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Sidney W. Mintz 時 期, 糖 作 爲 一 種 可 徵 稅 物 品 軍 隊 的 配 額 和 窮 人 的 食 品, 創 造 了 對 殖 民 地 農 業 生 產 的 需 求, 支 援 了 船 運 業 和 商 人 階 級 的 發 展, 並 促 成 了 殖 民 地 與 大 都 會 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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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甜 蜜 之 權 力 與 權 力 之 甜 蜜 Sidney W. Mintz Department of Anthropology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編 者 按 : 本 文 譯 自 Sidney W. Mintz, The Power of Sweetness and the Sweetness of Power 一 文 該 文 原 為 作 者 於 1988 年 在 荷 蘭 皇 家 科 學 院 (Koninklijke Nederlandse Akademie van Wetenschappen) Duijker 講 座 第 八 講 所 發 表 之 演 講, 並 同 時 刊 行 成 The Power of Sweetness and Sweetness of Power (Deventer, Netherlands: Van Loghum Slaterus, 1988) 一 書 惟 該 書 內 文 有 不 少 排 印 上 的 錯 誤, 本 文 根 據 作 者 原 稿 影 印 本 翻 譯 本 刊 已 得 作 者 本 人 及 出 版 機 構 同 意, 翻 譯 並 刊 登 本 文, 謹 此 致 謝 在 該 次 演 講 中,Mintz 首 先 回 顧 了 從 1920 年 代 至 第 二 次 世 界 大 戰 期 間 美 國 文 化 人 類 學 的 歷 史 他 指 出 要 以 個 別 群 體 的 獨 特 文 化 而 非 人 類 體 質 上 的 差 異, 來 解 釋 人 類 行 爲 的 異 同 ; 另 外, 影 響 着 文 化 的 社 會 脈 絡 是 會 變 化 的, 因 此 對 文 化 現 象 最 好 的 解 釋 是 歷 史 性 的 ; 再 者, 在 第 二 次 世 界 大 戰 期 間, 美 國 文 化 人 類 學 者 開 始 研 究 美 國 本 土 之 外 的 社 會, 提 高 了 對 非 原 始 社 會 和 社 會 文 化 變 遷 進 程 的 關 注 接 着,Mintz 以 他 於 戰 後 在 波 多 黎 各 (Puerto Rico) 的 研 究 殖 民 地 甘 蔗 種 植 園 和 商 品 形 式 的 糖 融 入 世 界 市 場 的 歷 史 過 程 來 印 證 這 些 學 術 觀 點 和 傾 向 他 指 出 人 類 偏 好 甜 味 的 普 同 天 性 與 糖 在 飲 食 上 的 廣 泛 效 用 等 甜 蜜 之 權 力, 不 能 解 釋 自 18 世 紀 中 期 以 來 現 代 世 界 蔗 糖 消 費 的 巨 大 膨 脹 ; 對 這 現 象 的 解 釋 應 考 慮 在 殖 民 帝 國 * 作 者 是 約 翰 霍 普 金 斯 大 學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的 William L. Straus Jr. 人 類 學 榮 譽 講 座 教 授 他 十 分 感 謝 Rebecca J. Scott 教 授 和 Harmannus Hoetink 教 授 對 這 篇 文 章 的 撰 寫 所 提 供 無 價 的 重 要 幫 助 當 然 文 章 觀 點 的 責 任 全 歸 作 者 本 人 這 篇 文 章 於 1988 年 第 八 屆 Duijker 講 座 時 發 表 不 過 排 印 版 的 錯 誤 太 多, 所 以 作 者 決 定 以 影 印 版 來 發 行 歷 史 人 類 學 學 刊 第 二 卷 第 二 期 (2004 年 10 月 ), 頁

2 144 Sidney W. Mintz 時 期, 糖 作 爲 一 種 可 徵 稅 物 品 軍 隊 的 配 額 和 窮 人 的 食 品, 創 造 了 對 殖 民 地 農 業 生 產 的 需 求, 支 援 了 船 運 業 和 商 人 階 級 的 發 展, 並 促 成 了 殖 民 地 與 大 都 會 之 間 的 聯 繫 等 權 力 之 甜 蜜 因 素 Mintz 多 次 將 他 的 論 述 關 聯 到 Hubrecht C. J. Duijker 的 學 術 觀 點 Duijker 是 荷 蘭 的 著 名 心 理 學 家, Duijker 講 座 即 以 他 命 名 Mintz 指 出 Duijker 透 過 跨 文 化 比 較 來 建 立 他 對 文 化 和 人 的 個 性 之 間 之 關 係 的 看 法, 是 提 出 以 文 化 來 解 釋 社 會 現 實, 而 非 以 人 類 的 天 性 來 解 釋 從 這 個 觀 點 出 發,Mintz 試 圖 說 明 文 化 和 社 會 因 素 而 非 生 物 性 的 因 素, 怎 樣 幫 助 我 們 更 好 地 理 解 糖 這 一 種 消 費 商 品 的 歷 史 Mintz 對 糖 業 怎 樣 將 歐 美 帝 國 殖 民 地 農 業 生 產 融 入 世 界 經 濟 與 政 治 體 系 的 研 究, 展 現 了 在 第 二 次 世 界 大 戰 後 政 治 經 濟 學 派 的 分 析 在 文 化 人 類 學 所 形 成 的 一 個 新 的 發 展 方 向 雖 然 Mintz 在 這 演 講 中 將 文 化 的 概 念 關 聯 到 戰 前 美 國 人 類 學 所 強 調 文 化 在 個 別 群 體 的 獨 特 性, 以 及 Duijker 在 跨 文 化 研 究 中 討 論 國 族 文 化 和 人 格 的 關 係 等 方 面, 但 政 治 經 濟 學 派 對 文 化 的 概 念 有 其 獨 特 的 理 解 和 分 析 在 這 個 視 野 下, 文 化 是 在 不 平 等 的 權 力 和 財 富 分 配 脈 絡 中 所 產 生 的 人 們 對 事 物 的 感 觀 和 認 識, 既 反 映 並 維 繫 着 該 分 配 體 制 這 樣, 文 化 不 是 一 個 非 物 質 性 的 象 徵 體 系, 而 是 一 套 與 客 觀 的 和 具 體 的 經 濟 政 治 力 量 緊 密 關 連 的 價 值 和 理 念 Mintz 的 論 述, 亦 對 應 着 在 70 年 代 基 於 政 治 經 濟 學 分 析 發 展 出 來 的 世 界 體 系 理 論, 一 反 戰 前 文 化 人 類 學 將 個 別 非 西 方 人 群 視 為 單 獨 自 主 的 社 會 文 化 系 統 的 看 法 他 嘗 試 考 察 大 型 的 區 域 國 家 和 跨 國 的 政 治 經 濟 力 量, 如 何 透 過 全 球 性 資 本 主 義 入 侵 地 方 社 會, 以 及 在 這 歷 史 過 程 中 所 產 生 的 反 應 和 後 果 Mintz 對 殖 民 主 義 與 資 本 主 義 具 體 的 發 展 和 變 化 的 關 注, 展 示 了 人 類 學 的 歷 史 視 野 中 的 一 個 特 殊 的 視 角 * * * H. C. J. Duijker 教 授 在 他 的 人 類 行 爲 理 論 視 野 中, 從 不 低 估 文 化 概 念 的 重 要 性, 這 是 他 的 永 恒 功 績 堅 持 在 相 關 的 社 會 和 歷 史 脈 絡 中 理 解 人 類 行 爲 如 何 呈 現 出 其 獨 有 的 形 態, 並 認 為 人 類 行 為 無 法 與 一 些 特 定 文 化 環 境 的 具 體 性 質 相 分 離,Duijker 教 授 把 心 理 學 這 門 他 自 己 的 研 究 領 域, 堅 定 地 定 位 在 社 會 科 學 之 中 他 對 文 化 和 人 的 個 性 之 關 係 的 看 法 非 常 清 楚 地 展 現 在 一 篇 標 題 爲

3 甜 蜜 之 權 力 與 權 力 之 甜 蜜 145 心 理 學 的 問 題 (De problematische psychologie) 的 論 文 中 1 在 該 文 中, Duijker 討 論 了 典 型 地 代 表 我 們 在 包 括 自 然 科 學 的 所 有 領 域 中, 進 行 解 釋 工 作 時 所 嘗 試 的 多 元 詮 釋 方 法, 並 向 我 們 之 中 那 些 急 躁 地 堅 持 認 爲 對 人 類 行 爲 的 解 釋 可 以 是 單 因 素 的, 毫 不 含 糊 的, 甚 至 簡 單 的 行 爲 科 學 家 發 出 了 有 節 制 但 卻 非 常 明 白 的 警 告 我 希 望 能 爲 Duijker 教 授 的 觀 點 提 供 支 援 我 在 此 所 做 的 第 一 個 嘗 試 是 以 美 國 文 化 人 類 學 歷 史 作 爲 一 個 有 利 視 角 如 果 我 能 成 功 地 展 示 這 段 歷 史 與 Duijker 的 觀 點 之 關 係 的 話, 那 麽 我 還 希 望 能 從 自 己 的 著 作 中 徵 引 材 料, 以 便 提 供 更 多 不 同 歷 史 時 段 的 實 證 當 人 類 學 工 作 者 第 一 次 聲 稱 非 西 方 人 群 的 行 爲 應 該 根 據 他 們 自 己 的 定 義 來 衡 量, 而 非 根 據 由 外 來 觀 察 者 強 加 的 外 部 標 準 來 衡 量 的 時 候, 可 以 說 人 類 學 已 成 爲 一 門 自 我 意 識 的 科 學 這 一 時 刻 可 以 美 國 人 類 學 爲 例 識 認 出 來 在 1883 年, 由 物 理 學 家 轉 變 爲 人 類 學 家 的 德 裔 學 者 Franz Boas 參 加 了 北 極 愛 斯 基 摩 人 地 區 的 地 理 調 查 Boas 他 的 下 屬 Wilhelm 以 及 陪 同 他 們 並 作 爲 嚮 導 的 一 位 被 稱 爲 信 號 (Signa) 的 愛 斯 基 摩 人, 在 極 度 嚴 酷 的 冬 天 來 到 了 位 於 Cumberland 海 灣 西 北 部 底 端 的 Anarnitung 在 26 個 小 時 的 行 程 中, 他 們 大 多 數 時 間 都 迷 了 路, 在 攝 氏 零 下 45 度 的 冰 面 上 行 走 他 們 可 怕 的 經 歷 直 到 抵 達 一 個 愛 斯 基 摩 人 營 地 才 結 束, 在 那 裡 他 們 終 於 可 以 休 息 一 下, 還 可 以 取 暖 用 膳 和 睡 覺 作 爲 一 個 非 常 敬 業 的 記 錄 者,Boas 在 接 下 來 的 兩 天 中 寫 下 他 的 觀 察, 其 中 一 些 最 有 趣 的 評 論 可 以 在 他 給 未 婚 妻 Marie Krackowizer 的 信 中 找 到 那 個 時 候,Boas 可 能 經 歷 了 真 正 的 舒 解, 因 爲 他 被 熱 情 好 客 的 愛 斯 基 摩 主 人 從 幾 乎 無 可 生 還 的 情 況 下 救 活 了 : 雖 然 這 些 野 蠻 人 忍 受 着 普 遍 的 貧 困, 但 當 有 人 從 狩 獵 中 帶 回 戰 利 品 的 時 候, 所 有 人 都 參 加 到 吃 喝 的 歡 樂 中, 難 道 這 不 是 一 個 美 麗 的 風 俗 嗎? 我 經 常 問 自 己, 我 們 的 優 越 社 會 到 底 有 什 麽 比 那 些 野 蠻 人 的 社 會 優 勝 的 地 方 當 我 看 到 他 們 的 風 俗 越 多, 就 越 意 識 到 我 們 沒 有 權 利 看 不 起 他 們 在 我 們 的 群 體 當 中 你 那 裡 能 找 到 這 樣 真 正 的 熱 情 好 客 呢? 在 這 裡, 人 們 沒 有 絲 毫 抱 怨 地 樂 意 承 擔 任 何 要 求 他 們 完 成 的 任 務 我 們 沒 有 權 利 去 譴 責 他 們 那 些 在 我 們 看 來 荒 謬 的 生 活 方 式 和 迷 信 相 對 地 說, 我 們 這 些 受 過 高 等 教 育 1 Hubrecht Duijker, De Problematische Psychologie, in his De Problematische Psychologie en Andere Psychologische Opstellen (Amsterdam: Boom Meppel, 1979),

4 146 Sidney W. Mintz 的 人 更 糟 對 傳 統 和 舊 習 俗 的 恐 懼 深 植 在 人 類 的 頭 腦 中, 並 以 同 樣 的 方 式 規 範 着 這 裡 的 生 活, 但 這 恐 懼 卻 阻 礙 了 我 們 一 切 的 進 步 我 相 信 要 每 一 個 個 人 或 群 體 放 棄 對 傳 統 的 恐 懼 而 去 遵 從 通 向 真 理 的 道 路, 是 一 場 困 難 的 鬥 爭 愛 斯 基 摩 人 就 坐 在 我 的 身 邊, 他 們 的 嘴 裡 是 生 的 海 豹 肝 臟 ( 這 張 紙 後 面 的 血 跡 可 以 告 訴 你 我 怎 樣 參 與 其 中 ) 作 爲 一 個 有 思 想 的 人, 我 認 爲 這 個 旅 程 最 重 要 的 成 果 在 於 加 強 了 我 的 觀 點, 即 文 明 的 人 僅 僅 是 相 對 的, 一 個 人 的 價 值 必 須 以 他 的 內 心 修 養 (Herzensbildung) 來 評 判 這 一 品 質 在 這 裡 的 愛 斯 基 摩 人 中 或 有 或 無, 正 如 在 我 們 之 中 也 是 一 樣 的 2 很 多 作 者 都 從 Boas 的 通 信 中 提 起 過 這 段 話, 因 爲 它 非 常 清 楚 地 表 明 Boas 的 認 識 : 以 科 技 作 爲 標 準 來 對 整 體 性 的 文 化 進 行 比 較, 危 險 地 忽 視 了 什 麽 才 是 對 共 同 人 性 更 爲 基 本 的 衡 量 標 準, 因 而 傾 向 於 以 諸 如 文 字 冶 鐵 或 內 燃 機 等 科 技 成 就 的 有 無 來 作 爲 比 較 的 特 殊 尺 度, 由 此 衍 生 出 不 健 全 的 道 德 評 判 在 此 之 後 Boas 作 爲 美 國 人 類 學 的 創 立 者 和 先 驅 的 生 涯 中, 一 貫 地 強 調 人 類 的 普 同 屬 性 超 越 了 技 術 能 力 方 面 的 差 異, 儘 管 他 在 自 己 的 研 究 中 專 注 於 對 特 定 人 群 進 行 深 入 的 非 比 較 性 研 究 他 放 棄 進 行 群 體 之 間 的 比 較, 而 倡 導 加 強 對 他 們 的 生 活 方 式 的 特 殊 性 進 行 調 查 Boas 從 根 本 上 反 對 單 線 進 化 論, 以 及 這 些 理 論 下 社 會 特 徵 和 技 術 特 徵 的 關 聯, 使 得 他 看 到 的 每 個 社 會 都 是 在 對 人 類 生 活 問 題 的 解 決 方 法 進 行 獨 一 無 二 的, 不 能 被 重 複 的 獨 特 性 實 驗 如 果 他 曾 認 爲 任 何 一 個 解 決 方 案 在 道 德 上 比 另 一 個 優 越 的 話, 他 從 未 對 後 繼 者 顯 露 過 這 種 看 法 或 許 Boas 比 他 同 時 代 的 任 何 一 位 美 國 或 歐 洲 同 行 更 積 極 地 發 展 和 強 調 以 文 化 概 念 作 爲 對 人 類 行 爲 差 異 性 的 一 個 解 釋 工 具, 而 且 通 過 科 學 的 工 作 反 駁 了 當 時 普 遍 地 依 賴 以 人 類 體 質 的 差 異 來 作 爲 解 釋 的 來 源 他 開 展 過 很 多 體 質 人 類 學 的 研 究 但 這 種 細 緻 的 和 龐 大 的 研 究 所 彙 集 的 效 果 是 有 力 的 結 論, 指 出 不 同 人 群 之 間 的 體 質 差 異 對 於 解 釋 群 體 行 爲 的 不 同 並 無 意 義 相 反,Boas 越 來 越 依 賴 由 一 群 人 的 集 體 社 會 傳 統 所 衍 生 的 不 同 之 處, 來 作 爲 解 釋 他 們 的 行 爲 差 異 性 的 基 礎, 同 時 並 仔 細 考 慮 他 們 所 面 對 的 歷 史 和 自 然 條 件 人 群 獨 特 的 生 活 方 式 所 處 的 自 然 環 境, 可 被 清 楚 地 看 到 影 響 着 那 生 活 方 式 的 細 節 2 Douglas Cole, The Value of a Person Lies in His Herzensbildung : Franz Boas Baffin Island Letter-Diary, , in Observers Observed: Essays on Ethnographic Fieldwork, ed. George W. Stocking (Madison: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 1983), 31.

5 甜 蜜 之 權 力 與 權 力 之 甜 蜜 147 日 常 生 活 習 俗 中 的 特 殊 因 素, 如 信 仰 偏 見 技 能 及 其 他 一 切, 可 從 相 鄰 的 社 會 之 間 傳 入 或 傳 出, 互 相 滲 透, 這 亦 被 認 爲 在 形 成 任 何 文 化 的 特 徵 性 形 態 方 面 舉 足 輕 重 顯 然, 個 別 社 會 也 可 發 明 或 即 興 湊 成 意 識 形 態 的 和 技 術 上 的 特 殊 辦 法, 來 解 決 他 們 面 對 的 問 題 但 信 仰 習 慣 和 風 俗 並 不 能 被 視 爲 像 皮 膚 的 顏 色 或 毛 髮 的 形 態 般 遺 傳 的, 亦 不 像 人 類 體 質 賦 予 的 遺 傳 因 素 般 一 成 不 變 的, 儘 管 它 們 有 持 續 性 反 之, 一 個 群 體 的 典 型 信 仰 習 慣 和 風 俗 可 被 視 爲 構 成 一 個 群 體 的 集 體 傳 統 或 文 化 由 此 說 明, 文 化 的 理 論 始 於 將 文 化 本 身 當 作 人 類 特 有 的 性 質 或 能 力 的 假 設 : 基 於 我 們 普 同 的 種 群 天 賦, 以 及 我 們 這 種 群 以 運 用 象 徵 的 能 力 來 操 控 所 居 住 的 真 實 和 假 想 世 界, 每 個 赤 裸 的 野 蠻 人 是 和 任 何 其 他 人 一 樣 有 文 化 的 在 Boas 之 後, 亦 如 在 他 之 前, 人 類 學 面 對 在 觀 察 中 區 分 至 少 3 種 人 類 行 爲 的 挑 戰 有 一 些 行 爲 可 以 被 標 識 爲 泛 人 類 的, 是 這 種 群 的 典 型 行 爲 ; 有 一 些 行 爲 對 特 定 人 群 來 說 是 常 規 性 的, 不 管 這 些 人 群 是 根 據 體 質 的 或 社 會 的 準 則 來 定 義 ; 最 後 一 類 是 個 人 與 個 人 之 間 有 所 差 異 的 行 爲 譬 如 在 普 同 屬 性 的 層 次, 有 言 語 這 種 人 類 最 具 特 色 的 通 訊 形 式 目 前 在 科 學 上 還 沒 有 發 現 任 何 缺 乏 系 統 性 象 徵 通 訊 能 力 的 人 群, 或 任 何 一 個 缺 乏 說 話 能 力 的 正 常 人, 而 言 語 是 這 些 通 訊 中 最 高 級 的 系 統 模 式 此 外, 沒 有 任 何 絕 對 令 人 信 服 的 科 學 根 據 可 以 說 明 某 種 語 言 比 另 一 種 更 先 進 更 複 雜 在 群 體 屬 性 的 層 次, 有 由 某 些 語 言 社 群 所 使 用 的 特 定 語 言, 其 中 並 有 特 定 的 區 域 性 方 言 ( 全 國 性 的 語 言 是 政 治 的 產 物, 在 這 個 意 義 上 它 們 只 是 神 聖 化 了 的 方 言 ) 在 個 體 差 異 的 層 次, 存 在 個 人 習 語, 即 特 定 語 言 的 個 別 講 者 的 言 語 模 式, 沒 有 兩 個 人 是 完 全 相 同 的 看 來 似 乎 在 個 人 的 文 化 群 體 的, 或 整 個 人 類 種 群 的 不 同 層 次 上, 某 一 層 次 的 問 題 的 答 案 並 不 可 作 爲 另 一 層 次 的 問 題 的 完 整 答 案, 甚 至 也 不 清 楚 同 樣 的 理 論 觀 點 在 不 同 的 層 次 能 提 供 多 少 解 釋 但 是 一 般 人 仍 希 望, 在 一 個 層 次 的 理 論 觀 點 最 終 能 證 實 與 其 他 任 何 一 個 層 次 的 理 論 觀 點 是 完 全 一 致 的 人 類 形 成 一 個 單 一 的 種 群, 文 化 的 能 力 實 際 上 把 我 們 定 義 爲 人 類, 使 文 化 成 爲 我 們 這 個 種 群 的 一 種 屬 性 雖 然 語 言 似 乎 比 其 他 社 會 現 象 更 容 易 用 以 描 繪 這 些 層 次 的 區 分 特 點, 但 對 文 化 人 類 學 來 說 問 題 是 相 同 的 正 如 Kluckhohn 和 Murray 所 說, 每 個 人 在 某 些 方 面 與 任 何 另 一 個 人 都 相 似, 在 某 些 方 面 與 某 些 人 相 似, 而 在 另 一 些 方 面 卻 與 任 何 人 都 不 相 似 3, 但 跟 隨 這 一 斷 言 而 來 的 是 我 們 應 該 審 問 自 己 : 我 們 種 3 Clyde Kluckhohn and Henry Murray, Personality Formation: The Determinants, in

6 148 Sidney W. Mintz 群 的 普 同 屬 性, 不 同 人 群 間 的 差 異 以 及 個 人 之 間 的 差 異 是 否 都 可 以 用 相 同 的 用 語 來 解 釋 對 此 問 題 的 回 答 看 來 確 實 是 否 定 的, 我 希 望 在 此 提 供 一 些 爲 何 如 此 的 原 因 爲 此, 我 要 大 家 特 別 關 注 那 些 被 視 爲 特 定 人 群 特 徵 性 的 行 爲, 並 討 論 此 等 人 群 的 本 質 屬 性 及 這 些 彰 顯 群 體 與 群 體 之 間 可 預 期 的 差 異 的 行 爲 種 類 爲 了 那 個 目 的, 對 人 類 學 文 化 概 念 的 發 展 的 一 點 關 注 可 以 是 有 用 的 Boas 的 第 一 位 學 生 Alfred Kroeber 比 他 的 老 師 更 感 興 趣 於 發 展 一 個 普 遍 性 的 文 化 理 論 Kroeber 在 一 篇 著 名 的 論 文 中 ( 他 後 來 否 定 了 其 中 一 小 部 份 ) 借 用 了 Herbert Spencer 的 一 個 術 語, 並 將 之 置 於 新 的 用 法 4 當 我 們 考 慮 文 化 的 時 候, 我 們 處 理 的 是 某 種 有 機 (organic) 的 東 西 即 由 人 類 有 機 體 製 造 的 東 西, 但 如 果 要 更 明 瞭 地 理 解 它 的 話, 我 們 定 要 把 它 看 作 某 種 超 過 有 機 的 東 西 5 對 這 種 超 越 了 有 機 性 的 文 化 特 質,Kroeber 引 用 了 Spencer 的 超 有 機 (superorganic) 一 詞 6 但 文 化 不 只 是 超 有 機 的, 同 時 也 是 超 個 人 的 : 有 某 些 文 化 的 特 質, 諸 如 可 傳 播 性 高 度 差 異 性 累 積 性 價 值 標 準 對 個 人 的 影 響 等, 是 很 難 以 個 性 或 個 體 的 有 機 組 織 來 解 釋 或 從 中 看 出 意 義 來 的 文 化 的 這 些 特 性 或 特 質 顯 然 並 非 如 此 附 屬 於 有 機 的 個 人, 而 是 附 屬 於 人 群 社 會 的 行 動 和 行 爲 的 產 物, 即 附 屬 於 文 化 7 這 段 文 字 可 能 讓 一 些 人 看 起 來 有 些 迷 惑 我 把 它 的 意 思 解 讀 爲 對 人 類 行 爲 的 完 整 理 解, 不 能 以 檢 驗 孤 立 的 個 人 來 達 到 ( 或 化 約 爲 此 ) 他 們 是 什 麽, 以 及 他 們 所 思 所 做 和 他 們 的 行 動 與 其 後 果, 都 是 社 會 性 的 因 其 如 此, 社 會 行 Personality in Nature, Society and Culture, eds. Clyde Kluckhohn and Henry Murray (New York: Knopf, 1948), Alfred Kroeber, The Superorganic, American Anthropologist, XIX (1917): Alfred Kroeber, Anthropology: Race, Language, Culture, Psychology, Prehistory (New York: Harcourt Brace, 1948), Kroeber 選 擇 超 有 機 一 詞 而 不 採 用 文 化 一 詞, 可 能 有 一 些 歷 史 的 因 素 當 超 有 機 一 文 在 1917 年 發 表 的 時 候, 歐 洲 正 處 於 一 場 可 怕 的 戰 爭 中, 而 美 國 還 沒 有 參 與 其 中 德 文 Kultur 一 詞 在 反 德 情 緒 十 分 高 漲 的 美 國 暗 含 了 輕 蔑 之 意 Kroeber 與 Boas Lowie 以 及 其 他 幾 個 出 色 的 美 國 人 類 學 家 一 樣, 都 有 德 國 血 統 這 可 以 幫 助 我 們 解 釋 他 選 擇 創 造 新 詞, 而 不 用 與 英 語 同 源 的 德 語 詞 Kultur 7 Alfred Kroeber, Anthropology: Race, Language, Culture, Psychology, Prehistory, 254.

7 甜 蜜 之 權 力 與 權 力 之 甜 蜜 149 爲 不 能 化 約 爲 對 個 人 行 爲 的 分 析 8 當 然 這 並 不 是 說 不 能 對 個 人 行 爲 進 行 分 析, 或 是 說 這 樣 的 分 析 缺 乏 意 義 而 是 要 提 出, 將 現 象 置 於 不 同 的 層 次 上 進 行 分 析 會 有 不 同 的 結 果 以 化 學 和 生 物 的 分 析 爲 例, 並 非 要 兩 者 比 較 出 孰 優 孰 劣, 但 它 們 的 研 究 方 法 和 成 果 表 達 不 同 的 事 物 在 此 觀 點 上, 我 不 得 不 表 明 我 從 來 沒 有 完 全 理 解 爲 何 Kroeber 的 主 張 不 但 激 起 過 質 疑, 並 曾 引 發 熱 烈 的 爭 論 Kroeber 由 於 堅 持 文 化 的 超 肉 體 社 會 傳 播 因 而 是 集 體 和 積 累 的 特 性, 被 指 責 爲 假 定 了 人 類 無 意 識 地 或 無 助 地, 受 制 於 某 種 無 法 觸 摸 理 解 的 但 又 是 強 有 力 的 外 在 影 響, 但 我 認 爲 Kroeber 實 際 所 說 的 要 簡 單 得 多 如 果 人 類 本 性 是 社 會 性 的, 並 具 有 靈 長 類 動 物 在 漫 長 的 嬰 兒 和 孩 童 階 段 極 度 依 賴 的 特 性 ; 如 果 要 求 有 大 量 的 社 會 學 習 才 能 使 一 個 人 在 自 己 的 社 會 中 變 得 有 文 化 無 論 那 個 社 會 被 假 設 爲 多 麽 原 始 的 簡 而 言 之, 如 果 作 爲 人 類 必 須 意 味 着 吸 收 了 足 夠 的 本 人 自 己 社 會 的 文 化 形 式, 才 能 被 視 爲 有 特 定 文 化 意 涵 的 人, 那 麽 我 相 信 Kroeber 的 主 張 不 僅 並 不 例 外, 而 且 是 無 懈 可 擊 的 最 簡 單, 或 許 也 是 最 有 說 服 力 的 類 比 可 能 就 是 語 言,Kroeber 這 樣 寫 道 : 同 樣, 英 語 也 是 文 化 的 一 部 份 說 講 和 理 解 某 些 或 任 何 語 言 的 能 力 都 是 有 機 的 : 這 是 人 類 種 群 的 一 項 能 力 文 字 的 聲 音 當 然 是 由 個 人 所 作 的, 而 不 是 由 種 群 所 作 的 但 構 成 英 語 的 文 字 形 式 語 法 和 意 義 的 整 體 集 合 卻 是 千 千 萬 萬 人 多 個 世 紀 以 來 的 積 累 和 集 體 產 物 我 們 之 中 沒 有 人 爲 自 己 創 造 或 發 明 了 所 說 的 英 語 他 說 的 乃 是 按 照 既 成 的, 來 自 他 千 千 萬 萬 的 前 人 長 者 和 同 齡 人 所 說 的 英 語 顯 然 是 超 個 人 的, 意 即 它 比 任 何 個 別 的 人 的 言 語 大 得 多 和 更 重 要, 並 且 英 語 對 他 的 言 語 的 影 響 無 限 地 多 於 他 的 言 語 對 英 語 的 影 響 英 8 我 在 這 裡 的 引 文 來 自 Alfred Kroeber 1948 年 出 版 的 Anthropology: Race, Language, Culture, Psychology, Prehistory 一 書 中 對 這 些 觀 點 的 陳 述, 雖 然 他 在 1917 年 發 表 的 The Superorganic 一 文 中, 已 提 出 過 這 樣 的 見 解 當 然 人 類 學 的 資 料 必 須 收 集 自 個 人 ; 雖 然 整 個 調 查 過 程 都 會 做 對 群 體 中 個 人 的 觀 察, 但 是 許 多 或 大 部 份 的 田 野 工 作 都 是 以 與 受 訪 者 對 話 的 形 式 進 行 的, 但 要 跨 越 收 集 自 個 人 的 材 料 與 接 下 來 應 用 於 群 體 的 概 括 兩 者 之 間 的 橋 樑 是 很 難 的, 無 論 對 人 類 學 家 心 理 學 家 還 是 其 他 社 會 學 家 來 說 都 是 一 樣 可 以 肯 定 的 是 確 實 存 在 這 樣 的 橋 樑, 而 它 是 不 能 被 忽 視 的 也 許 通 過 心 理 分 析 可 以 醫 治 種 族 偏 見 的 偏 執 者, 但 這 並 不 表 示 能 把 對 偏 執 的 解 釋 化 約 為 一 個 個 人 心 理 的 現 象, 就 如 不 能 以 個 人 有 侵 略 行 爲 這 個 事 實 來 完 滿 地 解 釋 戰 爭

8 150 Sidney W. Mintz 語 也 是 超 有 機 的, 即 它 的 文 字 和 意 義 不 是 人 類 作 爲 有 機 體 的 直 接 產 物 或 結 果, 否 則 所 有 人 都 自 發 地 用 同 樣 的 方 式 說 話, 就 像 他 們 用 同 樣 的 方 式 走 路 一 樣 相 反, 他 們 怎 樣 說 話 絕 大 部 份 取 決 於 他 們 在 此 成 長 的 社 會 以 前 說 話 的 方 式 9 說 完 這 個 例 子,Kroeber 主 張 一 個 文 化 事 實 總 是 一 個 歷 史 事 實 ; 我 們 所 能 獲 得 最 接 近 的 和 通 常 最 爲 完 整 的 理 解, 是 個 歷 史 性 事 實 就 更 大 的 範 圍 來 說, 把 文 化 稱 作 超 有 機 的 或 超 個 人 的, 意 味 着 它 服 膺 於 歷 史 的 詮 釋 多 於 有 機 的 或 心 理 的 詮 釋 10 這 種 頗 爲 溫 和 ( 在 我 看 來 如 此 ) 的 主 張 在 40 年 代 並 非 被 如 此 看 待 那 時 的 英 國 社 會 人 類 學 的 領 袖 自 滿 地 聲 稱, 歷 史 對 我 們 理 解 無 文 字 的 社 會 無 關 宏 旨, 或 僅 是 缺 乏 想 象 力 的 人 類 學 者 所 採 取 的 最 後 手 段 今 天 看 起 來 似 乎 已 經 很 少 有 爭 議 了, 因 爲 歷 史 的 作 用 正 被 美 國 人 類 學 者 復 原 ; 或 者 說 得 更 好 些, 因 爲 美 國 人 類 學 者 表 現 出 自 己 更 爲 準 備 好 被 歷 史 所 復 原 我 提 到 的 3 個 行 爲 組 織 的 層 次 中, 文 化 人 類 學 一 直 最 感 興 趣 的 是 中 間 的, 即 群 體 的 層 次, 也 就 是 個 別 獨 特 文 化 的 那 層 幾 乎 所 有 人 類 學 的 所 謂 經 典 著 作 都 定 位 在 這 一 層 次 : 如 Malinowski 關 於 Trobriand 群 島 島 民 的 著 作 Radcliffe-Brown 關 於 Andaman 島 民 的 著 作 Evans-Pritchard 關 於 Nuer 人 的 著 作 Boas 關 於 中 部 愛 斯 基 摩 人 的 著 作 Firth 關 於 Tikopia 人 的 著 作 等 等 11 在 9 Alfred Kroeber, Anthropology: Race, Language, Culture, Psychology, Prehistory, 255. 雖 然 我 不 能 在 此 處 理, 但 是 美 國 人 類 學 理 論 史 上 的 一 個 有 趣 的 問 題 是 與 這 個 討 論 路 向 相 關 的 討 論 Kroeber 的 超 有 機 概 念 最 早 又 最 精 湛 的 評 論 家 之 一, 是 偉 大 的 美 國 語 言 學 家 Edward Sapir ( ) Sapir 發 現 這 一 概 念 至 少 在 兩 方 面 存 在 幾 分 誤 導, 雖 然 當 時 他 支 持 Kroeber 關 於 人 類 學 心 理 學 和 自 然 科 學 之 間 關 係 的 反 化 約 觀 點 (E. Sapir, Do We Need a Superorganic? American Anthropologist XIX (1917): ) 但 在 他 自 己 研 究 語 言 歷 史 的 工 作 中,Sapir 提 出 了 語 言 學 漂 流 (linguistic drift) 的 理 念 (E. Sapir, Language (New York: Harcourt Brace, 1939 [1921]), ), 與 超 有 機 的 概 念 有 着 頗 爲 驚 人 的 相 似 性 究 竟 我 們 所 面 對 的 是 Kroeber 與 Sapir 的 理 念 之 間 真 實 的 不 一 致 性 還 是 Sapir 的 思 想 在 變 化, 並 不 完 全 清 楚 10 Alfred Kroeber, Anthropology: Race, Language, Culture, Psychology, Prehistory, Bronislaw Malinowski, Argonauts of the Western Pacific: An Account of Native Enterprise and Adventure in the Archipelagoes of Melanesian New Guinea (New York: Dutton, 1984); Alfred Radcliffe-Brown, The Andaman Islanders: A Study in Social Anthropology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22); Edward Evans-Pritchard, The Nuer: A Description of the Modes of Livelihood and Political Institutions of a Nilotic People (Oxford:

9 甜 蜜 之 權 力 與 權 力 之 甜 蜜 151 Benedict 和 Mead 的 作 品 中, 雖 然 採 用 了 比 較 的 方 法 來 突 出 強 烈 的 對 比, 但 差 異 巨 大 的 個 別 文 化 是 主 流 觀 點 然 而 Boas 和 他 的 學 生 亦 強 調 把 文 化 作 爲 一 個 獨 特 的 人 類 屬 性, 而 且 主 張 這 個 種 群 的 成 員 之 間 基 本 的 民 主, 就 像 我 嘗 試 建 議 的 那 樣 因 此, 每 個 文 化 是 一 個 例 證, 說 明 文 化 是 普 同 的 人 類 天 賦 這 個 普 遍 性 的 主 張 這 一 比 較 對 我 接 下 來 的 討 論 非 常 有 用, 爲 此 我 們 必 須 把 注 意 力 從 20 年 代 和 30 年 代 的 人 類 學 轉 移 到 戰 後 時 期 的 發 展 第 二 次 世 界 大 戰 期 間, 美 國 人 類 學 者 真 正 第 一 次 開 始 關 注 遠 離 他 們 國 境 的 社 會 和 文 化 我 相 信 這 一 基 礎 性 的 轉 移, 是 由 於 戰 爭 使 許 多 美 國 人 有 了 近 距 離 接 觸 外 面 世 界 的 機 會, 而 且 人 類 學 者 發 現 他 們 的 洞 察 見 識 和 方 法 對 別 人 來 說 是 有 用 的 以 Ruth Benedict 爲 例, 她 曾 在 第 二 次 世 界 大 戰 期 間 被 戰 略 服 務 辦 公 室 委 託 組 織 關 於 日 本 國 民 性 的 研 究 專 案, 作 爲 同 類 計 劃 之 一 Margaret Mead 領 導 研 究 小 組 探 討 飲 食 習 慣, 着 眼 於 戰 時 和 戰 後 的 政 策 Alexander Lesser 致 力 於 研 究 美 洲 國 家 的 戰 略 指 標, Alfred Metraux 也 是 如 此 所 有 這 些 學 者 的 第 一 次 田 野 調 查, 甚 而 他 們 的 主 要 民 族 誌 著 作 (Mead 例 外 ), 都 是 關 於 美 洲 印 第 安 人 的 因 此, 這 次 戰 爭 爲 美 國 學 者 打 開 了 新 的 視 野 在 美 國 人 類 學 歷 史 上, 從 業 者 第 一 次 不 再 以 美 國 本 土 爲 首 要 考 慮 這 些 變 化 意 味 着 關 於 世 界 整 體 的 意 識 的 增 長, 但 也 意 味 着 擴 大 了 的 對 非 原 始 社 會 和 社 會 文 化 變 遷 進 程 的 研 究 興 趣 例 如, 戰 後 不 久,Julian Steward 就 派 了 一 組 學 生 到 北 美 殖 民 地 波 多 黎 各, 對 這 個 大 型 複 雜 的 現 代 社 會 進 行 協 同 調 查 12 雖 然 這 個 專 案 的 理 論 抱 負 是 創 新 和 大 膽 的, 但 它 是 以 其 他 先 行 者 的 工 作 爲 基 礎 的, 這 包 括 社 會 學 家 Robert and Helen Lynd 對 印 第 安 那 Munice 地 區 居 民 所 經 歷 的 繁 榮 與 衰 退 的 調 查 Redfield 對 墨 西 哥 農 民 的 第 一 次 研 究 Embree 對 日 本 一 個 受 歧 視 村 莊 (buraku) 的 分 析 費 孝 通 對 一 個 處 於 外 來 引 導 經 濟 變 遷 的 陣 痛 中 的 中 國 村 莊 精 彩 而 簡 練 的 調 查, 以 及 Arensberg 和 Kimball 對 愛 爾 蘭 農 民 的 調 查 13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40); Franz Boas, The Central Eskimos (Sixth Annual Report of the Bureau of American Ethnology) (Washington, DC: GPO, 1883); Raymond Firth, We, The Tidopia: A Sociological Study of Kinship in Polynesia (New York: American Book Company, 1936). 12 Julian Steward, et al., The People of Puerto Rico (Urbana: 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 1956). 編 者 按 : 作 者 自 己 正 是 其 中 一 個 參 與 Julian Steward 這 項 計 劃 的 學 生 13 Robert S. Lynd and Helen Merrell Lynd, Middletown: A Study in Contemporany American

10 152 Sidney W. Mintz 自 那 個 時 候 開 始, 雖 然 人 類 學 專 業 無 形 的 名 聲 階 序 仍 然 給 予 關 於 無 文 字 人 群 的 研 究 崇 高 的 地 位 ( 特 別 是 關 於 那 些 有 着 我 們 不 熟 悉 的, 甚 至 是 危 險 的 習 俗 的 人 群 ), 但 已 勉 強 地 爲 很 多 其 他 種 類 的 研 究 創 造 了 空 間 1948 年, 當 我 開 始 在 波 多 黎 各 一 個 種 植 園 的 村 莊 進 行 田 野 調 查 的 時 候, 我 的 目 標 是 描 述 性 的 民 族 誌, 就 像 Boas 曾 經 定 義 的 那 種 但 我 嘗 試 描 述 和 憶 敘 的 是 一 群 無 財 產 的 人, 靠 薪 金 生 活 的 農 村 無 產 階 級, 在 任 何 一 方 面 都 絕 非 原 始, 他 們 的 社 會 並 且 在 過 去 的 半 個 世 紀 裡 經 歷 了 深 刻 而 急 劇 的 變 化 作 爲 美 國 的 一 個 殖 民 地, 波 多 黎 各 曾 被 證 明 爲 一 個 理 想 的 經 濟 發 展 地 點 在 美 國 從 西 班 牙 手 中 搶 奪 得 這 島 嶼 之 後 幾 年, 美 國 公 司 就 在 那 裡 建 立 了 大 規 模 的 現 代 蔗 糖 種 植 園 如 果 把 我 所 調 查 的 村 莊 描 述 爲 一 個 孤 立 的 農 民 社 區, 不 但 會 扭 曲 了 它 的 歷 史, 而 且 也 扭 曲 了 它 的 基 本 經 濟 特 徵, 因 爲 它 的 經 濟 已 以 糖 這 種 唯 一 的 產 品 緊 密 地 融 入 了 世 界 市 場 在 我 的 作 品 中, 我 所 描 述 的 生 活 在 Barrio Jauca, Santa Isabel 的 Canamalar 群 體 形 成 一 個 幾 近 純 粹 的 鄉 村 領 工 薪 者 社 區, 以 他 們 的 產 品 和 消 費 品 爲 紐 帶 與 外 界 緊 密 聯 繫 着, 並 且 除 了 政 治 的 還 有 心 理 的 依 附 14 但 我 從 來 沒 有 思 考 過 他 們 這 種 產 品 糖 的 市 場 的 性 質 和 歷 史, 也 許 那 是 可 預 料 的, 因 爲 我 被 這 些 生 產 者 包 圍 着, 而 他 們 的 生 活 方 式 正 是 我 當 時 所 試 圖 理 解 的 但 從 現 在 的 有 利 視 角 來 看, 似 乎 我 真 的 是 愚 鈍 了, 我 從 來 不 曾 思 索 過 那 些 糖 將 要 往 何 處 去, 在 獲 得 供 應 之 前 消 費 者 幹 了 些 什 麼 從 人 類 學 的 角 度 去 看 低 度 發 達 地 區 中 一 個 社 區 的 文 化, 而 該 社 區 由 於 爲 歐 洲 本 身 正 在 膨 脹 的 消 費 市 場 生 產 始 創 的 基 本 農 業 商 品, 被 捲 進 了 西 方 的 政 治 經 濟 模 式, 這 不 僅 與 傳 統 的 人 類 學 不 一 致, 而 且 在 當 時 甚 至 會 被 認 爲 性 質 上 是 反 人 類 學 的 這 個 研 究 並 非 要 檢 驗 或 想 象 與 現 代 世 界 的 浪 潮 相 隔 離 的 原 Culture (New York: Harcourt Brace, 1929); Robert S. Lynd and Helen Merrell Lynd, Middletown in Transition: A Study in Cultural Conflicts (New York: Harcourt Brace, 1937); Robert Redfield, Tepoztlán, a Mexican Village: A Study of Folk Life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30); John Embree, Suye Mura: A Japanese Village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39); Fei Hsiao-tung, Peasant Life in China: A Field Study of Country Life in the Yangtze Valley (London: Kegan Paul Trench Trubner & Co., 1939); Conrad Arensberg and Solon Kimball, Family and Community in Ireland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40). 14 編 者 按 : 可 參 考 Sidney W. Mintz, Cañamelar: Rural Sugar Proletariat, in The People of Puerto Rico, ed. Julian H. Steward (Urbana: 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 1956),

11 甜 蜜 之 權 力 與 權 力 之 甜 蜜 153 始 人, 而 是 刻 意 地 挑 選 以 融 合 於 較 爲 寬 廣 場 域 的 力 量 來 定 義 其 社 區 的 人 群, 作 爲 調 查 對 象 糖 茶 棉 花 和 香 蕉 對 西 方 而 言 是 熱 帶 的 物 質 表 現 ; 它 們 的 生 產 集 中 體 現 了 熱 帶 地 區 的 人 民 如 何 被 融 合 於 西 方 的 意 圖 當 我 們 認 識 到 自 15 世 紀 和 16 世 紀 的 地 理 大 發 現 時 代 開 始, 並 一 直 持 續 到 現 在, 那 些 所 謂 原 始 人 被 逼 朝 向 由 歐 洲 人 強 加 的 商 品 作 物 生 產 邁 進 的 時 候, 我 們 很 顯 然 地 看 到 這 些 生 產 無 論 如 何 並 非 這 麽 遠 離 原 始 的 世 界 像 糖 這 樣 的 一 種 商 品, 比 其 他 大 部 份 商 品 更 自 然 地 融 進 這 個 圖 景 裡 糖 的 歷 史 過 於 冗 長 複 雜, 不 便 在 此 贅 述 但 值 得 強 調 的 是, 在 整 個 歐 洲, 蔗 糖 的 使 用 相 對 比 較 新, 可 能 最 多 一 千 年, 而 它 普 遍 流 行 的 使 用 是 近 期 的 事 隨 着 種 植 園 在 美 洲 大 陸 的 發 展, 特 別 是 17 世 紀 中 期 以 後, 歐 洲 的 糖 價 才 開 始 下 降, 使 供 應 不 再 限 於 一 小 部 份 的 歐 洲 社 會, 並 從 藥 物 和 稀 有 香 料 變 爲 一 種 防 腐 劑, 一 種 陳 設 的 工 具, 一 種 甜 味 劑, 最 終 成 爲 一 種 食 物 我 已 嘗 試 處 理 這 個 從 高 貴 的 稀 有 物 到 平 凡 的 必 備 品 之 間 的 轉 變, 但 在 此 我 只 想 貫 注 於 我 的 論 點 的 一 個 部 份 15 這 部 份 在 我 看 來 似 乎 把 我 們 帶 回 到 Kroeber 的 反 化 約 主 義, 以 及 藉 此 回 到 H. C. J. Duijker 教 授 的 教 誨 我 們 不 以 糖 在 現 代 生 活 中 的 地 位 開 始 討 論, 而 以 似 乎 是 由 體 質 結 構 所 決 定 的 人 類 種 群 對 甜 味 的 偏 好 開 始, 這 種 口 味 因 人 性 而 凌 駕 於 所 有 其 他 口 味 之 上 關 於 甜 味 感 覺 的 研 究 使 我 們 清 楚 地 知 道 對 其 了 解 還 是 很 少, 雖 然 這 是 一 個 有 着 巨 大 實 用 利 益 和 科 學 興 趣 的 專 題 但 大 多 數 研 究 者 都 同 意 人 類 種 群 對 甜 味 有 着 先 天 的 癖 好, 這 作 爲 人 類 的 特 徵 可 能 與 早 期 靈 長 類 動 物 的 飲 食 習 慣 有 關 如 果 像 我 們 所 懷 疑 的, 甜 味 是 我 們 靈 長 類 祖 先 對 食 物 可 食 性 辨 別 的 一 個 標 誌, 那 麽 我 們 對 甜 食 的 喜 愛 就 有 古 老 的 遺 傳 基 礎 然 而 這 個 主 張 所 遇 到 的 困 難, 是 怎 樣 將 它 所 解 釋 的 具 體 化 在 基 督 教 時 代 開 始 的 某 個 時 候, 人 類 偶 然 發 現 把 自 然 狀 態 下 的 液 體 蔗 糖 加 工 成 固 體 結 晶 的 方 法 雖 然 毫 無 疑 問 這 首 先 是 以 甘 蔗 製 成, 但 其 他 諸 如 桄 榔 糖 楓 甜 菜 和 甜 高 梁, 即 中 國 甘 蔗 等 含 蔗 糖 ( 和 產 蔗 糖 ) 植 物 所 產 的 汁 液, 都 可 以 轉 化 爲 可 提 煉 成 結 晶 體 的 糖 漿 在 自 然 界 中 唯 一 可 相 比 擬 的 濃 烈 甜 味 就 是 蜂 蜜 ; 蜂 蜜 之 所 以 說 得 上 是 經 過 加 工 的 是 以 蜜 蜂 在 體 內 將 其 濃 縮 而 言 它 的 產 量 總 是 相 對 地 少 與 之 相 比 較, 從 液 體 蔗 糖 轉 化 爲 晶 體 糖 的 產 量, 幾 千 年 來 幾 乎 沒 有 間 斷 地 一 直 在 持 續 並 擴 大 在 1800 年 約 有 噸 供 給 世 界 市 場 ; 至 1880 年 那 個 數 字 是 噸 ; 第 一 次 世 界 大 戰 時 大 概 有 噸 ; 二 次 世 界 大 戰 結 束 時 有 Sidney Mintz, Suiker & Macht (Utrecht: Veen, 1985).

12 154 Sidney W. Mintz 噸 ;1985 年 時 接 近 一 億 噸 這 還 是 在 其 他 的 甜 味 劑 諸 如 果 糖 含 量 高 的 玉 米 糖 漿, 以 及 像 苯 基 丙 氨 酸 (phenylalinine) 這 樣 低 熱 量 的 甜 味 劑, 正 在 削 弱 了 蔗 糖 壟 斷 地 位 的 情 況 下 發 生 的 及 至 1970 年, 世 界 上 所 有 由 食 品 供 應 的 卡 路 里 熱 量 接 近 10% 是 蔗 糖 的 形 式 ; 相 對 其 他 現 有 食 品 的 卡 路 里 熱 量 來 說, 加 工 糖 的 卡 路 里 熱 量 一 直 在 上 升 加 工 糖 以 其 結 晶 蔗 糖 的 形 式 構 成 了 一 種 特 殊 的 產 品, 據 此 很 容 易 地 與 自 然 存 在 於 蔬 菜 水 果 和 像 甘 蔗 這 樣 的 植 物 中 的 蔗 糖 區 分 開 來 可 能 除 了 鹽 之 外, 精 煉 糖 在 化 學 成 份 上 是 我 們 所 食 用 的 最 純 正 的 物 品 而 實 際 上, 糖 的 早 期 名 字 之 一 就 是 阿 拉 伯 鹽, 大 概 是 因 爲 它 在 外 表 和 結 構 上 與 鹽 有 相 同 之 處 除 了 人 類 種 群 對 甜 味 有 似 乎 與 生 俱 來 的 偏 好 以 外, 液 體 和 晶 體 形 式 的 糖 特 別 適 用 於 與 其 他 食 物 混 合, 因 爲 它 本 身 沒 有 味 道, 不 像 楓 糖 或 半 精 煉 糖 那 樣 它 在 烹 飪 中 有 不 同 的 用 途, 包 括 與 醋 一 起 掩 蓋 其 他 味 道 ; 與 芥 末 或 番 茄 醬 一 起 強 化 其 他 的 味 道 ; 在 一 些 諸 如 茶 咖 啡 巧 克 力 等 的 苦 味 液 態 提 神 劑 和 諸 如 原 味 可 口 可 樂 的 軟 飲 料 中 作 爲 簡 單 的 甜 味 劑 ; 作 爲 防 腐 劑 與 煮 熟 的 水 果 一 起 來 製 作 果 醬 和 果 凍 ; 烘 焙 糕 餅 時 增 加 烘 焙 技 師 所 說 的 帶 走 效 應 ; 在 軟 飲 料 中 提 供 食 品 技 師 聲 稱 的 口 感 ; 在 麵 包 和 其 他 食 品 中 延 長 它 們 的 保 質 期 等 等 更 能 突 顯 加 工 糖 的 效 用 的 例 子, 莫 如 在 北 美 的 醫 院 中 嬰 兒 所 接 受 的 第 一 種 非 奶 製 品 的 營 養 物 是 含 有 5% 葡 萄 糖 的 水 溶 液 這 個 事 實 這 種 溶 液 被 用 來 評 估 新 生 兒 產 後 的 各 項 功 能, 因 爲 新 生 兒 對 葡 萄 糖 的 適 應 比 水 好 16 目 前 蔗 糖 仍 然 是 人 類 的 一 個 主 要 甜 味 來 源, 雖 然 它 的 地 位 在 近 幾 十 年 來 受 到 了 其 他 物 質 的 挑 戰, 特 別 是 果 糖 含 量 高 的 玉 米 糖 漿 大 多 數 蔗 糖 是 從 甘 蔗 和 甜 菜 提 取 的, 有 較 少 部 份 來 自 桄 榔 和 糖 楓 等 糖 的 消 費 模 式 在 過 去 50 年 發 生 了 巨 大 的 變 化, 其 中 最 重 要 的 一 種 轉 變 是 從 家 庭 的 直 接 的 使 用 轉 變 爲 所 謂 間 接 的 工 業 使 用 用 一 種 略 爲 不 同 的 方 式 來 解 釋, 我 們 今 天 在 西 方 所 食 用 的 加 工 糖, 越 來 越 多 的 已 經 存 在 於 我 們 購 買 或 訂 製 的 食 品 中, 而 越 來 越 少 地 是 經 我 們 刻 意 的 選 擇 而 添 加 到 食 物 中 在 美 國,1980 年 的 比 例 是 36% 爲 直 接 使 用 糖,64% 爲 工 業 使 用 ; 在 荷 蘭, 比 例 是 25% 直 接 使 用 和 75% 工 業 使 用 這 16 Norge W. Jerome, Taste Experience and the Development of a Dietary Preference for Sweet in Humans: Ethnic and Cultural Variations in Early Taste Experience, in Taste and Development: The Genesis of Sweet Preference, ed. James M. Weiffenbach, Fogarty International Center Proceedings, No. 32 (Bethesda: U.S. Dept. of Health, Education and Welfare, Public Health Service, National Institute of Health, 1977), 236.

13 甜 蜜 之 權 力 與 權 力 之 甜 蜜 155 些 統 計 有 一 定 的 重 要 性, 因 爲 很 明 顯, 當 我 們 食 用 越 來 越 多 的 成 品 食 物 時, 降 低 了 我 們 直 接 地 影 響 食 糖 涉 入 量 的 能 力 由 這 些 材 料 引 發 的 一 個 重 要 問 題, 是 關 於 喜 愛 甜 食 的 天 然 本 性 看 起 來 似 乎 這 種 喜 好 可 以 自 圓 其 說, 其 解 釋 如 下 : 最 非 天 然 的 環 境 有 時 能 爲 人 類 天 性 提 供 最 好 的 例 證 西 方 人 消 耗 精 煉 糖 的 人 均 量 巨 大, 因 爲 對 多 數 人 來 說, 越 甜 的 食 品 越 好 吃 人 類 對 甜 味 的 偏 好 最 終 可 以 被 解 釋 爲 人 類 祖 先 的 一 項 環 境 適 應, 使 他 們 偏 愛 最 成 熟 的, 因 而 是 最 甜 的 水 果 換 句 話 說, 過 去 時 代 中, 天 擇 的 壓 力, 通 過 精 煉 糖 的 人 造 超 常 態 刺 激 物 表 現 得 最 爲 顯 著, 儘 管 有 證 據 證 明 食 用 精 煉 糖 是 適 應 不 良 的 17 但 是 這 種 終 極 解 釋 並 未 能 增 進 我 們 的 理 解 它 與 其 他 假 定 的 終 極 解 釋 有 相 類 似 的 解 釋 力 : 產 生 戰 爭 的 原 因 是 人 類 生 而 有 之 的 侵 略 性 ; 對 資 本 主 義 的 最 終 解 釋 是 我 們 進 行 買 賣 和 交 換 的 內 在 天 性 ( 後 來 在 我 們 的 歷 史 中, 又 以 我 們 對 自 由 的 熱 愛 作 爲 解 釋 ); 種 族 主 義 和 偏 執 是 某 種 天 生 的 群 體 內 部 情 感 的 結 果 ; 如 此 種 種 這 些 解 釋 的 共 同 之 處, 是 含 糊 地 從 那 些 可 以 被 描 述 爲 種 群 整 體 性 的 特 質 ( 一 種 歸 因 於 遺 傳, 看 來 是 內 在 的 或 本 能 的 特 徵, 假 定 爲 所 有 個 體 共 有 的 ), 轉 移 到 特 定 人 群 或 文 化 中, 通 常 被 看 作 具 有 某 種 誇 張 性 的 表 現 形 式 的 行 爲 特 質 從 這 觀 點 來 看, 我 們 天 生 的 種 群 整 體 性 特 點 是 有 益 的, 它 們 對 人 類 的 生 存 有 價 值, 但 它 們 被 非 我 們 所 能 控 制 的 力 量 導 致 好 像 出 軌 了 這 些 陳 述 缺 乏 任 何 指 導 性 的 線 索 來 理 解 爲 何 人 類 群 體 之 間 在 發 動 戰 爭 食 糖 或 種 族 偏 執 的 程 度 等 方 面 會 有 差 異 ; 即 我 們 怎 樣 由 被 假 定 的 體 質 結 構 常 數 推 論 到 實 在 的 行 爲 邏 輯 上 的 困 難 應 已 清 楚 當 某 些 結 構 性 決 定 的 種 群 行 爲 特 點 被 辨 識 或 假 定 後, 它 可 以 用 來 解 釋 假 設 由 它 引 起 的 整 個 可 差 異 行 爲 系 列, 這 個 行 爲 繼 而 可 以 根 據 那 些 以 解 釋 者 意 願 採 用 的 標 準 來 反 映 在 一 些 連 續 統 一 體 中 ( 如 常 態 / 反 常 態, 男 性 / 女 性, 黑 人 / 白 人 ) 一 個 特 質 便 被 假 定 普 遍 存 在, 而 成 爲 人 類 普 同 行 爲 的 基 礎, 即 使 這 個 行 爲 的 差 異 可 從 接 近 零 到 非 常 誇 大 但 如 果 這 種 推 論 方 法 被 拒 絕 了 的 話, 人 類 天 性 這 個 便 利 的 構 想 會 變 成 什 麽 呢? 17 Donald Symons, The Evolution of Human Sexuality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9), 73.

14 156 Sidney W. Mintz 多 個 世 紀 以 來, 許 多 權 威 宣 稱 人 類 生 而 就 有 佔 有 欲 侵 略 性 被 賦 予 從 事 貿 易 的 傾 向 等, 天 曉 得 還 有 些 什 麽! 所 有 這 些 或 其 餘 更 多, 簡 單 地 看 來 都 是 人 類 天 性 的 產 物 問 題 在 於 被 隱 藏 了 的 假 設, 認 爲 人 如 此 被 賦 予 了 那 些 天 性, 就 會 不 管 喜 歡 與 否, 會 基 於 其 內 部 物 質 來 擁 有 和 創 造 文 化 但 是 人 類 學 越 來 越 堅 定 地 認 爲 文 化 本 身 構 成 人 是 什 麽, 而 非 反 過 來 Clifford Geertz 說 道 : 沒 有 文 化 的 人, 不 會 是 Golding 的 作 品 蒼 蠅 之 王 (Lord of the Flies) 中 那 些 退 回 到 原 始 動 物 本 能 智 慧 的 聰 明 野 蠻 人 ; 也 不 會 是 啓 蒙 運 動 原 始 主 義 中 的 大 自 然 的 貴 族, 或 甚 至 不 會 是 古 典 人 類 學 理 論 所 暗 示 的 那 種 具 有 內 在 天 賦, 但 不 知 爲 何 沒 能 充 份 發 揮 自 己 的 人 猿 他 們 會 是 無 可 救 藥 的 怪 物, 只 有 少 量 有 用 的 本 能, 極 少 可 察 覺 的 情 感 和 沒 有 智 力, 像 智 障 者 般 當 我 們 的 中 樞 神 經 系 統 主 要 透 過 與 文 化 的 互 動 成 熟 起 來, 若 然 沒 有 由 符 號 意 義 系 統 所 提 供 的 引 導, 它 不 能 指 導 我 們 的 行 動 或 組 織 我 們 的 經 驗 所 以, 這 些 象 徵 符 號 不 僅 是 我 們 生 物 性 的 心 理 性 的 和 社 會 性 的 存 在 的 表 現 工 具 或 關 聯 因 素 ; 它 們 是 我 們 的 存 在 的 先 決 條 件 的 確, 沒 有 人 類, 就 沒 有 文 化 ; 但 同 樣 地, 而 且 更 重 要 的 是, 沒 有 文 化, 就 沒 有 人 類 18 當 這 觀 點 沒 有 被 理 解 或 是 被 否 定 時, 對 人 類 天 性 的 描 繪 便 會 肆 無 忌 憚 了 但 什 麼 是 人 類 天 性, 就 一 點 也 不 清 楚 Duijker 曾 經 有 說 服 力 地 爭 辯, 認 爲 對 社 會 現 實 的 解 釋 依 賴 於 文 化 : 對 那 現 實 予 以 脫 離 文 化 的 解 釋 是 難 以 想 像 的 至 少 在 此 程 度 上, 我 們 可 以 假 設, 嘗 試 把 人 類 天 性 定 義 爲 某 種 先 於 文 化 的 特 質 細 節 列 表, 是 受 到 解 釋 者 的 文 化 前 提 所 影 響 的 因 爲 那 些 選 擇 發 明 人 類 天 性 的 人 無 需 感 到 任 何 約 束, 他 們 的 發 現 更 多 地 傾 向 於 揭 示 某 些 關 於 發 明 者 的 社 會 和 文 化 的 事 物, 而 不 是 關 於 人 類 天 性 實 際 上, 那 些 顯 現 爲 人 類 天 性 的 事 物, 如 果 經 嚴 謹 測 量 的 話, 看 來 多 是 發 明 者 所 在 社 會 的 價 值, 具 特 徵 性 的, 但 稍 爲 歪 曲 的 心 理 投 射, 然 而 措 辭 表 達 的 方 式 卻 是 爲 了 符 合 發 明 者 的 特 殊 理 論 無 論 這 構 想 是 高 貴 野 蠻 人 性 狂 熱 的 野 蠻 人 迷 信 的 野 蠻 人 侵 略 性 的 野 蠻 人, 還 是 其 他 什 麼, 如 此 對 人 類 天 性 的 猜 測 都 因 而 成 了 心 18 Clifford Geertz, The Interpretation of Cultures: Selected Essays (New York: Basic Books, 1973), 49.

15 甜 蜜 之 權 力 與 權 力 之 甜 蜜 157 理 投 射 的 練 習, 顯 然 就 像 一 個 羅 氏 測 驗 (Rorschach test) 還 未 被 認 識 到 的 是, 我 們 所 普 同 的 並 非 我 們 的 人 類 天 性, 而 是 我 們 創 造 文 化 現 實 的 能 力, 繼 而 以 這 些 文 化 現 實 作 爲 行 動 的 參 照 認 識 到 這 一 點, 可 使 我 們 看 到 我 們 所 被 告 知 關 於 什 麼 是 人 類 天 性, 大 概 會 限 於 一 個 特 定 的 範 圍 內, 配 合 着 每 個 社 會 關 於 我 們 內 在 的 人 類 天 性 應 該 是 什 麼 的 荒 唐 理 念 誠 然, 這 麽 多 關 於 我 們 的 真 實 天 性 的 不 同 版 本, 可 能 都 會 以 某 方 式 涉 及 我 們 在 某 個 特 定 的 文 化 中 是 像 什 麼 但 是, 我 們 是 像 什 麼 乃 是 我 們 的 文 化 產 物, 正 如 任 何 當 我 們 將 自 己 設 想 爲 先 於 文 化 的 時 候, 我 們 發 明 來 描 述 我 們 自 己 的 東 西 但 這 和 食 用 加 工 糖 有 什 麽 關 係 呢? 我 相 信 是 非 常 有 關 係 的, 因 爲 在 世 界 上 大 多 數 地 方 加 工 糖 的 食 用 都 不 是 一 個 古 老 的 習 慣, 甚 至 對 最 早 食 用 糖 的 人 來 說, 也 不 是 一 個 很 古 老 的 習 慣 從 甘 蔗 中 榨 汁 來 製 造 結 晶 糖, 或 至 少 不 是 液 態 糖, 最 多 只 有 兩 千 年 的 歷 史 大 多 數 歐 洲 人 在 西 元 1000 年 以 前 都 沒 有 嘗 過 糖 ( 蔗 糖 ) 的 滋 味 在 西 方, 像 我 提 到 過 的, 直 到 大 約 17 世 紀, 皇 室 消 費 了 這 種 糖 的 大 部 份, 主 要 是 作 爲 一 種 香 料 和 藥 品, 繼 而 作 爲 一 種 裝 飾 品 和 防 腐 劑 待 至 19 世 紀, 糖 才 成 爲 一 種 普 通 的 甜 味 劑 和 餐 桌 食 品 直 到 這 時 候, 大 部 份 西 方 以 外 的 世 界 食 用 很 少 加 工 糖 因 此, 除 了 食 用 水 果 或 蜂 蜜 以 外, 這 種 與 生 俱 來 的 對 甜 味 的 偏 好, 長 期 以 來 在 任 何 地 方 都 未 獲 滿 足 ; 而 且 對 世 界 上 大 多 數 人 來 說, 他 們 還 沒 有 縱 情 於 甜 味 一 切 正 如 我 們 已 見 到 的, 對 加 工 甜 味 劑 的 全 球 消 耗 以 蹣 跚 的 速 度 增 長, 而 且 可 能 如 此 繼 續 下 去 這 樣 說 來, 究 竟 可 以 什 麼 來 解 釋 現 代 世 界 蔗 糖 消 費 的 巨 大 膨 脹, 以 及 包 括 果 糖 含 量 高 的 玉 米 糖 漿 低 卡 路 里 化 學 劑 和 其 他 加 工 的 甜 味 來 源, 在 我 們 的 日 常 生 活 中 佔 據 着 不 斷 擴 大 的 位 置 呢? 恰 恰 在 這 裡, 我 的 評 論 從 討 論 甜 蜜 的 無 可 猜 疑 的 權 力, 轉 移 到 討 論 權 力 的 被 爭 議 的 甜 蜜 但 是 爲 了 證 明 下 面 討 論 是 有 理 由 的, 我 必 須 先 確 定 我 已 經 清 楚 地 表 明 我 的 看 法, 即 對 甜 味 的 偏 好 存 在 着 某 種 生 物 性 的 種 群 整 體 性 的 基 礎 那 基 礎 的 存 在 看 來 是 無 可 否 認 的, 即 使 我 們 不 能 完 全 滿 意 地 說 明 它 到 底 有 什 麽 作 用 然 而, 我 關 注 更 多 的 是, 這 個 存 在 於 對 我 們 的 天 性 的 生 物 性 解 釋 和 我 們 作 爲 一 個 種 群 的 差 異 行 爲 之 間 的 空 間 這 種 行 爲 的 差 異 性 在 我 看 來 可 以 根 據 不 同 的 文 化 取 向 來 完 全 地 分 類 在 可 稱 之 爲 生 物 性 的 層 次 上, 人 類 差 異 性 的 範 圍 當 然 很 大 長 久 以 來 已 是 老 生 常 談 的, 這 種 差 異 性 在 馴 化 了 的 動 物 中 被 提 高 了, 這 可 見 於 與 它 們 未 被 馴 化 的 親 戚 在 諸 如 大 小 身 型 皮 膚 和 毛 髮 顏 色 毛 髮 形 狀 臉 部 形 狀 和 大 小 等 等 特 點 上 的 比 較 在 此 意 義 上 人 類 自 己 是 被 馴 化 了, 而 且 實 際 上 已 被

16 158 Sidney W. Mintz 稱 之 爲 自 我 馴 化 19 定 義 馴 化 的 關 鍵 特 點 是 對 生 殖 過 程 的 控 制 ; 人 類 對 動 物 生 殖 的 控 制 是 它 們 被 馴 化 的 主 要 特 點 在 人 類 的 個 案 中, 對 生 殖 過 程 的 控 制 是 透 過 社 會 機 制, 而 非 生 物 機 制 進 行 的 ; 這 對 我 們 體 質 所 產 生 的 長 期 後 果 表 現 在 我 們 身 體 的 差 異 性 上, 與 在 其 他 馴 化 動 物 的 個 案 中 所 觀 察 到 的 是 一 致 的 但 對 我 們 作 爲 一 個 種 群 的 遺 傳 差 異 性 來 說, 必 須 加 上 文 化 對 人 類 行 爲 範 疇 的 後 果 在 一 篇 差 不 多 半 個 世 紀 以 前 發 表 的, 不 太 引 起 注 意 但 卻 深 具 煽 動 性 的 文 章 中, 北 美 人 類 學 家 John Gillin 在 差 異 性 方 面 提 供 一 些 令 人 驚 訝 的 民 族 誌 證 據, 包 括 某 種 瑜 伽 練 習 和 其 他 許 多 社 會 的 飲 食 習 慣 20 與 其 他 主 題 一 起, Gillin 討 論 了 食 用 木 頭 粘 土 泥 土 腐 爛 食 物 昆 蟲 寄 生 蟲 和 爬 蟲 類 動 物, 食 人 習 俗, 以 及 完 全 由 肉 或 馬 奶 組 成 的 飲 食 禁 食, 還 有 使 用 藥 物 來 增 強 對 饑 餓 的 抵 受 能 力, 也 在 其 討 論 之 列 這 些 都 是 社 會 習 得 的 行 爲 ; 即 是 說 它 們 是 文 化 的 一 部 份, 雖 然 是 屬 於 正 常 的 人 類 反 應 的 範 疇 之 內 那 些 與 進 食 或 不 進 食 有 關 的 行 爲 也 在 人 類 飲 食 的 正 常 範 圍 內, 因 爲 它 們 是 受 文 化 制 約 的 行 爲, 而 與 個 人 病 理 學 無 關 以 絕 食 爲 例, 如 果 它 的 政 治 目 的 是 我 們 所 同 情 的 話, 這 種 行 爲 並 不 被 我 們 大 多 數 所 認 爲 是 病 態 的 這 是 一 個 很 明 顯 的 文 化 產 物 或 發 明 1920 年,Cork 的 市 長 Terence McSwiney 在 禁 食 了 74 天 後 死 了 ; 他 被 所 有 和 他 相 同 政 見 的 人, 甚 至 一 些 和 他 政 見 不 同 的 人 看 作 一 個 殉 道 者, 而 不 是 精 神 病 患 者 因 此, 我 們 作 爲 人 類 的 行 爲 在 定 義 上 是 文 化 的 當 Kroeber 寫 道 文 化 是 自 動 神 經 反 射 或 本 能 以 外, 人 類 個 性 的 所 有 活 動 和 非 生 理 性 產 物, 他 指 的 是 被 錯 誤 地 定 義 的, 存 在 於 一 方 面 被 視 爲 生 理 的 決 定 性 因 素 的 事 物 和 另 一 方 面 被 視 爲 文 化 的 力 量 的 事 物 兩 者 之 間 的 空 間 21 但 是 談 到 文 化 的 力 量 則 又 太 散 漫 了 什 麽 動 機 導 致 食 用 某 些 食 物 而 不 是 其 他 食 物, 或 大 量 食 用 一 種 19 這 些 關 於 人 類 是 自 我 馴 化 的 以 及 所 謂 種 族 是 我 們 自 我 馴 化 的 產 物 的 觀 點, 並 不 是 新 的 Boas 在 他 的 著 作 中 對 它 們 進 行 討 論, 並 引 用 了 Johannes Rank, Eduard Hahn 和 Eugen Fischer 及 其 它 人 在 此 之 前 的 著 作 參 考 Franz Boas, The Mind of Primitive Man (New York: MacMillan, 1938), 84 馴 化 最 經 常 是 根 據 對 生 殖 的 控 制 來 定 義 的, 但 黑 變 病 白 化 病, 面 部 外 形 的 急 劇 改 變, 身 體 毛 髮 在 顏 色 和 形 狀 上 的 差 異 性, 以 及 身 形 尺 寸 的 巨 大 差 異 都 是 動 物 被 馴 化 的 特 徵 性 後 果, 而 在 它 們 野 生 的 親 戚 中 很 少 見, 這 些 與 人 類 體 質 差 異 的 對 比 也 是 引 人 注 目 的 20 John Gillin, Custom and Range of Human Response, Character and Personality, 13:2 (1944): Alfred Kroeber, Anthropology: Race, Language, Culture, Psychology, Prehistory, 253.

17 甜 蜜 之 權 力 與 權 力 之 甜 蜜 159 食 物 而 不 是 另 一 種 食 物 的 呢? 什 麽 決 定 我 們 對 食 品 的 選 擇, 特 別 當 那 些 選 擇 隨 着 社 會 本 身 經 歷 急 劇 變 化 而 變 化 的 時 候? 我 相 信 像 這 樣 的 決 定 可 能 看 起 來 微 不 足 道 和 平 凡, 但 卻 不 是 隨 意 做 出 來 的, 因 爲 可 能 性 的 範 圍, 是 受 到 選 擇 者 很 少 能 掌 控 的 環 境 所 限 制, 比 如 真 實 的 或 假 設 的 時 間 短 缺 在 此 情 況 下, 被 選 中 的 東 西 在 某 種 程 度 上 要 受 到 那 些 提 供 可 能 食 品 範 圍 的 人 的 影 響, 那 些 決 定 食 品 可 提 供 範 圍 的 人 行 使 了 某 種 權 力 權 力 在 影 響 社 會 行 爲, 包 括 飲 食 行 爲 的 過 程 中 的 角 色 是 我 接 下 來 想 談 的 在 甜 蜜 與 權 力 (Sweetness and Power) 一 書 中, 我 用 編 年 史 的 方 式 敘 述 了 英 國 人 如 何 在 1650 年 到 1850 年 間 逐 漸 成 爲 喜 好 糖 食 者, 以 闡 明 權 力 的 角 色, 但 我 得 承 認 這 可 能 比 較 粗 略, 有 時 甚 至 不 準 確 22 首 先, 他 們 對 糖 的 消 費 習 慣 是 與 茶 相 關 聯 地 習 得 的 茶 首 先 是 通 過 在 1649 年 到 1685 年 間 統 治 英 國 的 查 爾 斯 二 世 (Charles II) 的 葡 萄 牙 裔 新 娘 Catherine of Braganza 引 入 英 國 的 但 它 並 沒 有 長 時 間 局 限 爲 皇 室 的 奢 侈 品 1700 年, 英 國 接 收 了 磅 合 法 進 口 的 茶 ; 到 1760 年, 繳 稅 的 茶 達 五 百 萬 磅 到 1800 年, 單 是 合 法 進 口 的 茶 就 超 過 兩 千 萬 磅 作 爲 一 個 並 不 是 對 自 己 國 家 烹 飪 技 術 最 認 同 的 評 論 家,C. R. Fay 寫 道 : 茶 可 以 提 神 和 鎮 靜, 是 沈 默 寡 言 的 人 的 天 然 飲 料, 而 且 很 容 易 準 備, 是 上 帝 送 給 世 界 上 最 糟 糕 的 廚 師 的 禮 物 23 然 而, 不 引 起 食 慾 的 或 單 調 的 食 物 不 足 以 解 釋 茶 的 流 行 似 乎 茶 可 以 比 咖 啡 或 巧 克 力 更 容 易 摻 進 其 他 的 東 西 茶 是 一 種 苦 味 的 刺 激 物 ; 它 可 以 被 泡 沏 和 熱 飲 ; 它 能 夠 溶 解 某 定 量 的 像 糖 這 樣 形 式 的 可 口 甜 味 卡 路 里 熱 量, 而 這 種 卡 路 里 熱 量 在 18 世 紀 時 正 在 變 得 更 爲 便 宜 18 世 紀 的 改 革 家 Jonas Hanway 反 對 窮 人 對 茶 的 消 費, 並 且 對 此 指 責 但 是 18 世 紀 營 養 學 界 的 領 頭 學 者 John Burnett 責 備 Hanway 說 : 當 代 的 作 家 都 毫 無 異 議 地 批 評 勞 工 過 於 奢 華 的 飲 食, 而 且 不 遺 餘 力 地 證 明 通 過 更 好 的 管 理 他 們 能 得 到 更 多 的 肉 和 更 多 樣 化 的 膳 食 所 有 這 些 作 家 似 乎 都 沒 有 看 到 白 麵 包 和 茶 不 再 是 奢 侈 品, 而 是 少 得 無 可 再 減 的 飲 食 下 限, 更 少 的 就 只 有 饑 餓 了 一 周 兩 盎 司 茶 花 費 8 或 9 便 士, 可 使 很 多 人 將 一 頓 冰 冷 的 晚 餐 看 作 一 頓 熱 膳 世 紀 末 的 鄉 村 生 活 觀 察 家 David Davies 牧 師 辨 識 出 導 致 22 編 者 按 : 該 書 的 全 名 是 Sweetness and Power: the Place of Sugar in Modern History (New York: Viking, 1985). 23 Charles R. Fay, English Economic History Mainly Since 1700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48), John Burnett, Plenty and Want: A Social History of Diet in England from 1815 to the Present Day (London: Thomas Nelson, 1966),

18 160 Sidney W. Mintz 較 其 他 食 品 來 說 對 茶 和 糖 的 偏 好 加 深 的 集 合 環 境 因 素 Davies 堅 持 認 爲, 農 村 的 窮 人 如 果 能 夠 養 得 起 牛 的 話, 他 們 會 以 生 產 飲 用 牛 奶 來 代 替 茶, 可 是 這 超 過 了 他 們 的 能 力, 他 並 舉 出 了 仔 細 地 收 集 得 來 的 財 政 預 算 記 錄 來 證 明 這 一 點 此 外, 由 於 麥 芽 是 要 上 稅 的 物 品, 所 以 用 它 來 釀 製 淡 啤 酒 對 於 窮 人 來 說 太 昂 貴 了 : 在 這 些 困 難 的 環 境 下, 如 麥 芽 的 昂 貴 和 生 產 牛 奶 的 困 難, 餘 下 來 唯 一 能 用 以 濕 潤 他 們 的 麵 包 的 東 西 就 是 茶 這 是 他 們 最 後 的 資 源 茶 ( 加 麵 包 ) 供 給 整 個 家 庭 每 天 的 一 頓 膳 食, 每 周 平 均 不 會 超 過 1 先 令 的 花 費 如 果 誰 能 指 出 一 個 更 便 宜 的, 更 好 的 食 品 的 話, 我 斗 膽 代 表 所 有 的 窮 人 說 他 們 將 會 感 謝 這 個 發 明 25 針 對 這 些 評 論 現 在 還 有 很 多 可 以 補 充 的 東 西, 但 在 進 行 之 前, 提 出 一 個 我 們 再 問 一 遍 的 問 題 可 能 會 有 用 爲 什 麼 在 那 個 歷 史 時 刻 英 國 人 會 成 爲 糖 的 高 消 費 者? 英 國 的 窮 人 快 速 地 成 爲 飲 用 大 量 茶 的 人, 這 樣 做 可 能 是 因 爲 他 們 負 擔 不 起 牛 奶 或 用 來 釀 造 淡 啤 酒 的 麥 芽 ; 因 爲 茶 使 冷 餐 變 成 了 熱 膳 ; 因 爲 茶 中 的 刺 激 物 可 以 提 神 ; 或 者 因 爲 他 們 喜 歡 甜 的 口 味 我 相 信 他 們 成 爲 糖 的 高 消 費 者 是 由 於 上 述 的 所 有 原 因, 當 然 也 還 有 其 他 一 些 原 因 不 過 在 我 看 來 確 定 的 是, 他 們 不 是 因 爲 人 類 是 棲 居 樹 上 食 用 水 果 的 靈 長 類 動 物 的 後 代, 而 成 爲 糖 的 高 消 費 者 的 在 1650 年 到 1850 年 間, 英 國 的 蔗 糖 歷 史 可 以 隨 機 地 劃 分 爲 兩 個 同 等 世 紀 長 的 時 期 最 簡 單 地 說, 在 1650 年, 只 有 皇 室 可 以 大 量 地 享 用 糖 ; 在 1750 年, 每 個 英 國 人 都 已 ( 在 茶 中 ) 嘗 到 了 糖 ; 在 1850 年, 當 糖 在 總 卡 路 里 消 費 中 的 比 重 急 劇 上 升, 它 正 在 成 爲 一 種 食 品, 而 不 是 甜 味 劑 這 兩 百 年 來 糖 的 歷 史 可 以 通 過 觀 察 它 幾 乎 穩 定 地 下 降 的 價 格 來 解 釋 ; 而 且 由 於 人 類 對 甜 味 有 一 種 遺 傳 性 的 偏 好, 它 的 消 費 量 增 長 是 價 格 下 降 的 一 個 簡 單 作 用 這 種 解 釋, 雖 然 肯 定 有 很 多 值 得 推 薦 的 地 方, 但 在 我 看 來 還 未 滿 意, 可 能 因 爲 我 傾 向 於 認 爲 事 物 對 於 人 類 來 說 要 比 那 樣 更 爲 複 雜 隨 意 地 瞥 一 眼 最 後 以 茶 勝 出 的 牛 奶 淡 啤 酒 和 茶 之 間 的 競 爭 關 係, 不 足 以 說 明 事 物 間 的 複 雜 關 係 在 現 代 世 界 裡, 冷 的 特 甜 的 加 碳 酸 的 含 咖 啡 因 的 軟 飲 料 正 在 國 際 範 圍 的 長 25 David Davies, The Case of Labourers in Husbandry, Stated and Considered (London: G. G. and J. Robinson, 1795), 37.

19 甜 蜜 之 權 力 與 權 力 之 甜 蜜 161 期 競 爭 中 戰 勝 了 茶 茶 和 軟 飲 料 兩 者 可 以 同 樣 地 甜 ; 而 實 際 上, 茶 可 以 比 軟 飲 料 造 得 更 甜 在 假 定 兩 者 都 是 甜 的 情 況 下, 我 們 是 否 可 以 人 類 喜 好 甜 味 作 爲 基 礎 來 解 釋 這 場 戰 鬥 的 結 果 呢? 或 者 假 定 軟 飲 料 更 貴, 而 以 價 格 不 斷 下 降 作 爲 基 礎 來 解 釋 呢? 又 或 這 些 飲 料 中 的 一 種 較 於 其 他 更 具 有 內 在 優 越 性, 而 以 此 作 爲 基 礎 來 解 釋 呢? 很 難 在 英 國 的 蔗 糖 歷 史 中, 而 且 幾 乎 在 英 國 從 自 己 的 殖 民 地 進 口 糖 的 那 一 刻 開 始, 蔗 糖 就 有 它 的 支 持 者 和 朋 友 曾 是 牙 買 加 總 督, 同 時 也 是 糖 的 種 植 者 的 Dalby Thomas 爵 士 這 樣 預 言 糖 的 未 來 : 在 500 年 以 前, 歐 洲 人 對 糖 的 使 用 完 全 陌 生, 而 且 很 少 知 道 它 的 名 字 但 是 醫 生 很 快 發 現 它 具 有 蜂 蜜 的 所 有 效 用, 而 少 有 蜂 蜜 的 副 作 用, 所 以 它 很 快 就 成 爲 了 一 種 備 受 推 崇 的 商 品 雖 然 那 時 的 價 格 比 現 在 的 貴 十 倍, 但 它 如 此 快 地 盛 行 開 來, 它 的 消 費 也 變 得 如 此 巨 大 糖 蜜 (The Vertues of Mellasses) 從 前 只 在 藥 店 以 糖 漿 的 名 義 出 售, 而 現 在 則 對 蒸 餾 酒 商 和 釀 酒 商 來 說 如 此 著 名 難 以 想 象 每 天 能 發 現 多 少 種 新 方 法 來 有 效 地 銷 售 和 消 費 來 自 糖 業 種 植 園 的 各 種 產 品 : 它 出 現 在 施 洗 禮 盛 宴 或 有 錢 人 餐 桌 上 的 幾 個 形 態, 雖 然 有 極 大 的 歡 樂 和 裝 飾 效 果, 但 只 是 它 的 優 良 品 質 的 最 低 表 現 而 已 難 道 當 製 造 它 的 這 門 藝 術 下 一 次 傳 播 往 荷 蘭 或 法 國 時 應 如 此 地 被 阻 撓, 就 像 它 從 葡 萄 牙 傳 播 到 我 們 這 裡 一 樣? 損 失 的 後 果 將 會 相 同, 起 碼 他 們 絕 大 部 份 的 航 運 業 會 萎 縮, 以 及 他 們 的 收 入 會 減 少 一 半 26 當 然 對 糖 的 這 種 頌 贊 不 能 歸 功 於 令 人 驚 訝 的 消 費 量 增 長 但 糖 成 爲 了 最 爲 皇 室 歡 迎 的 一 種 可 徵 稅 物 品 ; 它 的 生 產 使 殖 民 地 與 大 都 會 之 間 的 聯 繫 更 加 密 切, 而 且 刺 激 了 他 們 對 都 市 商 品 的 消 費 ; 對 海 軍 的 糖 和 朗 姆 酒 (rum) 的 強 制 性 配 額, 支 援 了 殖 民 地 的 生 產 船 運 業 和 商 人 階 級 ; 而 且 糖 作 爲 窮 人 的 食 品 的 角 色 變 得 更 加 重 要 我 認 爲 正 是 在 這 方 面 人 們 才 能 辨 識 出 權 力 的 甜 蜜 因 此, 將 處 理 這 整 個 發 展 看 作 像 與 權 力 的 行 使 不 相 關, 而 以 爲 甜 蜜 的 口 味 就 可 以 解 釋 一 切, 對 我 來 說 充 其 量 僅 是 被 局 限 了 的 推 理 26 John Oldmixon, The British Empire in America (2 vols.) (London, 1708), vol. 1, 17.

20 162 Sidney W. Mintz 這 個 討 論 表 露 了 幾 點 謙 虛 的 教 訓 首 先 是 試 圖 解 釋 人 類 行 爲 需 要 高 度 謹 慎, 特 別 是 因 爲 行 爲 的 大 部 份 如 此 貼 合 地 倚 存 在 社 會 生 活 中 第 二 點 是 爲 了 將 我 們 的 解 釋 變 得 簡 潔, 因 而 把 社 會 因 素 所 引 發 的 差 異 性 化 約 爲 某 種 真 實 的 或 想 象 的 生 物 性 共 同 特 點, 這 樣 做 是 隱 含 着 相 當 的 冒 險 成 份 的 第 三 點 是 正 如 Kroeber 所 說, 文 化 的 事 實 就 是 歷 史 的 事 實, 而 且 對 它 們 最 好 的 解 釋 很 可 能 是 歷 史 性 的 認 爲 宣 稱 這 點 就 是 對 人 類 學 功 能 主 義 的 攻 擊, 是 錯 誤 的 假 設 但 它 的 確 意 味 着 事 物 的 意 義 在 某 程 度 上 總 是 社 會 脈 絡 的 作 用, 而 社 會 脈 絡 是 會 變 化 的 在 英 國 人 吃 到 糖 之 前, 糖 對 他 們 來 說 是 沒 有 意 義 的 在 他 們 可 以 給 糖 賦 予 意 義 前, 他 們 必 須 先 吃 過 糖 是 由 他 們 無 法 控 制 的 力 量 提 供 的 當 他 們 學 習 使 用 糖, 並 且 改 善 了 取 得 糖 的 途 徑, 糖 才 在 他 們 之 間 有 了 意 義 ; 那 意 義 會 根 據 階 級 地 位 地 區 性 飲 食 習 慣 等 因 素 而 有 某 程 度 的 差 異 因 此 它 所 獲 得 的 這 些 意 義 有 一 個 歷 史 過 程, 而 非 內 在 於 這 物 質 本 身 的 這 些 意 義 可 以 和 其 他 意 義 相 適 應, 就 像 糖 可 以 配 合 到 飲 食 中 一 樣 在 此 意 義 上,Alexander Lesser 很 久 以 前 有 力 地 主 張, 任 何 好 的 歷 史 性 解 釋 同 時 也 是 一 個 功 能 主 義 的 解 釋 27 爲 了 塑 造 這 個 觀 點 作 爲 懷 念 Duijker 教 授 的 一 項 敬 意, 我 試 圖 做 了 三 件 事 情 首 先, 我 希 望 對 美 國 人 類 學 的 歷 史 及 其 少 數 領 袖 做 出 評 論, 這 些 領 袖 中 有 些 可 能 並 未 如 理 應 般 爲 歐 洲 學 術 界 所 熟 悉 文 化 的 概 念 由 諸 如 Boas Kroeber Lesser Benedict 和 Steward 等 人 類 學 工 作 者 發 展 和 闡 明, 並 繼 續 在 大 量 學 者 的 著 作 中 擔 任 重 要 的 角 色, 雖 然 這 些 學 者 之 中 有 些 可 能 甚 至 乎 不 認 識 這 些 先 驅 其 次, 雖 然 美 國 人 類 學 花 費 了 相 當 可 觀 的 時 間 來 使 自 己 從 對 非 西 方 人 群 的 專 注 中 解 脫 出 來, 現 在 這 已 實 現 了, 而 且 值 得 我 們 重 視 在 傳 統 對 象 之 外, 人 類 學 的 研 究 現 已 增 加 了 現 代 社 會 本 身, 並 真 切 關 注 非 西 方 人 群 被 迫 進 入 現 代 性 的 不 尋 常 的 文 化 變 遷 我 的 第 三 個 關 注 點, 是 提 出 一 條 研 究 日 常 生 活 的 人 類 學 可 以 發 展 的 途 徑, 這 就 是 關 於 世 界 商 品 市 場 以 及 那 些 須 要 學 會 如 何 大 批 量 生 產 商 品 的 人 們 的 歷 史 爲 了 把 這 一 主 題 和 H. C. J. Duijker 的 觀 點 統 一 起 來, 我 已 試 圖 說 明 文 化 和 社 會 的 因 素 而 非 生 物 性 的 因 素, 怎 樣 幫 助 我 們 更 好 地 理 解 糖 這 一 種 商 27 Alexander Lesser, Functionalism in Social Anthropology, in History, Evolution and the Concept of Culture: The Collected Papers of Alexander Lesser, ed. Sidney Mintz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5),

21 甜 蜜 之 權 力 與 權 力 之 甜 蜜 163 品 消 費 的 歷 史 當 我 主 張 權 力 的 甜 蜜 所 起 的 作 用 時, 我 並 不 是 要 輕 視 甜 蜜 的 權 力, 而 是 要 指 出 文 化 生 活 在 模 塑 我 們 對 所 生 存 的 世 界 的 感 觀 的 重 要 意 義 承 認 我 們 尚 未 完 全 理 解 人 類 事 物 中 的 社 會 性 與 象 徵 性, 並 不 是 要 斷 定 我 們 對 其 一 無 所 知 學 會 提 出 更 好 的 問 題, 而 且 總 是 尊 重 我 們 自 己 獨 特 的 人 類 複 雜 性, 是 與 我 們 所 懷 念 敬 重 的 Duijker 教 授 在 科 學 工 作 上 的 努 力 相 一 致 的 ( 翻 譯 : 馬 晴 燕 ) ( 校 對 兼 責 任 編 輯 : 張 兆 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