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 立 台 灣 大 學 建 築 與 城 鄉 研 究 學 報 第 十 九 期 民 國 一 百 零 一 年 六 月 研 究 論 文 第 43 頁 64 頁 Journal of Building and Planning, National Taiwan University Number 19, Jun. 2012, Research, pp. 43-64 消 失 的 理 想 住 宅 方 案 劉 欣 蓉 Disappeared "Ideal House" project in Post War Taiwan By Hsin-Jung Liu 摘 要 本 文 試 圖 通 過 一 段 從 未 被 建 築 史 論 述 提 及 的 戰 後 住 宅 治 理 事 件, 作 為 對 於 建 築 現 代 性 歷 史 構 成 的 另 類 觀 察 1954 年 在 美 援 經 費 的 協 助 下, 中 央 政 府 以 台 北 市 為 基 地, 展 開 一 項 都 市 住 宅 興 建 計 劃, 今 天 看 來, 我 認 為 它 可 以 被 稱 作 是 一 項 理 想 住 宅 方 案 這 個 觀 察 立 基 於 兩 條 線 索, 一 是 當 時 公 共 衛 生 論 述 為 因 應 都 市 惡 劣 的 環 境 衛 生 問 題, 嘗 試 為 建 築 給 排 水 方 式 構 造 開 窗 廁 所 設 備 等 面 向, 做 出 符 合 現 代 意 涵 的 衛 生 定 義, 並 成 為 當 時 理 想 家 庭 論 述 中 關 於 理 想 住 宅 最 適 標 準 的 話 語 框 架 正 是 通 過 衛 生 現 代 性 及 理 想 家 庭 這 兩 條 話 語 線 索, 這 項 戰 後 首 次 的 住 宅 治 理 行 動 及 其 住 宅 圖 像, 得 以 成 為 戰 後 建 築 現 代 性 的 具 體 例 證 然 而, 這 項 充 份 承 載 著 這 個 社 會 初 嚐 邁 向 現 代 生 活 印 記 的 理 想 住 宅 方 案, 卻 由 於 主 流 建 築 論 述 長 期 以 西 方 現 代 主 義 建 築 為 典 範 的 論 述 框 限, 讓 這 段 歷 史 完 全 無 法 出 現 在 當 前 以 重 建 建 築 現 代 性 為 核 心 的 建 築 史 學 論 述 範 疇 內 本 文 對 這 一 段 住 宅 實 踐 的 現 代 性 重 讀, 便 是 要 指 出 當 前 建 築 現 代 性 歷 史 重 構 論 述 的 認 識 侷 限, 進 而 為 一 條 強 調 建 築 作 為 社 會 文 化 形 式 的 日 常 空 間 史 學 方 向 尋 找 研 究 進 路 關 鍵 字 : 理 想 住 宅 衛 生 現 代 性 現 代 建 築 住 宅 類 型 現 代 性 2011 年 4 月 8 日 收 稿 ;2011 年 6 月 8 日 第 一 次 修 正 ;2011 年 6 月 21 日 通 過 ;2011 年 9 月 30 日 第 一 次 校 修 ; 2012 年 5 月 10 日 第 二 次 校 修 完 稿 淡 江 大 學 建 築 學 系 專 任 助 理 教 授 Assistant professor, Department of Architecture, TamKang University - 43 -
ABSTRACT Through exploring a historical event of residential governance which had never been discussed among our academic discourses on modern architecture, this paper aims at reconsidering what modernity means in architecture field. At the late of 1954, central government of KMT arranged a model house program to invite people be willing to build for their own. This model house program was affected by the discourse of modern hygienic on one side and of ideal home on the other. Both mingled to depict a house with well landscaping yard, appropriate scale between the site and the building, good water supply and sewage systems, economic and safe constructions, enough openings for good ventilation and natural light, and a set of modern facilities in bathroom and kitchen, etc. These all demonstrate a new value and new attitude toward a modern life were going to sprawl ever since then. And this would be viewed as the first model of Ideal House in Taiwan. It would be a good example to know how people were affect by these modern arrangement. Nevertheless, the western-oriented mood within modern architectural discourses let this Ideal House outside their vision no matter how this project showed exactly what modernity means to everyday life. Standing on the feminist point of view, this paper argues that this unseeing would not dissolve unless modern architectural discourses come to re-evaluate the myth of western reason. Keywords: ideal house, hygienic modernity, modern architecture, building typology, modernity 第 一 節 前 言 1954 年 11 月 中 央 日 報 非 常 少 見 地 刊 登 了 兩 幅 住 宅 模 型 照 片, 一 幅 是 獨 幢 斜 屋 頂 住 宅, 一 幅 是 兩 戶 雙 拼 的 平 房 住 宅, 兩 類 住 宅 模 型 中 都 有 一 個 前 院, 獨 棟 者 還 有 一 車 道 銜 接 前 院 中 的 停 車 區 位 ( 中 央 日 報,1954,11 月 11 日 : 第 3 版 ) ( 圖 1) 在 這 兩 張 照 片 旁, 當 日 版 面 正 大 幅 報 導 行 政 院 內 政 部 都 市 住 宅 技 術 小 組 將 首 先 選 擇 台 北 市 興 建 示 範 住 宅, 作 為 其 未 來 大 規 模 在 全 島 展 開 都 市 住 宅 計 劃 的 先 導 計 劃 這 是 行 政 院 內 政 部 自 當 年 8 月 宣 佈 要 在 美 援 經 費 的 協 助 下, 以 新 台 幣 三 千 萬 元 預 算 展 開 都 市 住 宅 的 興 建 行 動 之 後, 第 一 波 具 體 的 住 宅 治 理 行 動 實 際 上, 行 政 院 這 一 次 的 示 範 住 宅 治 理 方 案 規 劃 得 相 當 縝 密, 先 向 社 會 各 界 宣 示 興 建 示 範 性 住 宅 的 決 心, 旋 即 於 1954 年 底 展 開 一 項 畫 時 代 的 公 開 邀 請 競 圖 行 動, 邀 集 建 築 與 營 造 業 者 提 供 理 想 的 住 宅 方 案, 並 且 在 邀 圖 行 動 後, 經 社 會 賢 達 人 士 決 選 出 房 屋 模 型 十 八 座, 圖 案 五 十 一 種, 提 供 作 為 人 民 自 力 興 建 住 宅 的 示 範 方 案 ( 中 央 日 報,1954,11 月 4 日 : 第 3 版 ), 並 在 台 北 市 衡 陽 路 國 貨 公 司 三 樓 軍 友 總 社 進 行 為 期 六 天 的 展 覽 繼 而 在 1955 年 選 定 台 北 市 信 義 路 某 基 地 開 始 興 建 示 範 住 宅 一 批, 向 社 會 各 界 人 士 宣 示 這 項 都 市 住 宅 治 理 行 動, 已 然 由 國 家 積 極 展 開 緊 接 著, 內 政 部 迅 速 地 在 短 短 五 個 月 內 完 成 二 十 九 幢 示 範 住 宅 的 興 建, 並 且 隆 重 地 舉 辦 了 一 次 示 範 住 宅 揭 幕 儀 式 ( 中 央 日 報,1955,10 月 16 日 : 第 3 版 ) 從 現 在 看 來, 這 可 以 堪 稱 戰 後 台 灣 首 次 由 國 家 發 動 的 一 項 理 想 住 宅 方 案 多 麼 振 奮 人 心 的 國 家 行 動, 特 別 在 那 個 極 度 蕭 條 而 依 舊 動 盪 的 年 代 中 然 而, 姑 且 不 論 這 段 由 國 國 家 發 動 的 住 宅 治 理 行 動 是 否 畢 其 功, 它 卻 幾 乎 不 曾 出 現 在 任 何 當 今 的 住 宅 與 建 築 史 文 獻 中 這 一 段 被 擱 置 的 事 件, 不 曾 被 人 們 認 為 值 得 一 提, 以 致 於 像 是 一 段 不 曾 存 在 的 消 失 的 歷 史 但 這 個 幾 近 無 言 的 歷 史 事 件, 真 的 毫 無 任 何 足 以 讓 我 們 省 思 之 處? 其 實 不 然, 當 我 們 詳 加 檢 視 後 發 現, 這 段 歷 史 行 動 中 的 理 想 住 宅 方 案, 由 於 國 家 中 介 的 特 殊 生 產 過 程, 以 及 當 時 戰 後 公 共 衛 生 論 述 關 於 房 屋 衛 生 的 話 語 處 境, 讓 它 充 份 承 載 著 這 個 社 會 初 嚐 邁 向 現 代 生 活 的 具 體 標 記 這 不 正 是 討 論 建 築 現 代 性 落 腳 本 土 的 重 要 場 域 嗎? 為 什 麼 我 們 竟 會 忽 略 它 長 達 半 世 紀 之 久? - 44 -
反 動 力 量, 難 以 置 入 現 代 建 築 論 述 關 注 的 焦 點 範 圍 內 圖 1: 報 上 刊 登 的 二 幢 示 範 住 宅 模 型 ( 資 料 來 源 : 中 央 日 報,1954 年 11 月 11 日, 第 3 版 ) 我 初 步 的 觀 察 是, 台 灣 關 於 建 築 現 代 性 的 討 論 在 長 期 以 西 方 現 代 主 義 建 築 為 典 範 的 自 我 期 許 下, 集 中 於 關 心 建 築 的 整 體 表 現 是 否 符 合 西 方 典 範 的 原 則, 因 而 逐 漸 為 自 身 的 論 述 打 造 了 一 個 特 定 的 話 語 邊 界, 任 何 被 定 義 於 現 代 建 築 論 述 範 疇 內 者, 必 然 要 能 展 現 一 種 進 步 的 未 來 取 向 的 應 用 新 科 技 的 姿 態, 更 重 要 的 是, 要 能 在 建 築 表 現 上 像 現 代 / 西 方 的 建 築 作 品 而 任 何 無 法 呈 現 上 述 者, 便 被 排 除 在 外, 不 被 認 為 能 放 到 現 代 建 築 論 述 的 枱 面 上 逐 漸 地, 一 種 形 式 主 義 取 向 的 現 代 建 築 論 述 成 為 主 導 在 這 些 嫁 接 西 方 現 代 主 義 論 述 的 話 語 中, 各 種 現 實 的 建 築 實 踐 要 不 是 被 放 到 如 何 彰 顯 了 現 代 建 築 精 神 的 角 度 上 加 以 評 價, 要 不 就 是 被 視 為 不 適 切 而 被 排 除 於 在 現 代 建 築 行 列 之 外 在 這 個 納 入 / 排 除 的 論 述 秩 序 中, 存 在 著 一 種 被 後 殖 民 研 究 者 稱 之 為 在 現 代 化 進 程 中 時 間 上 的 落 後 感 (belatedness) ( 邱 貴 芬,2003:124) 在 這 種 不 自 覺 的 落 後 感 趨 使 下, 現 代 建 築 論 述 長 期 如 創 傷 回 返 般 地 緊 盯 著 西 方 現 代 主 義 建 築 理 念 作 為 其 認 識 論 前 題, 傾 向 於 將 各 種 矛 盾 而 複 雜 的 社 會 處 境 中 不 具 備 現 代 建 築 運 動 之 理 性 特 性 的 建 築 實 踐, 視 為 不 進 步 非 現 代 的 保 守 無 可 否 認 地, 如 果 我 們 比 較 另 一 支 以 實 證 知 識 為 認 識 論 前 題 的 建 築 論 述, 現 代 建 築 論 述 的 話 語 建 構 確 實 較 能 察 覺 建 築 實 踐 社 會 文 化 脈 絡 的 複 雜 性 ; 但 這 類 話 語 在 判 斷 實 現 的 建 築 實 踐 ( 包 括 論 及 建 築 師 的 師 承 及 其 作 品 的 表 現 ) 是 否 具 有 現 代 建 築 理 性 意 識 及 血 統 關 聯, 以 作 為 其 論 述 核 心 內 容 的 認 識 框 架 下, 時 常 將 關 鍵 的 社 會 文 化 脈 絡 簡 化 為 靜 態 的 單 向 作 用, 以 致 真 實 社 會 中 各 種 脈 絡 力 量 如 何 滲 透 影 響 建 築 的 具 體 實 踐, 乃 至 於 具 體 建 築 實 踐 如 何 影 響 社 會 文 化 的 意 識 形 態 及 話 語 構 成 如 何 形 塑 具 有 歷 史 特 殊 性 的 主 體, 便 總 是 在 其 認 識 論 框 架 之 外 被 略 而 不 提 這 樣 的 知 識 話 語 長 時 期 占 據 本 土 建 築 論 述 的 核 心, 即 便 八 年 代 末 起 批 判 政 治 經 濟 學 對 建 築 知 識 的 介 入, 要 求 脈 絡 化 (contextualize) 建 築 實 踐 的 認 識 論 視 野, 提 供 了 一 條 深 化 建 築 知 識 之 社 會 學 人 類 學 的 理 解 取 徑, 也 並 未 真 正 撼 動 現 代 建 築 論 述 的 認 識 論 範 型 當 然 就 更 遑 論 人 文 科 學 領 域 近 二 十 年 來 自 女 性 主 義 與 後 殖 民 觀 點 的 反 省, 關 注 於 非 西 方 社 會 的 殖 民 現 代 性 生 成, 以 及 現 代 主 體 之 歷 史 物 質 形 塑 的 批 判 人 文 視 角, 這 些 都 完 全 超 出 了 目 前 現 代 建 築 論 述 所 架 構 出 的 知 識 範 圍 之 外 套 句 羅 伯 楊 (Robert Young) 的 話, 他 從 傅 柯 (Michael Foucault) 關 於 論 述 秩 序 的 觀 察 裡 得 到 體 會, 任 何 論 述 秩 序 都 會 試 圖 建 構 一 套 知 識 規 範, 而 一 旦 這 個 明 確 的 知 識 規 範 形 成 了, 便 使 人 無 法 想 像 任 何 外 在 於 它 的 事 物 如 果 去 想 像 任 何 外 在 於 它 的 什 麼, 從 定 義 上 來 說, 便 是 無 法 理 解 的, 便 是 瘋 了 (Robert Young,1981:48) 上 述 1955 年 被 我 認 為 是 理 想 住 宅 的 住 宅 治 理 方 案, 表 面 上 沒 有 丁 點 現 代 主 義 思 維 的 影 子, 當 然 不 可 能 被 提 及, 除 非 瘋 了 然 而, 今 天 在 人 文 科 學 領 域 對 西 方 啟 蒙 理 性 進 行 的 反 省 大 浪 之 下, 建 築 知 識 範 型 已 然 面 臨 著 躍 變 的 臨 界 點, 要 求 我 們 將 關 注 的 視 角 從 現 代 建 築 的 承 傳 移 植, 轉 向 建 築 現 代 性 構 成 的 反 省, 從 建 築 精 英 及 精 英 建 築 的 論 述 範 疇, 轉 向 更 為 普 遍 的 現 代 主 體 的 歷 史 空 間 形 塑 過 程 的 探 索 轉 向 批 判 地 思 考 建 築 日 常 實 踐 的 具 體 話 語 與 制 度 機 制, 也 就 是 說, 將 建 築 知 識 從 一 個 社 會 理 性 構 成 的 具 體 實 踐 與 否 的 - 45 -
探 求, 轉 向 對 現 代 理 性 的 社 會 及 空 間 構 成 提 出 批 評 性 反 省 台 灣 自 1980 年 代 末 期 開 始, 從 空 間 文 化 形 式 的 政 治 經 濟 分 析 視 角 對 建 築 實 踐 進 行 的 政 治 性 解 構 已 有 相 當 知 識 累 積, 也 的 確 達 致 了 知 識 範 型 的 斷 裂 與 變 奏 但 這 個 以 國 家 及 統 治 權 力 的 政 治 經 濟 分 析 為 核 心 的 批 判 論 述, 在 解 構 建 築 實 踐 於 文 化 形 式 上 的 國 族 建 構 與 資 本 象 徵 迷 思 的 同 時, 關 於 現 代 主 體 如 何 在 結 構 性 的 政 治 經 濟 力 量 影 響 下 透 過 日 常 空 間 實 踐 生 產 出 微 觀 的 權 力 物 理 學, 則 被 暫 時 放 到 了 一 邊 也 就 是 說, 在 這 個 政 治 經 濟 學 式 的 建 築 知 識 批 判 中, 對 於 權 力 的 關 注 主 要 仍 是 集 中 於 國 家 機 器 與 統 治 權 力 透 過 意 識 形 態 召 喚 直 接 介 入 建 築 文 化 形 式 的 表 現 ; 這 樣 的 認 識 其 實 預 設 了 : 建 築 文 化 形 式 / 表 達 國 族 意 識 形 態 / 促 成 國 家 認 同 召 喚, 是 一 組 直 接 而 透 明 的 權 力 論 述 但 我 們 從 當 代 批 判 論 述 的 承 繼 中 讀 到, 主 體 的 認 同 絕 不 止 於 國 族 認 同, 權 力 的 身 體 銘 刻 也 絕 不 止 於 文 化 形 式 所 傳 達 的 視 覺 層 面 我 們 必 須 在 這 個 權 力 的 國 族 認 同 論 述 之 外 另 闢 分 析 路 徑, 思 考 建 築 文 化 形 式 與 現 代 性 構 成 如 何 透 過 日 常 實 踐 構 造 出 具 體 化 肉 身 化 的 權 力 體 制 本 文 正 是 在 這 樣 的 企 圖 下, 嘗 試 展 開 一 次 建 築 現 代 性 構 成 的 歷 史 探 究 ( 註 1) 一 場 由 衛 生 現 代 性 的 建 築 翻 譯 帶 來 的 居 住 及 家 務 意 義 的 轉 變, 改 變 了 人 們 對 一 個 符 合 現 代 衛 生 要 求 的 住 宅 的 認 識, 也 改 變 了 人 們 對 自 我 的 認 識 本 文 即 是 在 此 研 究 基 礎 上, 嘗 試 呈 現 戰 後 初 期 以 公 共 衛 生 為 城 市 治 理 核 心 向 建 築 進 行 論 述 轉 譯 的 過 程 給 予 本 文 理 論 想 像 啟 發 的 是 羅 芙 芸 (Ruth Rogaski) 極 具 開 創 性 的 研 究 : 衛 生 現 代 性 : 中 國 通 商 口 岸 衛 生 與 疾 病 的 含 義 (Rogaski,2007) 在 這 本 以 天 津 這 個 中 國 清 末 通 商 口 岸 的 殖 民 現 代 性 研 究 中, 作 者 是 通 過 衛 生 論 述 的 翻 譯 與 日 常 實 踐 展 開 其 歷 史 觀 察 雖 然 在 衛 生 的 現 代 性 翻 譯 路 徑 上, 天 津 有 其 半 殖 民 地 經 驗 的 歷 史 特 殊 性, 但 從 羅 芙 芸 的 研 究, 我 們 依 然 能 夠 得 到 一 個 方 法 論 上 的 參 考 點, 為 我 們 的 歷 史 觀 察 提 供 一 條 聚 焦 於 現 代 性 轉 譯 的 後 殖 民 視 野 現 代 性 不 再 只 被 描 述 成 一 個 伴 隨 著 殖 民 統 治 單 向 的 由 西 方 輸 往 東 方 的 暴 力 過 程, 透 過 歷 史 研 究 我 們 看 到 各 種 外 來 的 觀 念 與 治 理 範 型 在 翻 譯 轉 用 過 程 中 與 既 有 文 化 之 間 存 在 著 細 緻 的 角 力 與 轉 化 另 一 方 面, 近 年 台 灣 學 術 界 關 於 戰 後 公 共 衛 生 醫 療 體 制 的 形 成 與 國 家 治 理 關 聯 性 的 歷 史 研 究 成 果, ( 註 2) 提 供 了 我 們 認 識 戰 後 初 期 國 家 在 城 市 與 環 境 治 理 上 展 開 所 謂 現 代 性 計 劃 的 另 一 個 角 度, 讓 我 們 從 政 治 經 濟 學 式 的 都 市 治 理 分 析 視 野 譬 如, 從 台 灣 被 編 入 全 球 經 濟 分 工 的 歷 史 過 程 來 重 寫 台 灣 的 都 市 計 畫 史 ( 註 3) 之 外, 找 到 一 個 更 貼 近 身 體 規 訓 的 治 理 視 角, 重 新 掌 握 都 市 治 理 與 主 體 的 現 代 性 改 造 之 間 存 在 的 歷 史 扣 聯 性 也 正 是 在 這 個 研 究 取 徑 的 啟 發 中, 我 觀 察 到 一 條 從 衛 生 現 代 性 視 角 出 發, 展 開 建 築 現 代 性 研 究 的 可 能 路 徑, 特 別 是 從 衛 生 論 述 中 提 煉 出 現 代 主 體 衛 生 規 訓 的 空 間 物 質 成 份, 為 本 研 究 提 供 了 理 解 住 宅 在 建 築 現 代 性 的 歷 史 構 成 上 必 要 的 論 述 構 造 面 向 本 文 作 為 探 究 戰 後 住 宅 建 築 現 代 性 構 成 的 初 步 嘗 試, 將 在 第 二 節 先 簡 要 地 整 理 衛 生 現 代 性 一 書 中 有 助 於 我 們 借 以 觀 察 台 灣 特 定 歷 史 處 境 的 研 究 視 角 : 從 現 代 衛 生 觀 念 自 西 方 向 中 國 的 翻 譯 輸 入 與 衝 擊 到 如 何 實 踐 衛 生 治 理, 乃 至 於 租 界 區 統 治 政 體 的 衛 生 治 理 帶 來 都 市 地 景 的 改 造, 具 體 展 現 清 末 中 國 城 市 在 列 強 統 治 下, 政 治 現 實 對 文 化 觀 念 的 影 響, 以 及 文 化 觀 念 轉 而 向 日 常 生 活 進 行 物 質 打 造 的 細 緻 過 程 在 這 個 認 識 啟 發 下, 本 文 第 三 節 將 以 戰 後 初 期 的 台 北 為 對 象, 探 尋 衛 生 現 代 性 的 建 築 轉 譯 觀 察 的 焦 點 放 在 : 面 對 戰 後 初 期 嚴 重 的 環 境 衛 生 與 都 市 治 理 問 題, 公 共 衛 生 論 述 成 為 國 家 重 要 的 都 市 治 理 依 據, 進 而 將 此 衛 生 關 注 延 伸 到 建 築 衛 生 的 管 理 上, 為 一 個 強 調 通 風 採 光 的 現 代 建 築 提 出 科 學 知 識 基 礎 第 四 節 則 呈 現 另 一 項 由 社 會 精 英 發 動 的 理 想 家 庭 論 述, 將 衛 生 現 代 性 轉 向 涵 蓋 居 住 的 各 個 層 面, 明 確 地 提 出 了 具 體 的 理 想 住 宅 方 案 最 後 小 結 中, 我 將 指 明, 當 前 台 灣 建 築 現 代 性 論 述 對 於 這 段 日 常 生 活 現 代 性 打 造 的 忽 視 與 消 音, 呈 現 出 建 築 論 述 的 精 英 化 形 式 化 傾 向, 全 然 背 離 現 代 建 築 運 動 大 將 們 勇 於 將 建 築 推 往 社 會 變 革 之 路 的 期 待 - 46 -
第 二 節 衛 生 現 代 性 的 跨 語 際 轉 譯 羅 芙 芸 在 衛 生 現 代 性 一 書 中 採 取 了 一 個 貼 近 身 體 衛 生 規 訓 的 角 度 重 寫 殖 民 都 市 的 現 代 性 歷 史 在 本 書 中, 羅 芙 芸 試 圖 從 衛 生 論 述 的 翻 譯 與 意 義 爭 奪, 以 及 現 代 西 方 衛 生 與 醫 學 制 度 的 移 植 等 方 向, 觀 察 天 津 這 個 自 十 九 世 紀 中 期 起 被 八 個 帝 國 勢 力 共 同 瓜 分 的 半 殖 民 城 市, 在 西 方 醫 學 知 識 藉 殖 民 勢 力 對 該 城 市 進 行 的 衛 生 改 造 中, 逐 漸 接 受 現 代 衛 生 新 含 義 的 歷 史 過 程 對 此 衛 生 含 義 變 化 的 關 注, 讓 羅 芙 芸 認 識 到 天 津 這 個 城 市 乃 至 於 整 個 中 國, 其 實 真 正 面 臨 的 是, 面 對 武 裝 的 帝 國 主 義 到 來 的 同 時, 展 開 了 一 場 圍 繞 著 衛 生 這 個 語 詞 而 來 的 關 於 如 何 實 現 現 代 化 生 活 方 式 的 爭 論 為 此, 羅 芙 芸 將 衛 生 這 個 詞 翻 譯 為 衛 生 現 代 性, 以 突 顯 這 個 語 詞 的 殖 民 現 代 性 意 涵 根 據 羅 芙 芸 的 研 究, 衛 生 這 個 概 念 不 論 在 西 方 或 是 中 國, 都 在 十 九 到 二 十 世 紀 之 間 經 歷 了 重 大 的 變 化 衛 生 曾 經 是 中 國 嘗 試 尋 找 長 生 之 道 的 自 信 表 現, 中 國 人 透 過 節 制 飲 食 應 時 而 動 節 制 性 欲, 以 設 法 達 到 養 生 長 命 之 道 平 行 於 東 方, 西 方 公 元 前 五 世 紀 希 波 克 接 底 的 健 康 養 生 法 提 倡 人 們 調 整 飲 食 睡 眠 及 順 應 天 時 作 習 來 增 進 生 命 品 質 ; 公 元 二 世 紀 羅 馬 醫 師 伽 林 也 提 出 要 節 制 運 動 和 飲 食, 並 且 將 人 體 健 康 的 主 要 外 部 因 素 歸 納 為 : 空 氣 飲 食 睡 眠 運 動 與 休 息 分 泌 與 排 泄 靈 魂 的 熱 情 等 六 大 類, 也 都 一 樣 視 衛 生 為 健 康 養 生 的 一 環 然 而, 十 八 世 紀 開 始, 西 方 社 會 在 公 共 衛 生 學 方 面 的 發 展 大 大 改 變 了 衛 生 的 觀 念, 開 始 強 調 民 族 健 康 的 重 要 性 同 時, 德 國 細 菌 學 理 論 的 興 起, 更 加 深 了 醫 學 專 業 對 於 人 類 總 體 生 活 環 境 的 認 識 與 控 制, 為 一 個 衛 生 的 環 境 提 供 各 種 殺 菌 清 潔 的 化 學 知 識 雖 然 著 重 體 液 與 整 體 醫 療 概 念 的 西 方 傳 統 醫 療 體 係 面 對 新 的 醫 學 系 統 曾 經 在 十 九 世 紀 有 過 抵 制, 但 總 體 而 言, 這 個 轉 變 的 過 程 並 未 遭 遇 太 多 困 難 相 對 於 西 方 社 會, 許 多 在 十 九 世 紀 受 到 歐 洲 殖 民 的 非 歐 洲 社 會, 面 對 歐 洲 將 十 分 不 同 的 健 康 與 治 療 方 法 帶 入 殖 民 地 時, 幾 乎 都 經 歷 過 一 段 用 大 衛 阿 諾 德 身 體 的 殖 民 (Colonizing the Body) 一 書 所 描 述 的 身 體 侵 犯 歷 程 ( 引 自 Rogaski,2007:8), 包 括 對 殖 民 地 的 人 種 進 行 各 種 統 計 檢 查 與 接 種 疫 苗 等 等 尤 其 是 當 各 種 傳 染 病 如 鼠 疫 霍 亂 天 花 等 疫 情 爆 發 時, 西 方 殖 民 者 更 是 以 現 代 的 健 康 和 衛 生 的 口 號, 粗 暴 而 強 迫 地 對 身 體 進 行 殖 民 (Rogaski,2007:8) 中 國 雖 然 並 未 經 歷 過 歐 洲 帝 國 的 殖 民, 但 也 在 十 九 世 紀 中 期 一 連 串 外 國 列 強 的 扣 關 中 遭 逢 了 極 大 的 文 化 衝 擊 一 個 嶄 新 的 衛 生 論 述 開 始 出 現 在 中 國 各 個 通 商 口 岸, 教 導 民 眾 一 種 與 傳 統 陰 陽 氣 血 循 環 完 全 相 異 而 以 各 種 化 學 知 識 為 基 礎 的 健 康 之 道 羅 芙 芸 透 過 流 傳 於 中 國 通 商 口 岸 的 西 方 衛 生 學 翻 譯 文 獻, 以 及 當 時 中 國 接 觸 洋 務 而 開 始 習 得 西 方 科 學 知 識 的 精 英 文 人, 如 梁 啟 超 鄭 觀 應 等 人 關 於 衛 生 科 學 的 文 章, 記 錄 這 個 西 方 衛 生 論 述 的 文 化 轉 譯 軌 跡 以 衛 生 學 的 翻 譯 文 獻 來 看, 羅 芙 芸 注 意 到 天 津 當 時 一 位 英 國 翻 譯 員 傅 雅 蘭 (John Fryer),( 註 4) 積 極 地 與 一 群 中 國 的 同 事 們 共 同 翻 譯 了 不 少 以 衛 生 論 述 為 核 心 的 西 方 文 獻 例 如 在 化 學 衛 生 論 的 翻 譯 中, 傅 雅 蘭 向 中 國 讀 者 展 現 西 方 化 學 知 識 的 權 威, 幾 乎 能 夠 解 釋 各 種 世 間 物 質 所 具 備 的 成 份, 以 及 那 些 成 份 對 人 體 健 康 的 影 響 ; 甚 至 因 為 西 方 化 學 科 學 能 夠 改 變 毒 氣 的 組 成, 而 被 認 為 是 人 類 衛 生 之 匙 (Rogaski,2007:122) 同 時, 傅 雅 蘭 也 將 美 國 向 兒 童 介 紹 衛 生 觀 念 的 書 籍 翻 成 中 文, 向 中 國 廣 大 讀 者 介 紹 現 代 衛 生 觀 念, 並 且 以 食 物 的 營 養 成 份 分 析, 向 中 國 少 年 介 紹 英 美 飲 食 文 化 提 供 人 體 健 康 上 的 優 秀 能 力 另 外, 傅 雅 蘭 也 曾 經 自 1879 年 開 始 翻 譯 並 於 刊 物 中 連 載 居 宅 衛 生 論, 將 衛 生 的 焦 點 由 營 養 轉 向 環 境, 由 物 質 的 化 學 成 份 及 人 體 吸 收 營 養 的 解 剖, 轉 向 西 方 房 屋 和 下 水 道 系 統 的 解 剖 (Rogaski, 2007:133), 強 調 在 居 住 環 境 中 建 造 優 良 的 通 風 乾 淨 的 給 水 和 順 暢 的 污 排 水, 來 達 到 保 衛 生 命 的 衛 生 目 的 中 國 精 英 文 人 面 對 嶄 新 的 衛 生 話 語, 曾 積 極 地 試 圖 透 過 傳 統 的 保 健 衛 生 之 道 來 含 納 這 個 外 來 的 概 念 梁 啟 超 在 他 的 讀 西 學 書 法 (1897) 一 書 中 稱 贊 傅 雅 蘭 譯 作 展 示 了 西 方 科 學 養 生 方 法 的 同 時, 轉 而 將 這 種 保 衛 生 命 的 話 語 置 換 到 國 家 危 難 處 境 的 語 境 中, 期 待 個 人 在 衛 生 上 的 改 善, 能 有 助 於 國 家 整 體 國 力 的 富 強 這 個 從 個 人 保 健 轉 換 到 國 家 富 強 的 問 - 47 -
題 視 野, 讓 梁 啟 超 極 力 呼 籲 中 國 人 應 該 要 有 更 符 合 衛 生 的 個 人 生 活 習 慣, 以 便 透 過 個 人 的 行 動 來 改 善 國 力 羅 芙 芸 從 梁 啟 超 關 於 民 族 健 康 話 語 的 重 構 中 觀 察 到, 衛 生 即 便 作 為 一 種 衛 生 現 代 性 為 中 國 知 識 精 英 帶 來 了 衝 擊, 但 仍 尚 未 被 知 識 精 英 納 入 國 家 治 理 責 任 的 一 環, 民 族 健 康 依 舊 只 在 人 民 各 自 應 盡 的 責 任 範 圍 內 一 直 要 到 中 日 戰 爭, 日 本 展 現 了 驚 人 的 習 自 西 方 醫 學 科 學 而 在 軍 事 醫 學 上 的 成 就, 才 讓 中 國 領 導 精 英 認 識 到 衛 生 現 代 性 對 於 提 昇 國 家 治 理 能 力 的 強 大 威 力 另 外, 一 位 當 時 英 國 商 船 公 司 的 買 辦 企 業 家 鄭 觀 應 在 其 著 作 中 外 衛 生 要 旨 (1890) 中 表 示, 西 方 的 知 識 與 中 國 的 知 識 兩 者 是 相 平 衡 的, 他 贊 許 西 方 衛 生 知 識 能 夠 分 辨 食 物 的 化 學 組 成 性 質, 是 中 國 衛 生 知 識 欠 缺 之 處 ; 但 他 認 為 即 便 西 方 科 學 有 其 優 點, 卻 不 能 否 認 中 國 知 識 包 含 了 一 種 總 體 性 的 真 理 (Rogaski,2007:139), 能 夠 涵 蓋 科 學 所 無 法 企 及 的 人 之 內 在 修 行 之 道 而 且, 鄭 觀 應 認 為, 就 算 西 方 的 衛 生 之 道 有 時 候 是 有 用 的, 但 無 論 如 何 也 比 不 上 中 國 的 科 技 和 知 識 從 這 兩 位 中 國 文 人 對 當 時 西 方 衛 生 的 回 應, 羅 芙 芸 認 為 外 國 殖 民 主 義 在 十 九 世 晚 期 的 中 國, 並 沒 有 達 到 殖 民 到 身 體 的 力 量 (Rogaski,2007:141) 然 而, 相 對 地, 中 國 人 即 便 在 當 時 即 可 以 掌 握 西 方 外 科 醫 學 的 技 術, 但 是, 西 方 所 擁 有 的 更 高 級 的 衛 生 科 學 的 理 念 這 才 是 衡 量 個 人 與 文 化 的 現 代 性 的 標 準 卻 並 沒 有 進 入 大 多 數 中 國 人 的 思 想 ( Rogaski,2007: 143) 但 在 另 一 方 面, 衛 生 的 現 代 概 念 開 始 進 入 中 國 的 租 界 區, 羅 芙 芸 觀 察 十 九 世 紀 後 半 葉 天 津 城 市 中 由 多 達 八 個 西 方 國 家 分 別 轄 治 的 租 界 區 所 進 行 的 城 市 衛 生 治 理, 已 然 開 始 將 衛 生 的 觀 念 轉 化 為 具 體 的 城 市 治 理 行 動, 紛 紛 進 行 租 界 區 內 的 衛 生 環 境 改 善 及 城 市 美 化, 塑 造 出 一 條 與 充 斥 著 水 肥 惡 臭 氣 味 的 中 國 人 生 活 區 域 之 間 的 隱 形 邊 界 以 天 津 的 英 租 界 而 言, 二 十 世 紀 初 期 租 界 內 不 論 中 國 人 或 英 國 人 的 財 富 愈 來 愈 增 長, 但 隨 著 水 患 與 污 排 水 問 題 而 來 的 各 種 霍 亂 痢 疾 和 瘟 疫 的 爆 發, 租 界 區 對 於 周 圍 中 國 人 生 活 慣 習 造 成 嚴 重 傳 染 原 的 衛 生 恐 懼 也 愈 發 急 迫 城 市 的 治 理 開 始 依 靠 更 多 的 衛 生 現 代 性 技 術, 包 括 在 建 築 法 令 中 對 烟 囪 下 水 道 系 統 的 管 徑 以 及 垃 圾 水 肥 的 人 力 系 統 等 等 進 行 細 節 性 的 規 定, 改 造 了 原 本 污 濁 廢 氣 的 排 放, 提 高 了 環 境 建 造 的 標 準, 也 合 法 地 趕 走 了 負 擔 不 起 高 額 建 造 費 用 的 中 國 貧 民, 為 租 界 區 打 造 出 一 個 不 論 是 中 國 或 英 國 的 中 產 階 級 都 願 意 配 合 的 衛 生 環 境 與 潔 淨 景 觀 同 時, 面 對 時 而 爆 發 的 傳 染 病 疫 情, 在 細 菌 學 知 識 的 傳 散 下, 人 們 皆 認 為 水 的 潔 治 是 衛 生 治 理 中 最 為 關 鍵 的 技 術 英 租 界 的 英 國 工 務 部 便 在 租 界 內 沿 河 建 起 供 水 廠, 抽 取 河 水 進 行 沉 澱 過 濾 等 淨 水 工 程, 為 租 界 區 內 提 供 了 潔 淨 的 給 水 就 這 麼, 可 見 的 潔 淨 城 市 景 觀 與 不 可 見 的 給 排 水 系 統, 將 原 本 在 外 觀 上 並 不 明 顯 分 別 的 租 界 區 與 非 租 界 區 之 間, 畫 出 了 一 條 衛 生 現 代 性 的 邊 界 正 是 在 這 個 將 衛 生 的 文 化 翻 譯 放 到 都 市 治 理 的 歷 史 研 究 中, 羅 芙 芸 讓 我 們 像 用 顯 微 鏡 一 樣 地 看 到, 透 過 中 國 租 界 區 西 方 各 國 畫 界 佔 地 的 治 理 手 段, 一 種 屬 於 日 常 生 活 的 文 化 殖 民 並 不 盡 然 需 要 透 過 國 族 意 識 形 態 的 吸 納 與 改 造, 而 是 採 取 了 一 條 經 由 衛 生 而 來 的 在 身 體 潔 淨 與 健 康 的 訴 求 下 所 帶 來 的 物 質 生 活 的 改 造 與 收 編 但 不 論 是 租 界 區 中 的 衛 生 治 理 或 是 二 十 世 紀 初 由 國 民 黨 展 開 新 生 活 運 動 中 要 求 的 衛 生 禮 儀, 羅 芙 芸 提 醒 我 們, 其 實 都 並 不 如 統 治 者 期 待 地 順 遂, 各 種 難 以 被 規 訓 的 身 體 慣 習, 文 化 地 階 級 地 呈 現 出 現 代 性 構 成 中 的 雜 音 與 變 調 總 括 而 言, 羅 芙 芸 關 於 衛 生 現 代 性 的 歷 史 研 究, 在 認 識 視 野 與 研 究 方 法 上 皆 提 供 了 值 得 參 考 之 處 首 先 是 關 於 從 文 本 翻 譯 的 閱 讀 中, 觀 察 異 文 化 觀 念 在 翻 譯 詞 彙 上 的 角 力 與 轉 化 這 個 關 於 語 際 書 寫 的 文 化 觀 察 是 來 自 劉 禾 跨 語 際 實 踐 的 突 破 性 論 點 ( 劉 禾,2008) 對 於 劉 禾 來 說, 提 出 跨 語 際 實 踐 (Translinqual Practice) 這 個 概 念, 主 要 是 因 為 她 觀 察 到, 由 於 中 國 現 代 知 識 傳 統 創 始 於 對 西 學 的 翻 譯, 采 納, 盜 用, 及 其 它 一 些 涉 及 語 言 之 間 關 係 的 活 動, 對 中 西 交 往 的 研 究 不 可 避 免 地 要 以 翻 譯 活 動 為 起 點 ( 劉 禾,1999:35) 但 她 強 調 對 跨 語 際 實 踐 中 有 關 現 代 性 翻 譯 的 關 注, 並 非 技 術 意 義 上 的 翻 譯, 而 是 翻 譯 的 歷 史 條 件, 以 及 由 不 同 語 言 間 最 初 的 接 觸 而 引 發 的 話 語 實 踐 進 一 步 地, 對 於 從 翻 譯 的 視 角 觀 察 新 思 想 透 過 新 語 詞 闖 入 本 土 語 言 獲 得 合 法 性 的 過 程 中, 劉 禾 認 為 重 要 的 是 要 去 看 - 48 -
到 : 當 概 念 從 一 種 語 言 進 入 另 一 種 語 言 時, 意 義 與 其 說 發 生 了 轉 型, 不 如 說 在 後 者 的 地 域 性 環 境 中 得 到 了 ( 再 ) 創 造 在 這 個 意 義 上, 翻 譯 已 不 是 一 種 中 性 的, 遠 離 政 治 及 意 識 形 態 鬥 爭 和 利 益 衝 突 的 行 為 相 反, 它 成 了 這 類 衝 突 的 場 所, 在 這 裡 被 譯 語 言 不 得 不 與 譯 體 語 言 對 面 遭 逢, 為 它 們 之 間 不 可 簡 約 之 差 別 決 一 雌 雄, 這 裡 有 對 權 威 的 引 用 和 對 權 威 的 挑 戰, 對 曖 昧 的 消 解 或 對 曖 昧 的 創 造, 直 到 新 詞 或 新 意 義 在 譯 體 語 言 中 出 現 我 希 望 跨 語 言 實 踐 的 概 念 可 以 最 終 引 生 一 套 語 滙, 協 助 我 們 思 考 詞 語 範 疇 和 話 語 從 一 種 語 言 到 另 一 種 語 言 的 適 應 翻 譯 介 紹, 以 及 本 土 化 的 過 程 ( 當 然 這 裡 的 本 土 化 指 的 不 是 傳 統 化, 而 是 現 代 的 活 生 生 的 本 土 化 ), 並 協 助 我 們 解 釋 包 含 在 譯 體 語 言 的 權 利 結 構 之 內 的 傳 導 控 制 操 縱 及 統 馭 模 式 ( 劉 禾,1999: 35-36) 同 時, 這 個 對 翻 譯 進 行 跨 語 際 實 踐 的 觀 察 視 野, 細 緻 地 破 解 了 典 型 傳 統 與 現 代 論 述 的 絕 然 對 立 劉 禾 反 省 到, 這 種 方 法 可 以 使 我 不 致 陷 入 以 往 那 種 對 抗 性 範 式 的 羅 網, 這 種 預 先 限 定 了 何 為 現 代 何 為 傳 統 的 舊 範 式 在 許 多 有 關 東 西 方 關 係 的 當 代 歷 史 寫 作 中 依 陰 魂 不 散 ( 劉 禾,2008:9) 羅 芙 芸 對 於 衛 生 學 翻 譯 文 獻 及 中 國 知 識 精 英 改 寫 衛 生 學 意 涵 的 歷 史 研 究, 也 的 確 揭 示 了 上 述 取 自 劉 禾 的 論 點, 讓 我 們 看 到 一 個 新 的 概 念 在 移 入 本 地 文 化 時 面 臨 的 吸 納 與 阻 卻, 以 致 於 我 們 無 法 再 用 以 往 典 型 的 二 元 式 話 語, 將 東 方 與 西 方 的 文 化 邂 逅 以 一 種 狹 路 相 逢 的 傳 統 與 現 代 之 間 永 遠 互 不 兩 立 的 方 式 看 待 這 個 認 識 既 在 視 野 上 也 在 方 法 上 給 了 開 創 性 的 指 引, 為 本 土 現 代 建 築 論 述 中 不 論 是 傳 統 與 現 代, 或 是 地 域 性 與 全 球 性 的 論 爭 找 到 一 個 出 口, 而 且 是 一 個 帶 有 批 判 認 識 的 出 口, 因 為 羅 芙 芸 的 研 究 關 注 於 觀 念 論 述 之 文 化 翻 譯 的 同 時, 也 揭 顯 了 傳 遞 觀 念 的 論 述 語 詞, 乃 至 於 文 化 形 式 符 碼 的 不 透 明 性 質 正 是 在 這 裡, 我 們 將 有 機 會 把 典 型 環 繞 著 建 築 實 踐 是 否 達 致 理 性 表 現 的 形 式 論 式 的 現 代 建 築 論 述, 拉 回 到 關 注 於 建 築 實 踐 在 物 質 技 術 面 向 上 的 翻 譯 挪 用 過 程, 開 啟 一 條 非 僅 以 現 代 建 築 思 潮 為 核 心 的 建 築 現 代 性 研 究 路 徑 除 了 從 認 識 視 野 與 研 究 方 法 上 提 供 的 開 創 性 之 外, 羅 芙 芸 對 列 強 在 天 津 租 界 地 進 行 都 市 衛 生 治 理 的 觀 察, 更 進 一 步 將 衛 生 現 代 性 從 論 述 實 踐 的 範 疇 帶 到 具 體 的 身 體 與 空 間 規 訓 方 案 中 ; 而 且 非 常 具 顛 覆 性 地 從 一 個 圍 繞 著 身 體 污 物 排 除 的 角 度 重 新 看 待 都 市 的 現 代 性 治 理 這 是 典 型 政 治 經 濟 學 以 國 家 資 本 為 核 心 的 分 析 視 角 難 以 望 見 的 陰 影 面 (dark side), 卻 也 是 現 代 性 治 理 最 直 接 與 身 體 遭 逢 之 處 也 因 此, 我 們 看 到 一 個 有 可 能 比 蘇 碩 斌 採 取 傅 柯 式 視 覺 敞 視 原 型 下 的 空 間 研 究 更 緊 扣 到 身 體 規 訓 的 都 市 研 究 取 徑 ( 蘇 碩 斌,2002) 但 也 因 為 羅 芙 芸 將 治 理 凝 視 由 都 市 貫 穿 到 建 築 再 延 伸 到 身 體, 而 且 是 各 式 各 樣 異 質 的 不 盡 然 接 受 過 一 致 訓 練 的 身 體, 這 一 方 面 意 味 著 都 市 的 現 代 性 治 理 也 就 不 必 然 能 夠 像 在 蘇 碩 斌 的 筆 下 那 麼 精 準 地, 在 戶 政 人 口 的 空 間 製 圖 上 呈 現 出 完 全 理 性 的 計 算 與 管 控, 另 一 方 面 也 讓 我 們 更 確 定 都 市 建 築 與 身 體 的 衛 生 現 代 性 建 構 之 間 被 一 連 串 不 盡 然 一 致 的 論 述 與 日 常 實 踐 所 貫 穿, 等 待 我 們 像 羅 芙 芸 一 樣 展 開 閱 讀 與 再 翻 譯 同 時, 羅 芙 芸 對 租 界 區 的 都 市 衛 生 治 理 研 究 觀 察 到, 衛 生 不 衛 生 所 帶 來 城 市 景 觀 的 高 尚 惡 劣 的 區 域 畫 分, 並 不 真 正 成 為 外 國 人 與 中 國 人 的 空 間 區 隔 標 準, 反 而 是 在 有 錢 中 國 人 及 外 國 人 這 一 邊 和 中 國 貧 民 的 另 一 邊 畫 出 一 條 明 顯 的 城 市 界 線 亦 即, 衛 生 現 代 性 的 殖 民 意 涵 透 過 城 市 地 景 與 建 築 標 準 的 訂 定, 緊 扣 住 城 市 地 租 作 為 資 本 第 二 循 環 而 啟 動 的 階 級 文 化 差 異, 絕 非 簡 單 地 從 民 族 文 化 的 宰 制 與 抵 抗 這 種 刻 板 的 二 元 觀 點 能 完 全 解 釋 的 了 也 正 是 在 這 裡, 衛 生 現 代 性 的 都 市 治 理 所 加 諸 的 美 學 意 象, 為 城 市 美 感 的 政 治 性 分 析 帶 入 了 來 自 殖 民 現 代 性 構 成 的 都 市 政 治 面 向 從 這 份 關 於 衛 生 話 語 及 城 市 治 理 的 歷 史 探 究 所 得 到 的 研 究 啟 發 下, 本 文 在 關 於 台 北 都 市 住 宅 建 築 生 產 的 歷 史 觀 察 中, 看 到 了 幾 個 過 去 被 忽 略 的 歷 史 動 力, 其 中 之 一 便 是 在 不 同 知 識 學 科 之 間 進 行 論 述 轉 譯 的 情 形, 特 別 是 衛 生 話 語 對 居 住 環 境 衛 生 的 關 注 這 個 面 向, 從 歷 史 文 獻 中 我 們 清 楚 地 看 到 關 於 建 築 的 現 代 理 解, 從 來 都 與 身 體 的 現 代 衛 生 觀 念 及 都 市 現 代 衛 生 治 理 息 息 相 關 ; 另 一 項 長 期 受 到 忽 視 的 面 向, 則 是 以 理 想 家 庭 型 態 為 變 遷 動 力 的 現 代 - 49 -
性 論 述, 也 在 戰 後 沒 多 久 就 開 始 浮 現, 並 因 此 影 響 了 住 宅 形 態 向 著 一 個 現 代 家 庭 模 型 想 像 的 方 向 改 變 以 下 便 在 這 兩 個 面 向 上, 展 開 對 這 段 被 消 音 了 的 理 想 住 宅 方 案 的 歷 史 觀 察 與 重 寫 第 三 節 衛 生 現 代 性 向 理 想 住 宅 的 在 地 轉 譯 戰 後 台 灣 的 統 治 權 由 日 本 交 回 給 自 稱 中 國 正 統 代 理 者 的 國 民 政 府, 面 對 的 歷 史 情 境 不 同 於 羅 芙 芸 筆 下 十 九 世 紀 西 方 帝 國 壓 境 的 中 國 半 殖 民 城 市 處 境 但 不 論 是 日 人 統 治 期 間 在 台 進 行 的 國 民 化 ( 同 化 與 現 代 化 ) 運 動, 或 是 國 民 政 府 代 表 的 中 國 政 權 於 二 十 世 紀 初 為 回 應 西 方 帝 國 強 硬 扣 關 而 興 起 民 族 自 覺 運 動, 並 展 開 現 代 西 潮 學 習, 都 於 戰 後 台 灣 繼 續 成 為 知 識 份 子 對 國 家 治 理 的 期 待 總 的 來 說, 一 股 隱 約 的 西 化 現 代 意 識 並 未 消 散, 反 而 向 各 類 知 識 話 語 進 行 擴 展 轉 譯 在 這 個 歷 史 處 境 中, 環 繞 著 衛 生 而 起 的 各 種 治 理 論 述 扮 演 了 核 心 的 角 色, 這 當 然 與 戰 後 台 灣, 特 別 是 台 北 這 個 都 市 面 臨 的 治 理 難 題 有 關 二 十 世 紀 上 半 葉, 台 灣 作 為 日 本 的 殖 民 地, 也 曾 經 歷 過 都 市 與 家 屋 的 衛 生 改 造, 例 如 1907 年 日 本 總 督 府 修 正 公 布 的 台 灣 家 屋 建 築 規 則 便 是 在 嚴 重 的 鼠 疫 霍 亂 天 花 等 傳 染 病 帶 來 大 量 死 亡 人 數 的 威 脅 下, 殖 民 統 治 者 試 圖 針 對 家 屋 建 築 的 衛 生 規 範 提 出 管 制 措 施 同 時, 日 本 統 治 者 在 都 市 中 開 始 進 行 給 排 水 系 統 的 建 設 工 作 不 過, 以 台 北 市 而 言, 都 市 的 下 水 道 系 統 僅 完 成 了 局 部, 而 且 只 針 對 當 時 以 日 人 生 活 為 主 的 區 域 進 行 改 造, 台 人 生 活 區 域 並 未 全 面 興 建 下 水 道 系 統 ( 范 燕 秋,1994) 至 於 家 屋 管 制 措 施 達 到 了 什 麼 樣 的 衛 生 改 善 效 果 並 無 研 究 可 茲 確 認, 但 當 時 由 統 治 政 權 以 警 察 系 統 搭 配 保 甲 制 度 對 台 人 進 行 衛 生 管 控, 要 求 台 人 以 人 海 戰 術 捕 捉 老 鼠 等 舉 措, 確 是 有 效 抑 制 了 鼠 疫 的 橫 行, 並 且 大 大 降 低 了 傳 染 病 死 亡 人 數 ( 洪 秋 芬,2000) 然 而, 這 些 城 市 與 家 屋 衛 生 改 造 事 業 對 台 人 而 言, 由 於 是 受 制 於 殖 民 統 治 的 壓 力 不 得 不 遵 行, 並 未 能 達 到 全 面 的 衛 生 規 訓 效 果 論 者 以 為, 這 可 以 從 二 次 戰 後 國 民 政 府 接 收 台 灣 的 治 理 前 期 所 遭 遇 的 復 古 心 態, 以 致 於 在 衛 生 行 政 上 幾 乎 癱 瘓 可 以 得 到 印 證 ( 陳 君 愷,1993, 陳 淑 芬,2000) 所 謂 復 古 心 態 指 的 是, 由 於 日 治 時 期 面 對 統 治 者 悍 然 停 止 傳 統 漢 醫 診 治 而 要 求 人 民 接 受 西 方 現 代 醫 學, 包 括 接 受 預 防 注 射 等 等 的 公 共 衛 生 統 治 措 施, 台 人 普 遍 而 言 均 敢 怒 不 敢 言, 除 了 少 數 精 英 全 力 接 受 現 代 化 要 求 之 外, 一 般 平 民 百 姓 只 是 表 面 上 虛 應 規 定 ; 這 在 戰 後 出 現 明 顯 而 嚴 重 的 反 彈, 人 們 不 再 順 服 地 接 受 各 種 現 代 化 治 理 規 定, 特 別 是 預 防 注 射 施 打 而 國 民 政 府 自 接 收 後 治 理 資 源 匱 乏, 人 力 物 力 及 經 費 均 嚴 重 不 足 都 市 受 到 戰 爭 襲 擊 而 多 處 損 毀, 再 加 上 大 量 隨 國 民 政 府 軍 隊 撤 退 來 台 的 移 民 人 口 瞬 間 進 駐, 一 時 間, 以 台 北 市 而 言, 在 城 市 與 衛 生 治 理 上 幾 近 失 控 不 僅 傳 染 病 時 而 又 起, 引 致 人 口 死 亡 威 脅 ; 市 區 到 處 只 要 有 空 地, 不 論 是 否 是 計 劃 道 路, 都 快 速 興 建 了 一 排 排 的 簡 陋 木 造 住 宅 以 供 應 急 速 增 加 的 居 住 需 求, 讓 原 本 就 不 完 備 又 受 到 戰 爭 波 及 的 給 排 水 系 統 變 得 更 加 支 離 破 碎, 以 致 於 不 僅 都 市 缺 乏 系 統 性 的 運 作, 道 路 交 通 受 阻, 大 量 的 垃 圾 水 肥 難 以 及 時 輸 往 市 郊 處 理, 而 原 本 應 該 在 家 戶 之 內 進 行 的 各 類 洗 菜 曬 衣 刷 馬 桶 等 家 務 生 活, 在 極 為 狹 小 而 簡 陋 的 居 住 條 件 下, 被 迫 溢 出 到 都 市 街 道 中 整 個 城 市 在 當 時 幾 乎 快 被 垃 圾 淹 没, 而 水 肥 無 法 清 疏 帶 來 的 黃 禍 也 讓 城 市 整 日 浸 泡 在 薰 天 的 臭 氣 中 一 衛 生 知 識 的 建 築 轉 譯 面 對 當 時 都 市 治 理 中 如 此 嚴 重 的 垃 圾 與 水 肥 等 公 共 衛 生 問 題, 國 家 由 於 整 體 建 設 預 算 的 短 缺, 短 期 內 難 以 改 善 基 礎 設 施, 衛 生 行 政 官 員 與 專 家 學 者 轉 而 以 呼 籲 人 民 主 動 改 善 環 境 衛 生 習 慣, 成 為 衛 生 治 理 的 焦 點, 不 論 是 報 紙 或 雜 誌 頻 頻 出 現 各 類 反 覆 重 申 環 境 衛 生 重 要 性 的 呼 籲 訴 求 ( 註 5) 在 一 項 持 續 多 年, 每 年 春 秋 兩 季 大 掃 除 的 環 境 衛 生 行 動 中, 國 家 始 終 將 環 境 衛 生 改 善 的 主 體 放 在 市 民 身 上, 要 求 市 民 擁 有 良 好 的 衛 生 習 慣, 才 能 確 保 總 體 環 境 衛 生 的 品 質 然 而, 這 個 環 境 衛 生 行 動 從 來 沒 能 夠 持 續 超 過 一 星 期 ( 陳 淑 芬,2000) 在 這 種 短 時 間 內 難 以 改 變 市 民 衛 生 習 慣, 加 上 嚴 重 缺 乏 基 礎 公 共 設 施 的 嚴 苛 條 件 下, 衛 生 知 識, 特 別 是 當 時 的 公 共 衛 生 學 知 識, 開 始 嘗 試 將 防 治 傳 染 病 的 知 識 焦 點, 由 傳 染 病 源 的 認 識 擴 展 到 日 常 生 - 50 -
活 環 境 的 衛 生 控 制 上 以 出 版 於 1953 年 的 衛 生 學 為 例, 兩 位 時 任 衛 生 行 政 工 作 的 作 者 ( 註 6) 試 圖 將 各 種 當 時 令 人 恐 懼 的 流 行 性 傳 染 病, 連 結 上 本 島 潮 濕 悶 熱 的 惡 劣 環 境, 試 著 將 環 境 衛 生 帶 入 公 共 衛 生 論 述 中, 因 而 在 既 有 公 共 衛 生 學 以 傳 染 病 管 理 及 流 行 病 學 公 共 衛 生 行 政 及 生 命 統 計 等 主 要 知 識 之 外, 加 入 了 原 本 屬 於 個 人 衛 生 學 範 疇 內 的 環 境 衛 生 要 項, 包 括 水 空 氣 採 光, 以 及 食 物 營 養 和 穿 著 等 方 面 的 衛 生 知 識 一 方 面 在 細 菌 學 的 論 述 支 持 下, 將 水 的 潔 治 聯 繫 上 了 身 體 健 康 的 保 持, 並 開 始 關 心 水 井 與 廁 所 的 挖 鑿 與 淨 化 技 術 另 一 方 面, 空 氣 與 日 光 也 被 強 調 為 身 體 健 康 的 必 要 條 件, 並 因 此 開 始 探 究 房 屋 在 通 風 及 採 光 上 的 作 法 居 住 的 衛 生 學, 在 這 個 階 段 展 開 了 一 個 比 殖 民 時 期 更 加 詳 細 的 知 識 探 究 ( 經 利 彬, 張 文 彬,1972) 特 別 的 是, 該 書 在 環 境 衛 生 篇 中 加 入 了 房 屋 衛 生 的 討 論, 讓 房 屋 衛 生 成 為 環 境 衛 生 的 一 環, 並 因 此 被 納 入 以 人 體 作 為 傳 染 病 管 理 對 象 必 要 的 預 防 知 識 範 疇 中 ;( 註 7) 這 個 對 於 環 境 房 屋 衛 生 的 關 注, 可 以 說 是 對 人 體 作 為 衛 生 管 理 知 識 對 象 在 空 間 尺 度 上 的 擴 大 及 延 伸 正 是 在 這 個 公 共 衛 生 學 科 知 識 緊 扣 當 時 都 市 治 理 問 題 的 環 境 衛 生 論 述 中, 一 個 以 衛 生 潔 淨 為 名 的 空 間 技 術 正 悄 悄 成 形 而 從 這 個 衛 生 知 識 論 述 的 擴 展 中, 我 們 看 到 身 體 的 健 康 和 疾 病 預 防 有 系 統 地 與 都 市 的 給 排 水 系 統 及 房 屋 的 通 風 採 光 等 環 境 衛 生 知 識 連 繫 了 起 來 二 細 菌 學 與 水 的 潔 治 這 個 以 身 體 作 為 預 防 感 染 核 心 所 展 開 的 現 代 環 境 衛 生 知 識, 首 先 是 沿 著 現 代 西 方 關 於 細 菌 學 知 識 的 脈 絡, 在 其 知 識 構 造 中 開 始 針 對 人 體 不 可 或 缺 的 水 展 開 科 學 的 分 析 在 給 水 的 討 論 中, 對 於 不 同 用 途 的 水 ( 家 庭 用 水 商 業 用 水 公 共 用 水 ) 及 不 同 來 源 的 水 ( 雨 水 地 面 水 地 下 水 ), 衛 生 學 作 者 建 議, 必 須 透 過 水 質 分 析 來 判 斷 水 質 好 壞 以 及 潛 在 的 含 菌 數 差 別 水 質 分 析 又 分 為 初 步 的 室 外 調 查, 觀 察 水 源 週 圍 環 境 有 否 被 垃 圾 及 污 水 污 染, 再 進 行 水 的 味 臭 顏 色 渾 濁 度 及 ph 值 的 物 理 檢 查, 最 後 再 以 化 學 檢 查 判 斷 水 質 中 所 含 氧 量 氯 化 物 鐵 鉛, 以 及 其 硬 度 和 細 菌 集 落 數 大 腸 菌 數 等, 嘗 試 藉 由 肉 眼 判 讀 一 直 到 顯 微 鏡 的 層 層 檢 查, 提 出 判 定 水 質 優 劣 的 知 識 方 法 在 判 定 了 水 質 優 劣, 明 瞭 了 水 質 中 所 含 雜 質 及 細 菌 成 份 對 飲 用 水 衛 生 的 影 響 後, 衛 生 學 更 進 一 步 地 介 紹 以 沉 澱 過 濾 及 消 毒 殺 菌 等 方 式 進 行 水 之 潔 治 的 水 質 改 善 方 法 而 這 也 為 一 個 現 代 的 給 水 知 識 引 入 一 種 帶 著 積 極 潔 治 手 段 的 衛 生 工 程 概 念 譬 如, 沉 澱 方 式 除 了 單 純 沉 澱 法 之 外, 作 者 在 化 學 知 識 的 協 助 下, 透 過 化 學 公 式 說 明 化 學 沉 澱 法 為 何 能 起 沉 澱 作 用 關 於 過 濾 的 方 式, 作 者 也 透 過 慢 砂 濾 池 的 剖 面 圖, 呈 現 對 過 濾 知 識 的 細 節 性 認 識 簡 言 之, 一 種 科 學 性 的 分 析, 透 過 專 業 化 學 知 識 予 以 數 理 化 的 公 式 語 彙, 搭 配 上 解 剖 圖 示 等 知 識 形 式, 把 看 起 來 透 明 的 水 予 以 可 見, 以 便 於 說 明 科 學 知 識 如 何 捕 捉 消 滅 存 在 於 水 中 的 各 類 雜 質 與 細 菌 這 個 以 分 析 潔 治 作 為 預 防 衛 生 的 給 水 衛 生 工 程 論 述, 除 了 以 科 學 敘 事 方 式 建 立 水 的 衛 生 知 識 之 外, 也 相 當 務 實 地 針 對 當 時 主 要 的 給 水 型 態 水 井, 提 出 了 相 應 於 週 遭 環 境 的 衛 生 條 件 現 實 中, 當 時 整 個 台 北 市 的 供 水 主 要 還 是 以 收 集 地 面 水 ( 註 8) 及 抽 取 地 下 水 作 為 主 要 水 源, 甚 至 到 了 1960 年 全 市 給 水 檔 案 中 依 舊 還 有 24 座 深 水 井 供 民 眾 取 水 ( 省 公 共 工 程 局,1961)( 圖 2) 因 此, 如 何 鑿 建 一 座 安 全 的 水 井, 就 變 得 非 常 重 要 同 時, 這 種 對 水 所 具 備 媒 介 代 換 功 能 的 現 代 衛 生 認 識, 讓 環 境 衛 生 知 識 也 開 始 關 注 個 別 家 屋 的 引 水 與 排 水 技 術 水 井 與 糞 池 之 間 的 距 離 與 污 染 關 係 再 度 被 加 以 具 體 規 範 譬 如, 衛 生 學 作 者 之 一 的 張 文 彬 曾 就 水 井 應 如 何 確 保 潔 淨, 在 一 篇 問 答 文 章 中, 針 對 水 井 的 開 口 及 內 壁 的 砌 築 方 式, 以 及 水 井 與 糞 坑 至 少 應 距 離 六 公 尺 以 上 方 能 防 止 污 物 流 入 水 井 等 細 節 做 了 明 確 答 覆 ( 張 文 彬,1953:49) 面 對 當 時 仍 然 以 水 井 汲 水 的 現 實, 衛 生 學 也 特 別 以 剖 面 圖 呈 現 一 個 典 型 適 當 的 水 井 構 造, 來 說 明 如 何 保 護 水 井 不 致 被 週 圍 環 境 污 染 ( 圖 3) 在 這 裡, 作 者 再 次 加 入 一 種 解 剖 學 式 的 剖 面 圖 說 來 建 立 視 覺 說 明 效 果 - 51 -
圖 2: 台 北 市 深 水 井 分 佈 圖 ( 資 料 來 源 : 台 灣 省 公 共 工 程 局,1960, 台 灣 省 自 來 水 概 況, 頁 碼 不 詳 ) 乾 厠 用 馬 桶 法 掏 汲 厠 所 改 良 厠 所 及 帶 水 運 送 法 等 七 種 厠 所 排 污 方 式 中, 作 者 認 為 由 日 本 內 務 省 實 驗 設 計 而 於 台 灣 加 以 應 用 的 改 良 式 厠 所 ( 圖 5) 真 正 具 備 防 止 病 源 隨 污 物 滲 入 土 壤 感 染 地 下 水 源 的 良 好 功 能 該 改 良 式 厠 所 由 於 附 帶 的 化 糞 池 內 砌 有 數 個 隔 壁, 可 以 使 糞 便 順 次 緩 慢 流 出, 達 到 沉 澱 與 過 濾 的 效 果, 可 以 讓 原 本 糞 便 中 的 病 原 菌 自 然 死 滅 而 讓 糞 便 成 為 安 全 的 污 物 這 種 改 良 式 廁 所 與 一 般 人 常 用 的 掏 汲 式 廁 相 比, 能 夠 在 個 別 家 戶 內 就 先 達 到 除 菌 的 功 效, 減 低 水 肥 在 運 送 過 程 中 的 污 染 問 題 圖 3: 衛 生 學 中 對 一 座 合 理 的 井 的 剖 面 圖 示 ( 資 料 來 源 : 經 利 彬 張 文 彬, 衛 生 學, 頁 125) 圖 4: 中 國 一 周 封 面 照 片, 在 照 片 底 下 印 了 一 行 字 : 在 顯 微 鏡 下, 當 不 容 那 禍 害 自 由 中 國 的 細 菌 存 在 ( 資 料 來 源 : 中 國 一 周, 1951.05.21 第 56 期 封 面 ) 這 類 現 代 衛 生 知 識 建 構 過 程 中 一 再 強 調 解 剖 學 式 的 顯 微 鏡 式 的 觀 察 與 敘 事 形 式, 普 遍 地 存 在 於 當 時 的 社 會 情 境 中 我 們 看 到 當 時 重 要 的 機 關 刊 物 中 國 一 周 也 曾 以 照 片 強 調 : 在 顯 微 鏡 下, 當 不 容 那 禍 害 自 由 中 國 的 細 菌 存 在 ( 註 9)( 圖 4) 便 不 難 明 白 一 種 科 學 的 視 野 如 何 藉 由 各 類 領 域 之 間 的 話 語 交 流 普 遍 到 一 般 人 的 認 識 上 另 外, 衛 生 學 也 針 對 當 時 都 市 中 最 為 棘 手 的 糞 便 排 放 提 出 了 說 明 然 而 其 為 文 著 重 點 並 非 從 系 統 角 度 關 注 城 市 如 何 排 污 及 清 運 糞 便, 而 是 為 當 時 的 各 式 糞 厠 進 行 污 染 程 度 的 排 序 在 野 厠 污 水 坑 圖 5: 衛 生 學 一 書 中 提 及 的 改 良 式 廁 所 ( 資 料 來 源 : 經 利 彬 張 文 彬, 衛 生 學, 頁 148) - 52 -
三 最 符 合 現 代 衛 生 標 準 的 水 洗 式 廁 所 值 得 注 意 的 是, 衛 生 學 並 未 受 到 現 實 條 件 的 阻 卻, 更 進 一 步 地 主 張, 最 現 代 化 的 排 污 法 還 是 帶 水 運 送 法, 此 法 係 將 水 加 於 糞 便 及 其 他 污 物 中, 使 其 在 下 水 道 中 藉 重 力 作 用 迅 速 移 走, 達 到 清 糞 的 簡 便 效 果 現 今 於 各 機 關 公 共 場 所 及 一 部 份 家 庭 中 所 設 之 水 洗 厠 所 (Water closet), 即 係 為 帶 水 運 送 法 ( 經 利 彬 張 文 彬,1972:142) 而 水 洗 厠 所 中, 又 以 放 流 式 (Discharge system) 水 洗 厠 所 : 此 為 最 近 代 化 而 最 理 想 的 方 法 ; 於 歐 美 各 國 皆 採 用 此 式 此 即 係 將 糞 便 加 水 洗 淨, 而 直 送 至 下 水 道 內, 然 後 與 其 他 污 水 同 樣 加 以 處 理 ; 此 種 厠 所 安 全 且 無 任 何 臭 味 ( 經 利 彬 張 文 彬,1972: 142) 不 論 此 法 在 當 時 是 否 普 及, 衛 生 學 知 識 透 過 污 染 程 度 的 排 序, 以 及 水 流 的 重 力 效 果, 為 水 洗 式 厠 所 ( 也 就 是 現 在 通 稱 的 沖 水 馬 桶 ) 在 當 代 居 家 衛 生 場 景 中 的 出 現, 提 供 了 必 要 的 知 識 聯 結, 並 首 度 透 過 衛 生 知 識 確 認 水 洗 式 廁 所 是 最 近 代 化 而 最 理 想 的 方 法, 於 歐 美 各 國 皆 探 用 此 式 ( 經 利 彬 張 文 彬,1972:142) 對 照 這 個 衛 生 話 語, 在 現 實 的 都 市 治 理 藍 圖 中, 卻 尚 未 開 始 配 置 任 何 系 統 性 的 排 水 設 施 以 支 持 其 下 水 污 物 的 流 動 與 循 環, 就 算 這 類 水 洗 式 廁 所 已 零 星 出 現 在 公 共 建 築 中, 也 只 是 聊 備 一 格 更 何 況, 當 時 國 家 因 為 戰 爭 帶 來 的 各 項 損 毀 而 準 備 展 開 修 復 的 事 務 多 如 牛 毛, 但 實 際 上 又 面 臨 政 治 與 經 濟 的 多 重 限 制, 以 至 於 真 實 的 市 政 治 理 頂 多 只 能 處 理 一 些 零 碎 的 事 務, 幾 乎 難 以 展 開 什 麼 具 規 模 的 基 礎 建 設, 更 遑 論 開 始 任 何 都 市 給 排 水 系 統 的 建 設 ( 曾 旭 正,1994:29)( 圖 6) 而 現 實 生 活 中, 也 絕 少 有 人 使 用 這 種 現 代 化 的 水 洗 式 廁 所, 因 為 它 非 常 昂 貴, 我 們 從 時 任 台 北 市 長 黃 朝 琴 談 及 他 興 建 自 宅 別 墅 時 特 別 花 了 百 萬 元 添 購 這 種 現 代 化 浴 廁 設 備 的 文 字 中 可 以 想 見 ( 黃 朝 琴,198:279), 此 類 水 洗 式 廁 所 絕 非 一 般 人 所 能 負 擔 實 際 上, 當 時 甚 至 連 稍 具 規 模 的 都 市 店 屋 中 都 不 盡 然 有 自 來 水, 許 多 家 戶 是 在 長 條 店 屋 的 天 井 處 自 行 設 置 抽 水 幫 浦, 其 它 則 是 各 自 到 公 井 挑 水 回 家 儲 放 大 部 份 店 屋 中 的 廁 所 是 掏 汲 式, 也 就 是 在 廁 所 位 置 下 方 挖 出 糞 坑, 待 一 段 時 日 便 需 要 找 挑 糞 夫 加 以 清 除 除 此 之 外, 大 量 大 陸 政 治 移 民 來 台 居 住 的 簡 易 木 造 住 宅 則 多 是 一 或 二 個 大 統 間, 必 須 依 靠 公 廁 及 夜 晚 的 尿 桶 解 決 排 洩 問 題, 幾 乎 不 可 能 有 餘 地 設 置 所 謂 帶 水 運 送 式 水 洗 廁 所 但 不 知 是 否 正 由 於 這 種 稀 有 性 與 昂 貴 性 帶 來 的 視 覺 奇 觀 效 果, 讓 現 代 衛 生 知 識 的 建 構, 得 以 挾 帶 出 一 種 人 們 未 曾 體 驗 過 的 新 衛 生 生 活 型 態, 並 且 成 為 進 步 世 界 新 穎 現 代 科 技 生 活 的 知 識 中 介 者 也 更 由 於 這 個 冷 酷 現 實 的 對 照, 更 突 顯 出 這 類 衛 生 話 語 在 當 時 帶 有 的 文 明 意 涵 圖 6: 這 是 一 張 當 時 政 府 官 員 陪 同 美 國 顧 問 視 察 都 市 衛 生 環 境 的 照 片, 從 圖 說 文 字 可 以 看 出 當 時 建 設 工 作 的 困 難 公 共 安 全 總 署 中 國 分 署 署 長 施 幹 克 ( 左 起 第 二 人 ) 視 察 台 北 溝 渠 該 署 與 農 復 會, 兒 童 救 濟 基 金 會, 世 界 衛 生 組 織 等 機 構, 積 極 協 助 台 省 推 動 衛 生 工 作 ( 資 料 來 源 : 今 日 世 界,1953,30 期, 封 面 裡 ) 四 房 屋 衛 生 中 的 通 風 與 採 光 除 了 水 的 潔 治 與 污 水 排 放 的 知 識 論 述, 空 氣 與 光 線 也 被 納 入 衛 生 控 制 要 項 中 以 總 體 人 口 健 康 為 基 礎 的 公 共 衛 生 論 述, 開 始 將 衛 生 管 理 的 觸 角 延 伸 到 建 築 中, 強 調 房 屋 在 構 造 通 風 採 光 上 的 重 要 性 在 衛 生 學 這 本 試 圖 建 構 一 個 合 於 當 時 公 共 衛 生 治 理 的 書 中, 便 清 楚 地 呈 現 出 這 個 向 建 築 技 術 展 開 的 衛 生 知 識 圖 像 觀 察 其 問 題 預 - 53 -
設, 似 仍 將 台 灣 視 為 瘴 癘 之 地, 認 為 台 灣 典 型 潮 濕 氣 候 容 易 引 致 疾 病 因 而, 在 對 房 屋 的 建 築 構 造 建 議 中, 不 論 是 地 基 建 築 座 向 牆 壁 地 下 室 室 內 高 度 地 板 與 窗, 都 以 如 何 減 低 建 築 的 潮 濕, 並 且 盡 可 能 保 持 乾 燥 為 考 量 在 通 風 與 採 光 的 討 論 中 也 存 在 同 樣 的 知 識 / 技 術 目 標 亦 即 試 圖 探 尋 如 何 透 過 通 風 與 採 光 的 控 制, 改 善 台 灣 一 般 家 屋 室 內 環 境 的 昏 暗 濕 熱 問 題 在 此 知 識 目 標 下, 一 條 延 續 著 上 述 解 剖 學 與 顯 微 鏡 下 的 科 學 知 識, 透 過 論 述 及 視 覺 化 圖 示, 強 調 出 原 本 不 可 見 的 風 與 光 對 建 築 室 內 及 人 體 健 康 的 影 響 譬 如, 在 關 於 自 然 通 風 究 竟 如 何 因 為 房 間 牆 面 開 口 位 置 的 差 別 而 影 響 空 氣 在 房 屋 室 內 流 動 的 說 明 中, 作 者 以 六 個 代 表 房 屋 邊 界 的 方 形 簡 圖, 疊 加 上 代 表 風 行 方 向 的 箭 頭, 呈 現 出 原 本 難 以 描 述 的 室 內 通 風 情 形 ( 經 利 彬, 張 文 彬,1972:152-153)( 圖 7) 並 因 此 藉 由 對 風 的 可 見 化 呈 現, 來 表 達 其 改 善 室 內 空 氣 的 衛 生 效 果 在 這 個 房 屋 居 室 的 通 風 話 語 中, 存 在 著 對 新 鮮 空 氣 之 於 人 體 健 康 的 效 用 考 量 新 鮮 空 氣 被 認 為 能 為 人 體 呼 吸 提 供 必 要 的 氧 氣 以 供 身 體 維 持 運 作 並 協 助 調 節 體 温 若 一 居 室 通 風 量 充 足, 就 可 以 透 過 引 入 外 界 的 新 鮮 空 氣, 稀 釋 並 排 除 各 種 不 良 空 氣 悶 熱 塵 埃 熱 氣, 保 持 室 內 室 温 及 濕 度, 為 人 體 帶 來 舒 適 與 健 康 圖 7: 衛 生 學 一 書 中 關 於 通 氣 口 及 入 氣 口 位 置 與 室 內 氣 流 之 關 係 平 面 圖 示 ( 資 料 來 源 : 衛 生 學,1953, 頁 154) 此 外, 衛 生 學 也 展 開 關 於 建 築 室 內 光 線 的 討 論 ( 圖 8) 室 內 光 線 能 否 照 射 充 足, 必 須 考 慮 的 要 項 不 止 與 建 築 本 身 室 內 高 度 及 開 窗 大 小 有 關, 還 與 建 築 面 前 道 路 寬 度 以 及 道 路 對 面 的 建 築 高 度 有 關 這 樣 的 討 論 明 顯 地 是 將 採 光 放 到 都 市 脈 絡 中 加 以 考 慮 台 灣 傳 統 店 屋 建 築 在 構 造 條 件 的 考 量 下, 大 多 為 二 層 樓 高, 其 室 內 光 線 的 考 量 通 常 是 通 過 建 築 平 面 深 度 與 天 井 中 庭 的 尺 度 控 制 來 進 行, 普 遍 而 言 仍 然 較 為 陰 暗 日 治 時 期 的 殖 民 統 治 者 為 強 化 家 屋 通 風 採 光 等 衛 生 條 件 的 改 善, 曾 於 1900 年 訂 定 台 灣 家 屋 建 築 規 則 中 規 定 家 屋 居 室 開 窗 面 積, 不 得 小 於 室 內 面 積 1/10 的 最 低 要 求, 是 國 家 重 視 居 住 環 境 光 線 品 質 的 首 度 規 範 性 要 求 ( 謝 文 豐,2005: 33) 相 較 之 下, 衛 生 學 翻 譯 下 的 採 光 模 型, 已 經 開 始 在 都 市 尺 度 的 考 量 下 思 考 建 築 採 光 知 識, 對 於 當 時 的 都 市 現 實 而 言, 提 早 地 給 了 採 光 一 個 預 示 的 都 市 脈 絡, 也 更 加 強 了 光 線 之 於 居 住 的 重 要 與 不 可 多 得 圖 8: 衛 生 學 一 書 中 關 於 室 內 自 然 採 光 條 件 剖 面 圖 示 ( 資 料 來 源 : 衛 生 學,1953, 頁 158) - 54 -
這 個 關 於 採 光 與 通 風 的 討 論 並 非 首 見 戰 後 由 正 中 書 局 再 版 陳 果 夫 所 著 的 衛 生 之 道 ( 陳 果 夫, 1947), 將 浴 日 光 及 暢 空 氣 放 在 衛 生 十 大 原 則 的 第 一 二 項 ( 註 10) 這 個 衛 生 十 大 原 則 正 是 作 者 陳 果 夫 自 民 國 五 年 組 織 中 國 衛 生 教 育 社 時 所 提 倡 的 衛 生 教 育 綱 領 在 陳 果 夫 的 談 論 中, 日 光 與 空 氣 都 是 生 命 的 基 本 要 素, 日 光 由 於 包 含 有 紫 外 線, 能 促 進 身 體 活 動 力, 強 化 身 體 抵 抗 力, 甚 且 具 有 醫 治 神 經 炎 貧 血 肺 病 等 病 症 因 此 建 議 人 們 應 該 適 度 地 在 日 光 下 曝 曬 以 強 健 體 魄 同 時, 空 氣 更 是 人 體 存 續 的 重 要 元 素, 每 人 每 天 平 均 要 呼 吸 二 萬 餘 次, 沒 有 了 空 氣 人 就 會 窒 息 而 死 相 應 地, 居 室 開 窗 也 格 外 重 要 他 舉 例 中 國 舊 式 房 屋 多 半 只 有 一 面 開 窗, 不 利 居 室 內 的 通 風, 且 若 遇 室 內 開 窗 方 位 不 對, 甚 至 會 違 害 生 命 因 此 呼 籲 人 們 要 注 意 房 屋 的 開 窗 與 朝 向 很 明 顯 地, 衛 生 之 道 關 於 採 光 通 風 等 衛 生 話 語, 都 是 圍 繞 著 各 別 個 人 如 何 強 健 身 體 而 展 開 的, 但 戰 後 衛 生 學 對 採 光 與 通 風 的 討 論, 卻 將 衛 生 關 注 的 視 角 從 身 體 保 健 移 向 建 築 的 技 術 考 量 我 們 暫 時 不 去 論 究 這 個 關 注 視 角 究 竟 是 循 著 什 麼 樣 的 論 述 途 徑 轉 變, 在 這 裡 比 較 關 鍵 的 問 題 是, 這 個 關 注 視 角 的 轉 變 究 竟 達 到 什 麼 樣 的 知 識 權 力 效 果? 就 其 最 直 接 的 意 涵 而 言, 身 體 的 衛 生 邊 界 被 拉 到 一 個 更 大 的 建 築 居 室 尺 度 上 加 以 考 慮, 也 就 是 說, 沒 有 這 個 建 築 尺 度 的 衛 生 考 慮 就 不 可 能 有 衛 生 的 身 體 與 此 同 時, 也 就 意 味 著 將 身 體 衛 生 的 自 我 關 注 轉 向 了 衛 生 的 治 理 關 注, 因 而 明 顯 地 呈 現 出 以 國 家 治 理 角 度 出 發, 進 行 一 系 列 從 身 體 的 疾 病 防 治 到 環 境 與 建 築 衛 生 規 範 控 制 的 話 語 視 角 然 而, 有 關 於 建 築 衛 生 的 規 範 早 在 日 治 時 期 就 已 被 寫 入 台 灣 家 屋 建 築 規 則 中, 亦 即 由 國 家 治 理 角 度 出 發 對 家 屋 衛 生 包 括 通 風 採 光 排 水 等 規 範 要 求 早 已 存 在, 而 中 國 自 1945 年 公 佈 並 於 台 灣 頒 行 同 時 適 用 的 建 築 技 術 規 則 也 有 針 對 通 風 採 光 等 建 築 衛 生 予 以 明 訂 衛 生 學 在 這 裡 關 於 建 築 衛 生 知 識 的 治 理 轉 向, 無 疑 地 並 非 創 舉, 我 們 從 它 採 取 的 敘 事 方 式, 可 以 初 步 研 判, 它 為 原 本 簡 化 的 建 築 規 範 提 出 了 進 一 步 深 化 的 科 學 知 識 依 據, 它 將 存 在 於 建 築 法 令 規 範 中 僅 限 於 各 別 建 築 開 口 面 積 比 例 的 認 識, 加 入 了 開 窗 方 式 的 科 學 分 析 ( 譬 如, 每 一 居 室 至 少 要 有 兩 向 對 外 開 窗, 並 且 儘 可 能 對 開 以 達 氣 流 的 對 流 效 果, 以 及 為 都 市 建 築 受 週 邊 建 築 高 度 影 響 而 計 算 開 窗 高 度 以 達 適 當 採 光 效 果 的 考 慮 ) 只 不 過 這 個 房 屋 衛 生 的 科 學 觀 點, 卻 一 直 要 到 1974 年 國 家 重 新 修 訂 建 築 技 術 規 則 時 才 被 納 入 相 關 管 制 規 定 中 但 在 這 段 自 1950 年 代 初 期 到 1974 年 由 國 家 提 出 更 細 緻 的 建 築 管 制 規 訂 的 二 十 年 間, 這 個 關 於 建 築 衛 生 的 知 識 話 語 難 道 僅 只 停 留 在 教 科 書 與 專 業 學 科 中? 它 是 否 曾 經 透 過 什 麼 樣 的 方 式 進 入 社 會 大 眾 的 視 野 中? 實 際 上, 正 在 建 築 衛 生 話 語 被 寫 就 為 衛 生 學 教 科 書 內 容 的 同 時, 一 群 都 市 建 築 公 共 衛 生 及 家 政 專 家 早 已 經 開 始 從 另 一 個 管 道 向 社 會 大 眾 描 繪 著 一 個 帶 著 現 代 理 想 生 活 的 美 麗 遠 景, 而 衛 生 現 代 性 的 建 築 轉 譯 也 在 那 裡 被 重 新 編 寫 第 四 節 理 想 家 庭 的 論 述 形 構 正 當 衛 生 現 代 性 向 居 住 環 境 注 入 必 要 知 識 話 語 的 同 時, 另 一 個 關 注 住 屋 條 件 的 話 語 行 動 也 正 伺 機 展 開 它 是 更 廣 泛 關 於 何 謂 一 個 理 想 家 庭 論 述 實 踐 的 一 部 份 1952 年 初, 當 時 的 官 方 報 紙 中 央 日 報 連 續 兩 個 月 以 我 們 的 家 庭 為 主 題 大 篇 幅 登 載 了 十 多 篇 文 章, 向 社 會 大 眾 推 廣 所 謂 理 想 家 庭 應 該 知 道 的 生 活 知 識 這 個 短 期 專 欄 得 到 相 當 的 回 響, 中 央 日 報 社 便 立 即 在 1952 年 三 月 將 這 些 文 章 我 們 的 家 庭 為 名 集 結 出 版 ( 註 11) 這 系 列 關 於 何 謂 理 想 住 宅 的 討 論, 讓 我 們 對 於 當 時 人 們 如 何 想 像 一 個 理 想 的 家 及 其 建 築 標 準 有 了 基 本 的 瞭 解, 也 讓 我 們 看 到 關 於 衛 生 現 代 性 的 專 業 學 科 知 識 如 何 轉 譯 成 一 整 套 現 代 居 住 的 規 範 性 話 語 事 實 上, 我 們 的 家 庭 這 本 書 是 該 報 社 繼 我 們 的 身 體 發 行 單 行 本 之 後 的 第 二 本 特 輯 從 本 書 編 輯 前 言 中 我 們 清 楚 地 瞭 解, 這 些 從 身 體 與 家 庭 出 發 的 系 列 文 章, 並 非 單 獨 個 別 話 語 行 動 的 任 意 集 結, 而 是 有 系 統 有 目 標 的 一 個 知 識 行 動 各 主 題 皆 在 專 家 學 者 指 導 下, 由 該 報 社 派 記 者 專 門 執 筆 撰 稿, 並 且 預 先 設 定 了 適 於 一 般 人 閱 讀 的 敘 事 策 略, 嘗 試 以 一 對 虛 擬 的 新 婚 夫 婦 作 為 主 角, 搭 配 上 具 有 專 業 知 識 背 景 的 親 戚, 負 責 向 這 對 新 婚 夫 妻 解 說 各 種 現 代 - 55 -
家 務 知 識 也 正 是 在 協 助 新 婚 夫 妻 尋 找 適 當 住 房 的 談 論 中, 衛 生 現 代 性 的 知 識 構 造 被 明 確 轉 化 為 理 想 住 宅 的 知 識 論 述 一 從 房 屋 衛 生 到 理 想 住 宅 在 我 們 的 家 庭 中, 充 足 的 日 光 與 新 鮮 的 空 氣 依 然 是 理 想 住 宅 居 住 衛 生 的 基 本 要 項 專 家 用 了 建 築 管 理 術 語 表 示, 每 個 居 室 的 採 光 面 積 不 得 小 於 室 內 面 積 的 十 分 之 三,( 中 央 日 報,1952:63) 才 能 使 房 子 裡 每 部 份 得 到 充 足 日 光 與 新 鮮 空 氣 ( 註 12) 同 時, 專 家 從 每 人 每 小 時 生 活 所 需 之 新 鮮 空 氣 推 算, 每 一 人 生 活 所 必 需 的 空 氣 地 位, 即 容 許 有 空 氣 存 在 的 空 間 之 體 積, 為 四 百 四 十 立 方 英 尺, 以 屋 高 十 至 十 二 英 尺 來 計 算, 每 個 人 應 至 少 佔 有 地 面 面 積 四 十 平 方 英 尺, 約 合 兩 個 榻 榻 米 多 一 點 從 這 個 空 間 量 的 估 計 來 看, 在 專 家 眼 中, 當 時 主 角 所 配 房 舍 以 起 居 室 而 言, 把 傢 俱 所 佔 去 的 地 位 除 開 不 算, 適 合 你 們 一 家 四 口 的 需 要 而 有 餘 ( 中 央 日 報,1952: 64) 這 就 給 了 生 活 空 間 必 要 面 積 的 理 性 計 算, 同 時 也 透 露 出 以 一 家 四 口 的 核 心 家 庭 想 像 被 挾 帶 到 住 宅 的 使 用 密 度 上 同 時, 除 了 開 窗 面 積 以 及 居 室 空 間 量 以 外, 採 光 的 知 識 也 進 一 步 針 對 開 窗 形 式 影 響 室 內 採 光 品 質 的 向 度 加 以 討 論 ( 註 13) 在 建 築 專 家 的 建 議 下, 傳 統 舊 式 狹 長 的 直 式 窗 對 同 樣 深 度 的 屋 內 光 線 而 言, 其 採 光 效 果 被 認 為 比 橫 向 長 窗 來 得 弱 ( 註 14) 這 樣 的 話 語 展 現 了 一 種 非 常 不 同 於 舊 式 生 活 對 於 光 線 的 理 解 與 感 受, 既 試 圖 脫 離 傳 統 建 築 的 構 造 情 境, 又 於 強 調 充 足 光 線 的 必 要 時, 帶 出 了 一 個 有 別 於 傳 統 建 築 的 開 窗 形 式 就 這 麼, 衛 生 的 話 語 被 不 僅 僅 被 轉 化 為 建 築 的 技 術 話 語, 也 被 轉 化 為 一 個 試 圖 與 舊 式 或 傳 統 建 築 採 光 方 式 加 以 區 別 的 新 知 識 系 統 ( 圖 9) 圖 9: 我 們 的 家 庭 對 建 築 物 開 窗 形 式 的 看 法, 認 為 水 平 窗 帶 比 垂 直 窗 帶 要 能 提 供 室 內 更 充 裕 的 光 線 ( 資 料 來 源 : 我 們 的 家 庭,1952, 頁 96) 再 者, 在 此 衛 生 現 代 性 向 理 想 住 宅 轉 換 的 知 識 系 統 中, 建 築 材 料 及 構 造 方 式 也 受 到 關 注 譬 如, 住 宅 四 週 需 要 舖 設 排 水 溝 以 確 保 建 築 維 持 乾 燥 同 時, 建 築 基 礎 也 被 強 調 應 該 砌 築 得 愈 深 才 愈 安 全, 特 別 是 一 般 平 房 的 牆 基 厚 度 至 少 應 當 是 牆 厚 的 二 倍 ( 中 央 日 報,1952:60) 而 且 為 防 止 基 腳 下 面 的 水, 由 於 牆 腳 的 毛 細 孔 作 用, 朝 上 面 滲 冒, 講 究 一 點 的 房 子 還 有 在 距 地 一 二 英 尺 處 的 牆 腳 上 嵌 入 銅 片 或 其 他 不 易 锈 的 金 屬 薄 片,( 中 央 日 報,1952: 61) 不 僅 能 改 善 建 築 的 潮 濕 現 象, 也 能 防 止 蟲 類 進 入 室 內 在 這 些 話 語 中, 房 屋 構 造 不 僅 需 要 有 安 全 的 考 慮, 更 重 要 的 是 從 防 潮 防 蟲 的 衛 生 角 度 被 論 及 此 外, 衛 生 現 代 性 的 話 語 除 了 日 光 空 氣 品 質 防 潮 防 蟲 等 建 築 知 識 的 強 調, 還 關 注 著 居 住 區 位 及 建 築 密 度 的 議 題, 並 且 成 為 理 想 住 宅 的 必 要 考 量 條 件 居 住 區 位 的 論 點 透 過 女 主 角 申 請 到 任 職 機 構 配 給 距 離 市 區 約 半 小 時 車 程 的 郊 區 平 房 住 宅, 被 塑 造 成 為 一 個 與 工 作 相 分 離 的 市 郊 區 位 模 式 這 種 居 住 區 位 的 選 擇 模 式 在 過 去 的 台 灣 並 非 不 常 見, 但 在 這 裡 卻 被 以 居 住 安 全 的 角 度 重 新 詮 釋, 郊 區 住 宅 因 為 遠 避 了 工 業 區 和 市 區 主 要 公 路 鐵 路 線, 使 人 們 走 進 新 住 宅 區 來 的 第 一 個 印 象 是 恬 靜 優 美 閒 適 而 確 定 了 區 位 上 的 優 先 性 ( 中 央 日 報,1952: 59) 另 外, 理 想 住 宅 話 語 也 從 衛 生 及 安 全 的 角 度 強 調 基 地 空 地 的 重 要 性, 住 宅 建 築 面 積 佔 全 部 基 - 56 -
地 面 積 的 比 例, 被 認 為 應 該 僅 佔 三 分 之 一 ; 而 建 築 與 基 地 面 前 巷 道 也 至 少 有 十 五 英 尺 的 距 離, 如 此 才 能 夠 保 障 基 地 內 的 日 照 效 果, 並 且 可 以 遠 避 街 道 的 嘈 雜 聲 音, 也 不 致 讓 馬 路 上 的 灰 塵 直 接 揚 進 屋 子 裡 來 ( 中 央 日 報,1952:60) 在 這 裡, 降 低 居 住 密 度 透 過 一 個 與 市 區 工 作 相 分 離 的 郊 區 住 宅 方 案 而 被 大 力 引 介 相 較 之 下, 市 內 舊 住 宅 區 房 屋 毗 接, 一 點 空 地 都 不 保 留, 屋 後 偶 或 留 下 一 塊 小 草 坪, 許 多 也 被 住 戶 們 私 自 改 建 臨 時 屋 子 了, 因 此, 舊 住 宅 區 的 房 屋 就 像 火 柴 匣 一 樣, 一 個 接 一 個 排 著, 不 僅 新 鮮 的 空 氣 談 不 到, 萬 一 有 一 家 失 慎, 立 刻 一 片 火 海 ( 中 央 日 報,1952:60) 這 種 居 住 密 度 過 高 的 都 市 現 象, 在 日 照 空 氣 品 質 及 消 防 安 全 都 難 以 兼 顧 的 話 語 中 成 為 強 烈 的 對 照, 突 顯 出 理 想 郊 區 住 宅 低 密 度 的 優 點 特 質 低 密 度 基 地 上 的 理 想 住 宅 形 象 也 難 得 的 透 過 透 視 圖 及 平 面 圖 這 類 建 築 的 語 彙 加 以 呈 現 ( 圖 10) 從 圖 面 顯 示, 這 座 為 主 人 翁 打 造 的 理 想 住 宅 是 一 座 斜 屋 頂 平 房 的 獨 戶 建 築, 屋 外 花 草 扶 疏, 入 口 玄 關 位 於 房 子 的 正 中, 室 內 空 間 則 被 玄 關 動 線 一 分 為 二, 右 側 有 前 後 兩 間 卧 室, 左 側 前 方 為 起 居 室, 經 過 一 開 口 通 至 餐 室, 而 餐 室 則 分 別 有 開 口 通 往 邊 間 的 廚 房 以 及 位 於 口 入 正 後 方 的 廁 所 當 我 們 仔 細 觀 察 這 個 郊 區 理 想 住 宅 的 平 面 圖, 它 的 確 盡 可 能 地 符 合 了 建 築 衛 生 的 基 本 要 求, 居 室 中 除 了 餐 室 及 廁 所 因 為 位 置 的 緣 故 僅 有 一 臨 外 的 牆 能 開 窗, 其 他 所 有 房 間 幾 乎 都 在 靠 外 牆 兩 側 開 有 兩 向 對 外 的 窗 戶, 充 份 為 室 內 外 的 空 氣 流 通 與 採 光 提 供 了 足 夠 的 開 口 面 積 此 外, 在 這 座 理 想 住 宅 中 最 突 出 的 應 該 是 它 採 用 了 上 述 衛 生 學 強 調 最 衛 生 的 三 件 式 水 洗 廁 所 而 透 視 圖 中 房 子 周 圍 的 花 園 與 小 徑 也 呈 現 出 建 築 物 前 後 留 設 有 大 量 空 地, 具 體 地 納 入 採 光 通 風 及 防 火 等 衛 生 安 全 考 量 圖 10: 我 們 的 家 庭 提 議 的 理 想 住 宅 平 面 圖 及 外 觀 透 視 圖 ( 資 料 來 源 : 我 們 的 家 庭,1952, 頁 65/66) 二 異 文 化 的 空 間 想 像 及 其 文 化 政 治 意 涵 伴 隨 著 這 個 以 衛 生 安 全 為 考 量 的 住 宅 而 來 的, 是 一 個 和 現 實 世 界 中 既 存 的 住 宅 形 態 全 然 不 同 的 空 間 形 態 及 生 活 想 像, 並 在 幾 個 面 向 上 展 現 出 它 的 異 質 性 首 先, 從 平 面 圖 的 尺 寸 加 以 預 估, 這 個 為 一 戶 新 婚 夫 妻 及 未 來 應 該 是 一 家 四 口 所 需 的 住 宅 應 該 有 21 坪 大 小, 與 當 時 一 般 家 戶 的 居 住 坪 數 約 13 到 17 坪 比 起 來, 實 在 相 當 寬 敞, 若 非 類 似 書 中 夫 妻 任 職 於 公 家 機 構, 一 般 住 戶 很 難 買 得 起 這 樣 的 獨 戶 住 宅 另 外, 這 個 住 宅 形 態 所 呈 現 的 方 正 格 局, 將 一 組 看 來 是 先 進 的 水 洗 式 廁 所 置 入 了 住 宅 內, 並 將 廁 所 開 口 對 著 室 內, 這 對 於 當 時 仍 在 使 用 掏 汲 式 廁 所 的 人 們 而 言, 實 在 難 以 想 像, 特 別 是 當 時 都 市 缺 乏 水 肥 運 送 人 力, 以 致 於 家 家 戶 戶 時 常 等 不 到 水 肥 運 送 車 而 帶 來 的 黃 禍 威 脅, 讓 一 般 住 戶 很 難 接 受 將 一 間 隨 時 會 發 出 異 味 的 廁 所 放 在 室 內 而 它 看 來 寬 敞 的 廚 房 在 現 實 中 一 旦 要 塞 下 一 個 盛 水 的 大 水 缸, 又 要 讓 人 費 力 地 燒 著 煤 球, 便 不 見 得 如 預 期 地 適 當 也 就 是 說, 當 我 們 將 這 個 住 宅 空 間 格 局 帶 - 57 -
入 真 實 的 家 務 使 用, 它 便 顯 得 相 當 格 格 不 入 而 這 個 格 格 不 入 更 是 突 顯 出 這 個 住 宅 形 態 根 本 是 一 個 充 滿 著 異 文 化 想 像 下 的 產 物 如 果 我 們 再 將 這 個 理 想 住 宅 的 總 體 空 間 格 局 與 當 時 佔 大 多 數 的 台 灣 傳 統 合 院 住 宅 及 都 市 店 屋 相 比 較, 那 麼 它 的 異 質 性 就 更 加 突 顯 首 先, 最 明 顯 的 差 別 是 玄 關 入 口 的 出 現 台 灣 傳 統 農 村 住 宅 沒 有 入 口 玄 關, 而 是 以 向 戶 外 開 放 的 簷 廊 作 為 正 廳 與 室 外 銜 接 的 過 渡 空 間, 即 便 都 市 裡 的 店 屋 也 只 有 騎 樓 作 為 與 道 路 的 緩 衝, 而 這 個 位 於 郊 區 的 理 想 住 宅, 雖 也 是 二 披 水 斜 屋 頂 建 築, 卻 從 其 入 口 玄 關 的 設 置 - - 先 以 一 或 兩 個 階 梯 將 入 口 地 坪 抬 高, 開 門 後 以 一 窄 而 深 的 通 道 將 屋 外 的 吵 雜 抛 在 身 後, 才 能 進 入 主 室 中, 這 一 連 串 的 設 置, 透 露 出 一 種 當 時 尚 未 形 成 的 隱 私 控 制 機 制 第 二, 起 居 室 不 僅 是 連 這 個 名 稱 在 過 去 都 不 曾 出 現 過, 而 且, 從 平 面 圖 中 完 全 未 畫 出 傢 俱 線 來 判 斷, 究 竟 起 居 室 該 如 何 起 居, 亦 即 這 個 空 間 究 竟 應 如 何 使 用, 似 乎 超 出 了 當 時 的 想 像, 但 卻 仍 舊 在 總 體 面 積 不 甚 寬 裕 的 條 件 下, 將 此 起 居 室 配 置 成 全 屋 最 大 空 間, 等 待 著 一 種 屬 於 現 代 家 庭 的 未 來 使 用 第 三, 擁 有 線 性 流 理 枱 式 的 廚 房, 以 及 一 間 三 件 式 衛 生 設 備 的 浴 室, 皆 與 現 實 中 家 庭 給 排 水 的 方 式 上 呈 現 出 極 大 的 異 質 性, 標 誌 著 一 個 新 家 務 內 涵 的 想 像 另 外, 迴 異 於 傳 統 合 院 在 其 構 造 條 件 上 以 及 對 環 境 的 適 應 上 所 相 應 呈 現 的 線 性 空 間 配 置 及 彈 性 使 用, 理 想 住 宅 方 案 中 確 定 而 分 化 的 空 間 內 容 ( 起 居 是 起 居, 餐 室 是 餐 室, 卧 室 是 卧 室, 每 一 個 空 間 被 明 確 的 家 居 功 能 予 以 命 名 ), 透 過 內 部 通 道 被 聯 結 而 形 成 一 種 內 聚 性 的 空 間 配 置, 再 次 提 示 出 住 宅 所 處 的 腹 地 不 甚 寬 濶 的 都 市 脈 絡, 並 預 言 著 一 個 缺 乏 網 絡 支 持 的 核 心 家 庭 單 元 的 浮 現 正 是 在 這 些 與 傳 統 合 院 住 宅 與 都 市 店 屋 之 間 的 差 異 與 斷 裂, 理 想 住 宅 得 以 被 明 示 為 一 個 充 滿 朝 氣 的 衛 生 而 新 穎 的 未 來 新 方 案 然 而, 當 我 們 從 一 個 歷 史 的 距 離 省 視 當 時 對 理 想 住 宅 的 衛 生 現 代 性 描 繪 時, 也 絕 不 能 忽 略 伴 隨 衛 生 現 代 性 的 建 築 轉 譯 而 附 著 於 這 些 住 宅 形 態 提 案 中 的 文 化 及 美 學 政 治 意 涵 首 先 是 關 於 住 宅 使 用 的 文 化 性 考 量, 我 們 的 家 庭 決 定 捨 去 當 時 市 區 內 留 下 大 量 日 式 住 宅 的 使 用 想 像, 採 取 接 近 西 式 的 新 住 宅 使 用 型 態, 亦 即 不 以 日 式 住 宅 那 種 抬 高 地 坪 舖 設 榻 榻 米, 室 內 隔 間 為 木 製 活 動 拉 門, 以 及 家 中 無 需 傢 俱 拾 物 的 方 式, 而 採 取 了 室 內 舖 設 木 地 板, 各 房 間 之 間 以 固 定 實 牆 分 隔, 每 間 室 內 配 置 必 要 傢 俱 的 使 用 形 態 這 個 取 捨, 一 方 面 有 著 哪 一 種 居 住 使 用 方 式 比 較 現 代 化 的 考 慮, 譬 如 在 日 常 居 住 使 用 中 撿 選 出 衛 生 設 備 加 以 對 照, 日 式 住 宅 的 衛 生 設 備 被 認 為 比 中 式 的 廁 所 似 乎 進 步 一 點, 但 又 不 夠 現 代 化 的 水 準 ( 中 央 日 報,1952:63) 相 較 之 下, 理 想 住 宅 配 置 的 沖 洗 式 廁 所 才 具 備 現 代 的 衛 生 標 準, 而 這 便 是 不 論 傳 統 中 式 或 日 式 住 宅 達 不 到 的, 所 以 需 要 重 新 創 造 一 個 新 的 居 住 使 用 與 空 間 形 態 另 一 方 面, 則 是 對 於 居 住 文 化 差 異 的 慎 重 考 量 ; 一 者 是 對 於 榻 榻 米 房 間 席 地 而 坐 席 地 而 卧 等 使 用 習 慣 的 不 適, 從 大 陸 來 的, 住 進 了 日 式 房 子, 依 然 在 榻 榻 米 上 裝 載 一 些 桌 椅 床 舖, 重 床 疊 架, 榻 榻 米 便 變 為 多 餘 的 了 ( 中 央 日 報,1952:63) 再 者 則 是 難 以 習 慣 日 式 住 宅 內 活 動 隔 間 帶 來 的 隱 私 問 題, 尤 其 是 中 國 的 舊 倫 理 觀 念, 在 中 國 人 的 家 庭 生 活 裡, 仍 然 保 留 一 部 份 影 響, 不 論 你 怎 麼 新, 新 到 主 張 一 夫 一 妻 的 小 家 庭 制, 你 沒 有 法 子 擺 脫 親 友 的 投 靠 這 一 張 薄 薄 的 紙 門, 便 沒 有 人 信 賴 它 可 以 作 為 房 子 與 房 子 之 間 的 屏 障 ( 中 央 日 報,1952: 63) 在 這 個 以 文 化 及 生 活 慣 習 差 異 作 為 取 捨 考 量 的 語 境 中, 理 想 住 宅 在 肩 負 起 提 高 現 代 衛 生 條 件 與 生 活 隱 私 這 個 角 色 的 同 時, 也 確 定 了 它 既 非 傳 統 合 院 住 宅 也 非 日 式 木 造 住 宅 在 空 間 形 態 上 的 正 當 性 正 是 在 這 裡, 這 個 開 始 成 形 的 理 想 住 宅 透 過 它 在 空 間 形 態 與 使 用 慣 習 特 性, 為 一 個 改 換 了 政 權 的 新 台 灣 所 面 臨 的 新 生 活 提 供 了 日 常 居 住 空 間 形 式 的 新 想 像 另 外, 不 僅 在 住 宅 形 態 上 存 在 著 文 化 政 治 考 量, 在 理 想 住 宅 獨 幢 平 房 中 如 何 佈 置 庭 園, 不 僅 符 應 衛 生 現 代 性 的 各 種 要 求, 也 同 時 具 備 著 特 定 的 美 學 政 治 意 涵 關 於 如 何 冶 園, 我 們 的 家 庭 特 別 請 來 一 位 園 藝 專 家 教 導 新 婚 夫 妻 如 何 在 家 中 庭 園 內 種 植 樹 木 花 草, 並 且 透 過 仔 細 教 導 如 何 整 地 播 種 移 栽 灌 溉 施 肥 修 剪 保 護 等 園 藝 知 識, 將 園 藝 塑 造 為 改 善 都 市 生 活 枯 燥 的 妙 方 這 個 庭 園 景 觀 的 知 識 乍 看 之 下 與 衛 生 無 關, 也 與 一 個 理 想 家 庭 的 居 住 慣 習 的 現 代 提 昇 無 甚 關 聯, 但 卻 是 理 想 住 宅 - 58 -
最 能 討 論 美 的 所 在 也 正 是 這 個 庭 園 住 宅 的 現 代 角 色, 扣 連 了 國 家 的 都 市 治 理 想 像 前 述 行 政 院 國 民 住 宅 興 建 委 員 會 於 1955 年 完 成 第 一 批 示 範 興 建 的 都 市 住 宅, 便 是 被 安 放 在 展 現 都 市 園 林 意 象 的 話 語 中 受 到 讚 譽 當 時 中 央 日 報 以 國 民 住 宅 示 範 展 覽 社 論 大 篇 幅 報 導 這 項 國 家 首 度 展 開 的 住 宅 治 理 行 動, 認 為 它 充 份 展 現 出 政 治 領 導 者 強 調 城 市 鄉 村 化 鄉 村 城 市 化 的 市 鄉 治 理 原 則 : 國 民 住 宅 的 興 建, 雖 由 政 府 輔 導 人 民 以 自 力 為 之, 亦 須 與 國 家 整 個 建 設 計 劃 的 原 則, 相 互 配 合 總 統 說 : 我 們 的 市 鄉 建 設 計 劃, 應 該 以 城 市 鄉 村 化 鄉 村 城 市 化 為 根 本 原 則 要 鄉 村 城 市 化, 最 重 要 的 一 件 事, 就 是 鄉 村 能 享 受 公 共 事 業 的 便 利 要 城 市 鄉 村 化, 最 重 要 的 一 件 事, 就 是 城 市 能 享 受 園 林 景 色 台 灣 各 城 市 原 有 的 住 宅 區 房 屋, 類 多 留 有 頗 多 的 園 林 隙 地 此 次 行 政 院 國 民 住 興 建 委 員 會 所 設 計 的 標 準 國 民 住 宅, 對 於 住 宅 周 圍 的 園 地, 亦 都 能 顧 及, 可 使 都 市 居 民, 對 日 光 空 氣 的 享 受, 不 致 為 鬧 市 的 塵 囂, 與 工 廠 的 煤 煙 所 剝 奪, 頗 能 符 合 城 市 鄉 村 人 的 原 則 ( 中 央 日 報,1955, 第 3 版 ) 這 樣 的 話 語 讓 我 們 清 楚 地 觀 察 到, 作 為 體 現 國 家 都 市 治 理 中 強 調 城 市 鄉 村 化 的 具 體 建 築 實 踐 ( 包 括 那 些 被 甄 選 的 建 築 設 計 方 案, 以 及 第 一 批 興 建 出 的 示 範 住 宅 ( 圖 11)) 透 過 其 獨 戶 花 園 平 房 的 住 宅 形 式, 嘗 試 在 衛 生 現 代 性 的 理 想 住 宅 身 影 中, 營 造 出 一 座 花 木 扶 疏 的 園 林 住 宅, 這 不 僅 是 中 國 文 人 建 築 的 重 要 象 徵, 更 是 戰 後 國 家 住 宅 治 理 論 述 中 極 為 重 要 的 美 學 政 治 話 語 總 括 而 言, 這 個 接 合 衛 生 現 代 性 及 理 想 家 庭 論 述 的 國 家 住 宅 治 理 方 案, 讓 我 們 看 到 了 現 代 性 的 話 語 實 踐 在 建 築 現 代 性 的 歷 史 構 成 中 帶 著 的 迂 迴 性 格 表 面 上 看 起 來 完 全 不 具 備 任 何 現 代 建 築 表 情 的 住 宅 方 案, 在 實 際 的 語 境 中 卻 承 載 了 當 時 社 會 對 於 一 個 現 代 化 生 活 的 具 體 想 像 圖 11: 完 成 興 建 的 都 市 住 宅 示 範 房 屋 中 之 甲 級 獨 院 住 宅 ( 資 料 來 源 : 中 央 日 報,1954 年 11 月 2 日, 第 3 版 ) 從 這 個 將 現 代 性 的 歷 史 建 構 放 到 日 常 居 住 層 面 加 以 理 解 的 角 度, 表 示 我 們 對 建 築 現 代 性 歷 史 構 成 的 認 識, 就 絕 不 只 是 針 對 西 方 現 代 建 築 形 式 話 語 表 面 擬 仿 的 搜 羅, 也 絕 不 僅 停 留 於 觀 察 建 築 生 產 各 面 向 ( 結 構 系 統 技 術 及 空 間 機 能 ) 的 理 性 計 算 那 樣 的 觀 察 與 談 論, 是 一 再 地 把 建 築 現 代 性 論 述 置 於 學 科 內 部 進 行 學 科 知 識 的 再 生 產, 忽 略 了 建 築 生 產 所 處 的 真 實 社 會 脈 絡, 以 及 在 此 社 會 流 竄 的 各 種 現 代 性 話 語 如 何 搭 接 上 建 築 的 日 常 實 踐, 並 且 影 響 了 人 們 對 於 一 個 嶄 新 的 現 代 的 建 築 認 識 而 我 們 也 正 是 站 在 一 般 人 理 解 中 的 建 築 實 踐 這 個 視 野 位 置 上, 才 能 夠 清 晰 地 指 稱, 那 消 失 於 現 代 建 築 論 述 中 的 理 想 住 宅 方 案, 其 實 正 是 建 築 現 代 性 構 成 的 鮮 明 例 證 第 五 節 小 結 : 現 實 中 錯 置 的 示 範 住 宅 由 上 述 戰 後 衛 生 現 代 性 在 都 市 治 理 中 面 臨 的 艱 難 處 境, 進 而 從 身 體 健 康 的 角 度 出 發 向 房 屋 衛 生 進 行 話 語 轉 譯, 並 提 出 與 衛 生 論 述 相 應 的 空 間 規 訓 方 案, 因 而 接 合 上 一 股 當 時 關 於 現 代 理 想 家 庭 在 空 間 想 像 上 的 談 論 及 規 劃, 簡 言 之, 在 社 會 大 眾 談 論 中 開 始 出 現 了 什 麼 是 一 個 理 想 的 現 代 的 居 住 環 境, 以 及 相 應 的 家 庭 型 態 的 話 語 中, 本 文 主 張 建 築 現 代 性 的 探 究, 不 應 僅 只 是 針 對 特 定 建 築 實 踐 乃 至 其 建 築 形 式 語 彙 是 否 彰 顯 了 來 自 西 方 十 九 世 紀 現 代 建 築 運 動 中 理 性 思 維, 必 竟 這 樣 的 思 維 及 - 59 -
視 角 存 在 著 對 來 自 西 方 現 代 建 築 實 踐 標 準 的 全 盤 接 受, 從 而 在 排 除 了 現 實 社 會 中 絕 大 部 份 不 被 歸 類 為 體 現 現 代 建 築 精 神 的 其 餘 建 築 實 踐 的 同 時, 無 法 回 答 這 個 社 會 如 何 能 透 過 少 數 精 英 建 築 師 的 建 築 實 踐, 進 行 日 常 生 活 中 的 現 代 性 體 驗 與 經 驗 轉 化 難 道 僅 由 少 數 兩 幢 王 大 閎 的 住 宅 作 品, 人 們 就 能 理 解 並 轉 化 一 個 坐 落 到 日 常 居 住 經 驗 中 的 現 代 感? 必 竟 這 類 現 代 建 築 的 空 間 經 驗, 無 法 也 並 沒 有 被 大 量 複 製 得 讓 人 們 能 近 身 體 會 作 為 一 個 比 較, 文 學 的 現 代 性 構 成 或 許 在 媒 介 的 差 異 上 比 較 能 如 此 預 設, 亦 即 藉 由 文 化 精 英 在 報 刊 書 籍 中 呈 現 的 文 學 作 品 觀 察 現 代 性 經 驗 的 日 常 轉 化, 但 也 都 存 在 著 論 述 精 英 化 的 危 機 更 何 況 大 部 份 現 代 建 築 論 述 話 語 中 的 建 築 實 踐, 要 不 是 根 本 無 法 讓 一 般 人 能 經 驗 得 到 ( 如 上 述 那 些 精 英 自 宅 ), 要 不 就 是 它 的 空 間 尺 度 與 它 試 圖 塑 造 的 現 代 性 內 容 過 於 抽 象 ( 譬 如, 大 型 公 共 建 築 的 視 覺 理 性 衝 擊 ), 都 距 離 人 們 日 常 生 活 太 遙 遠 而 難 以 轉 換 如 果 現 代 建 築 論 述 真 正 關 注 現 代 理 性 的 普 遍 化 議 題, 而 且 是 帶 有 自 覺 地 關 注, 亦 即 不 只 是 毫 無 批 判 地 擁 抱 現 代 理 性, 那 麼, 它 就 應 該 要 更 具 體 的 明 晰 這 些 建 築 實 踐 的 現 代 性 構 造 與 現 代 主 體 在 日 常 生 活 中 的 現 代 性 體 會 之 間 究 竟 存 在 著 哪 些 互 動 與 交 流, 乃 至 於 這 些 現 代 建 築 實 踐 在 現 代 主 體 的 構 成 中 扮 演 了 什 麼 樣 的 角 色 ; 抑 或 是 這 些 現 代 建 築 的 理 性 實 踐 究 竟 為 現 實 社 會 帶 來 了 什 麼 具 體 影 響, 而 不 只 是 停 留 在 現 代 理 性 態 度 給 建 築 實 踐 帶 來 什 麼 工 具 理 性 思 維 的 層 面, 還 必 須 繼 續 追 問, 透 過 這 些 工 程 理 性 的 細 究, 究 竟 給 這 個 社 會 帶 來 了 什 麼 不 同 於 過 去 的 空 間 知 識 與 權 力 認 識 否 則, 它 無 法 避 免 將 成 為 僅 僅 是 學 院 內 行 話 的 反 覆 知 識 再 生 產, 除 了 建 構 起 知 識 權 威 之 外, 完 全 無 助 於 我 們 反 思 現 代 理 性 對 社 會 帶 來 的 身 體 權 力 效 果 倫 理 效 果 相 對 地, 當 我 們 將 建 築 現 代 性 的 構 成 放 到 一 個 與 衛 生 理 想 家 庭 等 現 代 性 話 語 交 互 影 響 轉 化 的 日 常 建 築 實 踐 時, 將 能 夠 進 一 步 追 問, 一 種 對 於 傅 柯 來 說 具 有 身 體 規 訓 意 涵 的 現 代 社 會, 在 我 們 這 個 不 同 的 歷 史 文 化 脈 絡 下 所 呈 現 的 獨 特 現 代 性, 究 竟 是 透 過 哪 些 話 語 進 行 著 什 麼 樣 的 話 語 轉 譯, 乃 至 於 藉 由 什 麼 樣 空 間 規 訓 效 果 構 成 的 也 只 有 在 對 於 這 個 社 會 帶 著 規 訓 權 力 印 記 的 現 代 性 構 成 的 歷 史 辨 明 中, 我 們 也 才 能 夠 進 一 步 認 識 到, 建 築 ( 包 括 作 為 其 中 一 種 建 築 類 型 的 住 宅 ) 作 為 空 間 文 化 形 式, 它 不 僅 僅 具 有 召 喚 國 族 認 同 的 意 識 形 態 效 果, 它 更 是 將 現 代 主 體 編 入 一 個 更 複 雜 的 權 力 生 成 網 絡 中 的 一 環 同 時, 也 只 有 藉 由 將 建 築 視 為 空 間 文 化 形 式 的 角 度, 我 們 才 有 機 會 捕 捉 台 灣 現 代 化 過 程 中 消 失 的 環 節, 進 而 從 後 殖 民 的 視 角 反 思 台 灣 殖 民 現 代 性 生 成 的 歷 史 構 造 正 是 從 這 樣 的 視 角 我 們 才 能 突 破 既 有 論 述 的 邊 界, 一 個 過 去 從 不 會 成 為 現 代 建 築 論 述 焦 點 的 住 宅 才 有 可 能 進 入 討 論 現 代 性 的 知 識 菱 鏡 中 這 個 突 破 是 我 們 有 意 識 地 翻 轉 對 於 現 代 性 的 主 流 理 解, 一 種 不 同 於 殖 民 現 代 性 主 體 不 自 覺 地 沐 浴 著 遠 自 西 方 臨 下 的 關 於 現 代 美 好 的 種 種, 而 要 試 著 看 到 現 代 性 歷 史 構 成 中 存 在 著 的 知 識 權 力 運 作 網 絡 理 想 住 宅 方 案 在 歷 史 ( 檔 案 ) 中 消 失, 也 同 時 消 失 在 建 築 專 業 者 ( 建 築 師 建 築 史 家 建 築 評 論 等 ) 的 目 光 之 中 這 絕 非 歷 史 的 偶 然, 更 不 是 某 些 作 用 者 ( 如 國 家 機 器 或 精 英 建 築 師 ) 的 刻 意 行 徑, 而 是 支 配 性 的 現 代 化 論 述 壓 抑 排 除 的 結 果, 是 壓 抑 過 程 所 遺 留 下 來 生 產 出 來 的 殖 民 現 代 性 主 體 的 徵 候 也 就 是 說, 當 現 代 建 築 論 述 不 自 覺 地 接 受 支 配 性 的 現 代 化 論 述 ( 譬 如, 認 為 西 方 現 代 建 築 展 現 的 現 代 理 性 是 我 們 評 斷 這 個 社 會 建 築 實 踐 的 標 準 ) 而 生 產 出 特 定 論 述 話 語 的 同 時, 其 實 正 是 它 不 願 面 對, 或 是 毫 無 意 識 於 自 身 帶 著 的 被 ( 西 方 現 代 理 性 牽 引 下 的 ) 殖 民 心 態, 不 論 當 時 是 否 仍 還 處 於 實 際 的 殖 民 統 治 體 制 中 正 是 這 個 殖 民 現 代 性 主 體 不 自 覺 的 壓 抑 的 被 殖 民 心 態, 使 它 無 法 在 其 論 述 話 語 之 外 看 到 建 築 現 代 性 構 成 的 歷 史 路 徑, 當 然 也 更 不 可 能 看 到 這 個 現 代 性 構 成 中 的 知 識 權 力 網 絡 從 這 個 觀 察 中, 上 述 被 現 代 建 築 論 述 排 除 而 消 失 了 的 理 想 住 宅 方 案, 便 正 好 是 我 們 開 啟 這 個 殖 民 現 代 性 主 體 生 產 巧 門 的 一 把 關 鍵 鑰 匙 故 事 到 這 裡 並 未 結 束, 這 個 被 我 在 文 章 一 開 始 稱 作 是 消 失 的 理 想 住 宅 方 案, 雖 然 在 本 文 中 經 由 建 築 現 代 性 的 各 方 轉 譯 得 到 了 揭 顯, 但 在 現 實 處 境 中, 它 卻 真 真 實 實 地 只 維 持 了 短 暫 的 時 光 大 概 的 狀 況 是, 雖 然 這 項 示 範 住 宅 在 風 光 揭 幕 - 60 -
的 當 兒, 的 確 是 國 家 以 及 社 會 大 眾 眼 中 最 令 人 稱 羡 的 理 想 住 宅, 數 以 百 計 的 人 潮 紛 紛 下 訂, 希 望 能 夠 抽 中 簽 獲 得 購 買 權 力, 但 它 的 理 想 形 象 實 際 上 是 要 付 出 不 小 的 代 價, 不 論 是 個 人 代 價 或 社 會 代 價 當 時 甲 乙 丙 丁 四 類 示 範 住 宅 中 最 頂 級 的 甲 類 住 宅, 土 地 面 積 則 近 百 坪, 建 築 面 積 包 括 室 內 各 項 起 居 餐 室 二 至 三 間 卧 室 廚 房 廁 所 浴 室 等 加 起 來 超 過 20 坪, 居 住 及 生 活 標 準 比 起 當 時 最 需 要 房 子 的 底 層 民 眾 高 出 許 多, 以 致 於 人 們 需 要 花 費 比 平 常 多 四 五 倍 的 購 屋 費 用, 這 絕 非 一 般 人 花 費 得 起 的 供 養 得 起 的 生 活 品 質 ; 也 就 是 說, 這 項 具 體 把 我 們 的 家 庭 所 描 繪 的 理 想 住 宅 實 踐 出 來 的 示 範 住 宅 方 案, 只 對 某 些 人 而 言 是 實 際 可 得 的, 但 對 於 絕 大 多 數 的 市 民 而 言, 它 卻 更 像 難 以 企 及 的 空 中 樓 閣 在 我 們 的 家 庭 中 由 機 關 配 給 房 舍 的 故 事, 回 到 現 實 裡 則 成 為 國 家 試 圖 以 示 範 住 宅 方 案 吸 引 市 民 自 行 購 地 興 建 房 舍, 或 由 機 關 興 建 後 讓 市 民 以 貸 款 方 式 購 屋 無 論 哪 種 方 式, 這 個 示 範 住 宅 方 案 已 然 為 住 宅 的 生 產 與 分 配 投 入 了 明 確 的 私 有 化 意 象 這 也 讓 那 強 調 都 市 園 林 中 美 麗 衛 生 的 理 想 住 宅 的 現 代 意 涵 附 加 上 了 私 有 財 產 制 的 現 實 面 容 這 個 意 思 是, 當 人 們 被 理 想 住 宅 中 各 種 現 代 性 話 語 所 帶 來 的 美 麗 光 暈 吸 引 著 目 光 而 想 要 追 逐 捕 獲 時, 他 便 得 踏 入 一 個 已 然 被 設 想 好 的 私 有 化 機 制, 而 且 一 旦 踏 入 便 難 以 停 下 腳 步 但 同 時, 台 北 市 自 戰 後 以 來, 不 到 六 七 年 的 時 間 人 口 從 不 到 五 十 萬 增 加 了 一 倍 半,( 陳 紹 馨, 1979:220) 可 是 住 宅 量 的 興 建 速 度 卻 遠 遠 慢 於 都 市 人 口 增 加 的 速 度, 人 們 被 迫 選 擇 居 住 於 簡 陋 狹 小 的 房 舍 中, 更 多 人 是 居 住 於 在 都 市 空 地 上 隨 意 搭 建 的 違 章 住 宅 內 ; 這 個 現 象 造 成 的 不 只 是 居 住 衛 生 條 件 的 難 以 控 制, 更 是 都 市 治 理 上 的 失 控 面 對 愈 來 愈 嚴 重 的 住 宅 問 題, 國 家 的 住 宅 治 理 因 而 面 臨 了 兩 難 的 處 境, 必 竟 以 理 想 住 宅 模 型 促 進 人 們 展 開 一 個 住 宅 現 代 性 的 追 尋 之 夢, 在 現 實 中 卻 難 以 加 快 住 宅 興 建 的 速 度 ; 意 思 是, 即 便 促 進 市 民 自 力 興 建 是 這 項 示 範 住 宅 原 本 的 治 理 目 標 之 一, 但 過 於 理 想 的 生 活 標 準 帶 來 的 超 額 預 算 遠 非 平 常 人 等 負 擔 得 起, 以 致 於 減 緩 了 人 們 興 建 的 意 願 以 致 於, 相 當 吊 詭 地, 我 們 原 本 以 為 這 個 示 範 方 案 中 理 想 住 宅 映 射 出 的 美 麗 光 彩 會 將 人 們 推 向 一 個 永 不 停 息 的 現 代 追 求, 但 在 現 實 中 卻 因 為 它 與 人 們 真 實 處 境 之 間 難 以 跨 越 的 裂 隙, 而 阻 卻 了 人 們 追 夢 的 腳 步 回 到 歷 史 的 軌 跡 中, 關 鍵 或 許 並 不 在 於 這 個 體 現 著 理 想 住 宅 的 示 範 住 宅 方 案, 後 來 如 何 由 於 國 家 住 宅 治 理 政 策 的 錯 置 而 遭 取 代 的 現 實 過 程, 重 要 的 是, 這 個 被 衛 生 現 代 性 與 理 想 住 宅 等 論 述 話 語 塑 造 出 來 的 建 築 現 代 性 形 象, 提 供 了 一 個 異 質 地 景, 就 像 是 拉 岡 筆 下 自 我 的 一 面 鏡 子, 映 照 出 現 實 自 我 的 支 離 破 碎, 卻 又 不 斷 地 朝 著 這 個 現 代 理 想 形 象 努 力 改 造 自 身, 不 斷 地 尋 找 一 種 不 同 於 以 往 的 現 代 的 生 活 空 間 想 像 ; 並 在 此 虛 幻 的 追 尋 中 保 持 自 以 為 完 整 的 自 我 認 識 註 釋 註 1 這 是 我 關 於 公 寓 體 制 的 現 代 構 成 研 究 中 的 一 部 份 在 我 以 台 北 為 基 地 展 開 的 歷 史 觀 察 中, 我 發 現 公 寓 這 個 住 宅 形 態 之 所 以 能 夠 極 短 時 間 中 成 為 台 北 城 市 住 宅 的 主 流 建 築 類 型, 與 這 個 城 市 戰 後 初 次 面 臨 的 一 場 現 代 性 論 述 帶 來 的 經 驗 衝 擊 有 關 註 2 這 個 研 究 取 向 近 年 來 研 究 成 果 豐 富, 譬 如 : 雷 祥 麟 對 於 二 十 世 紀 初 期 中 國 社 會 衛 生 觀 念 與 國 家 治 理 能 力 的 歷 史 探 究 ( 雷 祥 麟,2004) 陳 淑 芬 關 於 戰 後 國 家 防 疫 行 動 的 歷 史 觀 察, 非 常 具 有 創 見 地 指 出 228 事 件 與 國 家 防 疫 行 動 疲 軟 無 力 有 關 ( 陳 淑 芬,2000) 另 外, 郭 文 華 則 從 家 庭 計 劃 工 作 的 制 度 史, 側 寫 國 家 的 身 體 治 理 方 案 ( 郭 文 華,1997) 註 3 這 個 政 治 經 濟 學 取 向 的 研 究, 首 先 由 張 景 森 在 博 士 論 文 中 提 出 開 創 性 的 分 析 架 構 ( 張 景 森, 1991) 另 外, 曾 旭 正 也 在 這 個 視 野 脈 絡 下 繼 續 更 詳 細 地 提 出 對 都 市 治 理 的 政 治 經 濟 分 析 ( 曾 旭 正,1994) 註 4 根 據 羅 芙 芸 的 研 究, 傅 雅 蘭 在 十 九 世 紀 末 積 極 地 翻 譯 各 種 西 方 科 學 論 著, 讓 他 的 名 字 在 當 時 幾 乎 成 為 西 方 知 識 翻 譯 的 同 義 詞 ( 羅 芙 - 6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