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urnal of Chinese Literature of Providence University Vol. 5, Jun 2014, pp Chinese Literature Department, Providence University Era of Suf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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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靜 宜 中 文 學 報 第 五 期 2014 年 06 月 頁 靜 宜 大 學 中 國 文 學 系 時 代 苦 難 論 甲 午 戰 爭 詩 張 柏 恩 * 摘 要 梁 啟 超 云 : 喚 起 吾 國 四 千 年 之 大 夢, 實 自 甲 午 一 役 始 也 1894 年 甲 午 戰 爭 把 整 個 清 廷 從 鴉 片 戰 爭 以 來 的 努 力 打 垮, 中 國 陷 入 極 大 的 苦 難 之 中 1895 年 馬 關 條 約 喪 權 辱 國, 知 識 份 子 不 單 是 對 中 國 擔 憂, 且 是 更 巨 大 的 民 族 苦 痛 甲 午 詩 人 普 遍 透 過 詩 歌 作 品 反 映 時 代 苦 難 有 鑑 於 此, 本 文 透 過 以 地 繫 事 及 以 人 繫 事 的 方 式 論 述 甲 午 戰 爭 詩 其 苦 難 敘 事 多 數 以 人 物 為 重 心, 對 比 人 與 事 的 主 從 關 係 得 知, 事 件 發 展 必 定 帶 進 人 的 形 塑, 而 人 物 塑 造 的 精 細 與 否, 也 與 事 件 表 述 是 否 完 整 有 關 詩 人 藉 由 重 要 戰 場 事 件 的 敘 述, 刻 劃 著 內 心 痛 感 的 深 度 ; 經 由 誤 國 將 領 遭 難 平 民 形 象 的 塑 造, 聚 焦 時 代 苦 難 的 記 憶 在 敘 述 方 面, 詩 人 借 鑒 了 小 說 的 敘 事 手 法, 除 了 對 事 件 程 序 的 描 述 之 外, 還 注 重 對 事 件 的 背 景 原 因 以 及 結 果 影 響 作 深 入 敘 述, 增 加 了 敘 事 的 傳 奇 性 及 情 節 的 曲 折 性 甲 午 詩 人 繼 承 杜 甫 以 來 的 詩 史 精 神, 以 創 傷 敘 述 的 方 式, 見 證 時 代 苦 難, 成 就 晚 清 詩 的 敘 事 性 特 色 關 鍵 詞 : 甲 午 戰 爭 戰 爭 詩 詩 史 時 代 苦 難 * 作 者 為 國 立 政 治 大 學 中 國 文 學 研 究 所 博 士 候 選 人 151

2 Journal of Chinese Literature of Providence University Vol. 5, Jun 2014, pp Chinese Literature Department, Providence University Era of Suffering On the Sino-Japanese War Poetry Chang Bo-En( 張 柏 恩 ) Abstract Liang Qichao( 梁 啟 超 )said: Arouse my country, four thousand years of dreams, real since the Sino-Japanese war ( 甲 午 戰 爭 ) begins Sino-Japanese War the Qing government defeated efforts since the Opium War, China into a great trauma. In 1895, the Treaty of Shimonoseki ( 馬 關 條 約 ) humiliating intellectuals are not only worried about China, and the great national pain. Sino-Japanese poet generally suffering through poetic works reflect the times. In view of this, the sight of the cultural trauma theory, trying to investigate the presence of the Sino-Japanese war poet for discourse, how to create suffering memory of the times? Way through the writing of the history of the event history and biography, an increase which classical poetry? 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Sino-Japanese war poems to "the Department of things" and "people line thing". The majority of its misery narrative focus on characters, the contrast between man and the things the master-slave relationship that, the events shaping human development must be brought into the characterization of fine or not, also related event representations are complete. The poet by important battleground events carving heart there is a sense of depth;the poet via the generals of the Nation, the characterization of distress civilians, focusing the memory of the suffering of the times. In the narratives, the poet draws the narrative of the novel, in addition to the description of the event program, has also focused on the background of the event, as well as results, the impact of in-depth narrative, the narrative of the legendary and the twists and turns of the plot. Sino-Japanese poet inherited the spirit of the "epic" ( 詩 史 )since Du Fu ( 杜 甫 ),by way of trauma narrative,witness the suffering of the times, the achievements of the late Qing poetry narrative features. PhD candidate, National Chengchi University Institute of Chinese Literature. 152

3 Keywords:Sino-Japanese War, War Poetry, History of Poetry, Era of Suffering 153

4 靜 宜 中 文 學 報 第 五 期 一 前 言 對 甲 午 戰 爭 文 學 進 行 專 門 研 究 的 成 果 不 多, 論 文 數 量 有 限, 選 題 角 度 不 豐 富 其 中, 李 侃 甲 午 衝 擊 在 思 想 文 學 領 域 引 起 的 變 化 1 是 同 類 文 章 中 較 早 的, 但 不 屬 於 專 門 的 文 學 研 究 蔡 國 梁 甲 午 戰 爭 的 重 視 中 東 大 戰 演 義 2 作 為 甲 午 戰 爭 唯 一 的 演 義 小 說 進 行 了 深 入 細 緻 的 考 證 和 分 析, 但 角 度 與 結 論 可 以 再 作 討 論 1994 年 至 1995 年 為 了 紀 念 甲 午 戰 爭 一 百 周 年, 裴 效 維 李 生 輝 等 學 者 發 表 了 一 系 列 研 究 文 章, 代 表 的 論 文 有 從 綜 觀 角 度 略 論 甲 午 戰 爭 文 學 的 內 容, 如 裴 效 維 甲 午 百 年 祭 近 代 甲 午 戰 爭 文 學 略 論 3, 有 從 綜 觀 角 度 專 論 甲 午 戰 爭 詩 歌, 如 李 生 輝 風 云 甲 午 正 氣 篇 甲 午 戰 爭 詩 歌 綜 論 4, 也 有 從 藝 術 與 思 想 兩 方 面 來 論 述 甲 午 戰 爭 詩 歌 的 特 點, 如 李 生 輝 論 甲 午 戰 爭 詩 歌 的 藝 術 成 就 5, 是 甲 午 戰 爭 文 學 研 究 論 文 發 表 數 量 最 多 的 時 期 進 入 2000 年 代 以 後, 研 究 的 角 度 趨 於 多 樣, 如 魏 中 林 普 天 忠 憤 鑄 詩 魂 : 論 甲 午 戰 爭 愛 國 詩 潮 6 一 文 中, 提 出 了 以 普 天 忠 憤 為 特 徵 的 愛 國 詩 歌 創 作 潮 流 的 觀 念 夏 曉 虹 日 本 漢 詩 中 的 甲 午 戰 爭 7 一 文, 採 取 的 是 日 本 漢 詩 角 度, 爬 梳 日 本 漢 詩 人 對 清 日 戰 爭 的 想 法 近 年 來 大 陸 學 界 繼 承 了 阿 英 所 蒐 集 整 理 的 近 百 年 國 難 文 學 大 系, 王 向 遠 等 人 合 力 寫 成 了 一 本 中 國 百 年 國 難 文 學 史 8, 其 中 第 三 章 甲 午 戰 爭 文 學 從 褒 貶 之 聲 悲 憤 之 詩 到 幻 滅 與 反 思 等 三 節 的 論 述 內 容 來 看, 是 以 愛 國 情 感 作 為 主 線 貫 穿 起 來 綜 上 所 述, 前 人 針 對 甲 午 戰 爭 的 文 學 研 究 成 果 雖 不 多, 但 是 為 後 人 研 究 此 論 題 奠 定 了 一 定 的 學 術 基 礎 我 們 可 以 發 現 前 人 研 究 常 是 以 愛 國 為 尚 或 審 美 至 上 的 價 值 觀 探 討 甲 午 戰 爭 詩 歌, 使 得 研 究 內 容 以 純 文 學 或 反 映 愛 國 情 操 的 角 度 來 衡 量 什 麼 作 品 值 得 書 寫, 而 排 除 了 很 多 反 映 時 代 苦 難 的 詩 作 李 侃, 甲 午 衝 擊 在 思 想 文 學 領 域 引 起 的 變 化, 近 代 史 研 究 第 5 期 (1984 年 ) 蔡 國 梁, 甲 午 戰 爭 的 重 視 中 東 大 戰 演 義, 河 北 大 學 學 報 ( 哲 學 社 會 科 學 版 ) 第 2 期 (1988 年 ) 裴 效 維, 甲 午 百 年 祭 近 代 甲 午 戰 爭 文 學 略 論, 文 學 遺 產 第 5 期 (1995 年 ) 李 生 輝, 風 雲 甲 午 正 氣 篇 甲 午 戰 爭 詩 歌 綜 論, 遼 寧 師 范 大 學 學 報 ( 社 會 科 學 版 ) 第 2 期 (1994 年 ) 李 生 輝, 論 甲 午 戰 爭 詩 歌 的 藝 術 成 就, 丹 東 師 專 學 報 第 2 期 (1994 年 ) 魏 中 林 零 夏 江, 普 天 忠 憤 鑄 詩 魂 : 論 甲 午 戰 爭 愛 國 詩 潮, 學 術 論 壇 第 1 期 ( 2006 年 ) 夏 曉 虹, 日 本 漢 詩 中 的 甲 午 戰 爭, 讀 書 第 11 期 (2000 年 ) 王 向 遠 主 編, 中 國 百 年 國 難 文 學 史 ( 上 海 : 上 海 人 民 出 版 社,2010 年 ) 154

5 時 代 苦 難 論 甲 午 戰 爭 詩 本 文 希 望 在 前 人 研 究 的 基 礎 上, 試 圖 探 討 甲 午 詩 人 對 於 戰 爭 時 期 所 產 生 的 苦 難 論 述, 如 何 創 造 時 代 的 苦 難 記 憶? 透 過 事 件 史 與 傳 記 史 的 書 寫 方 式, 增 加 古 典 詩 歌 哪 些 內 容? 此 即 是 本 文 關 切 的 重 點 所 在 二 戰 爭 詩 的 涵 義 前 述 研 究 甲 午 戰 爭 文 學 的 論 文 並 不 對 戰 爭 詩 的 涵 義 進 行 界 定, 此 很 容 易 造 成 研 究 對 象 的 不 統 一, 得 出 的 結 論 也 難 以 達 到 準 確 關 於 戰 爭 詩 概 念 的 界 定, 必 須 要 先 辨 別 與 戰 爭 詩 容 易 混 淆 的 邊 塞 詩 征 戍 詩 軍 旅 ( 事 ) 詩, 才 能 掌 握 戰 爭 詩 的 涵 義, 以 加 深 對 甲 午 戰 爭 詩 文 本 的 詮 釋 ( 一 ) 戰 爭 涵 義 辨 析 在 清 楚 地 界 定 戰 爭 一 名 在 本 文 中 的 用 法 之 前, 我 們 必 須 先 釐 清 單 詞 戰 與 爭 在 一 般 典 籍 中 相 關 的 用 法 說 文 解 釋 戰 為 : 鬥 也 從 戈, 單 聲 段 玉 裁 注 : 鬥 者, 兩 士 相 對, 兵 仗 在 後 也 9 可 知 許 慎 解 釋 戰 就 是 鬥, 其 本 義 為 用 武 器 相 互 搏 擊 引 申 之 後, 戰 可 以 泛 指 搏 鬥 的 意 義, 如 杜 甫 石 壕 吏 : 一 男 附 書 至, 二 男 新 戰 死 10 也 可 以 泛 指 戰 慄 的 意 義, 如 史 記. 齊 悼 惠 王 世 家 : ( 魏 勃 ) 因 退 立, 股 戰 而 栗, 恐 不 能 言 者, 終 無 它 語 11 至 於 爭 的 本 義, 根 據 說 文 的 解 釋 : 引 也 從 受 厂 段 玉 裁 注 : 凡 言 爭 者, 皆 謂 引 之, 使 歸 於 己 12 可 知 許 慎 解 釋 爭 就 是 引, 其 本 義 為 兩 手 奪 取 一 物 引 申 之 後, 爭 可 以 泛 指 奪 取 的 意 義, 如 左 傳 : 公 孫 閼 與 潁 考 叔 爭 車 13 也 可 以 泛 指 競 爭 的 意 義, 如 韓 非 子. 五 蠹 : 上 古 競 於 道 德, 中 世 逐 於 智 謀, 當 今 爭 於 氣 力 14 又 如 尚 書 漢. 許 慎 撰 清. 段 玉 裁 注, 說 文 解 字 注 ( 臺 北 : 洪 葉 文 化 出 版 社,1999 年 ), 頁 636 清 聖 祖 御 定 彭 定 求 等 編, 全 唐 詩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1996 年 ), 第 7 冊, 頁 2283 漢. 司 馬 遷 撰 日. 瀧 川 龜 太 郎 考 證, 史 記 會 注 考 證 ( 臺 北 : 大 安 出 版 社,2005 年 ), 頁 771 漢. 許 慎 撰 清. 段 玉 裁 注, 說 文 解 字 注, 頁 162 晉. 杜 預 注 唐. 孔 穎 達 等 疏 清. 阮 元 校 勘, 十 三 經 注 疏. 左 傳 ( 臺 北 : 藝 文 印 書 館,1997 年 ), 頁 168 先 秦. 韓 非 子 撰 陳 啟 天 校 釋, 韓 非 子 校 釋 ( 臺 北 : 臺 灣 商 務 印 書 館,1994 年 ), 頁

6 靜 宜 中 文 學 報 第 五 期 大 禹 謨 : 汝 惟 不 矜, 天 下 莫 與 汝 爭 能 15 然 則, 雙 方 之 爭, 並 非 必 用 有 形 的 武 器, 有 時 也 可 運 用 無 形 的 力 量, 例 如 權 力 財 貨 戰 爭 連 結 成 並 列 式 合 義 複 詞, 最 早 見 於 秦 漢 時 期 的 語 用 現 象 史 記. 秦 始 皇 本 紀 記 載 秦 始 皇 以 諸 侯 為 郡 縣, 人 人 自 安 樂, 無 戰 爭 之 患, 傳 之 萬 世 16 戰 爭 一 詞 乃 合 上 述 二 個 單 詞 之 義, 指 的 是 兩 個 以 上 的 敵 對 雙 方, 為 了 屈 服 對 方 的 意 志, 奪 取 對 方 的 土 地 財 貨, 以 實 現 自 己 的 主 張, 而 運 用 有 形 或 無 形 的 威 力, 給 對 方 造 成 顫 慄, 以 決 勝 負 的 鬥 爭 自 此 而 後, 並 列 式 合 義 複 詞 戰 爭 廣 被 使 用, 即 以 唐 詩 為 例, 直 接 使 用 戰 爭 複 詞 者, 先 有 安 史 之 亂 時 期 詩 人 劉 長 卿 至 德 三 年 春 正 月, 時 繆 蒙 差 攝 海 鹽 令, 聞 王 師 收 二 京, 因 書 事 寄 上 浙 西 節 度 李 侍 郎 中 丞 行 營 五 十 韻 一 首 長 詩 中 的 朝 市 成 蕪 沒, 干 戈 起 戰 爭 17 ; 後 有 中 唐 詩 人 聶 夷 中 胡 無 人 行 : 自 然 胡 無 人, 雖 有 無 戰 爭 18 聶 夷 中 此 詩, 完 整 地 使 用 了 並 列 式 合 義 複 詞 戰 爭, 表 達 了 對 胡 人 的 蔑 視 與 邊 塞 雖 有 胡 人 而 無 戰 爭 的 渴 望 胡 雲 翼 唐 代 的 戰 爭 文 學 認 為 戰 爭 是 人 類 活 動 中 一 種 最 殘 忍 最 恐 怖 的 現 象, 同 時 也 就 是 最 普 遍 的 現 象 19 這 樣 對 戰 爭 的 定 義 過 於 寬 泛, 沒 有 將 戰 爭 的 特 徵 突 顯 出 來 張 娣 明 三 國 時 代 戰 爭 詩 研 究 將 戰 爭 分 為 廣 義 和 狹 義 兩 種 認 為 廣 義 的 戰 爭 是 把 世 界 上 任 何 事 物 之 間 的 對 抗 與 衝 突 都 歸 為 戰 爭, 甚 至 可 說 人 生 即 是 戰 爭 ; 狹 義 的 戰 爭 是 廣 義 的 戰 爭 中 的 一 部 分, 是 動 員 全 國 的 人 力 物 力 才 力 與 智 力, 以 求 本 國 生 存 的 戰 鬥 行 為 20 這 樣 的 定 義 不 是 過 於 寬 泛, 就 是 不 夠 適 切, 因 為 人 生 的 衝 突 不 一 定 就 是 戰 爭, 且 戰 爭 發 生 的 範 圍 不 一 定 都 是 全 國 性 的 王 福 棟 唐 代 戰 爭 詩 研 究 沒 有 對 戰 爭 作 定 義, 但 是 歸 納 出 一 個 共 同 點, 那 就 是 所 有 戰 爭 都 指 向 人 本 身, 即 剝 奪 人 的 生 命 摧 殘 人 性, 造 成 各 種 人 禍 21 王 氏 雖 然 沒 有 對 戰 爭 作 定 義, 但 是 突 出 了 戰 爭 造 成 各 種 人 禍 的 特 徵, 戰 爭 造 成 的 人 禍 不 僅 發 生 在 戰 場 上, 且 影 響 了 戰 場 後 方 的 社 會 各 層 面 這 是 其 所 長, 能 深 入 到 戰 爭 的 影 響 層 面, 但 是 其 所 短, 與 其 他 學 者 一 樣, 都 不 從 說 文 的 界 定 對 戰 爭 涵 義 作 基 礎 探 討, 於 是 15 漢. 孔 安 國 傳 唐. 孔 穎 達 等 正 義 清. 阮 元 校 勘, 十 三 經 注 疏. 尚 書 ( 臺 北 : 藝 文 印 書 館,1997 年 ), 頁 漢. 司 馬 遷 撰 日. 瀧 川 龜 太 郎 考 證, 史 記 會 注 考 證, 頁 清 聖 祖 御 定 彭 定 求 等 編, 全 唐 詩, 第 5 冊, 頁 清 聖 祖 御 定 彭 定 求 等 編, 全 唐 詩, 第 19 冊, 頁 胡 雲 翼, 唐 代 的 戰 爭 文 學 ( 臺 北 : 臺 灣 商 務 印 書 館,1977 年 ), 頁 張 娣 明, 三 國 時 代 戰 爭 詩 研 究 ( 臺 北 : 萬 卷 樓 圖 書 股 份 有 限 公 司,2004 年 ), 頁 王 福 棟, 唐 代 戰 爭 詩 研 究 ( 北 京 : 中 央 廣 播 電 視 大 學 出 版 社,2013 年 ), 頁 7 156

7 時 代 苦 難 論 甲 午 戰 爭 詩 無 法 掌 握 戰 爭 涵 義 的 明 確 界 定 綜 上 所 述, 本 文 對 戰 爭 涵 義 辨 析, 首 先 認 為 戰 爭 是 戰 與 爭 兩 單 詞 連 類 成 並 列 式 合 義 複 詞 在 此 並 列 式 合 義 複 詞 的 基 礎 上, 戰 爭 的 涵 義 界 定 為 兩 個 以 上 的 敵 對 雙 方, 為 了 屈 服 對 方 的 意 志, 奪 取 對 方 的 土 地 財 物, 以 實 現 自 己 的 主 張, 而 運 用 有 形 或 無 形 的 威 力, 以 決 勝 負 的 鬥 爭 ( 二 ) 戰 爭 詩 界 義 透 過 上 一 節 的 討 論, 可 知 戰 爭 的 涵 義 是 兩 個 以 上 的 敵 對 雙 方, 為 了 屈 服 對 方 的 意 志, 實 現 自 己 的 主 張, 運 用 有 形 或 無 形 的 威 力, 給 對 方 造 成 顫 慄, 以 決 勝 負 的 鬥 爭 底 下, 我 們 再 進 一 步 探 討 戰 爭 詩 界 義 目 前 學 界 對 戰 爭 詩 研 究 已 初 具 規 模, 而 戰 爭 詩 研 究 往 往 又 與 邊 塞 詩 征 戍 詩 軍 旅 詩 研 究 重 疊 在 一 起, 因 此 在 討 論 戰 爭 詩 界 義 之 前, 必 須 先 與 戰 爭 詩 相 關 的 概 念 作 區 分, 進 一 步 確 定 戰 爭 詩 的 適 切 涵 義 1 戰 爭 詩 與 邊 塞 詩 的 區 分 譚 優 學 在 邊 塞 詩 泛 論 一 文 中 為 邊 塞 詩 作 了 簡 要 的 界 定 : 文 學 史 上 說 的 邊 塞 詩, 以 地 域 而 言, 主 要 指 長 城 一 線 及 隴 西 河 右 的 邊 塞 之 地 22 這 是 從 地 域 上 為 邊 塞 詩 作 一 個 界 定 胡 大 浚 邊 塞 詩 之 涵 義 與 唐 代 邊 塞 詩 的 繁 榮 則 認 為 : 舉 凡 從 軍 出 塞, 保 上 衛 邊, 民 族 交 往, 塞 上 風 情 ; 或 發 反 戰 呼 聲, 或 借 咏 史 以 寄 意, 或 記 現 實 之 事 件 ; 上 自 軍 事 政 治 經 濟 文 化, 下 及 朋 友 之 情 夫 婦 之 愛 生 離 之 痛 死 別 之 悲, 只 要 與 邊 塞 生 活 相 關, 統 統 都 可 歸 入 邊 塞 詩 之 列 23 這 是 從 內 容 上 為 邊 塞 詩 作 一 個 界 定 王 文 進 在 南 朝 邊 塞 詩 新 論 一 書 中 詳 細 考 辨 國 語 史 記 漢 書 等 史 籍 中 邊 塞 與 邊 塞 的 用 法, 認 為 三 者 在 漢 人 的 概 念 中, 指 涉 的 對 象 為 胡 漢 交 界 的 長 城 並 指 出 後 代 詩 史 上 的 邊 塞 詩, 事 實 上 所 用 的 就 是 與 漢 代 長 城 有 關 的 典 故 24 這 是 從 長 城 典 故 為 邊 塞 詩 的 特 徵 作 一 個 界 定 由 此 可 知 邊 塞 詩 的 外 延 是 相 當 廣 泛 的, 因 此 邊 塞 詩 有 一 部 分 會 是 戰 爭 詩, 不 過 戰 爭 詩 是 不 同 於 邊 塞 詩, 22 譚 優 學, 邊 塞 詩 泛 論, 收 錄 於 西 北 師 範 學 院 中 文 系 編 唐 代 邊 塞 詩 研 究 論 文 選 萃 ( 蘭 州 : 甘 肅 教 育 出 版 社,1988 年 ), 頁 2 23 胡 大 浚, 邊 塞 詩 之 涵 義 與 唐 代 邊 塞 詩 的 繁 榮, 西 北 師 大 學 報 ( 社 科 版 ) 第 2 期 (1986 年 ), 頁 參 見 王 文 進, 南 朝 邊 塞 詩 新 論. 導 論 ( 臺 北 : 里 仁 書 局,2000 年 ), 頁 3-14 此 外, 王 文 進 亦 提 及 長 城 實 為 界 定 邊 塞 非 常 重 要 的 指 標 參 見 同 氏 著, 盛 唐 邊 塞 詩 的 真 幻 虛 實, 南 朝 山 水 與 長 城 想 像 ( 臺 北 : 里 仁 書 局,2008 年 ), 頁

8 靜 宜 中 文 學 報 第 五 期 如 同 洪 讚 唐 代 戰 爭 詩 研 究 中 認 為 戰 爭 詩 不 同 於 邊 塞 詩, 雖 然 邊 塞 詩 中 的 極 大 部 分 是 戰 爭 詩, 但 邊 塞 詩 不 等 於 戰 爭 詩, 因 為 邊 塞 詩 中 還 有 描 寫 塞 外 風 光 或 邊 人 生 活 的 詩 篇, 而 這 些 都 不 是 戰 爭 詩 25 本 文 在 區 分 戰 爭 詩 與 邊 塞 詩, 首 先 會 提 舉 戰 爭 的 涵 義 作 判 別, 如 果 一 首 邊 塞 詩 的 內 容 不 指 向 戰 爭, 就 不 能 歸 類 為 戰 爭 詩 ; 反 之, 即 是 戰 爭 詩 另 外 一 個 判 準 是 區 域 的 指 涉 性, 邊 塞 詩 主 要 的 內 容 是 指 描 寫 長 城 一 線 及 隴 西 河 右 的 邊 塞 生 活, 無 論 是 實 寫 還 是 虛 構, 其 發 生 的 區 域 是 在 邊 塞 ; 而 戰 爭 詩 則 是 按 照 戰 爭 的 涵 義 作 限 定 的, 著 重 強 調 其 發 生 的 內 容 與 戰 爭 相 關, 沒 有 特 定 區 域 的 指 涉 性 2 戰 爭 詩 與 征 戍 詩 的 區 分 張 治 安 詩 經 征 戍 詩 簡 論 一 文 中 為 征 戍 詩 作 了 廣 狹 兩 義 的 界 定 : 征 戍 詩 也 即 反 映 征 戍 戍 守 及 有 關 戰 爭 生 活 的 詩 歌 它 有 廣 狹 義 之 分 狹 義 的 征 戍 詩, 是 直 接 地 反 映 和 展 現 戰 爭 場 面 過 程 及 結 果 的 詩 ; 而 廣 義 的 征 戍 詩, 還 包 括 了 圍 繞 征 戍 這 一 中 心, 或 曰 具 體 指 向 而 進 行 的 戰 前 演 習 戰 後 對 結 局 的 慨 歎, 也 包 括 漫 長 的 征 戍 生 活 給 人 的 情 感 衝 擊, 包 括 對 聖 君 良 帥 勇 將 的 讚 美 等 等 它 是 征 戍 生 活 的 前 後 延 伸, 並 擴 充 了 狹 義 征 戍 詩 的 思 想 內 容 因 此, 有 習 武 內 質 因 素 的 田 獵 詩 與 征 戍 有 關 的 行 旅 詩, 甚 至 後 來 出 現 的 部 分 邊 塞 詩 等, 都 可 視 為 廣 義 的 征 戍 詩 26 征 戍 詩 是 戰 爭 詩 的 重 要 組 成 部 分 本 文 在 區 分 戰 爭 詩 與 征 戍 詩, 一 樣 會 提 舉 戰 爭 的 涵 義 作 判 別, 如 果 一 首 征 戍 詩 的 內 容 不 指 向 戰 爭, 就 不 能 歸 類 為 戰 爭 詩 ; 反 之, 即 是 戰 爭 詩 另 外 一 個 判 準 是 戰 後 的 影 響 性, 征 戍 詩 把 戰 場 作 為 主 要 的 描 寫 對 象, 不 關 涉 戰 爭 發 生 後 對 社 會 的 各 種 影 響 ; 而 戰 爭 詩 是 按 照 戰 爭 的 涵 義 作 限 定 的, 並 不 完 全 描 寫 戰 場, 同 時 描 寫 戰 後 造 成 的 各 種 影 響 性 3 戰 爭 詩 與 軍 旅 ( 事 ) 詩 的 區 分 張 在 存 三 國 軍 旅 詩 賦 研 究 一 文 中 為 軍 旅 詩 作 了 簡 要 的 界 定 : 軍 旅 詩 是 指 歌 頌 士 卒 將 領 ( 包 括 征 戰 中 的 君 王 ), 或 虛 擬 的 軍 人 形 象 在 軍 事 戰 爭 中 的 生 活 狀 態, 以 及 由 軍 旅 生 涯 觸 發 的 獨 特 審 美 體 驗 的 詩 歌 27 這 是 從 內 容 上 為 軍 旅 詩 作 一 個 界 定 但 是 其 在 具 體 論 述 中, 把 一 些 戰 爭 帶 來 的 人 民 痛 苦 的 戰 爭 詩, 內 容 不 包 含 在 其 界 定 的 軍 旅 詩 涵 義, 也 都 進 行 論 述, 顯 然 地 其 論 述 與 界 定 產 生 了 不 一 致 性 胡 大 雷 在 漢 魏 晉 南 北 朝 軍 事 戰 爭 詩 研 究 一 書 中 對 軍 事 戰 爭 詩 作 了 寬 泛 的 界 定 : 本 書 以 軍 事 戰 爭 的 視 野 確 定 與 其 有 關 的 所 有 詩 歌, 既 能 最 大 限 度 地 擴 大 軍 事 戰 爭 詩 歌 的 研 究 範 圍, 以 求 其 全, 又 緊 緊 扣 住 軍 事 戰 爭 這 一 核 心 ; 洪 讚, 唐 代 戰 爭 詩 研 究 ( 臺 北 : 文 史 哲 出 版 社,1987 年 ), 頁 4 張 治 安 翟 新 菊, 詩 經 征 戍 詩 簡 論, 揚 州 大 學 學 報 第 5 期 (2006 年 ) 張 在 存, 三 國 軍 旅 詩 賦 研 究 ( 山 東 : 山 東 師 範 大 學 碩 士 學 位 論 文,2011 年 ), 頁 2 158

9 時 代 苦 難 論 甲 午 戰 爭 詩 可 以 說, 觀 照 範 圍 的 擴 大 與 全 面, 是 本 書 研 究 的 根 本, 本 書 研 究 就 是 強 調 對 軍 事 戰 爭 活 動 進 行 全 方 位 的 整 體 性 的 觀 照 28 這 是 從 範 圍 上 為 軍 事 戰 爭 詩 作 一 個 界 定 由 於 界 定 過 於 寬 泛, 因 此 無 法 顯 現 軍 事 戰 爭 詩 的 獨 特 價 值 其 實, 軍 旅 ( 事 ) 詩 也 是 戰 爭 詩 的 重 要 組 成 部 分 本 文 在 區 分 戰 爭 詩 與 軍 旅 ( 事 ) 詩, 首 先 會 提 舉 戰 爭 的 涵 義 作 判 別, 如 果 一 首 軍 旅 ( 事 ) 詩 的 內 容 不 指 向 戰 爭, 就 不 能 歸 類 為 戰 爭 詩 ; 反 之, 即 是 戰 爭 詩 另 外 一 個 判 準 是 社 會 的 影 響 性, 軍 旅 ( 事 ) 詩 重 在 描 寫 與 軍 隊 與 戰 場 有 關 的 人 事 物, 而 戰 爭 詩 是 按 照 戰 爭 的 涵 義 作 限 定 的, 著 重 強 調 的 不 只 是 軍 隊 與 戰 場, 而 是 社 會 上 所 有 參 與 戰 爭 及 受 到 戰 爭 影 響 的 人 事 物 綜 上 所 述, 本 文 所 界 義 的 戰 爭 詩, 其 核 心 的 概 念 是 戰 爭, 界 義 有 兩 個 判 準, 一 是 沒 有 特 定 區 域 的 指 涉 性, 也 就 是 描 寫 內 容 不 限 定 在 邊 塞 或 戰 場 ; 二 是 整 個 戰 後 的 社 會 影 響 總 結 而 言, 本 文 所 指 涉 的 戰 爭 詩 涵 義, 是 指 兩 個 以 上 的 敵 對 雙 方, 為 了 屈 服 對 方 的 意 志, 奪 取 對 方 的 土 地 及 財 物, 以 實 現 自 己 的 主 張, 而 運 用 有 形 或 無 形 的 威 力, 以 決 勝 負 的 鬥 爭 其 內 容 雖 然 不 限 定 在 邊 塞 或 戰 場, 但 是 包 含 戰 爭 發 生 進 行 的 過 程, 以 及 戰 後 對 社 會 的 各 種 影 響 如 此 涵 義 的 詩, 無 論 是 實 寫 或 是 虛 寫 即 為 戰 爭 詩 三 詩 歌 成 就 事 件 史 的 敘 述 本 文 發 現 以 地 繫 事 的 事 件 史 與 以 人 繫 事 的 傳 記 史 分 別 代 表 甲 午 戰 爭 詩 苦 難 敘 事 的 兩 大 核 心 甲 午 戰 爭 詩 的 苦 難 敘 事 多 數 以 人 物 為 重 心, 對 比 人 與 事 的 主 從 關 係 得 知, 事 件 發 展 必 定 帶 進 人 的 形 塑, 而 人 物 塑 造 的 精 細 與 否, 也 與 事 件 表 述 是 否 完 整 有 關 本 節 先 以 甲 午 戰 爭 詩 敘 事 成 因 以 陸 戰 為 主 軸 的 苦 難 詩 篇 以 海 戰 為 主 軸 的 苦 難 詩 篇 為 例, 作 為 詩 歌 成 就 事 件 史 之 敘 述 : ( 一 ) 甲 午 戰 爭 詩 敘 事 成 因 洋 務 運 動 的 自 強 並 不 成 功, 甲 午 戰 爭 把 整 個 清 廷 從 鴉 片 戰 爭 以 來 的 努 力 打 垮 了, 中 國 陷 入 極 大 的 創 傷 之 中 馬 關 條 約 喪 權 辱 國, 知 識 份 子 不 單 是 28 胡 大 雷, 金 戈 鐵 馬 詩 裡 乾 坤 - 漢 魏 晉 南 北 朝 軍 事 戰 爭 詩 研 究 ( 北 京 : 中 國 社 會 科 學 出 版 社, 2010 年 ), 頁

10 靜 宜 中 文 學 報 第 五 期 對 中 國 擔 憂, 且 是 更 巨 大 的 民 族 苦 痛 康 有 為 指 出 四 萬 萬 中 華 兒 女 在 覆 屋 之 下, 漏 舟 之 中, 薪 火 之 上, 如 籠 中 之 鳥, 釜 底 之 魚, 牢 中 之 囚, 為 奴 隸, 為 牛 馬, 為 犬 羊, 聽 人 驅 使, 聽 人 割 宰, 此 四 千 年 中 二 十 朝 未 有 之 奇 變, 加 以 聖 教 式 微, 種 族 淪 亡, 奇 慘 大 痛, 真 有 不 能 言 蠢 也 29 以 康 有 為 作 為 號 召 的 一 千 三 百 多 舉 人 的 公 車 上 書, 是 知 識 份 子 意 識 大 覺 醒 的 一 顆 信 號 彈 上 書 言 事, 雖 說 古 已 有 之, 但 以 如 此 規 模 的 集 體 行 動, 衝 破 了 清 廷 士 人 干 政 的 禁 令, 向 統 治 者 提 出 變 法 之 呼 籲, 充 分 體 現 出 時 代 傷 痛 色 彩 他 們 提 出 了 下 詔 鼓 天 下 之 氣, 遷 都 定 天 下 之 本, 練 兵 強 天 下 之 事, 變 法 成 天 下 之 治 四 項 主 張, 並 明 確 認 為 前 三 項 僅 為 權 宜 應 敵 之 謀, 惟 變 法 為 立 國 自 強 之 策, 希 求 在 面 臨 淪 亡 的 危 機 之 中, 改 變 不 合 時 宜 的 制 度, 以 挽 救 中 華 文 化 於 不 墜 梁 啟 超 云 : 喚 起 吾 國 四 千 年 之 大 夢, 實 自 甲 午 一 役 始 也 吾 國 之 大 患, 由 其 國 家 視 其 民 為 奴 隸, 積 之 既 久, 民 之 自 視 亦 如 奴 隸 焉 奴 隸 於 主 人 之 事, 罕 有 關 心 者 30 中 國 人 不 只 被 外 國 人 視 為 奴 隸, 連 自 己 國 家 也 視 之 為 奴 隸, 直 至 甲 午 戰 爭 才 驚 醒 這 就 將 中 國 苦 痛 視 為 內 部 體 制 問 題, 而 非 是 外 部 侵 略 單 方 面 的 問 題 了 康 有 為 譚 嗣 同 在 馬 關 條 約 簽 定 時 分 別 賦 詩, 康 詩 云 : 海 東 龍 泣 艦 沉 波, 上 將 輶 軒 出 議 和 遼 台 膴 膴 割 山 河, 抗 章 伏 闕 公 車 多 連 名 三 千 轂 相 摩, 聯 軫 五 裡 塞 巷 過 臺 人 號 泣 秦 檜 歌, 九 城 謠 諜 遍 網 羅 杠 棺 摩 拳, 擊 鼓 三 撾, 檜 避 不 朝, 辭 位 畏 訶, 美 使 田 貝, 驚 士 氣 則 那! 索 稿 傳 抄, 天 下 墨 爭 磨 嗚 呼, 椎 秦 不 成 奈 若 何!, 31 譚 詩 云 : 世 間 萬 物 抵 春 愁, 合 向 蒼 冥 一 哭 休 四 萬 萬 人 齊 下 淚, 天 下 何 處 是 神 州 32 兩 詩 敘 其 歷 史 事 件, 反 映 了 當 時 知 識 份 子 對 清 廷 派 李 鴻 章 赴 日 乞 和, 割 地 賠 款, 喪 權 辱 國 的 時 代 苦 難, 抒 發 了 內 心 悲 憤 之 存 在 感 受 陳 旭 麓 在 中 國 近 代 文 學 叢 書 總 序 中 指 出 : 近 代 中 國 處 於 一 個 偉 大 的 變 革 時 代, 是 社 會 的 轉 形 期, 與 時 代 社 會 息 息 相 關 的 文 學 也 處 在 由 舊 形 態 清. 康 有 為, 京 師 保 國 會 第 一 集 演 說, 湯 志 均 編, 康 有 為 政 論 集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 1981 年 ), 上 冊, 頁 237 清. 梁 啟 超, 戊 戌 政 變 記. 改 革 起 源, 同 氏 著, 飲 冰 室 合 集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1989 年 ), 第 6 冊, 頁 259 清. 康 有 為 東 事 戰 敗, 聯 十 八 省 舉 人 上 書, 次 日 美 使 田 貝 索 稿, 為 人 傳 抄, 刻 遍 天 下, 題 曰 公 車 上 書 記, 是 時 主 和 者 為 軍 機 大 臣 孫 毓 汶, 眾 怒 甚, 孫 畏 不 朝, 遂 辭 位, 同 氏 著, 南 海 先 生 詩 集, 卷 二, 汗 漫 舫 詩 集 ( 臺 北 : 宏 業 出 版 社,1976 年 ), 頁 168 清. 譚 嗣 同, 有 感 一 首, 譚 嗣 同 全 集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1986 年 ), 下 冊, 頁

11 時 代 苦 難 論 甲 午 戰 爭 詩 向 新 形 態 的 轉 化 的 過 程 中 33 陳 先 生 的 論 斷 概 括 了 中 國 近 代 文 學 的 趨 勢, 而 在 其 不 同 階 段 則 自 有 其 各 異 的 特 點 以 晚 清 甲 午 戰 爭 時 期 而 論, 作 為 傳 統 的 古 典 詩 歌, 一 方 面 以 甲 午 戰 爭 的 衝 擊 而 重 閃 亮 色, 一 面 則 經 受 時 代 的 檢 驗 而 醞 釀 著 詩 歌 史 上 的 新 變 此 新 變 即 是 表 現 時 局 模 寫 新 事 的 敘 事 性 正 如 錢 仲 聯 在 清 詩 紀 事 對 有 清 十 朝 敘 事 詩 的 回 顧, 所 下 的 簡 要 判 斷 : 從 錢 謙 益 吳 偉 業 顧 炎 武 錢 秉 鐙 等 人 以 易 代 之 際 政 治 歷 史 作 為 主 體 的 敘 事 詩 歌, 到 施 閏 章 趙 執 信 胡 天 游 蔣 士 銓 等 人 以 抨 擊 弊 政 留 心 民 瘼 為 主 體 的 作 品, 到 朱 琦 魯 一 同 姚 燮 等 人 以 鴉 片 戰 爭 為 主 體 的 作 品, 乃 至 黃 遵 憲 丘 逢 甲 康 有 為 梁 啟 超 等 人 以 清 末 朝 政 和 國 際 時 事 為 主 體 的 作 品, 以 詩 歌 敘 說 時 政 反 映 現 實 成 為 有 清 詩 壇 總 的 風 氣 十 朝 大 事 往 往 在 詩 中 得 到 表 現, 長 篇 大 作 動 輒 百 韻 以 上 作 品 之 多, 題 材 之 廣, 篇 幅 之 巨, 都 達 到 了 前 所 未 有 的 水 平 可 以 說, 敘 事 性 是 清 詩 的 一 大 特 色, 也 是 所 謂 超 元 越 明, 上 追 唐 宋 的 關 鍵 所 在 34 清 詩 紀 事 收 錄 自 道 光 以 降 敘 事 性 鮮 明 的 詩 歌 數 量, 遠 遠 在 前 清 時 期 之 上, 因 此, 我 們 可 將 清 詩 置 換 成 晚 清 詩, 近 一 步 突 顯 晚 清 詩 的 價 值 所 在 晚 清 甲 午 戰 爭 詩 對 清 王 朝 的 揭 露 達 到 晚 清 前 期 所 沒 有 的 廣 度 與 深 度, 集 中 抨 擊 身 兼 將 相 的 李 鴻 章, 上 而 直 指 慈 禧 太 后, 廣 而 及 於 海 陸 軍 事 與 科 舉 制 度 等 各 方 面 35 日 本 明 治 維 新 的 成 功, 反 映 在 中 國 的 戰 敗 上, 文 學 書 寫 遂 成 中 國 人 情 感 失 落 與 衝 擊 的 出 路, 與 前 期 相 較, 以 甲 午 戰 爭 為 題 材 的 詩 歌, 特 別 集 中 在 作 者 的 激 動 情 緒 與 憂 憤 上 黃 遵 憲 袁 昶 房 毓 琛 毛 乃 庸 王 志 修 張 之 漢 洪 棄 生 代 表 性 詩 人 藉 長 歌 痛 哭, 抒 發 對 山 河 淪 落 民 生 悲 苦 的 沉 痛 ; 透 過 大 批 逃 將 降 將 叛 將 與 庸 臣 的 形 象 書 寫, 交 織 出 內 心 憤 恨 與 悲 涼 的 存 在 感 其 中 以 敗 兵 失 地 之 悲 百 姓 罹 難 之 悲 最 能 顯 示 詩 人 的 哀 嘆 年 阿 英 蒐 集 整 理 編 輯 出 版 的 中 日 甲 午 戰 爭 文 學 集 可 以 說 是 奠 定 了 研 究 甲 午 戰 爭 文 學 的 文 獻 基 礎, 其 中 有 分 成 詩 詞 小 說 散 文 戰 紀 四 參 見 陳 旭 麓, 陳 旭 麓 文 集 ( 上 海 : 華 東 師 範 大 學 出 版 社,1998 年 ), 第 1 卷, 頁 168 參 見 錢 仲 聯 主 編, 清 詩 紀 事 ( 南 京 : 江 蘇 古 籍 出 版 社,1987 年 ), 第 1 冊, 頁 4-5 參 見 李 生 輝, 甲 午 戰 爭 詩 歌 綜 論, 李 生 輝 劉 鎮 偉, 甲 午 戰 爭 詩 歌 選 注 ( 遼 寧 : 大 連 出 版 社,1994 年 ), 頁 8-24 參 見 王 向 遠 主 編, 中 國 百 年 國 難 文 學 史, 頁

12 靜 宜 中 文 學 報 第 五 期 大 類 別 早 期 大 陸 學 者 研 究 甲 午 戰 爭 文 學, 尤 其 是 詩 歌 文 本 的 論 述 都 是 以 此 為 標 準 取 材 1994 年 李 生 輝 劉 鎮 偉 合 力 完 成 的 甲 午 戰 爭 詩 歌 選 注 在 阿 英 著 作 的 基 礎 上, 參 考 孔 廣 德 普 天 忠 憤 集 連 橫 臺 灣 詩 乘 與 清 末 民 初 有 關 總 集 別 集, 共 選 注 代 表 性 四 十 家 八 十 題 一 百 五 十 首, 其 中 上 編 主 要 收 敘 事 詩, 按 事 件 時 序 排 列, 重 在 反 映 戰 爭 的 進 程 與 全 貌 ; 下 編 主 要 收 抒 情 詩, 按 作 者 齒 敘 排 列, 意 在 多 方 面 揭 示 戰 爭 對 民 族 心 態 的 震 撼 37 本 文 所 研 究 甲 午 戰 爭 詩 時 代 苦 難 的 文 本 依 據 是 甲 午 戰 爭 詩 歌 選 注 中 上 編 所 收 錄 的 十 五 家 三 十 五 首 敘 事 詩 其 中 不 符 合 本 文 戰 爭 詩 涵 義 的 有 洪 棄 生 囚 人 歌 與 梁 啟 超 斗 六 吏, 所 以 實 際 可 資 取 材 作 研 究 的 只 有 十 四 家 三 十 三 首 基 於 上 節 戰 爭 詩 涵 義 的 界 定, 黃 遵 憲 有 悲 平 壤 東 溝 行 哀 旅 順 哭 威 海 降 將 軍 歌 臺 灣 行 度 遼 將 軍 歌 馬 關 紀 事 等 詩 38 ; 袁 昶 則 有 聞 金 州 陷 哀 旅 順 口 哀 威 海 衛 馬 關 四 首 等 詩 ; 房 毓 琛 則 有 仁 川 行 牙 山 曲 平 壤 謠 九 連 城 鳳 凰 引 海 城 嘆 等 詩 ; 此 外, 王 志 修 曲 氏 井 題 咏 張 之 漢 閻 生 筆 歌 都 是 甲 午 戰 爭 詩 的 敘 事 名 篇 洪 棄 生 則 有 臺 灣 淪 陷 紀 哀 臺 灣 官 府 紀 事 澎 湖 失 守 紀 事 停 戰 遣 使 紀 事 割 地 議 和 紀 事 老 婦 哀 等 詩, 除 了 傳 遞 日 本 侵 略 山 東 與 遼 東 半 島, 併 吞 朝 鮮 半 島, 詩 人 也 對 臺 灣 本 島 與 澎 湖 列 島 無 辜 遭 受 災 難 深 表 痛 苦 至 此, 晚 清 詩 發 展 到 了 甲 午 戰 爭 詩, 其 敘 事 範 圍 已 擴 展 到 中 國 以 外 的 地 區, 時 代 苦 難 顯 然 已 非 一 人 一 地 一 時 一 國, 是 達 到 整 個 時 代 群 體 苦 難 的 層 次 由 於 本 文 論 述 重 心 是 以 甲 午 戰 爭 詩 的 敘 事 性 內 容 來 考 察 時 代 苦 難, 因 此 擇 取 的 根 據 與 標 準 就 是 在 本 文 界 定 下 的 戰 爭 詩 涵 義 下, 以 甲 午 戰 爭 詩 歌 選 注 中 上 編 所 收 錄 的 十 四 家 三 十 三 首 敘 事 詩 中, 就 其 中 最 具 代 表 性 的 黃 遵 憲 悲 平 壤 哀 旅 順 降 將 軍 歌 度 遼 將 軍 歌, 房 毓 琛 平 壤 謠, 袁 昶 哀 旅 順 口, 洪 棄 生 老 婦 哀, 王 志 修 曲 氏 井 題 詠, 張 之 漢 閻 生 筆 歌 共 六 家 九 首 詩 進 行 深 入 分 析 整 體 上 看 來, 甲 午 戰 爭 詩 是 沈 雄 頓 挫, 悲 壯 蒼 涼, 感 懷 舊 事, 傷 心 時 參 見 魯 岱, 一 部 開 創 先 路 的 詩 選 注 本 評 甲 午 戰 爭 詩 歌 選 注, 東 嶽 論 叢 第 3 期 ( 1995 年 ), 以 及 馬 興 榮 孫 克 復 針 對 甲 午 戰 爭 詩 歌 選 注 一 書 之 兩 篇 序 文, 李 生 輝 劉 鎮 偉, 甲 午 戰 爭 詩 歌 選 注, 頁 1-6 有 關 黃 遵 憲 直 接 採 用 關 於 1894 年 至 1895 年 甲 午 戰 爭 素 材 創 作 的 八 篇 詩 歌 悲 平 壤 東 溝 行 哀 旅 順 哭 威 海 降 將 軍 歌 臺 灣 行 度 遼 將 軍 歌 馬 關 紀 事, 從 諷 諭 性 詩 用 的 視 域 作 探 析, 可 參 見 張 柏 恩, 黃 遵 憲 甲 午 戰 爭 詩 諷 諭 性 詩 用 探 析, 淡 江 中 文 學 報 第 30 期 (2014 年 6 月 ), 頁

13 時 代 苦 難 論 甲 午 戰 爭 詩 變, 激 昂 不 平 之 氣, 真 切 流 露, 似 陸 劍 南, 似 元 遺 山 39 充 分 顯 示 了 晚 清 戰 爭 詩 敘 事 創 作 著 眼 現 實 紀 錄 時 事 的 詩 史 40 精 神 ( 二 ) 以 陸 戰 為 主 軸 的 苦 難 詩 篇 苦 難 詩 篇 表 現 在 甲 午 之 役, 正 如 王 蘧 常 ( ) 國 恥 詩 話 所 云 : 甲 午 之 役, 我 陸 軍 一 敗 於 牙 山, 再 敗 於 平 壤 ; 海 軍 一 敗 於 大 東 溝, 再 敗 於 旅 順, 三 敗 餘 威 海, 遂 至 一 蹶 不 振, 鑄 成 今 日 之 大 錯 黃 公 度 按 察 於 牙 山 之 外, 皆 有 長 歌 當 哭 41 長 歌 當 哭 是 凡 有 存 在 感 的 詩 人 都 會 透 過 創 作 詩 歌, 以 表 達 自 己 對 中 華 民 族 亡 國 滅 種 危 機 的 痛 哭 1894 年 爆 發 的 中 日 甲 午 戰 爭, 黃 遵 憲 ( ) 就 在 戰 爭 激 烈 進 行 的 歲 月 裡, 由 新 加 坡 奉 調 回 國 他 始 終 關 注 著 這 場 戰 爭 並 陸 續 寫 成 了 悲 平 壤 馬 關 紀 事 臺 灣 行 等 詩 無 愧 為 甲 午 陸 戰 詩 史 精 神 的 代 表 作 悲 平 壤 尖 銳 地 諷 刺 了 腐 敗 無 能 的 清 軍 官 僚, 猛 烈 地 抨 擊 了 日 本 侵 略 者 的 罪 行, 鮮 明 地 體 現 了 詩 人 憂 國 傷 時 的 沉 痛 情 懷, 為 甲 午 戰 爭 詩 史 拉 開 序 幕, 詩 云 : 黑 雲 萆 山 山 突 兀, 俯 瞰 一 城 炮 齊 發 火 光 所 到 雷 轟 隆, 肉 雨 騰 飛 飛 血 紅 翠 翎 鶴 頂 城 頭 墜, 一 將 倉 皇 馬 革 裹 天 跳 地 踔 哭 聲 悲, 南 城 早 已 懸 降 旗 三 十 六 計 莫 如 走, 人 馬 奔 騰 相 踐 蹂 39 參 見 錢 仲 聯, 夢 苕 庵 詩 話, 張 寅 彭 主 編, 民 國 詩 話 叢 編 ( 上 海 : 上 海 書 店 出 版 社, 2002 年 ), 第 6 冊, 頁 詩 史 作 為 一 個 有 特 定 含 義 的 名 詞 見 于 文 獻 大 約 始 於 晚 唐 孟 綮 本 事 詩 中 對 杜 甫 詩 的 著 名 評 述 : 杜 ( 甫 ) 逢 ( 安 ) 祿 山 之 難, 流 離 隴 蜀, 畢 陳 于 詩, 推 見 至 隱, 殆 無 遺 事, 故 當 時 號 為 詩 史 到 了 宋 代, 詩 史 已 經 成 為 評 論 杜 詩 的 常 用 術 語, 如 新 唐 書. 文 藝 傳 稱 譽 杜 甫 善 陳 時 事, 律 切 精 深, 至 千 言 不 少 衰, 世 號 詩 史 南 宋 魏 了 翁 更 進 一 步 認 為 : 杜 少 陵 所 為 號 詩 史 者, 以 其 不 特 模 寫 物 象, 凡 一 代 興 替 之 變 寓 焉 從 宋 代 開 始, 詩 史 一 詞 開 始 被 用 來 稱 呼 其 他 詩 人 敘 寫 時 事 的 篇 章, 如 李 玨 書 汪 水 雲 詩 後 : 唐 之 事 記 于 草 堂, 後 人 以 詩 史 目 之 水 雲 之 詩, 亦 宋 亡 之 詩 史 也 趙 翼 甌 北 詩 話 : 梅 村 亦 可 稱 詩 史 也 梁 啟 超 飲 冰 室 詩 話 : 公 度 之 詩, 詩 史 也 宋 末 元 初 詩 人 汪 元 量 明 末 清 初 詩 人 吳 偉 業 與 清 末 民 初 詩 人 黃 遵 憲 的 作 品, 由 於 多 敘 國 家 滅 亡 前 後 史 實 而 被 同 時 代 的 詩 評 家 稱 為 詩 史 總 而 言 之, 所 謂 詩 史 一 方 面 是 紀 錄 詩 人 所 見 聞 經 歷 的 具 有 歷 史 意 義 的 事 件, 為 後 世 保 留 史 料 ; 另 一 方 面 則 是 有 意 識 地 以 歷 史 的 眼 光 來 看 待 詩 人 所 處 的 時 代, 試 圖 勾 勒 出 一 代 興 替 之 變 有 關 詩 史 之 論 述, 可 參 見 龔 鵬 程, 詩 史 本 色 與 妙 悟 ( 臺 北 : 學 生 書 局,1992 年 ) 張 暉, 中 國 詩 史 傳 統 ( 北 京 : 三 聯 書 店,2012 年 ) 41 王 蘧 常, 國 恥 詩 話 ( 上 海 : 新 記 元 出 版 社,1947 年 ), 頁

14 靜 宜 中 文 學 報 第 五 期 驅 之 驅 之 速 出 城, 尾 追 翻 聞 餓 鴟 聲 大 東 喜 舞 小 東 怨, 每 每 倒 戈 飛 暗 箭 長 矛 短 劍 磨 鐵 槍, 不 堪 狼 藉 委 道 旁 一 夕 狂 馳 三 百 里, 敵 軍 便 渡 鴨 綠 水 一 將 囚 拘 一 將 誅, 萬 五 千 人 作 降 奴 42! 中 日 兩 軍 繼 牙 山 之 役 後, 復 戰 於 朝 鮮 舊 京 平 壤, 李 鴻 章 不 顧 光 緒 皇 帝 嚴 旨 屢 加, 一 味 持 守 先 定 守 局, 再 圖 進 取 的 作 戰 方 針, 遂 使 統 軍 葉 志 超 坐 失 戰 機, 使 日 軍 得 以 集 結, 兩 軍 交 戰 不 久 後, 葉 志 超 竟 率 諸 軍 棄 守 平 壤 北 走, 退 過 鴨 綠 江 黃 詩 以 此 為 背 景, 描 述 平 壤 淪 陷 過 程 詩 人 起 筆 描 寫 平 壤 城 內 黑 雲 萆 山 肉 雨 騰 飛 的 惡 戰 慘 象, 承 筆 翠 翎 鶴 頂 城 頭 墜, 聚 焦 地 將 左 寶 貴 戰 死 沙 場 的 精 神 展 現 出 來, 轉 筆 一 夕 狂 馳 三 百 里, 則 點 睛 地 將 葉 志 超 迅 速 敗 逃 的 形 象 表 現 出 來, 兩 人 對 照 寫 來, 褒 貶 自 明 誠 不 誣 論 者 所 云 : 以 悲 壯 的 筆 調 刻 畫 英 勇 的 戰 死 者, 以 悲 憤 的 感 情 揭 露 臨 陣 脫 逃 者 43 尾 篇 收 筆 一 將 囚 拘 一 將 誅, 萬 五 千 人 作 降 奴, 則 嘲 諷 了 葉 志 超 被 判 斬 監 侯, 另 一 敗 將 衛 汝 貴 被 處 死, 最 後 以 日 軍 俘 虜 清 軍 之 多, 無 不 悲 涼 地 寄 寓 了 詩 人 對 時 代 苦 難 的 心 聲 與 榮 文 達 劉 春 琅 並 稱 遼 東 三 才 子 的 房 毓 琛 ( ) 曾 任 提 督 總 兵 左 寶 貴 幕 僚, 所 作 敘 事 詩 仁 川 行 牙 山 曲 平 壤 謠 九 連 城 鳳 凰 引 海 城 嘆 寫 出 了 日 本 政 府 挑 起 甲 午 陸 戰 的 過 程 在 他 的 詩 筆 下, 根 據 親 身 見 聞, 創 作 了 平 壤 謠 的 樂 府 詩, 詩 分 三 段, 首 段 云 : 平 壤 城 門 四 扇 開, 風 雲 滾 滾 飛 黃 哀, 大 同 門 外 江 聲 回 江 聲 回, 平 壤 霾 島 夷 怒, 天 民 來 前 門 拒 虎, 後 門 拒 豺 東 山 築 壘, 西 山 築 臺 旌 旗 照 耀 江 之 隈, 如 荼 如 火 真 雄 哉! 韓 民 歡, 韓 官 咍 韓 民 勿 喜, 韓 官 勿 咍, 牙 山 一 路 劫 灰 埋 元 戎 走 險 天 兵 哀, 韓 民 悲 嘆 韓 官 咳 韓 官 咳, 韓 民 走, 告 天 兵 : 敵 來 後 昨 夜 夷 船 撲 江 口, 長 崎 健 兒 好 身 手, 巨 炮 能 成 盛 藥 一 斗 炮 馬 前, 炮 車 後, 實 繁 有 徒, 其 眾 如 阜! 我 言 匪 虛, 虛 斬 首 江 之 左, 山 之 右, 江 可 防, 山 可 守, 不 防 不 守, 誰 尸 其 咎? 天 兵 聞 之, 大 呼 : 否! 否! 去 此 一 步, 城 非 我 有! 清. 黃 遵 憲 撰 錢 仲 聯 箋 注, 人 境 廬 詩 箋 注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1981 年 ), 頁 647 鍾 賢 培 管 林 汪 松 華 選 注 黃 遵 憲 詩 選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2008 年 ), 頁

15 時 代 苦 難 論 甲 午 戰 爭 詩 中 段 云 : 平 壤 城 中 八 月 秋, 烹 羊 燉 豕 屠 肥 牛 山 谷 震 裂 江 水 沸, 炮 火 飛 打 南 城 樓 江 東 一 山 俯 城 內, 背 水 大 戰 風 雲 晦 勁 敵 爭 山 死 不 退, 天 兵 大 呼 衣 袒 背 炮 聲 雷 起 電 火 流, 血 湧 頭 飛 寶 刀 碎 總 戎 伏 病 來 督 軍, 手 撚 炮 線 開 陣 雲 一 炮 飛 來 將 星 殞, 天 兵 潰 走 城 無 人, 壞 雲 壓 山 死 灰 色, 白 旗 倒 掛 平 壤 門 白 旗 獻, 元 戎 竄, 眾 將 逃, 全 軍 亂 敵 伏 起, 山 之 畔, 槍 彈 落 雨 烟 走 電, 應 聲 撲 跌 聲 嘶 喚, 萬 五 千 人 死 生 半 白 鏹 委 地 霜 雪 光, 長 旌 斫 倒 錦 繡 段 風 酸 雨 苦 雲 不 開, 從 此 天 兵 不 相 見 尾 段 云 : 噫 噓 唏! 箕 子 墳, 一 抔 土, 牡 丹 峰, 萬 萬 古 安 市 山, 骨 不 腐 蛇 薩 水, 鬼 夜 哭 平 安 路, 冤 魂 伍 平 壤 城, 島 夷 舞 大 同 江, 搖 夷 虜 大 同 門, 打 夷 鼓 鴨 綠 江, 哭 聲 苦 九 連 城, 天 兵 杜 44 房 毓 琛 平 壤 謠 完 整 地 記 敘 了 平 壤 戰 役 的 全 過 程, 首 段 透 過 點 染 法, 先 點 寫 朝 鮮 官 吏 歡 迎 清 軍 將 士 的 輪 廓, 後 鋪 染 朝 鮮 官 民 向 清 軍 統 領 葉 志 超 報 告 敵 軍 軍 情 中 段 透 過 正 反 雙 寫 法, 先 正 寫 戰 爭 前 夕, 清 軍 仍 忙 於 歡 度 中 秋 節, 中 秋 節 次 日 凌 晨 日 軍 發 動 總 攻, 清 軍 激 烈 防 禦 ; 後 反 寫 清 軍 遭 日 軍 埋 伏, 將 領 左 寶 貴 戰 死 沙 場, 統 帥 葉 志 超 率 軍 倉 惶 潰 逃 尾 段 祝 禱 詞, 詞 中 含 有 對 死 難 將 士 的 悼 念 之 情 若 將 房 毓 琛 平 壤 謠 與 黃 遵 憲 悲 平 壤 比 較 後 可 以 發 現, 黃 詩 不 寫 平 壤 之 戰 的 全 過 程, 而 是 從 玄 武 門 之 陷 落 筆, 側 重 敘 述 清 軍 的 敗 潰, 以 抒 發 內 心 對 時 局 的 悲 憤 房 詩 則 描 寫 平 壤 之 役 的 完 整 過 程, 透 過 朝 鮮 官 民 與 清 軍 統 帥 葉 志 超 的 對 話, 批 評 清 軍 作 戰 方 針 和 部 屬 的 失 誤 黃 詩 以 聚 焦 之 筆, 敘 寫 左 寶 貴 翠 翎 鶴 頂 城 頭 墜, 房 詩 則 以 臨 場 之 筆, 描 寫 左 寶 貴 總 戎 伏 病 來 督 軍, 手 撚 炮 線 開 陣 雲 一 炮 飛 來 將 星 殞, 兩 詩 都 將 左 寶 貴 身 服 黃 馬 褂, 頭 載 紅 鶴 頂, 拚 死 指 揮, 墜 地 而 亡 之 忠 於 職 守 精 神 展 現 出 來 相 對 地, 房 詩 以 三 七 句 法, 節 奏 起 伏 地 敘 寫 清 軍 白 旗 獻, 元 戎 竄, 眾 將 逃, 全 軍 亂 敵 伏 起, 山 之 畔, 槍 彈 落 雨 烟 走 電, 應 聲 撲 跌 聲 嘶 喚, 萬 五 千 人 死 生 半, 黃 詩 則 以 一 夕 狂 馳 三 百 里, 敵 軍 便 渡 鴨 綠 水 一 將 囚 拘 一 將 誅, 萬 五 千 人 作 降 奴 的 形 象 筆 法 敘 寫 清 軍, 兩 詩 同 對 指 揮 不 力 之 統 帥 葉 志 超 加 以 譴 責, 譴 責 鋒 芒 44 清. 房 毓 琛 隅 夢 草 堂 集 ( 北 京 : 中 國 書 店 據 1928 年 木 刻 版 重 印,1986 年 ), 卷 五 165

16 靜 宜 中 文 學 報 第 五 期 實 指 北 洋 大 臣 李 鴻 章 由 於 李 鴻 章 先 定 守 局, 再 圖 進 取 的 作 戰 方 針 授 予 葉 志 超, 遂 坐 失 戰 機, 導 致 萬 五 千 人 死 生 半 與 萬 五 千 人 作 降 奴 的 悲 慘 局 面 ( 三 ) 以 海 戰 為 主 軸 的 苦 難 詩 篇 黃 遵 憲 在 甲 午 海 戰 時 期 已 從 新 加 坡 總 領 事 解 職 歸 國, 回 國 第 二 年 也 就 是 光 緒 二 十 一 年 (1895 年 ) 清 朝 北 洋 艦 隊 敗 於 日 本 聯 合 艦 隊, 其 東 溝 行 哀 旅 順 哭 威 海 等 詩 堪 稱 為 甲 午 海 戰 詩 史 精 神 的 代 表 作 哀 旅 順 極 言 旅 順 口 之 堅 不 可 摧, 而 以 結 尾 兩 句 反 振 全 篇, 寓 譴 責 之 意 於 悲 哀 憤 慨 之 中, 為 甲 午 海 爭 詩 史 記 錄 了 悲 劇 的 一 幕, 詩 云 : 海 水 一 泓 煙 九 點, 壯 哉 此 地 實 天 險! 炮 台 屹 立 如 虎 闞, 紅 衣 大 將 威 望 儼 下 有 窪 池 列 巨 艦, 晴 天 雷 轟 夜 電 閃 最 高 峰 頭 縱 遠 覽, 龍 旗 百 丈 迎 風 颭 長 城 萬 里 此 為 塹, 鯨 鵬 相 摩 圖 一 噉 昂 頭 側 睨 何 眈 眈, 伸 手 欲 攫 終 不 敢 謂 海 可 填 山 易 撼, 萬 鬼 聚 謀 無 此 膽 一 朝 瓦 解 成 劫 灰, 聞 道 敵 軍 蹈 背 來 45 此 詩 以 清 王 朝 經 營 十 六 年 的 北 洋 重 鎮 旅 順 口, 乃 不 能 一 日 守 而 陷 為 背 景, 詩 開 頭 海 水 四 句 敘 寫 旅 順 口 之 險 要, 清 軍 就 在 這 一 夫 當 關, 萬 夫 莫 開 的 天 險 之 地, 縱 橫 遠 覽, 龍 旗 迎 颭 之 時, 竟 遭 到 一 朝 瓦 解 成 劫 灰, 聞 道 敵 軍 蹈 背 來 的 悲 慘 下 場, 日 軍 僅 用 一 天 的 時 間, 採 取 背 後 進 攻 策 略, 就 將 清 軍 十 六 年 來 的 天 朝 信 心 給 擊 潰 作 者 透 過 頓 挫 的 筆 法, 表 面 上 看 似 高 亢 激 昂, 其 背 後 其 實 潛 藏 有 苦 難 伸 的 無 奈 悲 憤 同 樣 的 題 材 在 同 光 體 浙 派 代 表 詩 人 袁 昶 ( ) 的 詩 筆 下, 根 據 時 局 見 聞, 創 作 了 哀 旅 順 口 的 樂 府 詩, 呈 現 了 詩 體 的 新 聞 特 寫, 與 新 派 詩 人 黃 遵 憲 詩 作 相 比, 可 謂 有 異 曲 同 工 之 妙, 其 詩 云 : 金 州 鎖 鑰 東 地 維, 三 面 掎 海 背 負 巇 戈 船 作 隖 軍 器 監, 九 攻 九 距 輸 墨 機 45 清. 黃 遵 憲 撰 錢 仲 聯 箋 注 人 境 廬 詩 箋 注, 頁

17 時 代 苦 難 論 甲 午 戰 爭 詩 漆 城 蕩 蕩 無 不 有, 一 旦 雷 轟 資 虜 守 虜 嗤 主 者 先 遁 逃, 利 器 盡 入 倭 奴 手 嗚 呼 海 沸 神 怒 號, 奔 軍 應 伏 杜 郵 刀 蛇 盤 鳥 櫳 天 險 失, 奪 還 何 日 犁 腥 臊 46 我 們 可 以 發 現, 袁 昶 哀 旅 順 口 與 黃 遵 憲 哀 旅 順 兩 首 樂 府 詩 所 運 用 的 敘 事 手 法 很 相 似, 都 是 透 過 頓 挫 的 筆 法, 詩 開 始 都 著 力 描 繪 旅 順 口 軍 港 地 形 之 險 要 武 器 之 精 良 防 守 之 嚴 密, 詩 筆 一 轉, 轉 至 後 半 篇 利 器 盡 入 倭 奴 手 和 一 朝 瓦 解 成 劫 灰 的 悲 慘 結 局, 兩 相 對 照, 形 成 強 烈 的 鮮 明 對 比, 對 比 之 下 使 讀 者 獲 得 巨 大 反 諷 效 果 的 同 時, 也 能 充 分 感 受 到 潛 藏 在 詩 外 的 悲 憤 痛 苦 以 至 於 無 奈 的 複 雜 心 理 感 受 由 於 袁 詩 作 於 旅 順 失 陷 後 不 久, 詩 人 還 懷 有 奪 還 何 日 犁 腥 臊 的 期 望 ; 然 而 黃 詩 則 是 作 於 戰 爭 後 結 束, 先 有 詩 題, 家 居 時 才 補 作, 因 而 僅 以 一 朝 瓦 解 成 劫 灰, 聞 道 敵 軍 蹈 背 來 的 感 慨 即 嘎 然 而 止, 顯 得 更 為 沉 痛 且 餘 韻 深 遠 儘 管 兩 詩 敘 事 內 容 有 繁 簡 之 別, 但 都 流 露 出 詩 人 對 晚 清 時 局 深 切 之 憂 國 感 受 四 詩 歌 創 造 傳 記 史 的 記 憶 甲 午 戰 爭 詩 歌 集 結 了 晚 清 各 階 層 人 們 對 時 代 苦 難 的 存 在 感 除 了 藉 由 重 要 戰 爭 事 件 浚 刻 著 苦 難 的 深 度, 另 有 一 條 以 傳 記 史 作 為 敘 述 焦 點 的 系 統 此 類 詩 歌 以 以 人 繫 事, 相 較 於 以 地 繫 事 的 敘 述 方 式, 書 寫 軸 心 建 構 在 具 體 人 物 身 上, 身 陷 苦 難 的 百 姓 更 有 明 確 的 指 涉 對 象, 無 論 是 寄 希 望 或 遭 唾 棄, 詩 中 角 色 遍 佈 晚 清 各 個 階 層 : 既 有 昏 聵 腐 敗 的 太 后, 亦 有 誤 國 苟 安 的 庸 臣 ; 有 畏 敵 逃 跑 的 統 帥, 亦 有 浴 血 奮 戰 的 將 兵 有 憤 筆 就 義 的 塾 師, 亦 有 含 恨 吞 聲 的 老 婦 以 下 以 誤 國 將 領 遭 難 平 民 的 塑 造 為 例, 援 引 聚 焦 苦 難 記 憶 的 傳 記 史 詩 歌 ( 一 ) 誤 國 將 領 的 書 寫 晚 清 以 前 的 敘 事 詩 往 往 是 截 取 某 個 代 表 性 的 場 面 進 行 記 錄 描 述, 基 本 上 是 以 點 帶 面 以 部 分 反 映 整 體 的 敘 述 模 式, 典 型 之 作 如 杜 甫 的 三 吏 三 別 46 清. 袁 昶 于 湖 小 集 ( 合 肥 : 黃 山 書 社,2008 年 ), 頁

18 靜 宜 中 文 學 報 第 五 期 甲 午 戰 爭 詩 不 同 於 此 種 模 式, 除 了 對 事 件 程 序 的 描 述 之 外, 還 注 重 對 事 件 的 背 景 原 因 以 及 結 果 影 響 作 深 入 敘 述, 增 加 了 敘 事 的 傳 奇 性 情 節 的 曲 折 性 既 有 對 事 件 的 完 整 敘 述, 也 不 缺 乏 非 常 精 彩 的 細 節 刻 畫 這 些 詩 歌 很 明 顯 借 鑒 了 小 說 戲 曲 的 敘 事 手 法 黃 遵 憲 的 度 遼 將 軍 歌 即 以 小 說 的 敘 事 手 法, 透 過 傳 神 的 細 節 描 寫, 塑 造 了 吳 大 澂 夜 郎 自 大 而 又 膽 小 如 鼠 的 清 廷 將 領 形 象 題 目 度 遼 將 軍 使 用 了 西 漢 征 遼 東 烏 桓 將 領 范 明 友 的 事 典 : 元 鳳 三 年 冬, 遼 東 烏 桓 反, 以 中 郎 將 范 明 友 為 度 遼 將 軍 47 度 遼 將 軍 的 符 碼 性 究 竟 指 代 為 何? 必 須 從 符 號 本 文 探 析, 此 詩 亦 為 七 言 歌 行 體 新 樂 府, 其 諷 諭 透 過 卒 章 顯 其 志 : 燕 雲 北 望 憂 憤 多, 時 出 漢 印 三 摩 挲, 忽 憶 遼 東 浪 死 歌, 印 兮 印 兮 奈 爾 何! 48 漢 印 為 何? 錢 仲 聯 引 古 直 箋 云 : 黃 友 圃 云 : 中 東 事 起, 吳 大 澂 方 為 湖 南 巡 撫 吳 好 金 石, 適 構 得 漢 印, 其 文 曰 : 度 遼 將 軍, 吳 大 喜, 以 為 萬 里 封 侯 兆 也, 遂 慷 慨 請 纓 出 關, 故 題 云 爾 49 可 知 佩 帶 漢 印 的 度 遼 將 軍 即 是 請 纓 出 關 的 湖 南 巡 撫 吳 大 澂 漢 印 是 詩 人 統 一 全 篇 的 敘 事 線 索, 不 只 出 現 於 詩 末 顯 旨, 也 出 現 在 第 七 八 句 平 時 蒐 集 得 漢 印, 今 作 將 印 懸 在 腰, 歷 史 上 的 吳 大 澂 不 僅 是 湖 南 巡 撫, 更 是 專 擅 金 石 之 學, 金 石 專 家 吳 大 澂 反 而 昧 於 度 遼 將 軍 漢 印 的 偽 造, 隱 諷 吳 大 徵 迷 信 徵 兆, 不 自 量 力 且 昧 於 形 勢 ; 還 出 現 在 後 段 敘 事 意 義 轉 折 詩 句 棄 冠 脫 劍 無 人 惜, 只 幸 腰 間 印 未 失, 諷 刺 吳 大 徵 牛 莊 戰 敗 潰 逃, 不 思 戰 局 挽 回, 只 在 意 漢 印 未 失 遼 東 浪 死 歌 內 容 為 何? 資 治 通 鑑. 隋 紀 記 載 : 鄒 平 民 王 薄, 擁 眾 據 長 白 山, 剽 掠 齊 濟 之 郊, 自 稱 知 世 郎, 言 事 可 知 矣 又 作 無 向 遼 東 浪 死 歌 以 相 感 勸 避 征 役 者, 多 往 歸 之 50 詩 人 借 用 隋 代 農 民 起 義 軍 領 袖 王 薄 的 事 典, 隱 刺 度 遼 將 軍 吳 大 澂 撫 摩 漢 印 生 感 慨 時, 忽 憶 浪 死 於 遼 東 戰 場 的 清 軍 士 卒, 遂 悲 封 侯 無 望 的 心 理 此 是 漢 印 第 三 次 出 現 時 隱 有 的 諷 意 黃 遵 憲 透 過 漢 印 前 二 層 的 隱 諷 第 一 層 隱 諷 吳 大 澂 迷 信 徵 兆, 第 二 層 隱 諷 吳 大 澂 戰 敗 潰 逃, 推 導 卒 章 漢. 班 固 漢 書. 昭 帝 紀, 收 入 許 嘉 璐 主 编, 二 十 四 史 全 譯. 漢 書 ( 上 海 : 漢 語 大 辭 典 出 版 社,2004 年 ), 第 一 冊, 頁 90 清. 黃 遵 憲 撰 錢 仲 聯 箋 注, 人 境 廬 詩 箋 注, 頁 701 清. 黃 遵 憲 撰 錢 仲 聯 箋 注, 人 境 廬 詩 箋 注, 頁 案 : 友 圃 即 由 甫 蔣 志 範 云 : 度 遼 將 軍 印, 係 蘇 州 人 徐 漢 卿 熙, 得 之 於 吳 昌 碩 俊 卿 處, 以 獻 大 澂, 實 即 昌 碩 所 偽 造 也 參 見 清. 黃 遵 憲 撰 錢 仲 聯 箋 注, 人 境 廬 詩 箋 注, 頁 695 另 據 王 籧 常 : 國 恥 詩 話 : 東 事 起, 大 澂 適 得 漢 印, 文 曰 : 度 遼 將 軍 大 喜, 以 為 萬 里 封 侯 兆 也, 遂 慷 慨 請 纓 出 關, 故 詩 以 度 遼 將 軍 為 題 宋. 司 馬 光, 資 治 通 鑑. 隋 紀 ( 南 宋 鄂 州 覆, 北 宋 刊 龍 爪 本, 約 西 元 12 世 紀 ), 頁 5 168

19 時 代 苦 難 論 甲 午 戰 爭 詩 顯 其 志 第 三 層 隱 諷 吳 大 澂 封 侯 無 望 錢 仲 聯 對 此 詩 評 價 甚 高, 認 為 度 遼 將 軍 歌 實 為 黃 遵 憲 人 境 廬 詩 草 中 七 古 壓 卷 之 作 51 相 對 於 幽 默 滑 稽 筆 調 的 度 遼 將 軍 歌, 降 將 軍 歌 則 以 嚴 肅 悲 涼 的 筆 觸 為 北 洋 海 軍 提 督 丁 汝 昌 立 傳, 傳 中 通 過 一 篇 乞 降 詞 與 投 降 後 服 藥 自 殺 的 行 動, 塑 造 降 將 軍 丁 汝 昌 的 悲 涼 形 象 題 目 降 將 軍 反 用 了 三 國 將 軍 嚴 顏 的 事 典 : 至 江 州, 破 璋 將 巴 郡 太 守 嚴 顏, 生 獲 顏 飛 呵 顏 曰 : 大 軍 至, 何 以 不 降 而 敢 拒 戰? 嚴 答 曰 : 卿 等 無 狀, 侵 奪 我 州! 我 州 但 有 斷 頭 將 軍, 無 有 降 將 軍 也! 52 典 故 分 成 用 詞 與 用 事 兩 類, 其 效 用 可 以 達 到 古 今 兩 種 異 質 經 驗 的 對 照 如 同 蔡 英 俊 所 言 : 用 事 指 向 了 作 家 對 於 過 往 已 定 的 事 例 的 一 種 借 代 與 解 釋, 並 且 著 重 在 作 家 對 於 過 往 經 驗 的 理 解 與 認 同 53 典 故 本 身 具 有 符 碼 性, 降 將 軍 的 符 碼 性 究 竟 指 代 為 何? 這 必 須 要 從 符 號 本 文 去 探 析 此 詩 為 七 言 歌 行 體 新 樂 府, 其 諷 諭 也 如 前 所 述, 是 以 卒 章 顯 其 志 : 可 憐 將 軍 歸 骨 時, 白 幡 飄 飄 丹 旐 垂 中 一 丁 字 懸 高 桅, 回 視 龍 旗 無 孑 遺, 海 波 索 索 悲 風 悲 悲 復 悲! 噫 噫 噫! 54 代 表 清 國 龍 旗 不 見 蹤 跡, 只 見 鑲 有 丁 字 海 軍 提 督 旗, 這 樣 的 畫 面 暗 諷 姓 丁 的 海 軍 提 督 向 日 本 海 軍 投 降 那 姓 丁 海 軍 提 督 為 誰? 古 直 黃 公 度 先 生 詩 箋 云 : 案 謂 丁 汝 昌 作 也 錢 仲 聯 引 用 其 說, 並 徵 引 清 史 稿. 丁 汝 昌 傳 詳 為 說 明 55 然 而 大 陸 學 者 李 生 輝 則 認 為 : 真 正 的 降 將 軍 不 是 丁 汝 昌, 而 是 威 海 衛 水 陸 營 務 處 候 選 道 牛 場 昺 等 人 黃 遵 憲 囿 於 聞 見, 敘 述 北 洋 艦 隊 投 降 過 程 56 不 管 歷 史 上 的 丁 汝 昌 是 寫 完 投 降 書, 且 安 排 了 北 洋 艦 隊 的 乞 降 活 動 後 才 自 殺 的 ; 還 是 丁 汝 昌 拒 降 服 藥 自 盡 後, 牛 場 昺 等 人 盜 用 了 他 的 名 義 策 劃, 組 織 了 北 洋 艦 隊 的 投 降 活 動 詩 歌 上 的 降 將 軍 符 碼 意 象 性 是 指 向 清 國 北 洋 艦 隊 提 督 丁 汝 昌 的 典 型 形 象 丁 汝 昌 的 典 型 形 象 為 何? 即 是 清 軍 將 領 的 懦 弱 無 能 黃 遵 憲 透 過 51 參 見 錢 仲 聯, 清 詩 三 百 首 ( 湖 南 : 嶽 麓 書 社,1994 年 ), 頁 晉. 陳 壽, 三 國 志. 張 飛 傳, 收 入 許 嘉 璐 主 编, 二 十 四 史 全 譯. 三 國 志, 第 二 冊, 頁 參 見 蔡 英 俊, 擬 古 與 用 事 : 試 論 六 朝 文 學 現 象 中 經 驗 的 借 代 與 解 釋, 收 入 李 豐 楙 主 編, 文 學 文 化 與 世 變 ( 臺 北 : 中 央 研 究 院 中 國 文 哲 研 究 所,2002 年 ), 頁 清. 黃 遵 憲 撰 錢 仲 聯 箋 注, 人 境 廬 詩 箋 注, 頁 清. 黃 遵 憲 撰 錢 仲 聯 箋 注, 人 境 廬 詩 箋 注, 頁 參 見 李 生 輝 劉 鎮 偉, 中 午 戰 爭 詩 歌 選 注, 頁

20 靜 宜 中 文 學 報 第 五 期 描 寫 降 將 軍 的 形 象, 嘲 諷 了 清 軍 將 領 的 懦 弱 無 能 如 果 將 降 將 軍 歌 與 度 遼 將 軍 歌 相 比 較, 可 以 發 現 彷 彿 是 一 巨 幅 戰 爭 背 景 之 上 的 兩 個 特 寫, 充 分 顯 示 了 黃 詩 紀 寫 時 事 的 多 層 次 性 度 遼 將 軍 歌 最 突 出 的 藝 術 特 點 是 諷 刺 手 法, 刻 畫 了 陸 軍 統 帥 吳 大 澂 狂 妄 自 大 迂 腐 可 笑 的 醜 態, 從 一 個 側 面 揭 示 了 清 廷 陸 軍 失 敗 原 因, 悲 憤 之 情, 出 之 以 諷 刺 辛 辣 的 喜 劇 風 格 降 將 軍 歌 則 以 白 描 手 法, 詩 中 沒 有 插 入 一 句 評 論, 只 是 通 過 客 觀 的 不 動 聲 色 的 描 繪, 刻 畫 了 海 軍 提 督 丁 汝 昌 心 理 交 戰 滄 桑 悲 涼 的 身 影, 從 另 一 個 側 面 揭 示 了 清 廷 海 軍 失 敗 原 因, 哀 痛 之 情, 出 之 以 欲 說 還 休 的 悲 劇 風 格 此 可 謂 書 寫 誤 國 將 領 的 兩 個 典 型, 詩 人 表 面 上 透 過 將 領 的 人 物 刻 畫, 描 述 清 軍 敗 於 日 軍 的 歷 史 事 實, 然 而 深 層 上 是 感 受 到 日 本 明 治 維 新 後 的 現 代 文 明 凌 駕 晚 清 中 華 傳 統 文 化 的 時 代 危 機, 危 機 感 促 使 詩 人 不 僅 留 存 甲 午 戰 史 的 記 憶, 也 書 寫 以 詩 存 人 的 傷 痕 傳 記 ( 二 ) 遭 難 平 民 的 悲 吟 戰 爭 最 直 接 最 大 的 受 害 者 莫 過 於 戰 地 的 平 民 百 姓 相 較 於 誤 國 將 領 的 形 塑, 書 寫 遭 難 平 民 的 甲 午 戰 爭 敘 事 詩, 則 可 以 扁 平 人 物 與 圓 形 人 物 略 作 分 類 前 者 多 半 順 從 命 運 安 排, 不 具 化 解 苦 難 的 能 力, 例 如 毛 乃 庸 赤 嵌 城 哀 臺 民 王 志 修 曲 氏 井 題 咏 洪 棄 生 老 婦 哀 等 詩 後 者 多 半 極 力 反 抗, 企 圖 扭 轉 命 運, 甚 至 當 面 批 判 日 軍 侵 略, 諸 如 陳 雲 誥 光 緒 甲 午 中 日 之 戰, 金 州 副 都 統 幕 府 王 書 翰 使 死 甚 烈, 作 長 歌 以 記 之 張 之 漢 閻 生 筆 歌 等 詩 以 下 舉 王 志 修 洪 棄 生 張 之 漢 三 人 詩 作 為 例, 說 明 甲 午 戰 爭 遭 難 平 民 的 典 型 形 象 甲 午 戰 爭 期 間 日 本 侵 略 軍 攻 陷 金 州 城, 曲 氏 婦 孺 十 人, 義 不 受 辱, 畢 投 是 井 三 國 干 涉 還 遼 後, 王 志 修 擔 任 金 州 廳 海 防 同 知, 聽 聞 其 遭 遇, 作 曲 氏 井 題 咏 歌 其 事 詩 前 有 序 云 : 光 緒 丙 申 人 日, 授 印 金 州 又 明 日, 周 視 城 垣, 詢 及 倭 人 入 城 有 無 死 節 事 僉 指 曲 氏 井 而 言 曰 : 是 曲 氏 一 門 死 節 處 也! 求 其 詳 不 得, 乃 諭 其 家 人 報 聞 知 曲 氏 為 金 州 冷 族, 世 安 耕 鑿 城 陷 之 日, 其 家 婦 女 恐 被 辱, 相 繼 赴 井 死, 井 為 之 塞 有 救 而 蘇 者 無 幾 其 死 者, 若 曲 王 氏, 曲 遲 氏, 皆 中 壽 婦 其 及 笄 未 聘 女 三, 嫁 而 生 子 女 二, 並 幼 甥 三, 攜 抱 以 殉 之 婦 女 者, 非 能 讀 列 女 之 傳, 女 史 之 箴 也 而 能 見 危 授 命, 170

21 時 代 苦 難 論 甲 午 戰 爭 詩 潔 水 完 貞, 可 不 謂 難 乎! 今 距 其 死 節 之 期, 歲 星 一 轉, 即 金 州 城 退 複, 亦 將 兩 月 貞 魂 之 不 揚, 守 土 者 之 咎 也! 既 已 上 請 奏 旌 於 朝, 復 作 此 詩, 乞 和 於 世 庶 幾 風 裡 旃 檀, 藉 吹 噓 而 更 遠, 匣 中 寶 鏡, 經 磨 礪 而 愈 光 矣! 此 序 表 明 曲 氏 井 題 咏 的 敘 寫 對 象 是 遼 東 金 州 曲 氏 一 門 的 婦 女 她 們 因 恐 被 日 軍 侮 辱, 相 繼 投 井 而 死 詩 人 讚 嘆 曲 氏 一 家 滿 門 節 烈 的 精 神, 作 此 詩 為 烈 女 作 傳, 不 僅 留 存 歷 史 的 記 憶, 其 背 後 的 用 心 是 強 調 女 德 具 有 維 持 傳 統 社 會 秩 序 的 重 要 文 化 涵 義 透 過 曲 氏 三 代 節 婦 的 小 敘 事, 為 讀 者 留 下 了 戰 爭 期 間 女 性 苦 難 生 活 的 縮 影 詩 篇 一 開 始 曲 氏 井, 清 且 深, 波 光 湛 湛 寒 潭 心 作 為 起 興, 一 家 十 人 死 一 井, 千 秋 身 殞 名 不 沉 則 呼 應 詩 前 序 言, 盛 讚 曲 氏 一 門 節 烈 的 高 尚 品 格 家 園 有 井 供 飪 烹, 日 日 提 汲 泉 源 清 有 時 人 影 照 井 底, 皎 然 古 鏡 涵 虛 明 等 詩 句 描 述 了 曲 氏 井 水 清 澈 見 底, 隱 喻 了 曲 氏 婦 女 貞 潔 的 心 跡 詩 中 後 段 敘 述 了 曲 氏 一 家 婦 孺 十 口 的 遭 難 過 程 與 詩 人 的 崇 敬 心 情 : 金 州 十 月 倭 奴 來, 炮 聲 歷 歷 鳴 晴 雷 守 者 登 埤 力 督 戰, 援 兵 不 至 城 垣 摧 非 我 族 類 心 必 異, 入 人 閨 闥 無 趨 避 多 少 朱 門 易 服 逃, 誰 知 倉 猝 遵 名 義 曲 氏 門 內 皆 伯 姬, 守 身 赴 井 甘 如 飴, 節 婦 殉 名 女 殉 母, 傷 心 各 抱 懷 中 兒 我 來 金 州 理 案 牘, 夜 夜 夜 深 聞 鬼 哭 曉 起 登 城 詢 土 人, 共 指 井 邊 曲 氏 屋 抔 土 已 葬 荒 井 存, 門 閭 未 表 哀 貞 魂 一 時 死 義 已 足 尊, 爭 如 節 烈 成 一 門! 吁 嗟 乎! 巾 幗 大 義 愧 官 府, 欲 薦 寒 泉 應 不 吐 城 南 崔 井 唐 題 名, 合 于 此 井 共 千 古! 57 詩 寫 清 日 兩 軍 攻 防 的 側 面 炮 聲 歷 歷 鳴 晴 雷, 清 軍 儘 管 守 者 登 埤 力 督 戰, 然 而 援 兵 不 至 城 垣 摧, 遂 失 守 金 州 城 金 州 城 失 陷 後, 多 少 朱 門 易 服 逃, 誰 知 倉 猝 遵 名 義 就 在 富 貴 之 家 各 自 逃 散 的 局 面 下, 曲 氏 一 門 婦 孺 守 身 赴 井 甘 如 飴 傷 心 各 抱 懷 中 兒, 分 別 以 殉 名 與 殉 母 結 束 一 生 57 清. 王 志 修 曲 氏 井 題 咏, 李 生 輝 劉 鎮 偉 選 注 甲 午 戰 爭 詩 歌 選 注, 頁

22 靜 宜 中 文 學 報 第 五 期 全 詩 以 殉 字 串 連, 瀰 漫 強 烈 的 死 亡 意 象 與 實 景, 在 詩 人 為 節 婦 哀 貞 魂 發 出 一 時 死 義 已 足 尊, 爭 如 節 烈 成 一 門 的 悲 鳴 時, 曲 氏 滿 門 烈 婦 遂 成 為 甲 午 戰 爭 時 期 無 力 對 抗 苦 難 的 女 子 典 型 如 果 說 曲 氏 滿 門 烈 婦 是 遼 東 戰 地 無 力 對 抗 苦 難 的 女 子 典 型, 那 麼 洪 棄 生 老 婦 哀 詩 筆 下 的 老 婦 則 是 臺 灣 戰 場 無 力 對 抗 苦 難 的 女 子 典 型 洪 棄 生 ( ) 繼 承 杜 甫 及 元 白 諷 諭 詩 之 精 神, 以 詩 為 史, 詩 每 有 深 沉 之 興 衰 感 懷 及 尖 銳 犀 利 的 批 判 洪 棄 生 膾 炙 人 口 的 詩 作, 莫 過 於 敘 寫 日 軍 侵 入 臺 灣, 焚 燒 淫 掠, 老 婦 無 語 問 蒼 天, 只 能 哭 訴 回 應 的 老 婦 哀 一 詩 此 詩 以 出 門 逢 老 婦, 白 髮 蓬 壓 眉 倭 兵 蹴 之 行, 哀 哀 泣 路 歧 起 筆, 一 位 茫 然 無 所 歸 依 的 白 髮 老 婦 人 形 象 出 現 在 詩 人 面 前, 在 乞 食 不 得 飽, 眼 淚 垂 作 糜 的 悲 苦 遭 遇 中, 詩 人 問 婦 : 何 所 苦? 婦 人 嗚 咽 不 成 辭 : 有 室 無 可 歸, 殘 年 喪 子 兒 一 家 八 九 人, 遭 殺 不 勝 悲 大 者 能 扶 耜, 小 者 僅 知 饑 愛 女 倚 房 居, 刺 繡 手 牽 絲 大 婦 在 炊 下, 淅 米 手 如 脂 一 夕 聞 兵 來, 悚 息 淚 交 頤 聚 泣 共 吞 聲, 忽 有 兵 人 窺 闖 入 掠 衣 飾, 索 錢 勒 藏 貲 刀 槍 交 股 下, 大 者 死 階 墀 回 頭 視 幼 子, 身 首 已 分 肌 女 婦 駭 啼 走, 并 命 於 一 時 58 老 婦 泣 訴 其 一 家 八 九 人 的 兒 媳 子 女, 一 夕 斃 命 於 日 軍 刀 槍 之 下 導 致 她 有 室 無 可 歸, 殘 年 喪 子 兒 的 不 堪 境 遇 有 感 老 婦 縷 陳 不 及 終, 哭 聲 已 漣 洏 更 端 問 老 婦, 搖 首 不 聞 之 的 淚 流 滿 面, 詩 人 心 中 油 然 而 生 感 慨 : 世 衰 人 物 賤, 不 死 皆 便 宜 翹 首 望 蒼 天, 言 之 有 餘 噫 歎 息 百 年 上, 琛 賮 朝 四 夷 民 物 皆 豐 貴, 雞 犬 亦 雍 熙 全 詩 採 取 以 文 為 詩 的 手 法, 透 過 對 話 體 展 開 老 婦 與 詩 人 的 互 動, 遙 想 百 年 前 昇 平 景 象, 對 照 當 下 小 人 物 之 老 婦 悲 吟, 側 筆 揭 示 戰 火 造 成 的 時 代 苦 難 中 唐 杜 甫 石 壕 吏 以 老 婦 對 差 吏, 用 以 突 顯 差 吏 之 橫 暴 ; 晚 清 洪 棄 生 老 婦 哀 以 老 婦 對 日 軍, 用 以 突 顯 日 軍 之 慘 毒 老 婦 哀 與 石 壕 吏 一 樣 極 具 時 代 意 義, 無 愧 論 者 多 以 詩 史 稱 之 老 婦 哀 以 小 說 的 筆 法, 從 非 聚 焦 的 全 知 視 角 切 入, 兼 採 內 聚 焦 老 婦 的 限 制 視 角, 形 成 人 物 與 情 境 的 融 合, 不 僅 豐 富 老 婦 形 象, 也 同 時 完 整 了 故 事 主 軸 老 婦 哀 與 曲 氏 井 題 咏 遭 遇 苦 難 的 程 度 雖 有 不 同, 女 子 也 不 都 知 58 清. 洪 棄 生, 寄 鶴 齋 詩 集 ( 南 投 : 臺 灣 省 文 獻 委 員 會,1993 年 ), 頁

23 時 代 苦 難 論 甲 午 戰 爭 詩 名, 但 都 以 個 人 聲 音 發 聲, 戰 爭 使 她 們 深 受 喪 家 之 痛, 亦 可 謂 時 代 的 共 通 悲 哀 同 樣 具 有 時 代 的 共 通 悲 哀, 但 卻 一 反 無 力 對 抗 苦 難 的 形 象, 於 刀 劍 叢 中, 抽 筆 伸 紙, 痛 斥 日 軍 侵 略, 並 寫 道 : 僕 心 志 已 堅, 寧 作 中 華 斷 頭 鬼, 勿 為 倭 奴 屈 膝 人, 遂 慷 慨 就 義 的 閻 世 開 是 張 之 漢 閻 生 筆 歌 以 人 繫 事 的 傳 記 對 象 張 之 漢 ( ) 官 至 東 三 省 鹽 運 使, 親 歷 甲 午 戰 爭, 於 光 緒 二 十 一 年 即 甲 午 次 年 乙 未 歲 首 感 其 事 而 歌 詩, 詩 前 有 序 : 生 名 世 開, 字 梅 一, 籍 金 州, 振 奇 士 也 甲 午 中 東 之 役, 州 陷 敵, 民 咸 避 兵 去, 生 獨 落 戎 馬 間, 懷 其 蓄 憤, 欲 有 所 伸 敵 方 窺 旅 順, 阻 山 險, 募 嚮 導 謂 生 可, 賄 以 金, 不 從 肋 以 刃, 益 怒 罵 敵 不 解 華 語 而 文 同, 則 抽 筆 伸 紙, 所 書 皆 忠 憤 之 詞, 劍 槊 齊 鳴, 筆 走 不 輟 敵 怒, 遽 推 出 山 麓, 剖 心 肝 以 死 噫! 閻 生 此 筆, 可 以 撐 天 地, 泣 鬼 神 矣! 因 為 作 歌 此 序 表 明 閻 生 筆 歌 的 敘 寫 對 象 閻 世 開, 日 人 先 誘 之 以 重 金, 繼 以 戰 刀 相 威 脅, 閻 生 都 不 為 所 動, 堅 決 不 願 作 日 軍 嚮 導, 因 日 人 不 解 漢 語, 但 文 字 相 通, 遂 提 筆 直 書 忠 憤 之 詞, 日 軍 見 狀, 以 刺 刀 將 其 殺 害 張 之 漢 以 深 厚 敘 述 (thick description) 方 式 書 寫 閻 生 的 慷 慨 就 義, 特 別 在 瀕 死 部 分 放 慢 敘 述 頻 率, 使 讀 者 自 然 產 生 貼 近 閱 讀 (close reading) 的 效 果 其 詩 云 : 在 秦 張 良 椎, 在 漢 蘇 武 節 奮 椎 難 擊 博 浪 沙, 抗 節 直 比 胡 天 雪 非 椎 非 節 三 寸 毫, 竟 憑 兔 穎 探 虎 穴 千 軍 直 掃 風 雨 驚, 披 肝 瀝 血 凝 成 鐵 飲 刃 寧 惜 將 軍 頭, 振 筆 直 代 常 山 舌 頭 可 斷, 舌 可 抉, 刃 可 蹈, 筆 可 折, 凜 凜 生 氣 終 不 滅, 吁 嗟 閻 生 古 義 烈 閻 生 著 籍 遼 海 東, 繫 心 家 國 身 蒿 蓬 策 衛 喜 讀 劍 俠 傳, 斬 蛇 恨 無 隆 凖 公 海 國 無 端 騰 戰 霧, 天 塹 鴨 江 竟 飛 渡 席 捲 已 下 金 州 城, 氈 縋 更 覓 陰 平 路 識 途 馬 老 用 閻 生, 衝 冠 義 憤 豈 能 平 直 將 易 水 悲 歌 氣, 激 作 漁 陽 撾 鼓 聲 閻 生 髮 沖 敵 目 笑, 不 解 華 言 舌 空 掉 173

24 靜 宜 中 文 學 報 第 五 期 抽 筆 憤 書 忠 義 詞, 飛 雪 刀 光 迸 出 鞘 刀 邊 罵 敵 怒 裂 眥, 擲 筆 甘 就 刀 頭 死 心 肝 攫 出 泣 鬼 神, 淋 漓 血 染 山 凹 紫 59 詩 起 筆 先 以 在 秦 張 良 椎, 在 漢 蘇 武 節 兩 人 的 形 象 為 閻 生 慷 慨 就 義 的 事 蹟 作 鋪 陳 著 籍 兩 句 與 策 衛 兩 句, 透 過 以 文 為 詩 的 手 法, 塑 造 閻 生 憂 慮 國 家 命 運 的 積 極 形 象 中 段 刻 意 放 大 閻 生 赴 死 的 描 述, 諸 如 : 閻 生 兩 句 抽 筆 兩 句 刀 邊 兩 句 與 心 肝 兩 句, 形 塑 書 生 忠 義 的 精 神 不 死, 是 基 於 頭 可 斷, 舌 可 抉, 刃 可 蹈, 筆 可 折, 凜 凜 生 氣 終 不 滅, 吁 嗟 閻 生 古 義 烈 的 現 實, 有 意 建 立 形 象 典 型 化 的 書 寫 範 式 詩 末 段 先 以 九 連 城 頭 將 星 落, 頹 軍 斷 後 誰 盤 矟? 東 南 銅 柱 沉 江 濤, 太 阿 倒 柄 憑 人 操 的 正 面 人 物 將 領 左 寶 貴 的 英 雄 形 象, 烘 托 閻 世 開 書 生 的 忠 義 精 神 ; 再 以 十 萬 橫 磨 豈 不 利, 一 割 無 用 同 鉛 刀 的 反 面 人 物 不 堪 一 戰 的 精 銳 清 軍, 讓 讀 者 自 然 產 生 情 感 認 同, 同 意 詩 人 對 閻 生 的 評 價 : 刀 圍 大 帳 筍 鋒 密, 挺 然 獨 立 閻 生 筆! 此 詩 為 甲 午 戰 爭 的 敘 事 詩 再 添 一 個 遭 難 平 民 典 範 五 結 論 甲 午 戰 爭 時 期 詩 人 身 分 雖 然 不 同, 但 都 以 感 同 身 受 強 調 事 實 的 態 度 書 寫 時 代 苦 難 是 以 本 文 透 過 以 地 繫 事 的 事 件 史 及 以 人 繫 事 的 傳 記 史 論 述 甲 午 戰 爭 詩 以 地 繫 事 的 事 件 史 藉 由 重 要 戰 場 事 件 的 敘 述, 浚 刻 著 苦 難 的 深 度 黃 遵 憲 悲 平 壤 與 房 毓 琛 平 壤 謠 是 以 陸 戰 為 主 軸 的 苦 難 詩 篇 黃 詩 不 寫 平 壤 之 戰 的 全 過 程, 而 是 從 玄 武 門 之 陷 落 筆, 側 重 敘 述 清 軍 的 敗 潰, 以 抒 發 內 心 對 時 局 的 悲 憤 ; 房 詩 則 描 寫 平 壤 之 役 的 完 整 過 程, 透 過 朝 鮮 官 民 與 清 軍 統 帥 葉 志 超 的 對 話, 批 評 清 軍 作 戰 方 針 和 部 屬 的 失 誤 儘 管 兩 詩 敘 事 內 容 有 繁 簡 之 別, 但 都 流 露 出 詩 人 對 晚 清 時 局 深 切 之 憂 國 感 受 以 海 戰 為 主 軸 的 苦 難 詩 篇, 如 袁 昶 哀 旅 順 口 與 黃 遵 憲 哀 旅 順, 同 樣 以 巨 大 反 諷 的 手 法, 表 現 詩 人 那 種 悲 憤 痛 苦 以 至 於 無 奈 的 複 雜 感 受 袁 詩 根 據 時 局 見 聞, 援 筆 立 就 而 成 ; 黃 詩 則 是 作 於 戰 爭 後 結 束, 先 有 詩 題, 家 居 時 才 補 作 雖 然 兩 詩 有 新 聞 特 寫 與 餘 韻 深 遠 不 同 的 藝 術 效 果, 但 都 無 不 悲 涼 地 寄 寓 了 詩 人 對 時 代 59 清. 張 之 漢 閻 生 筆 歌, 李 生 輝 劉 鎮 偉 選 注 甲 午 戰 爭 詩 歌 選 注, 頁

25 時 代 苦 難 論 甲 午 戰 爭 詩 苦 難 的 心 聲 詩 人 透 過 誤 國 將 領 遭 難 平 民 的 塑 造, 聚 焦 時 代 苦 難 的 記 憶 誤 國 將 領 的 傳 記 史 詩 歌, 如 黃 遵 憲 降 將 軍 歌 與 度 遼 將 軍 歌 彷 彿 是 一 巨 幅 戰 爭 背 景 之 上 的 兩 個 特 寫 前 者 則 以 白 描 手 法, 詩 中 沒 有 插 入 一 句 評 論, 只 是 通 過 客 觀 的 不 動 聲 色 的 描 繪, 刻 畫 了 海 軍 提 督 丁 汝 昌 心 理 交 戰 滄 桑 悲 涼 的 身 影, 從 另 一 個 側 面 揭 示 了 清 廷 海 軍 失 敗 原 因, 哀 痛 之 情, 出 之 以 欲 說 還 休 的 悲 劇 風 格 ; 後 者 透 過 諷 刺 手 法, 刻 畫 了 陸 軍 統 帥 吳 大 澂 狂 妄 自 大 迂 腐 可 笑 的 醜 態, 從 一 個 側 面 揭 示 了 清 廷 陸 軍 失 敗 原 因, 悲 憤 之 情, 出 之 以 諷 刺 辛 辣 的 喜 劇 風 格 詩 人 透 過 將 領 的 人 物 刻 畫, 描 述 清 軍 敗 於 日 軍 的 歷 史 事 實, 以 留 存 甲 午 戰 史 的 苦 難 記 憶 遭 難 平 民 的 傳 記 史 詩 歌, 如 王 志 修 曲 氏 井 題 咏 洪 棄 生 老 婦 哀 張 之 漢 閻 生 筆 歌 王 詩 透 過 曲 氏 三 代 節 婦 的 微 小 敘 事, 不 僅 留 存 歷 史 的 記 憶, 其 背 後 的 用 心 是 強 調 女 德 具 有 維 持 傳 統 社 會 秩 序 的 重 要 文 化 涵 義, 為 讀 者 留 下 了 戰 爭 期 間 女 性 苦 難 生 活 的 縮 影 洪 詩 以 小 說 的 筆 法, 從 非 聚 焦 的 全 知 視 角 切 入, 兼 採 內 聚 焦 老 婦 的 限 制 視 角, 形 成 人 物 與 情 境 的 融 合, 不 僅 豐 富 老 婦 形 象, 也 同 時 完 整 了 故 事 主 軸 張 詩 以 深 厚 敘 述 方 式 書 寫 閻 生 的 慷 慨 就 義, 特 別 在 瀕 死 部 分 放 慢 敘 述 頻 率, 使 讀 者 自 然 產 生 貼 近 閱 讀 的 效 果 小 人 物 老 婦 曲 氏 婦 閻 生 遭 遇 苦 難 的 程 度 雖 有 不 同, 他 們 同 樣 深 受 戰 爭 摧 殘 的 苦 痛, 典 型 地 代 表 了 時 代 共 通 悲 哀 的 小 人 物 形 象 甲 午 詩 人 繼 承 杜 甫 以 來 的 詩 史 精 神, 以 創 傷 敘 述 的 方 式, 見 證 時 代 苦 難, 成 就 晚 清 詩 超 元 越 明, 上 追 唐 宋 的 敘 事 性 特 色 晚 清 敘 事 性 的 相 關 議 題 值 得 我 們 繼 續 關 注 探 析 175

26 靜 宜 中 文 學 報 第 五 期 引 用 文 獻 一 古 籍 文 獻 先 秦. 韓 非 子 撰 陳 啟 天 校 釋, 韓 非 子 校 釋, 臺 北 : 臺 灣 商 務 印 書 館,1994 年 漢. 許 慎 撰 清. 段 玉 裁 注, 說 文 解 字 注, 臺 北 : 洪 葉 文 化 出 版 社,1999 年 漢. 司 馬 遷 撰 日. 瀧 川 龜 太 郎 考 證, 史 記 會 注 考 證, 臺 北 : 大 安 出 版 社, 2005 年 宋. 司 馬 光, 資 治 通 鑑, 南 宋 鄂 州 覆, 北 宋 刊 龍 爪 本, 約 西 元 12 世 紀 清 聖 祖 御 定 彭 定 求 等 編, 全 唐 詩,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1996 年 清. 阮 元 校 勘, 十 三 經 注 疏. 左 傳, 臺 北 : 藝 文 印 書 館,1997 年 清. 阮 元 校 勘, 十 三 經 注 疏. 尚 書 ( 臺 北 : 藝 文 印 書 館,1997 年 清. 房 毓 琛, 隅 夢 草 堂 集, 北 京 : 中 國 書 店 據 1928 年 木 刻 版 重 印,1986 年 清. 洪 棄 生, 寄 鶴 齋 詩 集, 南 投 : 臺 灣 省 文 獻 委 員 會,1993 年 清. 袁 昶, 于 湖 小 集, 合 肥 : 黃 山 書 社,2008 年 清. 康 有 為, 南 海 先 生 詩 集, 臺 北 : 宏 業 出 版 社,1976 年 清. 康 有 為 著 湯 志 均 編 : 康 有 為 政 論 集,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1981 年 清. 梁 啟 超, 飲 冰 室 合 集,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1989 年 清. 黃 遵 憲 撰 錢 仲 聯 箋 注, 人 境 廬 詩 箋 注,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1981 年 清. 魏 源, 寰 海 後 十 首 之 九, 魏 源 集,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1976 年 清. 譚 嗣 同, 譚 嗣 同 全 集,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1986 年 二 近 人 論 著 王 文 進, 南 朝 山 水 與 長 城 想 象, 臺 北 : 里 仁 書 局,2008 年 王 文 進, 南 朝 邊 塞 詩 新 論, 臺 北 : 里 仁 書 局,2000 年 王 福 棟, 唐 代 戰 爭 詩 研 究, 北 京 : 中 央 廣 播 電 視 大 學 出 版 社,2013 年 王 蘧 常, 國 恥 詩 話, 上 海 : 新 紀 元 出 版 社,1947 年 李 侃, 甲 午 衝 擊 在 思 想 文 學 領 域 引 起 的 變 化, 近 代 史 研 究 第 5 期, 1984 年 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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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靜 宜 中 文 學 報 第 五 期 譚 優 學 邊 塞 詩 泛 論, 收 錄 於 西 北 師 範 學 院 中 文 系 編 唐 代 邊 塞 詩 研 究 論 文 選 萃, 蘭 州 : 甘 肅 教 育 出 版 社,1988 年 龔 鵬 程, 詩 史 本 色 與 妙 悟, 臺 北 : 學 生 書 局,1992 年 1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