謬 戲 謔 的 寫 作 手 法 反 應 環 境 政 治 的 殘 酷 現 實? 何 以 在 地 球 暖 化 與 氣 候 變 遷 的 末 日 想 像 中, 科 學 的 思 考 項 度 得 以 提 供 炙 照 毀 滅 下 一 處 落 實 救 贖 的 想 像 綠 洲? 本 文 並 試 圖 探 討 日 光 反 映 的 當 代 情 境 反 思, 藉 由 鋪 陳 小 說 主 角 貪 婪 不 計 代 價 追 求 利 益 不 計 後 果 的 膽 大 妄 為, 麥 可 伊 旺 塑 造 出 一 個 不 討 喜 卻 引 人 同 情 的 反 英 雄 人 物, 麥 可 伊 旺 透 過 這 層 詼 諧 的 人 性 刻 畫, 呈 現 人 類 面 對 地 球 暖 化 創 痛 的 集 體 寫 照, 也 以 戲 謔 諷 刺 的 手 法 深 化 創 傷 論 述 的 批 判 視 角, 也 探 索 了 毀 滅 陰 影 下 生 命 政 治 的 思 考 深 度 關 鍵 詞 : 創 痛 地 球 暖 化 氣 候 變 遷 環 境 政 治 生 命 政 治

2 2 地 球 暖 化 陰 影 下 的 創 傷 與 救 贖 : 麥 可 伊 旺 日 光 的 環 境 政 治 與 創 痛 書 寫 陳 重 仁 ( 台 北 醫 學 大 學 醫 學 人 文 研 究 所 助 理 教 授 ) ( 會 議 論 文 初 稿 請 暫 勿 引 用, 謝 謝 ) 英 國 當 代 小 說 家 伊 恩 麥 可 伊 旺 (Ian McEwan) 於 2010 年 出 版 的 最 新 作 品 日 光 (Solar), 以 戲 謔 批 判 的 手 法 書 寫 地 球 暖 化 的 集 體 與 個 人 與 創 痛 儘 管 以 地 球 暖 化 或 是 末 日 想 像 為 題 材 的 作 品 在 近 來 文 壇 已 經 屢 見 不 鮮, 毀 滅 想 像 更 早 已 是 科 幻 或 驚 悚 等 文 類 小 說 或 是 好 萊 塢 電 影 爭 相 發 揮 的 熱 門 題 材, 但 在 嚴 肅 的 文 學 小 說 當 中, 以 地 球 暖 化 為 題 材 的 作 品 至 今 仍 較 少 有 作 家 嘗 試, 麥 可 伊 旺 的 日 光 可 說 是 英 國 文 壇 大 家 中 第 一 本 以 地 球 暖 化 為 題 的 小 說 創 作 (Trexler and Johns-Putra 188) 以 麥 可 伊 旺 當 今 在 英 國 文 壇 的 地 位 以 及 本 書 具 有 的 話 題 性, 不 難 想 像 日 光 的 出 版 在 英 國 文 壇 造 成 的 騷 動 紐 約 客 在 2009 年 刊 載 的 一 篇 文 章 中 認 定 麥 可 伊 旺 的 成 就 已 經 超 越 他 同 時 期 出 道 的 作 家, 足 以 被 稱 為 英 格 蘭 的 國 民 作 家 (Zalewski) 麥 可 伊 旺 在 九 零 年 代 之 後 出 版 的 每 一 本 小 說, 在 英 國 都 是 叫 好 又 叫 座 的 暢 銷 小 說 1 再 加 上 麥 可 伊 旺 近 年 來 依 舊 維 持 著 多 產 的 創 作 能 量, 因 此 近 年 來 他 的 新 書 出 版 在 英 國 文 化 界 都 是 眾 人 期 盼 的 盛 事 麥 可 伊 旺 在 出 席 威 爾 斯 一 項 藝 文 活 動 時 透 露 自 己 將 創 作 一 本 以 地 球 暖 化 為 題 材 的 小 說, 此 話 一 說, 立 即 成 為 英 國 媒 體 爭 相 報 導 的 話 題, 衛 報 還 將 此 消 息 做 成 頭 條 話 題 新 聞 (Zalewski; Soal) 甚 至 連 學 界 也 急 於 在 學 術 期 刊 上 針 對 還 未 問 世 的 下 一 部 小 說 進 行 評 論, 連 論 者 都 承 認 自 己 還 沒 讀 過 小 說 (Garrard 2009) 儘 管 地 球 暖 化 早 已 不 是 小 說 創 作 的 新 題 材, 但 在 英 國 文 壇 這 還 是 首 度 由 主 流 文 學 作 家 以 此 題 材 創 作, 無 論 是 題 材 話 題 性 或 是 作 家 的 知 名 度 都 使 得 這 本 小 說 尚 未 問 世 就 引 起 極 大 的 注 目 麥 可 伊 旺 在 七 零 年 代 中 期 展 開 他 的 作 家 生 涯, 初 試 啼 聲 的 幾 篇 作 品 流 露 一 貫 細 膩 犀 利 卻 極 為 疏 冷 的 文 筆, 勾 勒 現 代 人 生 活 中 的 單 調 乏 味 與 不 安 恐 懼, 早 期 的 麥 可 伊 旺 相 當 大 膽 經 營 暴 力 亂 倫 死 亡 肉 慾 犯 罪 的 議 題, 為 他 贏 得 恐 怖 伊 恩 (Ian Macabre) 的 綽 號 (Alter; Groes 2009: 1) 九 零 年 代 中 期 之 後 的 麥 可 伊 旺 進 入 創 作 高 峰, 無 論 是 作 品 創 作 的 速 度 與 品 質 都 被 認 為 具 有 相 當 的 水 準, 除 了 屢 獲 英 國 與 歐 陸 各 大 文 學 創 作 獎 項, 這 段 時 期 的 麥 可 伊 旺 善 於 營 造 歷 史 與 當 1 麥 可 伊 旺 近 期 的 作 品, 如 入 圍 布 克 獎 決 選 名 單 的 贖 罪 在 英 國 賣 出 超 過 兩 百 萬 本, 連 續 八 週 都 是 銷 售 冠 軍, 本 書 在 美 國 也 是 銷 售 量 高 達 兩 百 二 十 萬 的 暢 銷 書 ; 切 西 爾 海 灘 賣 出 一 百 萬 本, 也 連 續 34 週 名 列 暢 銷 書 排 行 榜 (Sutcliffe); 根 據 統 計, 麥 可 伊 旺 的 小 說 在 全 世 界 的 銷 售 總 量 已 經 超 過 一 千 五 百 萬 本 (Alter) 麥 可 伊 旺 足 堪 稱 為 少 數 獲 得 嚴 肅 書 評 與 文 學 獎 項 肯 定, 也 同 時 獲 得 廣 大 讀 者 喜 愛 的 作 家 影 響 力 所 及, 連 英 國 現 今 首 相 卡 邁 隆 (David Cameron) 都 是 他 的 死 忠 書 迷, 在 卡 邁 隆 還 擔 任 反 對 黨 黨 魁 的 時 候, 就 曾 在 搭 乘 地 鐵 時 被 記 者 拍 攝 到 他 專 心 閱 讀 麥 可 伊 旺 甫 出 版 的 小 說 (Zalewski)

3 3 代 時 空 交 融 混 雜 的 兩 難 困 境, 在 歷 史 過 往 與 當 代 關 懷 的 衝 突 情 境 中, 置 入 人 際 疏 離 與 精 神 救 贖 等 議 題 評 論 家 柴 爾 德 (Peter Childs) 相 當 精 準 地 描 繪 麥 可 伊 旺 在 九 零 年 代 之 後 呈 現 的 風 格, 稱 呼 他 是 同 時 關 切 個 人 責 任 與 全 球 議 題 的 作 家, 作 家 處 理 艱 澀 創 痛 議 題 的 能 力 也 大 為 進 化, 他 已 經 發 展 成 為 風 格 獨 具 的 作 家, 也 能 夠 敏 銳 地 以 充 滿 同 情 與 別 具 意 義 的 方 式 來 剖 析 生 死 的 議 題, 這 些 都 不 是 他 在 生 涯 初 期 辦 得 到 的 (2006: 151) 麥 可 伊 旺 的 文 字 精 鍊, 善 於 描 繪 人 際 衝 突 的 場 面, 作 品 篇 幅 不 長 但 卻 總 令 人 戚 然 動 容, 文 字 經 常 碰 觸 到 無 奈 難 解 的 人 際 與 歷 史 衝 突, 氣 氛 營 造 不 瘟 不 火, 但 每 每 後 蘊 無 窮 令 人 回 味 然 而, 麥 可 伊 旺 在 最 新 作 品 卻 展 現 了 截 然 不 同 的 文 字 風 格, 透 過 貫 穿 日 光 全 書 尖 酸 諷 刺 與 詼 諧 滑 稽 的 文 字 風 格, 讀 者 很 快 就 發 現, 這 已 經 不 是 昔 日 讀 者 所 熟 識 的 麥 可 伊 旺 許 多 書 評 都 認 定, 此 書 在 麥 可 伊 旺 的 十 九 本 作 品 中 具 有 相 當 特 殊 的 意 義, 有 書 評 斷 定 本 書 是 麥 可 伊 旺 小 說 創 作 路 徑 上 革 命 性 的 轉 向 (Sutcliffe), 麥 可 伊 旺 也 在 訪 談 中 坦 承 本 書 會 是 他 作 家 生 涯 的 新 起 點 (Alter) 或 許 這 樣 的 評 價 出 自 於 題 材 選 擇 上 前 所 未 見 的 突 破, 但 更 多 的 原 因 是 因 為 作 家 筆 鋒 的 急 遽 轉 變 麥 可 伊 旺 嘗 試 在 日 光 以 諷 刺 辛 辣 的 文 字 與 情 境 鋪 陳, 企 圖 突 破 以 往 嚴 肅 深 沈 的 作 品 主 調 除 了 詼 諧 的 文 字 與 情 節 安 排 之 外, 熟 悉 的 讀 者 依 舊 可 以 發 現 麥 可 伊 旺 許 多 持 續 關 注 的 議 題, 這 些 議 題 的 嚴 肅 不 因 小 說 中 呈 現 的 人 性 醜 陋 面 向 有 所 稍 減 麥 可 伊 旺 還 是 以 細 膩 犀 利 且 疏 離 的 筆 法 描 繪 現 代 人 際 間 種 種 的 不 安 與 恐 懼, 暴 力 死 亡 愛 慾 疾 病 科 學 等 議 題 也 一 直 是 他 著 作 中 持 續 浮 現 的 議 題, 個 人 際 遇 與 整 體 社 會 結 構 相 串 連 的 命 運 共 同 體 也 一 直 是 時 而 浮 現 的 概 念 衝 突 創 痛 與 失 能 經 驗 一 直 是 麥 可 伊 旺 持 續 關 切 的 議 題, 星 期 六 九 一 一 恐 怖 攻 擊 陰 影 下 理 性 醫 學 與 失 能 狂 暴 的 衝 突, 永 恆 的 愛 與 切 西 爾 海 灘 則 是 創 痛 後 的 衝 突 與 失 能 想 像, 贖 罪 與 無 辜 處 理 戰 爭 的 創 痛 與 救 贖 麥 可 伊 旺 延 續 他 一 貫 對 於 科 技 與 人 性 衝 突 的 角 度 處 理 創 痛 議 題, 在 日 光 中 將 集 體 創 痛 的 場 景 設 定 為 當 前 引 發 全 球 關 切 的 地 球 暖 化 與 氣 候 變 遷, 不 只 在 過 往 歷 史 與 當 下 衝 突 的 情 境 中 開 啟 創 傷 議 題, 更 將 思 考 的 觸 角 延 伸 到 不 可 知 的 未 來, 擴 大 了 創 痛 書 寫 的 延 展 性 本 文 企 圖 檢 視 日 光 的 暖 化 末 日 書 寫, 藉 由 書 寫 末 世 的 集 體 毀 滅, 探 究 書 寫 所 召 喚 的 集 體 創 傷 記 憶 本 文 企 圖 回 應 麥 可 伊 旺 多 次 在 演 說 中 提 及 藝 術 不 能 沒 有 科 學 的 論 點, 探 究 在 科 技 與 人 性 衝 突 下 產 生 的 社 會 問 題 與 創 傷 經 驗, 何 以 科 技 的 誕 生 始 終 無 法 擺 脫 人 性 的 衝 突 糾 葛? 何 以 荒 謬 戲 謔 的 寫 作 手 法 反 應 環 境 政 治 的 殘 酷 現 實? 何 以 在 地 球 暖 化 與 氣 候 變 遷 的 末 日 想 像 中, 科 學 的 思 考 項 度 得 以 提 供 炙 照 毀 滅 下 一 處 落 實 救 贖 的 想 像 綠 洲? 本 文 並 試 圖 探 討 日 光 反 映 的 當 代 情 境 反 思, 藉 由 鋪 陳 小 說 主 角 貪 婪 不 計 代 價 追 求 利 益 不 計 後 果 的 膽 大 妄 為, 麥 可 伊 旺 塑 造 出 一 個 不 討 喜 卻 引 人 同 情 的 反 英 雄 人 物, 麥 可 伊 旺 透 過 這 層 詼 諧 的 人 性 刻 畫, 呈 現 人 類 面 對 地 球 暖 化 創 痛 的 集 體 寫 照, 也 以 戲 謔 諷 刺 的 手 法 深 化 創 傷 論 述 的 批 判 視 角, 也 探 索 了 毀 滅 陰 影 下 生 命 政 治 的 思 考 深 度

4 4 氣 候 變 遷 與 論 述 策 略 2 氣 候 變 遷 的 議 題 絕 非 單 純 的 科 學 議 題, 造 成 氣 候 變 遷 的 原 因 以 及 其 引 起 的 效 應, 事 實 上 牽 涉 到 廣 泛 與 複 雜 的 社 會 層 面, 論 者 多 贊 同 氣 候 變 遷 議 題 牽 涉 的 層 面 之 廣, 已 經 足 以 涵 蓋 所 有 人 文 與 科 技 研 究 的 所 有 領 域, 有 關 氣 候 變 遷 的 議 題 足 以 跨 越 政 治 社 會 文 化 倫 理 面 向, 當 然 也 屬 於 科 學 的 領 域 (Yusoff and Gabtys 2011: 517) 正 因 為 氣 候 變 遷 的 議 題 牽 涉 層 面 相 當 廣 泛, 因 此 氣 候 變 遷 很 早 就 成 為 啟 發 許 多 創 作 者 發 揮 的 題 材, 以 氣 候 變 遷 為 題 發 揮 的 文 學 作 品 早 已 不 勝 枚 舉, 採 用 的 創 作 手 法 也 相 當 多 元, 早 在 1970 年 代 就 有 以 地 球 氣 候 變 遷 為 題 材 的 文 學 作 品, 有 關 氣 候 變 遷 議 題 的 小 說 在 隨 後 的 二 十 年 間 逐 步 攀 升, 在 過 去 十 年 間 甚 至 有 爆 炸 性 的 大 量 成 長 (Trexler and Johns-Putra 2011: 186) 雖 然 目 前 為 止 以 氣 候 變 遷 為 題 的 文 學 創 作 尚 未 有 大 量 作 品 得 到 嚴 肅 文 學 評 論 以 及 文 學 獎 項 的 青 睞, 但 不 可 諱 言 的 是, 隨 著 氣 候 變 遷 的 議 題 密 集 且 廣 泛 地 佔 領 媒 體 版 面, 科 幻 小 說 恐 怖 小 說 政 治 諷 刺 小 說 等 各 種 文 類 小 說 也 產 生 了 不 少 以 此 為 題 的 創 作, 近 期 內 更 不 乏 知 名 度 頗 高 的 成 名 作 家 投 入, 如 萊 辛 (Doris Lessing) 艾 特 伍 (Margaret Atwood) 波 以 爾 (T. C. Boyle) 等 作 家 都 在 近 年 以 氣 候 變 遷 背 景 創 作 (Trexler and Johns-Putra 2011: ) 足 以 顯 見 氣 候 變 遷 有 關 的 議 題 ( 如 環 境 污 染 酸 雨 侵 蝕 臭 氧 層 破 壞 溫 室 效 應 物 種 滅 絕 極 端 氣 候 氣 候 難 民 等 ), 不 僅 早 在 文 化 界 政 治 界 甚 至 娛 樂 產 業 成 為 熱 門 議 題, 也 頗 有 步 入 嚴 肅 文 學 殿 堂 的 態 勢 想 像 力 天 馬 行 空 的 科 幻 小 說 向 來 是 經 營 氣 候 變 遷 最 有 力 的 文 類 小 說, 驚 悚 小 說 則 是 善 於 利 用 營 造 災 難 氣 氛 製 造 駭 人 的 閱 讀 經 驗, 諷 刺 小 說 則 經 常 連 結 到 政 治 現 狀 也 有 堅 實 的 批 判 著 力 點, 相 較 之 下, 文 學 小 說 既 不 依 賴 既 定 的 場 景 與 劇 情 模 式, 也 不 偏 重 特 定 閱 讀 氣 氛 的 經 營, 向 來 與 熱 門 議 題 的 氣 候 變 遷 難 以 產 生 關 連 就 連 好 萊 塢 電 影 或 是 記 實 影 片 要 呈 現 氣 候 變 遷 議 題 的 時 候, 也 鮮 少 有 文 學 小 說 介 入 的 空 間 如 紅 極 一 時 的 明 天 過 後 (The Day After Tomorrow) 或 是 美 國 前 總 統 高 爾 拍 攝 的 不 願 面 對 的 真 相 (An Inconvenient Truth), 分 別 選 擇 科 幻 災 難 以 及 傳 記 寫 實 的 手 法 論 述, 也 在 票 房 與 輿 論 話 題 上 締 造 了 極 為 耀 眼 的 成 績 科 幻 災 難 以 及 傳 記 寫 實 的 敘 述 策 略, 多 半 也 是 目 前 主 流 媒 體 上 呈 現 地 球 暖 化 議 題 的 主 要 方 式, 也 分 別 代 表 兩 種 當 下 主 流 的 氣 候 變 遷 論 述 策 略 以 明 天 過 後 為 代 表 的 科 幻 論 述, 多 半 加 工 混 雜 已 知 的 科 普 知 識, 將 所 有 2 根 據 賈 蒂 納 的 分 析, 有 關 氣 候 變 遷 的 術 語 使 用 在 近 年 有 過 多 次 更 迭, 首 先 常 被 使 用 的 詞 彙 是 溫 室 效 應 (Greenhouse effect), 但 因 為 溫 室 效 應 本 是 地 球 大 氣 層 自 然 發 生 的 現 象, 無 法 凸 顯 自 然 界 遭 受 人 為 破 壞 後 的 改 變, 因 此 遭 到 地 球 暖 化 (global warming) 一 詞 所 取 代 但 是 地 球 暖 化 一 詞 依 舊 無 法 解 釋 自 然 物 種 能 夠 隨 著 溫 度 上 升 而 調 整 生 活 機 能 的 本 能, 也 無 法 顯 現 人 類 過 度 掠 奪 資 源 造 成 地 球 各 生 物 種 的 永 久 性 傷 害, 因 此 在 近 年 來 科 學 界 已 經 習 於 採 用 氣 候 變 遷 (climate change)(gardiner 2004: ) 本 文 無 意 也 無 能 針 對 上 述 三 個 科 學 性 詞 彙 進 行 深 入 的 論 證, 在 行 文 中 傾 向 將 地 球 暖 化 與 氣 候 變 遷 混 和 運 用, 原 因 在 於 麥 可 伊 旺 在 小 說 中 描 述 北 極 冰 山 的 消 融 以 及 發 展 太 陽 能 發 電 時 往 往 使 用 暖 化 詞 彙, 減 少 排 碳 量 減 緩 暖 化 現 象 是 本 書 主 角 開 發 太 陽 能 發 電 的 主 要 動 機 另 一 方 面 是 希 望 討 論 的 議 題 鎖 定 在 人 性 與 環 境 的 衝 突, 地 球 暖 化 反 映 人 類 因 貪 婪 過 度 耗 損 造 成 的 現 象, 指 的 是 立 即 造 成 的 物 理 性 破 壞 效 應, 而 氣 候 變 遷 則 暗 示 無 法 逆 轉 的 永 久 性 傷 害

5 5 可 能 導 致 災 難 的 元 素 最 大 化, 搭 配 高 潮 起 伏 的 劇 情 掌 握, 創 造 媒 體 娛 樂 的 效 果 (Strieber 2004) 然 而, 科 幻 文 類 往 往 為 了 製 造 劇 情 張 力, 必 須 將 已 知 的 科 學 知 識 加 以 戲 劇 化 產 生 誇 大 的 螢 幕 效 果, 文 本 的 創 作 容 易 流 於 為 了 製 造 災 難 而 寫 作 災 難 研 究 媒 體 的 學 者 認 為, 透 過 災 難 科 幻 文 類 的 呈 現, 雖 然 的 確 有 助 於 在 短 期 內 提 升 觀 眾 對 於 議 題 的 認 同, 也 容 易 喚 起 觀 眾 的 愛 護 環 境 以 及 認 識 政 治 現 狀 的 意 識, 但 最 根 本 的 矛 盾 是, 觀 眾 進 入 戲 院 以 及 閱 讀 書 本 接 受 驚 嚇 的 同 時, 也 清 楚 文 本 建 構 的 災 難 是 虛 擬 的 情 境, 在 現 實 生 活 中 複 製 的 機 會 微 乎 極 微 (Lowe et al. 2006: ) 長 久 而 言, 藉 由 科 幻 災 難 的 題 材 來 傳 播 氣 候 變 遷 的 訊 息, 就 營 造 議 題 熱 度 或 許 是 短 期 有 效 的 工 具, 但 是 可 能 未 必 是 長 期 經 營 環 境 批 評 論 述 有 利 的 工 具 觀 眾 容 易 將 毀 滅 性 論 述 的 文 字 理 解 為 誇 大 不 實 的 科 幻 想 像, 震 撼 效 果 不 但 會 有 效 益 遞 減 的 趨 勢, 也 很 容 易 因 為 短 期 內 毀 滅 性 災 難 的 場 景 不 容 易 發 生, 容 易 使 得 災 難 的 驚 世 啟 示 淪 為 放 羊 小 孩 的 叫 喊, 反 倒 使 得 議 題 的 嚴 重 性 與 真 實 性 受 到 忽 略 (McComas and Shanahan 1999: 52) 相 對 地, 以 不 願 面 對 的 真 相 為 代 表 的 記 實 論 述 方 法, 倚 重 的 則 是 在 空 間 與 時 間 兩 個 軸 線 上 以 寫 實 的 手 法 呈 現 今 昔 對 照, 加 上 個 人 私 密 記 憶 的 目 擊 佐 證, 藉 以 顯 示 論 述 者 所 見 所 聞 的 真 實 性 透 過 連 結 水 災 荒 災 以 及 各 種 經 歷 過 的 及 災 難 記 憶, 這 一 類 的 論 述 將 讀 者 制 約 在 一 種 隨 時 準 備 面 對 危 機 與 不 確 定 的, 在 創 造 衝 突 的 同 時 也 凝 聚 出 合 作 的 共 識 (Daniels and Endfield 2008: 216) 高 爾 在 不 願 面 對 的 真 相 大 量 傾 倒 自 己 幼 時 鄉 間 居 住 環 境 大 學 求 學 從 政 失 利 的 回 憶, 並 且 連 結 不 同 城 市 環 境 變 遷 的 記 憶, 透 過 優 異 的 公 眾 演 說 技 巧 以 及 自 己 特 殊 的 身 份, 將 敘 述 者 自 己 的 生 命 故 事 連 結 到 廣 大 的 閱 聽 群 眾 (Gore 2006) 高 爾 的 論 述 手 法 很 不 著 痕 跡 地 將 論 述 基 礎 從 個 人 經 驗 投 射 到 群 體 命 運 上, 也 自 然 容 易 喚 起 志 同 道 合 者 的 共 識 若 往 前 推 宜, 高 爾 採 用 的 論 述 策 略 還 可 以 連 結 到 生 態 論 述 中 相 當 重 要 的 寂 寞 的 春 天 (Silent Spring), 採 用 今 昔 對 照 訴 說 明 日 寓 言 的 口 吻, 藉 以 打 造 可 信 並 且 親 臨 現 場 的 共 同 經 驗 連 結 (Carson 1994) 很 顯 然 地, 上 述 兩 套 論 述 氣 候 變 遷 的 手 法 都 不 適 用 於 麥 可 伊 旺 的 寫 作 意 圖, 麥 可 伊 旺 與 上 述 作 品 最 大 的 差 別 在 於 : 科 幻 小 說 與 記 實 論 述 將 氣 候 變 遷 拉 遠 成 故 事 場 景, 而 麥 可 伊 旺 則 是 將 氣 候 變 遷 拉 近 為 衝 突 兩 難 的 作 品 主 題 : 這 個 世 紀 已 經 結 束, 氣 候 變 遷 始 終 只 得 到 邊 陲 的 關 注, 布 希 拆 解 了 柯 林 頓 謙 卑 的 提 案, 美 國 背 棄 了 京 都 的 協 議, 布 萊 爾 對 這 議 題 毫 無 掌 控, 很 久 以 前 對 里 約 協 定 抱 持 的 希 望 也 沒 了 典 型 的 在 熱 切 追 求 之 後 轉 為 失 望, 這 也 是 一 種 警 訊 墨 西 哥 灣 暖 流 將 要 消 失, 歐 洲 人 會 在 被 窩 裡 被 凍 死, 亞 瑪 遜 也 要 變 成 沙 漠, 有 些 大 陸 則 是 要 熱 得 冒 火, 有 的 要 淹 大 水, 到 了 2085 年 的 時 候, 北 極 在 夏 天 的 浮 冰 也 要 全 數 消 失, 北 極 熊 也 要 隨 之 滅 絕 (McEwan 2010: 75) 在 麥 可 伊 旺 筆 下, 氣 候 變 遷 不 但 展 現 倫 理 的 衝 突, 也 是 過 去 與 未 來 的 衝 突 麥 可 伊 旺 此 舉 顯 然 是 正 確 的 抉 擇, 氣 候 變 遷 本 質 上 是 一 個 牽 涉 科 學 人 文 社 會 文 化 政 治 等 層 面 的 複 雜 議 題, 將 之 簡 化 為 科 幻 或 是 記 實 的 論 述 或 許 有 訴 說 對 象

6 6 以 及 訴 說 成 效 的 考 量, 但 卻 無 法 真 正 將 議 題 深 化, 也 自 然 無 法 真 正 發 覺 隱 藏 在 造 成 氣 候 變 遷 背 後 具 體 的 倫 理 問 題 : 因 為, 氣 候 變 遷 本 身 就 是 一 個 倫 理 的 議 題, 牽 涉 到 稀 有 資 源 取 捨 與 分 配 以 及 該 怎 麼 做 才 對 的 問 題 (Gardiner 2004: 556; Singer 2006: 418) 麥 可 伊 旺 將 討 論 的 主 題 設 定 在 當 下 的 倫 理 困 境 而 不 是 未 來 的 環 境 災 難 場 景, 以 及 他 將 論 述 口 吻 設 定 為 嚴 肅 與 荒 誕 夾 雜 的 作 法, 有 別 於 大 多 數 作 品 將 氣 候 變 遷 設 定 為 故 事 背 景 (Trexler and Johns-Putra 2011: 188) 麥 可 伊 旺 在 呈 現 氣 候 變 遷 的 選 擇 上, 顯 然 獲 得 評 論 家 的 奧 援 與 期 待, 認 為 這 是 睿 智 的 決 定 麥 可 伊 旺 的 選 擇 或 許 為 氣 候 變 遷 的 論 述 創 造 出 一 個 新 的 可 能, 一 個 連 結 到 具 有 悠 久 傳 統 的 環 境 論 述 或 生 態 批 評 的 可 能 性 麥 可 伊 旺 在 小 說 中 創 造 出 的 道 德 兩 難 情 境, 透 過 一 個 反 英 雄 人 物 的 視 角 呈 現, 去 除 了 個 人 主 義 英 雄 冒 險 的 敘 述 負 擔, 也 巧 妙 地 將 議 題 帶 到 人 性 與 價 值 的 取 捨, 將 冒 險 與 鄉 愁 的 論 述 基 調, 轉 換 到 思 考 人 與 自 然 界 之 間 在 精 神 面 經 濟 面 與 社 會 面 的 牽 連, 也 將 問 題 焦 點 從 顯 露 於 外 自 然 環 境 遭 受 破 壞 的 視 覺 經 驗, 轉 換 至 人 與 環 境 內 在 認 同 與 衝 突 的 議 題 麥 可 伊 旺 主 要 關 切 的 議 題 直 指 生 態 批 評 論 述 的 核 心, 也 因 此 具 有 積 極 的 前 瞻 性 日 光 的 氣 候 變 遷 與 道 德 風 暴 根 據 賈 蒂 納 (Stephen M. Gardiner) 的 說 法, 氣 候 變 遷 之 所 以 是 倫 理 的 議 題, 是 因 為 氣 候 變 遷 是 正 在 進 行 中 的 現 象, 也 是 人 類 目 前 得 以 介 入 改 變 干 預 的 現 象, 將 有 可 能 透 過 即 時 的 行 動 改 變 人 類 以 及 地 球 上 各 種 物 種 生 命 的 命 運 (2004: 559) 在 氣 候 變 遷 所 牽 連 的 倫 理 問 題 當 中, 最 為 核 心 的, 就 是 在 面 臨 氣 候 變 遷 時 所 要 採 取 的 舉 動 得 要 做 出 價 值 上 的 判 斷, 這 些 判 斷 所 依 據 的, 即 為 判 定 大 是 大 非 的 倫 理 標 準 然 而, 這 樣 的 論 調 必 定 隱 含 著 內 在 弔 詭, 亦 即, 縱 使 人 類 依 據 倫 理 尺 度 做 出 合 理 正 確 的 判 斷, 判 斷 的 標 準 也 只 能 反 映 現 在 社 會 期 待 的 標 準 倫 理 的 判 斷 依 據 對 照 反 映 限 制 干 預 行 為 能 力 的 障 礙, 最 終 就 算 有 所 謂 正 確 的 決 定, 也 將 因 為 牽 涉 的 層 面 過 於 複 雜, 任 何 的 決 定 都 僅 代 表 立 場 的 表 達 以 及 片 面 欺 瞞 與 挪 用 的 意 圖 展 現, 最 終 所 有 氣 候 變 遷 所 牽 連 的 倫 理 議 題 也 將 成 為 一 場 完 美 的 道 德 風 暴 (a perfect moral storm), 在 這 場 風 暴 中 無 人 有 能 力 做 出 或 做 到 正 確 的 決 定, 結 果 終 將 導 向 道 德 敗 壞 的 結 局 (Gardiner 2006: 398, 408) 時 局 的 發 展 似 乎 頗 呼 應 賈 蒂 納 悲 觀 的 觀 察, 當 前 各 國 政 府 各 有 各 自 的 利 益 考 量, 無 能 處 理 糾 結 複 雜 的 氣 候 變 遷 問 題, 制 訂 的 公 約 也 鮮 少 有 具 體 落 實 的 空 間 近 年 來 似 乎 逐 漸 獲 得 國 際 共 識 的 二 氧 化 碳 排 放 減 量 以 及 碳 排 放 交 易 的 議 題, 終 究 無 法 擺 脫 將 排 碳 量 交 易 本 質 上 即 為 商 品 交 易 的 事 實, 氣 候 變 遷 問 題 背 後 的 歷 史 與 地 理 因 素 持 續 受 到 忽 略 (Liverman 2008: ) 由 有 甚 者, 在 排 碳 量 的 市 場 交 易 中, 強 國 依 舊 持 續 剝 削 窮 國 與 弱 國, 排 碳 量 交 易 中 不 平 等 的 交 易 將 促 使 氣 候 變 遷 成 為 新 型 態 殖 民 主 義 推 波 助 瀾 的 最 大 功 臣 (Liverman 2008: ) 麥 可 伊 旺 在 新 作 中 所 要 呈 現 的, 正 是 這 種 在 各 種 道 德 利 益 人 性 與 科 技 現

7 7 實 糾 結 下 的 一 場 道 德 風 暴 透 過 一 個 僅 憑 藉 著 舔 舐 過 往 光 環 苟 且 過 日 的 前 諾 貝 爾 獎 科 學 家, 此 人 無 論 在 婚 姻 誠 信 安 分 守 己 物 欲 需 求 等 各 方 面 表 現 都 顯 然 無 法 令 人 滿 意, 自 是 一 個 難 以 令 讀 者 認 同 喜 愛 的 角 色, 不 會 是 令 人 滿 心 期 待 與 欣 賞 的 角 色, 當 然 也 就 正 好 合 適 用 來 展 現 各 種 在 利 益 衝 突 下 展 現 猥 瑣 貪 婪 的 醜 陋 面 容 日 光 的 主 角 邁 可 比 爾 德 正 是 具 體 投 射 慾 望 糾 葛 最 好 的 切 入 點 麥 可 伊 旺 向 來 有 將 男 女 角 色 切 割 劃 分 的 習 慣, 他 經 常 在 作 品 中 將 科 學 的 進 步 賦 予 男 性 的 意 涵, 代 表 的 是 不 成 熟 孤 立 高 傲 與 理 性, 將 較 於 女 性 成 熟 守 分 的 特 質, 科 學 代 表 的 男 性 終 將 要 面 對 小 說 中 承 載 女 性 特 質 的 角 色 無 可 避 免 的 挑 戰 諸 如 時 間 中 的 小 孩 (The Child in Time) 喪 失 愛 女 的 父 親 與 愛 無 可 忍 (Enduring Love) 中 捍 衛 未 婚 妻 的 男 教 師 身 上, 就 看 得 到 這 樣 的 陰 性 角 色 設 定 而 在 日 光 當 中 則 是 塑 造 出 一 位 與 以 往 性 質 典 型 截 然 不 同 的 角 色 論 者 咸 認 麥 可 伊 旺 在 近 期 的 作 品 中 喜 愛 環 境 中 遭 遇 的 危 機, 麥 可 伊 旺 企 圖 認 定 這 些 危 機 的 起 因 都 肇 始 於 歷 史 現 境 與 與 心 理 層 面 的 人 性 衝 突 的 關 係, 許 多 的 困 境 在 上 述 兩 者 之 間 擺 盪 流 動 麥 可 伊 旺 曾 經 在 訪 談 中 表 示, 在 他 所 有 閱 讀 過 有 關 氣 候 變 遷 的 作 品 當 中, 他 不 喜 歡 採 用 反 烏 托 邦 敘 事 形 式 來 說 氣 候 變 遷 的 故 事, 但 也 找 不 到 嶄 新 的 手 法 來 呈 現 目 前 人 類 遇 到 的 問 題, 或 許 到 頭 來 會 得 要 採 用 動 物 農 莊 (Animal Fram) 式 的 寓 言 架 構 來 展 現 (McEwan 2007) 日 光 的 撰 寫 構 想 可 以 回 溯 到 2005 年 3 月, 麥 可 伊 旺 隨 同 一 群 藝 術 家 記 者 與 科 學 家 赴 北 極 探 索 極 地 風 光, 這 一 群 背 景 迥 異 的 同 伴 在 旅 途 中 激 發 作 家 的 靈 感 (McEwan 2008) 當 時 本 書 尚 未 上 市 的 時 候, 傑 若 德 就 已 經 預 告 麥 可 伊 旺 將 採 用 某 些 有 趣 好 玩 卻 相 當 犀 利 強 悍 的 寓 言 式 小 本 文 來 凸 顯 故 事 反 應 的 主 調, 而 這 得 要 在 關 鍵 的 歷 史 點 上 置 入 人 性 的 議 題 進 行 討 論 (Gerrard 2009: ) 麥 可 伊 旺 過 往 的 小 說 中 向 來 有 許 多 呈 現 與 檢 討 人 性 各 種 面 向 的 橋 斷, 看 來 這 些 文 字 是 用 來 呈 現 問 題 與 缺 憾, 但 決 不 是 用 來 改 變 性 格 也 無 法 改 善 問 題 也 因 此, 麥 可 伊 旺 在 日 光 中 設 定 現 年 53 歲 的 邁 可 比 爾 德 (Michael Beard) 為 主 角, 一 位 在 事 業 上 日 薄 西 山 的 前 諾 貝 爾 獎 得 主, 早 年 的 研 究 被 認 為 延 續 愛 因 斯 坦 的 學 術 路 線, 也 被 認 為 將 具 有 與 愛 因 斯 坦 同 樣 的 成 就 與 光 環 只 可 惜 到 達 學 術 頂 峰 之 後 隨 即 創 意 枯 竭, 近 來 只 能 憑 藉 著 年 輕 時 累 積 的 名 氣 送 上 門 的 名 譽 博 士 頭 銜 四 處 演 講 掙 錢 : 他 算 是 那 一 類 型 的 男 人 外 表 其 貌 不 揚, 通 常 也 都 是 禿 頭, 個 子 矮 小 肥 胖, 但 聰 明 總 是 會 有 美 麗 的 女 人 莫 名 其 妙 地 被 這 種 人 吸 引 他 相 信 是 如 此 的, 或 許 以 為 大 概 如 此 這 樣 的 形 象 有 助 於 有 些 女 人 認 定 他 是 個 需 要 拯 救 的 天 才 (McEwan 2010: 3) 小 說 將 主 角 設 定 為 一 個 沒 有 生 命 熱 情 沒 有 生 活 目 標 但 卻 享 有 盛 名 的 科 學 家, 外 在 的 浪 得 虛 名 以 及 內 在 的 消 沈 失 志, 形 成 荒 唐 滑 稽 的 不 對 稱 : 他 欠 缺 意 志, 沒 有 研 究 素 材, 也 沒 有 火 花, 他 已 經 沒 有 新 的 點 子 了 (McEwan 2010: 15) 他 追 求 知 識 的 慾 望 早 已 淡 薄, 也 沒 有 才 能 激 發 出 任 何 具 有 開 創 性 的 想 法, 只 能 憑 藉 著 諾 貝 爾 獎 剩 餘 價 值 招 搖 幌 騙, 比 爾 德 江 郎 才 盡 的 人 生 開 啟 了 小 說 : 有 一 件 事 情 是 確 定 的 : 上 次 他 安 靜 坐 下 來 好 好 投 入, 手 裡 握 著 鉛 筆, 腦 子 專 心 思 考, 或 是 產 生 一 些 具 有 原 創 性 的 構 想, 仔 細

8 8 玩 味, 落 實 構 想, 並 將 構 想 落 實, 這 已 經 是 二 十 年 前 的 事 情 了 (McEwan 2010: 15) 由 這 一 位 創 作 力 枯 竭 面 臨 中 年 婚 姻 危 機 的 男 子 來 訴 說 地 球 氣 候 變 遷 的 故 事, 由 這 一 個 熱 情 喪 失 生 命 力 萎 靡 貪 婪 虛 妄 的 角 色 來 陳 述 人 類 面 臨 的 危 機, 並 且 將 拯 救 地 球 命 運 的 重 任 交 付 給 這 一 位 反 英 雄 人 物, 這 是 以 氣 候 變 遷 為 題 的 文 類 小 說 未 曾 有 過 的 敘 述 創 舉, 也 不 是 自 傳 記 實 路 線 的 作 品 會 採 取 的 論 述 觀 點, 如 此 前 所 未 見 的 角 色 設 定 注 定 在 隨 後 的 劇 情 建 構 帶 來 衝 突 與 荒 謬 比 爾 德 對 於 工 作 沒 有 熱 情, 對 於 研 發 替 代 能 源 遠 比 不 上 挽 救 失 敗 婚 姻 的 興 趣, 人 類 未 來 的 命 運 顯 然 不 樂 觀, 但 這 似 乎 並 無 法 激 發 他 的 使 命 感, 光 是 就 角 色 設 定 以 不 對 稱 的 對 比 風 格 承 擔 議 題 的 重 量, 就 已 經 足 以 產 生 荒 謬 的 感 受 : 比 爾 德 並 不 全 然 懷 疑 氣 候 變 遷 跟 許 多 議 題 一 樣, 氣 候 變 遷 經 常 出 現 在 新 聞 報 導 的 時 候 總 帶 著 若 隱 若 現 的 哀 傷, 他 讀 著 這 一 類 的 新 聞, 心 中 感 到 淡 淡 的 哀 傷, 希 望 各 國 政 府 能 夠 開 個 會 採 取 行 動 當 然 他 知 道 二 氧 化 碳 的 分 子 會 在 紅 外 線 的 光 波 域 中 吸 收 能 量, 他 也 知 道 人 類 大 量 將 這 些 分 子 傾 倒 進 入 大 氣 層 中 不 過, 他 自 己 有 別 的 事 情 得 要 煩 惱 有 些 大 膽 的 評 論 說 地 球 已 經 面 臨 危 機 了, 又 說 人 類 已 經 走 向 毀 滅 邊 緣, 沿 海 的 城 市 將 在 浪 潮 覆 蓋 下 消 失, 作 物 無 法 收 成, 荒 災 水 災 飢 荒 暴 風 雨 萎 縮 的 資 源 將 引 發 永 無 止 境 的 戰 爭, 這 使 得 幾 百 萬 難 民 將 會 從 一 個 國 家 或 是 一 個 大 陸 搬 遷 到 別 的 地 方 去, 不 過 他 並 不 在 意 (McEwan 2010: 15-6) 或 許 角 色 的 設 定 已 經 隱 含 麥 可 伊 旺 的 立 場, 作 為 世 界 知 名 的 科 學 家, 比 爾 德 擔 心 他 妻 子 的 外 遇, 他 煩 惱 妻 子 外 遇 的 對 象 都 是 身 體 力 壯 的 年 輕 小 夥 子, 他 在 意 一 些 送 上 門 的 閒 差 事 即 將 到 期, 他 還 擔 憂 大 學 教 職 的 薪 水 與 演 講 外 快 不 夠 開 銷, 但 他 並 不 在 意 地 球 的 暖 化 對 他 而 言, 生 活 上 立 即 面 對 的 煩 惱 讓 他 更 為 心 煩, 光 著 身 子, 他 簡 直 就 是 丟 臉, 是 個 白 癡, 是 個 懦 夫, 就 算 只 要 做 八 下 伏 地 挺 身, 他 也 沒 辦 法 了 (McEwan 2010: 6) 比 爾 德 對 自 己 鬆 垮 的 身 體 與 相 當 在 意, 小 說 中 有 關 比 爾 德 的 書 寫 也 刻 意 聚 焦 在 身 體 的 下 半 身, 舉 凡 腹 部 以 下 的 性 慾 食 慾 等 生 理 需 求, 都 有 意 無 意 地 以 詼 諧 辛 辣 的 方 式 凸 顯 以 往 憑 藉 著 桂 冠 光 環 屢 屢 外 遇 的 比 爾 德 反 倒 面 臨 年 輕 妻 子 外 遇 的 窘 境, 曾 經 有 過 五 次 婚 姻 紀 錄 的 他, 每 每 都 是 由 妻 子 承 受 婚 姻 不 忠 的 打 擊, 然 而 這 次 卻 是 首 次 面 對 嬌 妻 琵 琶 別 抱 的 窘 境, 這 樣 的 衝 擊 直 接 連 結 的 是 比 爾 德 在 生 理 與 心 理 上 都 無 法 滿 足 嬌 妻 的 焦 慮 小 說 中 對 於 比 爾 德 殷 切 渴 望 獲 得 嬌 妻 臨 幸 的 心 情 有 令 人 捧 腹 的 描 述, 幾 幕 描 繪 獨 守 空 閨 卻 故 做 姿 態 的 場 景 讀 來 令 人 忍 俊 不 住 隨 著 劇 情 發 展, 陷 入 生 涯 低 潮 的 比 爾 德 也 逐 漸 顯 露 滑 稽 荒 謬 的 本 質, 比 爾 德 的 食 量 愈 來 愈 大, 搭 火 車 的 時 候 會 把 鄰 座 旅 客 拆 封 的 薯 片 吞 食 殆 盡, 中 廣 的 身 材 瀕 臨 失 控, 肚 子 愈 來 愈 大 比 爾 德 對 於 年 輕 妻 子 的 慾 求 高 漲, 小 說 對 於 他 無 能 為 力 的 性 器 官 卻 也 毫 不 客 氣 地 予 以 嘲 弄, 比 爾 德 慾 求 不 滿 獨 自 躺 在 床 上 孤 寂 思 春, 此 刻 正 是 慾 火 與 嫉 妒 中 燒 的 關 鍵 時 節, 無 奈 的 是, 比 爾 德 縱 使 想 展 示 自 己 的 男 性

9 9 氣 概 也 不 可 得, 他 往 下 體 探 詢 的 視 線 已 經 被 高 聳 的 肚 子 擋 住, 無 法 看 到 自 己 的 老 二, 想 到 自 己 英 雄 無 用 武 之 地, 高 漲 的 慾 火 頓 時 被 倒 打 一 把, 欲 逞 雄 風 不 得 也 只 得 悻 然 消 退 了 事 麥 可 伊 旺 持 續 捉 弄 比 爾 德 失 控 的 身 材 與 無 用 的 老 二, 一 幕 比 爾 德 內 急 拉 開 拉 鍊 在 極 地 小 解 的 爆 笑 劇 情 更 是 徹 底 嘲 諷 對 陽 具 的 依 賴 與 迷 戀 唯 一 對 於 解 救 氣 候 變 遷 懷 有 熱 情 與 使 命 感 的 角 色, 是 比 爾 德 指 導 的 博 士 後 研 究 生 湯 姆 亞 度 斯 (Tom Aldous), 亞 度 斯 一 相 情 願 的 盲 目 熱 情 與 比 爾 德 形 成 強 烈 的 對 比, 亞 度 斯 滿 懷 著 期 待 討 好 比 爾 德, 除 了 不 斷 獻 策 提 出 研 究 構 想, 對 於 研 究 工 作 的 熱 忱 更 是 強 烈 : 我 是 個 簡 單 的 人, 比 爾 德 教 授 我 只 想 要 做 點 對 地 球 對 的 事 (McEwan 2010: 34 ) 這 一 位 才 華 洋 溢 的 年 輕 科 學 家 不 幸 地 也 是 比 爾 德 妻 子 的 入 幕 之 賓 之 一, 他 的 天 真 很 快 地 捲 入 複 雜 的 多 角 外 遇 情 慾 糾 葛, 在 混 亂 中 亞 度 斯 墜 樓 喪 命 亞 度 斯 對 於 解 救 地 球 暖 化 危 機 的 構 想 全 都 抄 寫 在 隨 身 筆 記 本 上, 這 本 筆 記 本 隨 即 被 比 爾 德 佔 有, 亞 度 斯 苦 心 研 發 的 關 鍵 光 電 發 電 計 算 程 式 遭 到 比 爾 德 剽 竊 並 獲 取 龐 大 商 業 利 益 兩 個 角 色 的 強 烈 對 比 同 樣 傳 達 強 烈 的 諷 刺, 無 論 是 怠 惰 貪 婪 的 世 故 精 明, 或 是 古 道 熱 腸 的 天 真 熱 情, 同 樣 無 法 解 決 氣 候 變 遷 如 此 複 雜 的 問 題 小 說 最 徹 底 的 批 判 力 道 來 自 於 氣 候 變 遷 問 題 的 根 源, 麥 可 伊 旺 點 出 即 便 是 面 臨 集 體 毀 滅 的 危 機, 人 性 的 私 欲 依 舊 故 我, 長 久 以 來 人 性 追 求 富 足 的 慾 望 導 致 地 球 資 源 過 度 的 開 發 與 浪 費 然 而, 面 對 末 日 即 將 到 來 的 集 體 毀 滅, 人 類 絲 毫 沒 有 反 省 的 能 力, 反 倒 依 循 工 業 革 命 之 後 追 求 物 欲 富 足 的 本 能, 地 球 暖 化 對 人 類 來 說 是 文 明 毀 滅 的 危 機, 但 對 部 分 投 機 人 士 來 說, 卻 是 千 載 難 逢 的 致 富 良 機 邁 可 比 爾 德 在 剽 竊 研 究 生 的 構 想 之 後, 企 圖 募 集 資 金 開 設 大 規 模 的 太 陽 發 電 設 備, 因 此 在 有 名 的 沙 薇 酒 店 (Savoy) 召 開 說 明 會, 這 場 能 源 會 議 出 席 的 來 賓 包 括 集 團 投 資 客 基 金 管 理 經 理, 都 是 些 狠 角 色, 要 說 服 這 些 人 相 信 世 界, 他 們 的 世 界, 面 臨 危 機, 他 們 必 須 因 應 調 整 投 資 的 型 態, 這 不 並 容 易 (McEwan 2010: 112) 過 去 這 些 四 處 掠 奪 資 源 的 投 資 集 團 慣 於 投 資 傳 統 產 業, 諸 如 石 油 瓦 斯 煤 炭 森 林 等 產 業 已 經 無 法 再 會 他 們 帶 來 財 富, 比 爾 德 在 演 說 中 強 調 的 重 點 是, 現 在 他 們 致 富 的 方 式, 將 來 有 一 天 會 毀 滅 他 們 (McEwan 2010: 112) 此 刻 意 氣 風 發 的 比 爾 德 展 現 強 烈 的 企 圖 心, 他 不 可 一 世 的 形 象 甚 至 狂 妄 地 連 結 到 聖 經 中 造 物 者, 在 比 爾 德 的 想 像 中, 他 這 位 發 明 新 能 源 的 科 學 家, 將 會 具 有 跟 創 造 地 球 生 命 的 造 物 者 一 樣 的 神 力 : 文 明 需 要 安 全 的 新 能 源, 他 將 可 以 大 展 宏 圖 他 會 受 到 尊 崇 要 有 亮 光!(Let there be light!) (McEwan 2010: 144) 邁 可 比 爾 德 用 以 說 服 群 眾 的 利 基 點 在 於, 地 球 即 將 面 臨 毀 滅, 這 個 毀 滅 的 機 會 卻 是 投 資 致 富 的 良 機, 因 此 與 其 隨 著 投 資 舊 能 源 而 與 地 球 一 同 毀 滅, 倒 不 如 加 入 新 能 源 的 開 發, 利 用 地 球 毀 滅 的 大 賺 一 筆 你 們, 還 有 市 場, 要 不 就 是 浮 上 抬 面, 藉 著 這 個 機 會 發 財, 要 不 就 是 跟 著 所 有 的 一 切 沈 沒 我 們 都 在 同 一 塊 岩 石 上, 你 們 哪 裡 都 去 不 了 了 (McEwan 2010: 150) 比 爾 德 荒 唐 地 挪 用 環 保 團 體 慣 用 的 命 運 與 共 論 述 策 略, 但 此 地 連 結 的 不 是 共 同 解 救 地 球 的 使 命 感, 而 是 危 機 入 市 共 同 致 富 的 投 資 心 態 推 算 邁 可 比 爾 德 的 年 紀, 正 是 西 方 世 界 所 謂 的 戰 後

10 10 嬰 兒 潮, 近 來 環 保 意 識 崛 起 後 經 常 反 省 戰 後 嬰 兒 潮 的 功 過, 麥 可 伊 旺 並 未 直 接 批 判 西 方 世 界 戰 後 嬰 兒 潮 對 於 追 求 財 富 的 貪 婪, 也 沒 有 指 責 戰 後 嬰 兒 潮 對 於 地 球 資 源 的 過 度 開 發 與 浪 費 才 是 氣 候 變 遷 的 罪 魁 禍 首, 但 是 麥 可 伊 旺 藉 由 邁 可 比 爾 德 建 構 精 神 錯 亂 的 致 富 論 述, 透 過 比 爾 德 荒 唐 的 行 徑 與 語 言, 表 達 出 的 批 判 力 道 卻 益 發 顯 得 露 骨 而 強 烈 比 爾 德 唐 突 的 言 論 與 性 格 設 定 傳 達 更 為 深 沈 的 訊 息, 如 此 荒 謬 突 兀 的 角 色 設 定 或 許 更 顯 得 出 麥 可 伊 旺 批 判 諷 刺 的 力 道, 正 因 暖 化 議 題 嚴 肅 難 解 且 涉 及 人 類 共 同 命 運, 正 因 利 益 糾 葛 且 牽 涉 層 面 廣 泛, 將 如 此 神 聖 榮 耀 的 使 命 交 付 在 貪 婪 貪 食 的 邁 可 比 爾 德 身 上, 更 讓 人 感 到 不 對 稱 不 協 調 的 滑 稽 對 照 而 如 此 的 角 色 設 定 以 及 營 造 辛 辣 諷 刺 的 閱 讀 基 調, 展 現 出 不 同 於 科 幻 與 驚 悚 文 類 小 說 與 好 萊 塢 影 片 向 來 倚 賴 的 救 世 英 雄 論 調, 也 無 須 複 製 情 感 抒 發 倚 重 懷 舊 認 同 的 記 實 傳 記 手 法, 或 許 正 是 麥 可 伊 旺 有 別 於 文 類 小 說 俗 套 另 闢 論 述 途 徑 的 嶄 新 嘗 試, 也 是 麥 可 伊 旺 對 於 將 氣 候 變 遷 議 題 引 入 小 說 創 作 範 疇 的 一 種 貢 獻 如 果 說 氣 候 變 遷 基 本 上 是 倫 理 的 議 題, 是 涉 及 人 類 該 怎 麼 做 由 誰 來 做 以 及 行 動 的 目 的 為 何 等 利 益 牽 連 複 雜 的 問 題, 麥 可 伊 旺 在 角 色 設 定 以 及 敘 述 策 略 的 選 定, 也 表 達 了 某 種 程 度 的 回 應 面 對 氣 候 變 遷, 人 類 不 需 要 文 類 小 說 的 救 世 英 雄, 也 不 需 要 口 述 傳 記 的 感 傷 幽 懷, 人 類 之 所 以 面 臨 氣 候 變 遷 的 挑 戰, 是 貪 婪 追 求 在 物 質 上 富 裕 便 利 成 長 的 結 果, 這 樣 的 貪 婪 在 滿 足 物 慾 需 求 的 層 面 上 為 人 類 帶 來 滿 足, 但 也 只 能 帶 來 物 慾 上 的 滿 足, 由 比 爾 德 這 樣 的 反 英 雄 角 色 來 呈 現 道 德 退 化 與 物 慾 薰 心 的 問 題 根 源, 或 許 更 能 帶 來 諷 刺 批 判 的 力 道 氣 候 變 遷 與 創 傷 的 回 憶 (remembering) 與 重 組 (re-membering) 當 代 有 關 創 傷 (trauma) 的 理 論 基 礎 大 抵 源 自 於 佛 洛 依 德 (Sigmund Freud), 而 佛 洛 依 德 所 關 切 的 創 傷, 指 的 並 非 身 體 遭 受 的 外 部 創 傷 而 是 精 神 上 承 受 的 心 理 創 傷 (psychological trauma), 也 就 是 醫 學 上 定 義 為 創 傷 後 壓 力 心 裡 障 礙 症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PTSD), 泛 指 在 面 對 重 大 打 擊 後 產 生 的 身 心 理 失 調 症 候 大 致 上 人 生 遭 逢 巨 變 或 衝 擊, 諸 如 事 故 災 害 戰 爭 虐 待 欺 凌 犯 罪 失 親 等 巨 變, 以 致 於 在 心 理 層 面 產 生 揮 之 不 去 的 陰 霾, 產 生 各 種 精 神 失 調 或 各 種 成 癮 的 症 狀, 都 可 以 歸 納 為 這 種 症 候 根 據 雷 斯 (Ruth Leys) 的 創 傷 系 譜 學 研 究, 他 認 為 佛 洛 依 德 對 於 創 傷 研 究 的 啟 示 不 僅 在 於 他 是 最 早 提 出 心 理 創 傷 與 歇 斯 底 里 關 連 的 人, 也 是 第 一 位 針 對 心 理 創 傷 產 生 的 精 神 官 能 症 有 大 量 研 究 的 人, 現 今 所 有 攸 關 創 傷 的 討 論, 即 便 不 是 贊 同 佛 洛 依 德 的 研 究 路 徑, 也 必 須 得 直 接 面 對 佛 洛 依 德 留 下 的 理 論 資 產 (2000: 11) 根 據 雷 斯 的 分 析, 佛 洛 依 德 對 於 創 傷 理 論 的 最 大 貢 獻, 可 能 是 在 於 點 出 創 傷 在 精 神 分 析 上 呈 現 出 的 對 立 與 分 裂 的 本 質 在 產 生 的 心 理 機 制 上, 創 傷 帶 來 的 種 種 身 心 理 症 候 無 法 在 事 件 發 生 的 當 下 產 生, 而 必 須 得 要 在 歷 經 一 段 時 間 之 後 的 某 個 時 間 點 回 想 過 往 發 生 的 創 痛 經 歷 時, 創 傷 的 種 種 徵 候 才 會 逐 漸 浮 現 因 此, 在

11 11 當 事 人 意 識 清 晰 的 時 候 無 法 產 生 創 傷 反 應, 而 是 得 要 在 主 體 面 臨 認 知 與 認 同 機 制 發 生 錯 亂 的 時 候 才 會 產 生 創 傷 後 症 候 群, 歷 經 創 傷 的 經 驗 原 本 在 時 間 中 被 鎖 定 或 是 凍 結, 但 卻 拒 絕 被 以 過 去 的 方 式 呈 現, 而 是 在 痛 苦 疏 離 與 創 痛 的 當 下 不 斷 重 新 被 體 驗, 因 此 創 傷 基 本 上 是 一 種 記 憶 的 錯 亂 (disorder of memory)(leys 2000: 2) 創 傷 產 生 的 必 要 條 件 在 於 時 間 差 的 前 後 對 比, 主 體 在 時 間 差 的 前 後 對 立 與 分 裂 是 創 傷 經 驗 的 主 要 原 因 在 時 間 差 前 後 兩 端 的 主 體, 之 所 以 會 在 回 憶 的 時 候 感 受 到 重 大 打 擊 帶 來 的 痛 苦, 甚 至 因 此 出 現 身 心 理 失 調 的 症 狀, 原 因 在 於 主 體 將 過 往 的 記 憶 誤 認 為 當 下 發 生 的 情 境 並 且 重 新 體 驗 每 個 人 都 會 有 回 憶, 但 是 關 鍵 的 差 別 在 於, 一 般 人 在 回 憶 過 往 事 件 不 會 產 生 創 傷 反 應, 頂 多 會 有 哀 傷 思 慕 懷 舊 等 情 緒, 並 不 至 於 將 過 去 與 當 下 混 淆 產 生 認 知 錯 亂 但 是 在 佛 洛 依 德 的 分 析 中, 遭 受 催 眠 暗 示 下 產 生 的 模 擬 或 認 同, 或 是 沿 用 雷 斯 慣 用 的 詞 彙, 主 體 在 面 對 創 痛 記 憶 時 的 擬 真 反 應 (mimesis), 在 無 意 識 的 狀 態 下 重 新 在 當 下 重 複 過 往 的 創 痛 體 驗 歷 經 重 大 衝 擊 的 主 體 喪 失 切 割 過 往 與 現 今 的 能 力, 以 致 於 在 往 回 審 視 過 往 經 驗 的 時 候 無 法 保 持 觀 看 的 距 離, 錯 將 過 去 的 經 驗 重 新 搬 回 當 下, 這 段 主 體 缺 席 卻 不 斷 向 過 往 記 憶 多 重 借 用 (multiple borrowing) 的 認 知 錯 亂 就 是 產 生 創 痛 經 驗 的 主 要 原 因 (Leys 2000: 8-9) 也 因 為 創 傷 記 憶 的 來 源 是 從 記 憶 中 多 方 借 用 的 結 果, 創 傷 記 憶 在 本 質 上 也 必 然 呈 現 不 穩 定 且 易 於 變 動 的 特 質 根 據 雷 斯 的 說 法, 佛 洛 依 德 的 洞 見 在 於 指 出 創 傷 經 驗 並 非 原 創 經 驗, 經 驗 本 身 並 不 會 帶 來 創 痛 反 應, 而 是 當 事 人 在 性 成 熟 之 後 回 想 當 年 發 生 的 事 件 時 才 會 啟 動 創 傷 的 心 理 反 應 機 制 也 就 是 說, 創 傷 的 產 生 必 須 要 有 時 差 上 的 延 遲 反 轉 (delayed revival) 方 能 以 回 憶 的 方 式 浮 現, 佛 洛 依 德 將 之 稱 為 延 遲 的 行 動 (Nachträglichkeut, deferred action), 創 傷 必 須 在 兩 個 事 件 或 是 經 驗 的 延 續 連 結 中 產 生, 第 一 個 事 件 因 為 發 生 的 時 間 在 兒 童 發 展 的 初 期, 無 法 理 解 也 無 從 吸 收, 因 此 未 必 被 認 定 為 創 傷, 第 二 個 事 件 本 質 同 樣 也 未 必 是 創 痛, 但 是 卻 足 以 觸 發 對 於 第 一 個 事 件 的 記 憶, 創 痛 的 意 義 在 此 產 生, 也 在 此 遭 到 壓 抑 (Leys 2000: 20) 延 續 這 樣 的 論 述, 創 痛 的 本 質 在 於 主 體 在 體 驗 時 間 差 的 分 裂 與 對 峙, 產 生 痛 苦 的 根 源 不 在 於 外 部 而 源 自 於 內 部, 是 同 一 個 自 我 投 射 於 兩 個 不 同 情 境 的 錯 亂 認 知, 是 同 一 個 自 我 的 兩 個 不 同 認 知 層 面 產 生 的 衝 突, 套 用 佛 洛 依 德 的 術 語, 是 一 種 壓 抑 的 重 返 (return of the repressed) 當 代 對 於 創 痛 的 研 究, 大 抵 依 循 佛 洛 依 德 所 謂 延 誤 的 行 動 的 路 徑, 針 對 時 間 軸 線 上 不 同 兩 個 端 點 進 行 比 較 與 回 顧 卡 羅 斯 (Cathy Caruth) 援 引 精 神 分 析 理 論 的 創 痛 研 究, 特 別 著 重 回 憶 而 不 是 事 件 本 身 產 生 的 創 痛 經 驗 她 延 續 佛 洛 依 德 的 延 遲 概 念, 提 出 在 事 件 的 發 生 與 回 憶 過 程 中 必 有 時 差, 而 這 段 時 差 已 足 以 導 致 記 憶 的 遺 忘, 因 此 在 回 憶 創 痛 的 過 程 中, 過 往 的 創 痛 必 須 藉 由 當 代 的 情 境 透 過 想 像 與 再 現 方 得 以 重 現, 而 在 這 段 過 程 中 也 很 容 易 產 生 主 體 認 同 錯 亂 的 問 題 (1995: 17) 有 關 創 痛 的 研 究 在 歷 史 與 文 化 論 述 的 應 用 上, 最 明 顯 也 最 有 成 果 的, 莫 過 於

12 12 對 戰 爭 屠 殺 流 離 等 創 痛 記 憶 的 歷 史 與 文 化 研 究 對 於 歷 史 過 往 的 研 究 目 的, 往 往 不 僅 在 於 串 接 過 去 發 生 的 事 情 以 及 一 路 傳 承 到 我 們 身 上 歷 史 遺 產, 更 在 於 藉 由 檢 視 時 間 軸 線 上 的 過 去, 進 而 回 頭 思 索 軸 線 的 另 一 端 當 下 的 我 們 如 何 面 對 這 些 過 往 (Douglas and Vogler 2003: 1) 這 一 類 的 研 究 路 線 無 可 迴 避 地 需 要 面 對 歷 史 過 往 的 黑 暗 記 憶, 檢 討 人 類 為 何 要 對 另 一 群 人 暴 力 相 向, 檢 視 使 用 暴 力 的 動 機 與 目 的 最 終 的 意 義 在 於 探 究 敘 述 者 採 取 目 擊 者 的 姿 態 在 這 個 論 述 層 面 上, 個 人 與 集 體 的 回 憶 經 常 得 要 與 歷 史 進 行 比 對, 個 人 的 目 擊 經 歷 補 齊 歷 史 框 架 的 內 涵 只 不 過, 記 憶 與 論 述 所 倚 賴 的 文 字 與 符 號 在 指 涉 過 程 往 往 產 生 偏 差, 在 個 人 記 憶 轉 化 為 歷 史 論 述 的 過 程 中, 在 回 顧 過 往 事 件 更 必 須 經 歷 的 時 間 落 差, 論 述 的 產 生 經 常 得 依 賴 高 度 浮 動 不 穩 定 的 符 碼 也 因 此, 對 於 創 傷 事 件 的 回 顧 經 常 就 展 現 後 結 構 主 義 所 謂 的 所 指 對 象 缺 席 的 問 題, 所 謂 觀 察 並 以 語 言 重 建 的 對 象 在 本 質 上 只 能 在 回 顧 中 產 生, 而 無 法 以 目 擊 觀 測 的 形 式 產 生 (Douglas and Vogler 2003: 5) 既 然 記 憶 中 的 事 件 無 法 目 擊, 所 謂 的 創 痛 記 憶 往 往 是 依 循 既 有 期 待 的 觀 測 結 果, 是 複 製 既 有 認 知 的 再 製 與 再 現, 也 就 是 說, 所 謂 的 真 實 並 不 存 在, 真 正 的 創 痛 經 驗 既 然 抵 觸 現 有 的 語 言 符 碼 的 連 結 再 現, 也 必 然 無 法 在 依 循 既 有 的 期 待 與 認 知 模 式 中 產 生 依 循 這 樣 的 理 論 鋪 陳, 記 憶 成 了 建 構 自 我 認 知 的 關 鍵 要 素, 與 其 說 記 憶 呈 現 了 過 往 年 代 中 族 群 共 同 擁 有 的 印 記, 不 如 說 記 憶 重 新 打 造 了 共 同 的 印 記 就 某 個 程 度 來 說, 記 憶 的 回 溯 並 無 法 也 無 能 還 原 歷 史 的 真 相, 記 憶 的 重 新 建 構 乃 是 藉 由 群 體 中 共 同 投 射 出 來 的 元 素 重 新 打 造 一 個 共 同 認 同 的 記 憶 投 射 因 此, 與 其 說 是 回 憶 (remembering), 或 許 還 不 如 說 是 重 組 (re-membering) 來 得 貼 切 記 憶 中 的 元 素 在 此 等 同 語 言 系 統 中 的 各 式 符 碼, 各 種 口 述 歷 史 語 音 記 錄 影 像 呈 現 的 符 碼 透 過 複 雜 的 語 言 意 義 生 成 的 連 結 增 生 與 斷 裂 締 結 成 龐 雜 的 語 言 脈 絡, 在 這 過 程 中 有 的 元 素 獲 得 重 視 獲 得 強 化, 也 有 的 符 碼 連 結 錯 亂 斷 裂, 當 然 也 有 可 能 在 意 義 產 生 的 過 程 中 斷 裂 或 錯 置 也 因 此, 在 選 擇 投 射 集 體 的 記 憶 上, 就 不 能 是 廣 泛 的 一 段 時 間 或 是 一 個 面 容 模 糊 的 斷 代, 最 好 需 要 是 具 有 鮮 明 印 記 的 事 件 (event), 方 能 便 利 凸 顯 特 定 的 意 涵 以 及 投 射 特 定 的 情 感 認 同 在 現 有 的 創 傷 書 寫 當 中, 多 半 是 有 關 戰 爭 屠 殺 事 故 等 對 身 心 理 造 成 傷 害 的 紀 錄, 不 同 種 類 的 創 傷 經 驗 發 生 在 不 同 的 年 代 不 同 的 地 區, 也 被 以 不 同 的 角 度 審 視 回 顧, 被 親 身 經 歷 過 創 傷 的 人 或 是 旁 觀 的 人 紀 錄 書 寫 下 來 留 存 就 這 角 度 看 來, 創 傷 書 寫 所 記 錄 的, 必 定 是 已 經 發 生 在 過 往 的 事 件, 在 現 在 的 時 間 點 重 新 審 視 回 顧 後 的 紀 錄 與 省 思 創 傷 書 寫 過 往 記 憶 的 特 性, 也 解 釋 了 何 以 氣 候 變 遷 至 今 難 以 回 顧 的 角 度 來 書 寫 創 傷 其 中 必 然 的 矛 盾 在 於, 儘 管 氣 候 變 遷 已 經 是 科 學 界 普 遍 認 定 開 始 出 現 的 現 象, 然 而 氣 候 變 遷 最 後 的 結 果 如 何 還 是 未 知 數, 畢 竟 尚 未 發 生 的 事 情 無 法 臆 測, 沒 有 人 能 夠 預 料 氣 候 變 遷 可 以 具 體 產 生 的 衝 擊, 就 算 在 未 來 真 的 發 生 了, 這 樣 的 紀 錄 也 注 定 無 法 留 存, 因 為 那 可 能 已 經 是 人 類 文 明 的 盡 頭, 無 能 書 寫 也 無 需 閱 讀 了 氣 候 變 遷 能 夠 造 成 的 創 傷 能 夠 有 多 深 切, 畢 竟 是 無 從 推 測 無 法 意 料 的 議

13 13 題, 如 果 光 就 引 發 的 天 災 人 禍 造 成 的 物 種 毀 滅 與 赤 裸 爭 奪 來 書 寫 創 傷, 如 此 的 書 寫 策 略 只 能 指 涉 到 未 知 的 未 來, 這 樣 的 創 傷 想 像 沒 有 具 體 可 信 的 衡 量 標 準, 卻 很 容 易 在 文 類 小 說 仲 介 毀 滅 想 像 的 擴 散 如 此 也 不 難 想 像 為 何 科 幻 與 驚 悚 文 類 小 說 會 是 目 前 為 止 書 寫 氣 候 變 遷 創 傷 的 主 流 作 品 以 抒 發 情 感 策 略 書 寫 的 記 實 作 品, 雖 然 有 真 實 的 回 顧 指 涉 對 象, 但 是 兩 相 對 照 的 基 準 點 是 過 去 與 現 在, 終 究 無 法 精 確 勾 勒 未 來 的 具 體 樣 貌 加 上 回 顧 檢 視 的 對 象 只 限 於 過 往, 也 因 此 容 易 流 於 抒 發 感 傷 的 懷 舊 記 事 無 論 是 科 幻 驚 悚 文 類 或 是 回 顧 記 實, 光 就 一 眛 地 連 結 氣 候 變 遷 帶 來 的 毀 滅 創 傷, 能 夠 書 寫 的 空 間 自 然 受 到 相 當 大 的 壓 縮, 就 這 個 角 度 看 來, 麥 可 伊 旺 採 取 的 書 寫 策 略 就 開 拓 了 相 當 廣 泛 的 連 結 對 象 氣 候 變 遷 可 能 造 成 的 毀 滅 性 創 傷, 自 然 是 必 要 卻 也 不 能 是 唯 一 連 結 的 書 寫 對 象 麥 可 伊 旺 在 寫 作 題 材 的 選 擇 上, 將 會 決 定 小 說 的 題 材 得 要 依 循 科 幻 驚 悚 文 類 或 是 回 顧 記 實 兩 種 現 今 主 流 書 寫 氣 候 變 遷 的 路 線, 可 慶 的 是, 麥 可 伊 旺 並 未 在 兩 者 當 中 選 擇, 而 是 另 闢 蹊 徑, 創 造 了 不 流 於 書 寫 空 幻 想 像 也 不 偏 向 感 傷 流 俗 的 書 寫 創 傷 策 略 在 這 樣 的 書 寫 策 略 中, 對 於 氣 候 變 遷 帶 來 的 毀 滅 性 想 像 情 境 還 是 得 納 入 的 書 寫 對 象, 但 是 毀 滅 性 的 情 境 卻 不 能 與 科 幻 驚 悚 素 材 直 接 掛 勾, 麥 可 伊 旺 的 選 擇 是, 將 毀 滅 想 像 賦 予 歷 史 的 厚 度 : 這 些 事 前 的 警 告 讀 來 有 舊 約 聖 經 的 感 覺, 散 發 出 聖 經 中 瘡 災 疫 情 或 是 大 洪 水 即 將 降 臨 的 感 受, 暗 示 了 幾 個 世 紀 以 來 深 切 且 不 斷 召 喚 的 趨 勢, 讓 所 有 人 都 相 信 他 們 正 活 在 末 日 當 中, 每 個 人 的 死 亡 也 都 勾 串 著 世 界 的 末 日, 這 樣 聽 來 更 有 意 義, 或 許 會 比 較 不 那 麼 不 著 邊 際 世 界 末 日 的 跡 象 未 曾 以 當 下 的 景 象 陳 述, 要 是 當 下 看 得 到 的 話 也 會 被 認 為 是 幻 象, 要 被 當 成 是 即 將 發 生 才 行, 縱 使 沒 有 發 生, 也 很 快 會 出 現 新 的 議 題 新 的 日 期 舊 世 界 受 到 猛 烈 的 暴 力 洗 淨, 受 到 未 得 拯 救 者 血 跡 斑 斑 的 洗 滌, 這 是 基 督 教 千 年 來 教 派 對 峙 的 景 象 受 死 吧 未 信 者! 對 待 共 產 蘇 聯 的 態 度 受 死 吧 富 有 的 地 主! 也 是 納 粹 和 他 們 的 千 秋 大 夢 受 死 吧 猶 太 人! 接 下 來 當 代 民 主 雷 同 的 案 例, 就 是 毀 滅 一 切 的 核 子 戰 爭 每 一 個 人 都 受 死 吧! 要 是 這 沒 有 發 生 的 話, 就 在 蘇 聯 帝 國 遭 受 內 部 對 立 侵 吞 之 後, 在 百 無 聊 賴 的 全 球 性 貧 窮 議 題 之 外, 現 在 已 經 沒 有 什 麼 需 要 迫 切 關 注 的 議 題, 此 刻 世 界 末 日 的 警 示 預 言 就 要 召 喚 另 一 匹 野 獸 (McEwan 2010: 16) 根 據 雷 斯 的 說 法, 創 傷 經 驗 基 本 上 是 記 憶 的 錯 亂 以 及 對 於 記 憶 多 重 的 挪 用 ; 根 據 佛 洛 依 德 的 分 析, 創 傷 是 延 遲 的 行 動, 是 一 種 壓 抑 的 重 返 麥 可 伊 旺 對 於 氣 候 變 遷 的 創 痛 書 寫 顯 然 同 步 接 收 上 述 兩 者 的 論 點, 在 日 光 的 創 傷 書 寫 中, 氣 候 變 遷 未 曾 單 純 以 氣 候 災 難 的 形 式 出 現, 氣 候 變 遷 所 投 射 的 毀 滅 想 像 未 曾 發 生, 因 此 任 何 以 毀 滅 為 基 調 的 末 日 想 像 都 必 然 起 因 於 記 憶 的 錯 亂, 一 旦 被 迫 得 要 投 射 在 接 近 的 想 像 畫 面 中, 也 只 得 從 現 有 的 毀 滅 記 憶 庫 中 調 閱 回 憶, 加 上 自 己 信 手 拈 來 的 想 像 重 組 拼 貼 後 上 市, 也 必 定 是 對 於 記 憶 的 多 重 挪 用 借 用 語 言 學 的 詞 彙 來 陳 述 這 個 概 念, 就 是 在 氣 候 變 遷 的 末 世 想 像 中, 末 日 尚 未 到 來 因 此 所 指 對 象 必 然

14 14 缺 席, 氣 候 變 遷 的 末 日 論 述 是 以 語 言 與 記 憶 重 建 的 對 象, 在 本 質 上 只 能 在 回 顧 歷 史 事 件 的 過 程 中 存 在, 也 必 然 無 法 以 目 擊 觀 測 的 形 式 加 入 論 述 亦 即, 有 關 氣 候 變 遷 的 創 痛 記 憶 得 要 在 連 結 過 去 與 當 下 的 經 驗 中 才 能 產 生 效 用, 這 樣 的 論 述 基 礎 暗 示 創 痛 得 要 連 結 時 間 軸 線 的 兩 端, 但 是 在 串 連 的 過 程 中, 時 間 軸 線 的 兩 端, 也 就 是 過 去 與 現 在, 卻 未 必 具 有 同 樣 的 重 要 性 也 就 是 說, 從 當 下 情 境 發 起 回 溯 到 過 往 經 驗 的 連 結 中, 需 要 服 務 的, 往 往 是 當 下 的 需 求 而 不 是 過 往 的 需 求, 對 於 過 往 記 憶 的 連 結 是 一 種 詮 釋, 但 真 正 要 連 結 對 應 的 卻 是 順 應 當 下 乃 至 於 未 來 的 需 求 (Eyerman 2001: 4) 換 句 話 說, 勾 起 創 痛 記 憶 的 並 不 只 是 當 下 急 迫 的 事 件, 更 是 因 為 持 續 發 生 的 社 會 情 境 (Rogers and Leydesdorff 2004:2) 所 謂 持 續 發 生 的 社 會 情 境, 的 確 是 麥 可 伊 旺 慣 於 鋪 陳 故 事 場 景 的 策 略 衛 報 的 書 評 家 考 力 (Jason Cowley) 相 當 精 確 地 陳 述 麥 可 伊 旺 的 寫 作 策 略, 他 認 為 麥 可 伊 旺 特 別 著 迷 於 營 造 突 發 無 法 預 料 且 改 變 人 生 的 事 件 或 是 含 糊 的 瑣 事, 以 及 在 這 些 無 可 意 料 的 事 件 之 後 人 生 就 此 走 向 無 可 迴 轉 的 道 路 類 似 的 場 景 在 所 有 麥 可 伊 旺 的 作 品 中 幾 乎 都 可 以 看 得 到, 啟 發 個 人 生 命 轉 彎 的 通 常 都 是 微 不 足 道 的 小 事 件 但 是 再 贏 造 個 人 生 命 轉 向 的 雷 同 場 景 策 略 之 外, 麥 可 伊 旺 也 相 當 擅 長 將 持 續 發 生 的 社 會 情 境 書 寫 進 入 小 說, 就 這 樣 的 書 寫 策 略 而 言, 正 如 柴 爾 德 (Peter Childs) 對 麥 可 伊 旺 議 題 關 懷 的 形 容, 稱 呼 他 是 同 時 關 切 個 人 責 任 與 全 球 議 題 的 作 家 (2006: 151), 小 說 的 創 作 很 明 顯 地 受 到 了 暖 化 議 題 的 驅 策, 但 是 小 說 所 關 切 卻 也 絕 非 僅 只 氣 候 變 遷 的 議 題, 而 是 當 前 國 際 社 會 普 遍 性 遭 遇 到 全 面 性 的 議 題 這 當 然 可 以 在 寫 作 上 技 巧 地 避 免 過 度 納 入 科 學 性 的 文 字, 也 避 免 將 議 題 導 向 科 幻 或 災 難 文 類 小 說 的 路 徑, 另 一 方 面, 也 可 以 深 入 發 掘 氣 候 變 遷 議 題 背 後 盤 根 錯 節 的 利 益 糾 葛, 真 正 讓 氣 候 變 遷 議 題 令 人 感 到 憂 心 的, 也 正 是 這 些 持 續 發 生 的 社 會 情 境 : 比 爾 德 望 著 報 紙 頭 條, 在 情 感 上 有 種 回 家 的 熟 悉 感 覺 這 些 當 然 都 是 曾 經 讀 過 丟 在 一 旁 的 報 紙, 幾 個 禮 拜 前 的 這 裡 有 著 同 樣 的 頭 條, 有 同 樣 的 照 片, 問 的 也 是 同 樣 的 問 題 布 萊 爾 什 麼 時 候 走 人? 昨 天 嗎? 下 次 選 舉 之 後 就 要 走 人 了 吧, 如 果 他 贏 的 話? 再 過 一 年 兩 年, 或 是 四 年 任 期 之 後? 在 巴 格 達 被 蓋 達 屠 殺 的 什 葉 派 民 眾 人 數, 應 該 跟 路 上 排 隊 買 麵 包 的 人 數 一 樣 吧? 這 個 故 事 之 外,( 比 爾 德 快 速 翻 閱 整 疊 報 紙 ), 海 嘯 已 經 奪 走 二 十 五 萬 人 的 性 命, 對 有 些 人 來 說, 從 上 個 月 以 來, 這 也 引 發 了 上 帝 是 否 存 在 的 論 證 這 個 國 家 的 其 他 地 方 則 是 跟 廢 墟 沒 兩 樣, 跟 往 常 一 樣, 這 國 家 的 統 治 財 政 交 通 基 礎 建 設 公 共 道 德 陷 入 永 久 性 的 空 洞 基 於 養 成 的 習 慣, 他 找 了 一 下 氣 候 變 遷 的 文 章, 今 天 沒 有, 太 陽 能 的 呢? 也 沒 有, 不 過 很 快 就 會 有 了 (McEwan 2010: ) 麥 可 伊 旺 在 建 構 氣 候 變 遷 的 創 傷 書 寫 時, 費 心 將 大 規 模 的 毀 滅 想 像 連 結 到 當 代 與 過 往 的 歷 史 事 件, 創 傷 經 驗 的 產 生 需 要 有 今 昔 對 照 的 時 間 差 方 能 產 現 效 力, 如 此 重 現 災 難 的 力 道 才 會 厚 實, 所 投 射 的 毀 滅 記 憶 也 才 更 貼 近 集 體 記 憶 中 的 毀 滅

15 15 印 記 如 卡 羅 斯 所 做 的 分 析, 過 往 的 創 痛 必 須 藉 由 當 代 的 情 境 透 過 想 像 與 再 現 方 得 重 現, 麥 可 伊 旺 在 呈 現 氣 候 變 遷 的 末 日 想 像 傾 向 連 結 歷 史 記 憶, 尤 其 是 近 代 史 中 政 治 力 量 對 峙 的 記 憶 更 是 麥 可 伊 旺 慣 用 的 素 材 近 代 史 中 為 氣 候 變 遷 推 波 助 瀾 的 歷 史 群 像 依 舊 鮮 明 : 布 希 拒 絕 柯 林 頓 的 提 案 聯 合 國 背 棄 京 都 協 議 書 的 精 神 英 國 首 相 布 萊 爾 在 暖 化 議 題 上 進 退 失 據 於 里 約 熱 內 盧 召 開 的 地 球 高 峰 會 乏 善 可 陳 長 期 倡 導 環 保 意 識 的 高 爾 因 制 度 設 計 輸 掉 了 美 國 總 統 大 選 高 爾 敗 選 後 布 希 政 府 無 意 解 決 暖 化 問 題 也 延 宕 了 寶 貴 的 八 年 光 陰, 甚 至 新 任 歐 巴 馬 政 府 推 動 替 代 能 源 的 政 策 都 成 了 小 說 連 結 指 涉 到 現 實 生 活 中 的 真 實 事 件 (McEwan 2010: 32, 39, 75, 211, 215, 218) 麥 可 伊 旺 連 結 虛 構 的 小 說 情 節 與 真 實 的 政 治 現 狀, 營 造 假 作 真 時 真 亦 假 真 作 假 時 假 亦 真 的 錯 亂 感 受, 透 過 不 斷 地 串 接 記 憶 重 組 過 往 與 現 今 的 事 件, 在 串 接 過 往 記 憶 與 現 下 處 境 之 餘, 也 技 巧 地 締 結 小 說 的 虛 構 與 現 狀 的 真 實, 藉 此 成 功 地 召 喚 氣 候 變 遷 的 創 傷 經 驗 在 創 傷 論 述 中, 追 究 過 去 的 最 終 目 的 還 是 緊 密 牽 連 著 對 於 當 下 的 考 量, 對 過 去 的 記 憶 提 出 質 問, 事 實 上 也 是 對 當 下 提 出 問 題, 要 問 的 是 過 去 在 當 下 所 代 表 的 意 義 (Hodgkin and Radstone 2003: 1) 換 句 話 說, 儘 管 對 於 追 究 創 傷 的 意 義 在 於 還 原 歷 史 真 相, 考 掘 集 體 記 憶 的 宗 旨 在 於 剖 析 埋 藏 於 歷 史 潛 意 識 的 隱 密 記 憶, 但 是 審 視 過 去 的 觀 測 基 準 在 於 當 下, 評 量 歷 史 價 值 的 標 準 在 於 當 下, 就 連 詮 釋 過 往 的 話 語 權 也 在 當 下, 簡 言 之, 在 檢 視 集 體 創 傷 的 過 程 中, 過 去 就 在 當 下 (2003: 14) 對 於 未 來 的 想 像 經 常 是 氣 候 變 遷 為 題 材 的 小 說 創 作 最 經 常 依 賴 的 訴 求, 當 下 同 時 映 照 了 過 去 與 未 來 的 想 像, 在 線 性 的 時 間 延 續 上, 未 來 就 是 過 去 發 展 的 標 的, 而 未 來 的 種 種 想 像, 也 都 是 結 合 過 去 與 未 來 的 聚 合 (Yusoff and Gabrys 2011: 522) 麥 可 伊 旺 透 過 書 寫 氣 候 變 遷 所 要 連 結 的 創 傷 經 驗 與 記 憶 亦 即 延 續 如 此 的 概 念, 透 過 連 結 過 往 與 現 今 的 創 痛, 麥 可 伊 旺 營 造 過 去 就 在 當 下 的 在 場 感 ; 透 過 連 結 過 去 的 創 痛 當 下 的 衝 突 以 及 未 來 的 預 測, 過 去 當 下 與 未 來 更 是 交 錯 緊 扣, 甚 至 可 以 說, 在 麥 可 伊 旺 的 氣 候 變 遷 創 傷 書 寫 中, 過 去 就 在 當 下, 當 下 即 是 未 來 氣 候 變 遷 與 集 體 記 憶 的 生 命 政 治 運 作 如 果 氣 候 變 遷 與 暖 化 的 書 寫 能 夠 喚 起 創 痛 的 記 憶, 這 樣 的 訴 求 必 然 直 指 創 傷 論 述 產 生 的 時 間 框 架 以 及 服 務 的 對 象, 在 什 麼 樣 的 時 間 框 架 中 最 能 架 構 最 具 效 益 的 創 痛 訴 求? 這 樣 的 創 痛 經 歷 對 什 麼 樣 的 讀 者 最 有 效 力? 如 果 說 創 傷 的 起 源 來 自 回 顧 現 在 與 過 去 兩 個 時 間 點 產 生 的 落 差, 那 麼, 創 傷 論 述 所 建 構 的 集 體 過 往 記 憶, 是 說 給 誰 聽? 創 傷 論 述 如 果 有 具 體 的 服 務 目 標, 該 是 為 了 重 建 過 去 而 說? 還 是 服 務 當 下 需 求 來 說? 記 憶 應 該 是 歸 屬 於 非 常 隱 密 的 私 我 領 域, 但 是 個 人 的 記 憶 若 是 與 許 多 人 的 記 憶 有 許 多 的 交 集 或 重 疊, 個 人 的 記 憶 就 不 僅 是 隱 密 的 私 人 領 域, 拉 遠 距 離 看 來,

16 16 許 多 的 個 體 擁 有 共 同 的 記 憶, 就 成 了 一 種 共 同 記 憶, 一 種 共 同 經 歷 共 同 擁 有 共 同 承 受 的 共 有 印 記 就 這 個 角 度 看 來, 集 體 的 記 憶 建 立 於 共 同 體 驗 的 過 往 歷 史, 不 論 共 同 享 有 的 族 群 規 模 大 小, 都 一 同 經 歷 感 同 樣 的 感 受 (Schuman and Scott 1989: ) 共 同 記 憶 的 集 體 投 射 莫 過 於 打 造 各 式 有 形 與 無 形 的 紀 念 形 式 (commemoration), 可 以 是 有 形 的 紀 念 碑, 也 可 以 是 紀 念 共 同 經 驗 的 紀 念 日, 更 可 以 是 各 共 存 在 於 生 活 中 的 儀 式 符 號 與 傳 統, 也 可 以 是 各 種 具 象 化 的 人 物 面 孔 圖 像 地 圖 與 身 份 標 誌 各 種 紀 念 形 式 的 交 錯 互 涉, 就 建 構 出 了 安 德 森 (Benedict Anderson) 所 謂 的 想 像 的 社 群 (imagined communities) 安 德 森 分 析 透 過 立 國 紀 念 碑 的 建 造, 社 群 間 共 有 的 聯 繫 情 感 也 隨 之 締 結, 這 樣 的 情 感 連 結 是 建 立 在 共 享 的 生 活 脈 絡 之 上, 這 樣 的 情 感 投 射 具 有 歷 史 的 根 源, 也 有 在 現 實 生 活 凝 聚 共 識 的 具 體 功 能 最 早 提 出 集 體 記 憶 概 念 的, 應 該 是 法 國 的 社 會 學 家 哈 布 瓦 赫 (Maurice Halbwachs) 依 照 哈 瓦 布 赫 的 說 法, 個 人 的 記 憶 並 不 重 要, 個 人 甚 至 無 法 記 憶, 個 人 的 記 憶 必 須 得 透 過 群 體 才 有 意 義, 因 此, 集 體 記 憶 不 並 是 被 賦 予 的, 而 是 一 種 社 會 建 構 的 概 念 他 所 謂 的 集 體 記 憶 是 對 照 於 個 人 記 憶 的 一 種 集 體 投 射, 不 同 於 個 人 記 憶 的 私 密 性, 集 體 記 憶 強 調 超 越 個 人 生 活 層 面 的 意 涵 哈 布 瓦 赫 最 具 創 見 的 詮 釋 在 於, 他 認 為 沒 有 一 種 記 憶 是 全 然 私 密 的 記 憶, 因 為 所 有 的 個 體 都 不 可 能 在 生 活 經 驗 中 去 除 各 式 的 群 體 互 動, 諸 如 家 庭 社 團 企 業 等 看 似 私 密 的 社 群, 實 則 都 是 建 立 在 人 際 互 動 的 往 來 之 上, 更 何 況 記 憶 的 產 生 與 回 溯 必 須 透 過 各 種 的 分 享 對 比 與 交 流 也 就 是 說, 個 人 的 身 份 得 要 在 比 對 共 同 享 有 的 集 體 過 往 歷 史 過 程 中 方 能 獲 得 確 認, 哈 布 瓦 赫 在 此 使 用 的 關 鍵 概 念 是 環 境 (milieu) 或 者 是 記 憶 的 社 會 框 架 (social framework for memory), 集 體 的 記 憶 需 得 透 過 這 個 框 架 產 生, 透 過 這 個 框 架 打 造 過 去 的 影 像, 而 這 些 過 往 的 影 像 又 與 社 會 主 流 的 印 象 一 致 (1992: 38-40) 在 這 樣 的 前 提 下, 個 人 的 身 份 無 法 單 獨 存 在, 因 此 即 便 是 書 寫 最 為 私 密 經 驗 的 個 人 傳 記, 甚 或 是 個 人 的 想 像, 也 都 得 透 過 集 體 記 憶 的 連 結 方 能 產 生 意 義 簡 單 的 說, 個 人 的 記 憶 是 建 立 在 群 體 記 憶 之 上 的, 個 人 憑 藉 著 自 己 的 認 知 模 式, 將 自 我 的 記 憶 連 結 到 更 大 的 集 體 脈 絡 中, 自 行 詮 釋 並 獨 自 生 成 意 義 ; 個 人 得 依 附 在 群 體 之 下, 個 人 的 記 憶 無 法 逃 脫 集 體 記 憶 而 單 獨 存 在 (1992: 52-4) 既 然 記 憶 得 依 附 在 群 體 下 方 能 產 生 意 義, 自 然 就 不 免 得 要 檢 視 群 體 溝 通 時 依 賴 的 語 言 記 憶 是 語 言 與 符 號 建 構 的 產 物, 在 認 知 的 框 架 中 連 結 符 碼 與 意 指 產 生 意 義, 就 這 個 意 義 來 說, 記 憶 無 法 單 獨 存 活 在 個 體 的 腦 海 裡, 必 須 得 要 向 外 連 結 到 多 人 使 用 的 語 言 網 絡 中 才 能 產 生 意 義 後 結 構 主 義 語 言 學 的 概 念, 對 於 晚 近 的 創 傷 理 論 有 直 接 的 貢 獻, 建 構 創 傷 的 詮 釋 場 域 不 但 是 多 元 且 碰 撞 的 爭 議 場 域 (Hodgkin and Radstone), 就 連 詮 釋 建 構 創 傷 的 話 語 權 都 是 多 元 的 多 音 場 域, 後 結 構 理 論 的 涉 入 使 得 創 傷 理 論 開 始 出 現 過 去 的 論 述 (Radley 1990: 46) 或 者 是 創 傷 的 論 述 (Douglas and Vogler) 這 一 類 語 彙, 強 調 的 是 記 憶 在 公 共 論 述 中 多 方 參 與 多 元 指 涉 的 必 然 本 質 進 一 步 推 論, 由 語 言 所 建 構 的 創 傷 論 述 終 究

17 17 得 要 面 對 真 實 與 否 的 檢 視 標 準, 由 誰 的 角 度 看 來 真 實? 如 果 創 傷 建 構 在 記 憶 之 上, 在 記 憶 之 餘, 是 否 會 有 遺 忘 與 選 擇 性 記 憶 的 考 量? 哪 些 記 憶 該 遺 忘? 哪 些 記 憶 需 要 重 新 召 喚? 最 後 則 是 創 傷 論 述 的 話 語 權 問 題 : 追 究 創 傷 論 述 的 建 構, 誰 的 創 傷? 誰 的 記 憶? 什 麼 時 候 說? 誰 來 訴 說? 說 給 誰 聽? 都 成 了 創 傷 論 述 的 關 鍵 政 治 考 量 隨 著 主 流 媒 體 的 密 集 報 導, 地 球 暖 化 儼 然 已 經 成 為 當 代 最 熱 門 的 話 題, 某 種 程 度 上 已 經 取 代 後 冷 戰 時 期 的 政 治 對 抗 語 言, 跨 越 疆 界 性 別 種 族 等 壁 壘, 暖 化 議 題 成 為 當 前 人 類 命 運 共 同 得 要 承 擔 面 對 最 迫 切 的 議 題 美 國 前 副 總 統 高 爾 (Al Gore) 近 年 來 致 力 推 動 暖 化 意 識 的 覺 醒, 並 善 用 自 己 的 政 治 光 環 與 領 導 魅 力, 在 有 效 地 傳 播 地 球 暖 化 的 危 機 意 識, 也 成 功 地 在 世 界 各 地 發 起 大 規 模 論 壇 與 教 育 活 動 高 爾 對 於 解 救 地 球 暖 化 危 機 的 投 入, 成 功 喚 起 世 界 主 流 媒 體 與 教 育 界 對 於 暖 化 議 題 的 重 視, 也 使 得 他 在 2007 年 榮 獲 諾 貝 爾 和 平 獎 諾 貝 爾 和 平 獎 長 期 以 解 決 人 權 種 族 性 別 等 議 題 具 有 傑 出 貢 獻 的 人 士 為 致 贈 對 象, 高 爾 的 得 獎 凸 顯 了 幾 個 重 要 的 事 實, 首 先, 地 球 暖 化 的 重 要 性 比 起 許 多 人 權 議 題 都 要 更 攸 關 和 平 的 促 進, 其 次, 解 決 地 球 暖 化 的 議 題, 將 有 助 於 地 球 和 平 的 維 護 地 球 暖 化 在 主 流 媒 體 的 報 導 中 經 常 訴 求 集 體 危 機 的 宣 傳 策 略, 強 調 在 全 世 界 人 類 都 是 同 一 個 生 命 共 同 體 的 概 念, 在 這 個 命 運 串 連 的 概 念 下, 別 人 的 問 題 也 會 是 你 的 問 題, 鄰 國 的 問 題 也 會 是 我 國 的 問 題, 鄰 舍 的 問 題 也 將 會 是 我 的 問 題 這 個 危 機 意 識 的 宣 傳 目 的 在 於 喚 起 立 即 的 行 動 力, 如 果 不 立 即 解 決, 很 快 地, 暖 化 的 惡 化 將 使 得 人 類 的 滅 絕 成 真 集 體 危 機 意 識 的 訴 求 目 標 非 常 明 確, 也 經 常 在 危 機 意 識 的 論 述 中 反 覆 出 現, 例 如 : 人 類 的 文 明 以 及 地 球 的 生 態 體 系 都 面 臨 衝 擊, 在 所 有 的 衝 擊 中, 氣 候 的 危 機 最 為 嚴 重, 最 具 毀 滅 性, 也 最 有 威 脅 (Gore 2009: 32) 在 他 的 諾 貝 爾 得 獎 致 詞 中, 他 甚 至 使 用 人 類 的 未 來 前 來 敲 門 這 樣 的 措 辭 來 強 化 事 態 的 重 要 性 (Gore 2007) 所 有 地 球 暖 化 議 題 最 經 常 出 現 也 最 具 關 鍵 的 語 彙, 莫 過 於 危 機 (risk) 及 其 同 義 詞, 在 地 球 暖 化 論 述 的 核 心 概 念 中, 危 機 佔 據 了 最 關 鍵 的 位 置 更 進 一 步 說, 這 個 危 機 之 所 以 迫 切, 是 因 為 所 有 人 類 的 命 運 都 將 掛 勾 在 這 個 單 一 議 題 上 然 而, 這 個 看 似 單 一 的 議 題 實 則 複 雜 無 比, 危 機 意 識 背 後 所 牽 扯 的 利 益 考 量 與 政 治 對 抗 更 是 另 這 個 超 越 的 詞 彙 背 負 了 許 多 算 計 高 爾 或 反 暖 化 運 動 的 活 躍 份 子 對 這 樣 的 複 雜 脈 絡 非 常 清 楚, 暖 化 的 問 題 根 源 在 於 生 態 體 系 的 破 壞, 廣 義 的 生 態 體 系 破 壞 可 以 牽 連 的 層 面 相 當 廣, 諸 如 海 洋 資 源 的 耗 竭 乾 淨 飲 水 的 短 缺 農 業 區 的 表 土 流 失 雨 林 的 過 度 砍 伐 熱 帶 雨 林 區 生 物 多 元 性 的 遞 減 物 種 的 滅 絕 長 效 型 污 染 物 排 入 自 然 生 態 化 學 污 染 物 在 自 然 生 態 的 堆 積 人 類 過 度 發 達 的 工 業 空 氣 污 染 水 源 污 染 等 等, 這 些 複 雜 且 看 似 不 關 連 的 議 題 都 可 以 在 暖 化 議 題 的 全 面 覆 蓋 下 一 併 討 論 套 用 高 爾 的 話, 地 球 暖 化 的 問 題 可 以 切 割 為 安 全 的 危 機 經 濟 的 危 機 以 及 氣 候 的 危 機 三 個 領 域 的 危 機, 這 三 個 危 機 看 似 都 無 法 拆 解 開 來 個 別 解 決, 因 為 這 三 個 危 機 的 共 同 癥 結 點, 在 於 人 類 對 於 排 放 二 氧 化 碳 能 源 的 過 度 依 賴, 已 經 到 了 危 險 的 程 度 (Gore 2009: 21)

18 18 暖 化 議 題 對 於 危 機 意 識 的 營 造 有 其 一 貫 的 訴 求 對 象, 比 起 冷 戰 時 期 慣 用 的 對 抗 式 語 言, 藉 由 營 在 外 在 的 共 同 敵 人 凝 聚 彼 此 共 識 的 策 略, 相 較 之 下, 暖 化 議 題 善 於 訴 求 彼 此 一 致 的 共 同 感 受, 強 化 彼 此 的 利 益 相 同 命 運 相 同 所 面 臨 的 挑 戰 也 相 同, 透 過 共 同 體 的 意 識 投 射, 召 喚 一 同 捲 起 袖 子 幹 活 一 起 攜 手 共 度 的 共 同 危 機 意 識 同 樣 以 高 爾 為 例, 從 書 本 的 命 名 我 們 的 抉 擇 (Our Choice) 就 可 以 看 出 來 暖 化 議 題 無 差 別 訴 求 聽 眾 的 策 略, 經 由 大 量 且 不 斷 重 複 使 用 連 結 集 體 意 識 的 詞 彙, 希 望 能 夠 跨 越 壁 壘 召 喚 共 同 的 投 入 : 解 決 問 題 關 鍵 的 第 一 步 在 於 : 我 們 必 須 要 做 出 抉 擇 我 說 的 我 們, 指 的 是 全 球 的 文 明 接 下 來 要 面 臨 的, 也 就 是 莎 士 比 亞 說 的, 要 面 對 的 困 難 ( the rub ) 就 是, 把 我 們 想 像 成 同 一 個 人 種, 並 且 能 夠 一 致 且 刻 意 做 出 一 致 的 決 定, 光 這 樣 想 是 很 荒 謬 的 但 問 題 是, 這 也 是 我 們 現 在 要 面 對 的 難 題 (2009: 16) 氣 候 變 遷 的 議 題 透 過 集 體 意 識 的 營 造, 從 日 常 生 活 中 各 瑣 碎 層 面 的 實 踐 中 召 喚 環 保 意 識 與 儉 樸 生 活 的 覺 醒 在 這 個 論 述 層 次 上, 氣 候 變 遷 所 召 喚 的 覺 醒 與 行 動 可 謂 一 種 新 型 態 生 命 政 治 的 管 治 方 式, 不 過 與 以 往 傅 柯 所 謂 讓 之 生 賜 之 死 (2003: 241) 或 是 阿 崗 本 所 說 的 裸 命, 氣 候 變 遷 意 識 下 的 生 命 政 治 雖 然 同 樣 涉 及 生 與 死 的 議 題, 不 過 畢 竟 環 境 議 題 對 於 生 死 的 掌 控 乃 是 集 體 且 遙 遠 的 操 作, 因 此 在 落 實 面 而 言, 因 應 氣 候 變 遷 議 題 對 於 我 們 共 同 體 近 乎 浮 濫 的 使 用, 此 議 題 關 注 的 對 象 不 在 於 他 者, 而 在 於 內 在 投 射 出 的 我 們 氣 候 變 遷 的 生 命 政 治 所 著 力 的 不 再 是 傅 柯 所 謂 訴 諸 懲 罰 與 規 訓 的 管 理 性 (governmentality), 影 響 的 層 面 也 不 僅 在 於 透 過 人 口 健 康 醫 學 性 慾 各 層 面 建 構 有 用 而 順 服 的 身 體, (Foucault 1973: 81; 1979: , 143; 1991: 93; 1980), 在 於 規 範 人 類 生 命 的 存 續 ; 具 體 的 操 控 手 段 也 不 是 阿 崗 本 分 析 為 律 法 的 施 行 創 造 有 效 的 施 用 對 象 並 確 保 效 力 的 延 續, 也 不 在 於 讓 生 命 體 面 對 徹 底 的 治 權 宰 制 (sovereignty)(agamben 1998: 17), 而 是 透 過 日 常 生 活 中 的 細 微 瑣 事 獲 得 管 理 與 控 制 的 落 實 如 此 透 過 環 保 意 識 的 生 命 政 治 操 作 將 呈 現 例 外 狀 態 (state of exception) 的 運 作 邏 輯 (Agamben 2005: 4), 在 種 種 攸 關 共 同 危 機 與 集 體 生 命 的 前 提 下, 用 以 擬 聚 環 保 意 識 的 例 外 處 境 都 將 被 合 理 化 法 規 化 且 常 態 化 當 作 環 保 愛 地 球 從 生 活 中 做 環 保 等 口 號 喊 得 震 天 乍 響 之 際, 介 入 生 活 與 掌 控 生 命 的 權 力 運 作, 不 再 是 具 體 可 見 的 集 中 營 也 不 會 是 控 制 人 口 健 康 與 性 慾 的 遠 端 操 控, 而 是 更 介 入 日 常 生 活 對 於 生 活 形 態 的 掌 控 也 就 是 說, 在 集 體 意 識 與 集 體 命 運 大 旗 底 下 最 常 被 提 出 的 訴 求, 往 往 是 要 求 個 人 生 活 環 保 細 節 的 落 實, 控 制 全 球 二 氧 化 碳 排 放 的 成 功 關 鍵 在 於, 需 要 同 時 在 個 人 行 為 與 社 會 操 作 上, 也 就 是, 在 生 活 風 格 中 同 步 獲 得 控 制 (Ronnie 2009: 3) 更 精 確 的 說, 個 人 在 日 常 生 活 中 能 否 精 確 地 控 制 自 己 過 度 消 費 的 慾 望 能 否 成 功 減 低 排 放 的 二 氧 化 碳 能 否 遵 循 各 種 新 型 態 的 環 保 規 範, 將 會 是 控 制 氣 候 變 遷 的 重 要 關 鍵, 這 些 生 活 中 的 規 範 將 成 為 環 保 意 識 下 的 常 模 (normality), 在 教 育 媒 體 娛 樂 等 媒 介 中 強 行 透 過 反 覆 的 灌 輸, 將 環 保 的 常 模 緊 密 結 合 人 類 命 運 的 存 續, 深 植 人 心

19 19 在 環 保 意 識 撲 天 蓋 地 的 籠 罩 下, 環 境 議 題 儼 然 已 經 成 為 當 代 衡 量 個 人 與 集 體 行 為 標 準 的 常 模, 國 家 的 碳 排 放 量 要 接 受 排 比 評 鑑, 社 群 生 活 中 的 冷 氣 溫 度 需 要 受 到 監 視, 個 人 穿 著 的 衣 服 需 要 受 到 環 保 意 識 規 範, 某 個 程 度 來 說, 這 是 生 活 環 境 化 (environmentalized) 的 結 果, 人 類 將 各 種 維 持 健 康 人 我 互 動 以 及 古 今 歷 史 的 論 述 在 生 活 層 面 中 與 環 保 論 述 結 合, 環 境 將 成 為 一 種 生 命 權 力, 將 透 過 生 命 政 治 的 操 作 在 各 方 面 規 範 生 活, 簡 單 的 說, 生 命 權 力 (bio-powper) 在 暖 化 議 題 的 運 作 上 都 成 了 地 理 權 力 (Geo-power), 要 拯 救 地 球 就 要 將 自 然 扁 平 轉 換 為 環 境 的 操 作, 讓 管 束 規 訓 的 力 量 介 入, 透 過 在 日 常 生 活 中 環 保 圓 形 監 獄 般 的 監 視, 透 過 我 們 只 有 一 個 地 球 的 文 字 與 影 像 論 述, 達 到 控 制 人 口 成 長 節 約 環 境 耗 損 降 低 環 境 破 壞 的 目 的 (Luke 1995: 67, 77-9) 尤 有 甚 者, 當 下 的 環 保 危 機 儼 然 以 具 有 永 久 性 危 機 的 態 勢, 在 如 此 迫 切 的 危 機 意 識 下, 新 型 態 的 生 命 政 治 將 以 管 控 自 然 生 態 之 名, 以 更 為 深 入 且 普 及 的 方 式 介 入 日 常 生 活 (Smith 2008: 6-7) 在 麥 可 伊 旺 的 日 光 中, 同 樣 採 用 了 生 命 集 合 體 的 概 念 來 召 喚 共 同 的 感 受, 同 樣 透 過 連 結 過 往 與 未 來 的 毀 滅 想 像 來 營 造 迫 切 的 危 機 感, 也 採 納 了 生 命 政 治 轉 化 為 地 理 政 治 的 策 略 訴 求 種 種 與 氣 候 變 遷 連 結 的 意 識 偷 渡 進 入 了 日 常 生 活 形 態 的 管 理 控 制 麥 可 伊 旺 向 來 的 小 說 世 界 具 有 冷 漠 神 旨 的 基 調, 突 發 的 衝 突 場 景 即 便 有 任 何 彰 顯 上 帝 旨 意 之 處, 也 往 往 只 是 凸 顯 上 帝 冷 漠 的 缺 席 (Shah 2008: 39) 本 書 承 襲 愛 無 可 忍 阿 姆 斯 特 丹 贖 罪 星 期 六 切 西 爾 海 灘 已 降 一 貫 鋪 陳 突 發 事 件 驟 然 改 變 書 中 角 色 命 運 的 佈 局, 在 安 排 外 遇 誤 殺 與 嫁 禍 的 情 節 上 有 許 多 慣 有 冷 淡 漠 然 的 風 格, 關 鍵 的 事 件 來 得 太 快, 書 中 的 角 色 無 法 改 變 無 從 抵 抗, 只 能 被 動 遭 受 強 大 的 力 道 牽 動 唯 一 不 同 的 是, 麥 可 伊 旺 在 小 說 中 營 造 的 危 機 與 冷 漠, 卻 成 為 部 建 氣 候 變 遷 陰 影 下 貪 婪 掠 奪 的 最 佳 場 景 基 調 相 較 於 前 作 中 突 發 事 件 中 偶 而 傳 送 出 的 人 性 溫 暖 與 情 感 締 結, 日 光 中 對 於 面 對 集 體 毀 滅 的 人 性 確 有 極 為 悲 觀 的 處 理, 儘 管 麥 可 伊 旺 從 未 在 作 品 中 直 接 批 判, 但 卻 利 用 諷 刺 冷 淡 的 筆 觸 寫 出 人 性 的 貪 婪 與 無 知, 所 傳 遞 出 厭 惡 世 人 的 訊 息 更 是 前 所 未 見 的 強 烈 與 直 接 以 比 爾 德 為 例, 在 博 士 後 研 究 生 意 外 身 亡 之 後, 研 究 生 隨 身 筆 記 本 內 的 所 有 研 究 構 想 悉 數 遭 到 比 爾 德 竊 取, 比 爾 德 非 但 沒 有 謙 虛 利 用 天 賜 的 良 機, 反 倒 起 了 強 大 的 貪 念 意 遊 說 投 資, 欲 利 用 研 究 構 想 賺 取 財 富, 而 且 人 類 面 臨 的 危 機 愈 是 迫 切, 他 所 能 賺 取 暴 利 的 空 間 也 就 愈 龐 大 : 這 裡 有 個 好 消 息 聯 合 國 預 估 每 年 有 三 十 幾 萬 人 死 於 氣 候 變 遷, 由 於 海 洋 暖 化, 面 積 擴 大 水 面 也 上 升, 孟 加 拉 正 在 沈 淪 亞 瑪 遜 雨 林 在 鬧 荒 災 甲 烷 正 揭 露 西 伯 利 亞 的 多 年 凍 土 格 陵 蘭 的 冰 蓋 正 在 溶 解 卻 沒 有 人 真 正 想 要 討 論 這 件 事 業 餘 的 遊 艇 愛 好 者 已 經 可 以 航 行 通 過 北 極 海 的 西 北 航 道 兩 年 前, 我 們 喪 失 了 百 分 之 四 十 的 北 極 夏 季 海 冰 未 來 已 經 來 臨 了, 托 比 (McEwan 2010: 216) 比 爾 德 對 於 未 來 的 宣 示, 彷 彿 是 開 發 一 片 新 天 新 地 的 誠 心 喜 悅 比 爾 德 的 未

20 20 來, 就 是 地 球 趨 近 毀 滅 但 自 己 卻 有 暴 利 可 圖 的 未 來, 如 果 地 球 暖 化 只 是 虛 驚, 他 反 倒 會 覺 得 恐 怖 因 此, 他 對 著 他 亟 欲 說 服 的 伙 伴 宣 示 : 托 比, 你 聽 好, 這 是 場 浩 劫, 放 輕 鬆! (McEwan 2010: 217) 麥 可 伊 旺 對 於 暖 化 題 材 採 用 批 判 的 處 置, 在 此 可 以 看 得 出 深 刻 的 著 力 痕 跡 環 境 意 識 在 結 合 歷 史 與 當 代 的 集 體 記 憶 後, 儼 然 成 為 強 勢 滲 透 日 常 生 活 的 主 流 規 範 準 則, 也 正 因 為 如 此, 麥 可 伊 旺 所 用 的 諷 刺 更 顯 得 出 辛 辣 犀 利, 也 更 顯 得 出 麥 可 伊 旺 反 彈 力 道 的 直 接 與 強 大 : 管 控 環 境 意 識 的 地 理 權 力 有 多 麼 大, 圖 利 壓 榨 環 境 剩 餘 價 值 的 意 志 力 就 有 多 麼 強 大 結 語 : 科 學 與 文 學 的 爭 辯 創 傷 的 經 驗 未 必 全 是 負 面 且 具 破 壞 性 的 經 驗, 由 於 經 歷 創 傷 的 個 體 往 往 遭 逢 同 樣 的 苦 痛, 歷 經 同 樣 的 經 驗, 因 此, 在 事 過 境 遷 之 後, 這 些 曾 經 親 身 經 歷 過 的 苦 難, 卻 也 往 往 凝 結 了 共 同 參 與 者 的 認 同 愛 爾 曼 (Ron Eyerman) 以 分 析 美 國 非 裔 人 士 飽 受 苦 難 的 奴 隸 制 度, 認 為 這 一 套 剝 削 人 性 的 制 度 涵 蓋 面 遍 及 政 治 經 濟 文 化 生 活 等 社 會 面 向, 這 樣 的 創 痛 經 驗 具 有 相 當 強 大 的 滲 透 力, 奴 隸 的 創 痛 記 憶 遍 及 社 會 各 個 角 落 與 階 層 但 弔 詭 的 是, 由 於 創 痛 記 憶 的 深 刻, 在 塑 造 集 體 回 憶 的 過 程 中, 原 本 抽 象 而 模 糊 的 社 群 與 族 群 卻 又 立 即 清 晰 了 起 來 也 就 是 說, 創 痛 經 驗 具 有 標 示 與 區 隔 的 作 用, 經 歷 過 創 痛 的 個 人 因 為 記 憶 中 擁 有 創 痛 的 印 記, 將 在 群 體 中 被 視 為 擁 有 共 同 經 驗 的 一 份 子, 在 這 樣 的 前 提 下, 個 人 的 創 痛 經 驗 與 連 結 到 集 體 的 創 痛 經 驗 具 有 截 然 不 同 的 意 義 : 作 為 影 響 個 人 生 活 的 創 痛 以 及 塑 造 文 化 價 值 的 創 痛 基 本 上 是 不 一 樣 的 作 為 文 化 形 塑 的 一 部 份, 創 痛 經 由 各 種 不 同 的 再 現 獲 得 思 考, 也 與 群 體 認 同 以 及 集 體 記 憶 的 再 造 有 著 緊 密 的 關 連 (Eyerman 2001: 1) 對 於 歷 經 創 痛 磨 難 的 族 群 來 說, 集 體 的 傷 痛 記 憶, 正 是 凝 聚 共 同 記 憶 與 集 體 認 同 最 好 的 催 化 劑 這 無 疑 是 個 弔 詭 的 現 象, 苦 痛 的 記 憶 愈 是 深 刻, 磨 難 的 記 憶 愈 是 鮮 明, 標 示 自 我 與 異 族 的 標 籤 就 差 異 愈 大, 凝 聚 族 群 共 識 的 力 量 也 就 愈 強 大 據 此, 黑 人 的 奴 隸 論 述 就 是 凝 聚 身 份 認 同 最 好 的 催 化 劑, 有 關 猶 太 屠 殺 (Holocaust) 或 是 兩 次 世 界 大 戰 的 論 述 也 是 如 此 在 近 代 的 暖 化 與 氣 候 變 遷 論 述 中, 所 經 常 受 到 青 睞 的 記 實 與 科 幻 文 類, 更 是 聚 合 了 深 刻 的 緊 密 生 命 共 同 體 意 識, 強 化 了 群 體 認 同 與 集 體 記 憶 的 優 勢 思 維 然 而, 相 較 於 多 數 創 痛 文 類 所 歷 經 的 苦 難 多 是 來 自 外 在 或 是 外 族 的 折 磨, 氣 候 變 遷 議 題 所 帶 來 的 衝 擊 則 是 內 在 的 利 益 矛 盾 : 個 人 利 益 最 大 化 與 集 體 利 益 保 全 的 對 峙, 無 限 擴 張 的 慾 望 以 及 適 度 自 制 的 理 性 的 衝 突 麥 可 伊 旺 在 演 說 以 及 在 訪 談 中 自 承, 當 代 藝 術 創 作 現 今 面 臨 的 困 境, 是 對 於 科 學 在 藝 術 扮 演 角 色 的 認 知 不 清 與 不 足 麥 可 伊 旺 表 示, 藝 術 不 能 沒 有 科 學, 也 表 示 科 學 至 今 仍 舊 未 較 具 系 統 的 文 學 撰 述 傳 統, 但 是 藝 術 得 到 的 文 學 書 寫 與 關 注 相 較 於 科 學 卻 是 高 得 許 多 ; 相 對 之 下, 科 學 不 斷 在 累 積 前 人 的 知 識 而 進 步, 而 藝 術 也 有 同 等 強 大 的 進 步 力 量, 同 樣 不 斷 在 創 作 上 精 進 (Bradbury) 麥 可 伊 旺

21 21 的 論 點 令 人 想 起 英 國 科 學 界 與 藝 文 界 長 久 以 來 的 爭 辯, 史 諾 (C. P. Snow) 所 謂 西 方 社 會 在 知 識 界 呈 現 兩 極 對 立 的 鴻 溝 加 大, 在 這 兩 種 文 化 的 對 峙 中, 一 邊 是 文 學, 一 邊 是 科 學, 兩 邊 從 未 對 話 造 成 理 解 的 差 距 (1959: 2-4) 麥 可 伊 旺 近 期 的 作 品 持 續 導 入 科 學 的 關 懷, 透 過 科 學 家 的 角 色 創 造 ( 愛 無 可 忍 當 中 的 科 學 作 家 星 期 六 中 的 腦 神 經 外 科 醫 師 ), 以 及 科 學 議 題 融 入 文 學 作 品 的 討 論 ( 星 期 六 與 日 光 大 量 討 論 達 爾 文 的 學 說,) 引 領 出 藝 術 與 科 學 需 要 重 新 建 構 對 話 平 台 的 可 能 性 作 為 書 寫 創 痛 與 共 同 記 憶 的 與 敘 述 體 例 設 定, 日 光 的 創 作 在 落 實 作 家 意 圖 的 嘗 試 是 值 得 尊 重 的 透 過 人 類 共 同 面 臨 的 毀 滅 性 危 機, 透 過 科 學 的 理 論 闡 釋 解 決 的 構 想, 然 後 藉 由 藝 術 面 的 文 字 鋪 陳, 回 應 了 科 學 必 須 有 藝 術 而 藝 術 也 必 須 有 科 學 兩 相 融 通 的 理 念 作 家 對 於 長 久 以 來 英 國 文 化 界 未 能 解 決 的 議 題 有 嶄 新 的 思 考, 放 置 在 當 代 氣 候 變 遷 的 框 架 中, 科 學 與 藝 術 的 交 流 與 對 話 或 許 未 能 解 決 暖 化 的 議 題, 但 對 於 在 藝 術 中 至 入 科 學 的 元 素 與 意 識 卻 有 極 大 的 功 用, 隨 著 氣 候 變 遷 議 題 受 到 重 視, 隨 著 麥 可 伊 旺 在 文 壇 逐 日 攀 升 的 重 要 性, 科 學 與 藝 術 對 話 的 議 題 也 將 被 提 出 重 新 討 論 或 許 在 這 樣 的 前 提 下, 氣 候 變 遷 的 議 題 也 方 得 以 較 不 具 價 值 判 斷 的 方 式 公 開 地 重 新 接 受 審 視 批 判

22 22 Works Cited Agamben, Giorgio Homo Sacer: Sovereign Power and Bare Life. Trans. Daniel Heller-Roazen. Stanford, Calif: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State of Exception.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Alter, Alexandra Can Climate Change Be Funny?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25 Mar Oct < 062.html> Anderson, Benedict (1991). Imagined Communities: Reflections on the Origin and Spread of Nationalism. Rev. ed. London: Verso Books. Bradbury, Lorna Ways with Words 2010: Ian McEwan Interview. The Telegraph. 20 May Oct < h-words-2010-ian-mcewan-interview.html> Carson, Rachel (1962). Silent Spring. Boston and New York: Houghton Mifflin. Caruth, Cathy Trauma: Explorations in Memory. Baltimore, MD: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Childs, Peter, ed The Fiction of Ian McEwan. Houndmills, Basingstoke [England]; New York : Palgrave Macmillan. Cowley, Jason Solar by Ian McEwan. The Guardian/The Observer. 14 March Oct < Daniels, Stephen, and Georgina H. Endfield Narratives of Climate Change: Introduction. Journal of Historical Geography 35: Douglas, Ana, and Thomas A. Vogler Introduction. Witness and Memory: The Discourse of Trauma. New York and London: Routledge Eyerman, Ron Cultural Trauma: Slavery and the Formation of African American Identity. Cambridge, UK;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Foucault, Michel The Birth of the Clinic: An Archaeology of Medical Perception. Trans. A. M. Sheridan Smith. New York: Vintage Discipline and Punish: The Birth of the Prison. Trans. Alan Sheridan. New York: Vintage The History of Sexuality, Vol. I: An Introduction. Trans. Robert Hurley. New York: Vintage Governmentality. The Foucault Effect: Studies in Governmentality. Ed. Graham Burchell, Colin Gordon, and Peter Miller.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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