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 譯 季 刊 二 一 五 年 六 月 第 七 十 六 期 版 權 所 有, 未 經 許 可, 不 得 轉 載 Translation Quarterly No. 76, June 2015 All Rights Reserved Copyright 2015 THE HONG KONG TRA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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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 Translation Quarterly No 香 港 翻 譯 學 會 出 版 第 二 七 十 六 五 期 年 Published by The Hong Kong Translation Society

2 翻 譯 季 刊 二 一 五 年 六 月 第 七 十 六 期 版 權 所 有, 未 經 許 可, 不 得 轉 載 Translation Quarterly No. 76, June 2015 All Rights Reserved Copyright 2015 THE HONG KONG TRANSLATION SOCIETY ISSN The Hong Kong Translation Society has entered into an electronic licensing relationship with EBSCO Publishing, the world s most prolific aggregator of full text journals, magazines and other sources. The full text of the Translation Quarterly can be found on EBSCO Publishing s databases.

3 翻 譯 季 刊 Translation Quarterly 香 港 翻 譯 學 會 The Hong Kong Translation Society 創 刊 主 編 Founding Chief Editor 劉 靖 之 Liu Ching-chih 主 編 Chief Editor 陳 德 鴻 Leo Tak-hung Chan 執 行 主 編 Executive Editors 倪 若 誠 Robert Neather 潘 漢 光 Joseph Poon 副 執 行 主 編 Associate Executive Editors 李 忠 慶 Lee Tong King 邵 璐 Shao Lu 編 輯 委 員 會 Editorial Board 劉 靖 之 ( 主 席 ) Liu Ching-chih (Chairman) 陳 德 鴻 Leo Tak-hung Chan 金 聖 華 Serena Jin 黎 翠 珍 Jane Lai 倪 若 誠 Robert Neather 潘 漢 光 Joseph Poon 黃 國 彬 Laurence Wong 顧 問 委 員 會 Advisory Board 林 文 月 Lin Wen-yueh 羅 新 璋 Lo Xinzhang 謝 天 振 Xie Tianzhen 楊 承 淑 Yang Chengshu 余 國 藩 Anthony Yu 余 光 中 Yu Kwang-chung Mona Baker Cay Dollerup 葛 浩 文 Howard Goldblatt Wolfgang Lörscher 馬 悅 然 Göran Malmqvist 沈 安 德 James St. André Gideon Toury 編 務 經 理 Editorial Manager 馬 偉 東 Tony Ma

4 客席主編 Guest Editor 李波 Li Bo

5 Translation Quarterly No. 76, June 2015 目錄 CONTENTS 論文 Articles 1 吉檀迦利 之接受與 東方想像 之 陳曆明 嬗變 28 詮 釋 與 再 現 細 讀 黎 翠 珍 等 英 譯 張旭 禪宗語錄一百則 60 佛經漢譯文質之爭的再思考 蔣哲傑 77 菩 提 之 苦 禪 宗 佛 教 的 語 言 哲 學 與 褚東偉 六祖壇經 中兩首偈的英譯 書評 Book Review 101 在百變之中求不變 翻譯研究的新趨勢 114 稿約凡例 Guidelines for Contributors 118 徵求訂戶啟事Subscribing to Translation Quarterly 120 訂戶表格 Subscription and Order Form 胡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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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吉 檀 迦 利 之 接 受 與 東 方 想 像 之 嬗 變 陳 曆 明 Abstract The Reception of Gitanjali and the Evolution of Oriental Imagination (by Chen Liming) Tagore s Nobel Prize winner work Gitanjali (1913) is actually as much a collection translated from Bengali as a rewritten work of poetic prose in English, since either the source style or content is a creative hybridity of re-writing in translation. Its stylistic form manifests itself with target poetics-centered occidentality, while its content embodies an Indian orientality in the Western imagination. Attractive to the its West with its Western presentation and Eastern essence, the work is the natural consequence of the evolution of an oriental imagination in Western cultures. A careful survey of the inner as well as the outer manipulative systems shows clearly that Gitanjali s being awarded the Prize is more a cultural event than a literary event. 一 百 年 前 的 1913 年, 印 度 作 家 羅 賓 德 拉 納 特 泰 戈 爾 (Rabindranath Tagore, ) 憑 藉 一 部 英 文 版 的 散 文 詩 集 吉 檀 迦 利 (Gitanjali) 獲 得 諾 貝 爾 文 學 獎, 成 為 首 位 榮 膺 此 譽 的 東 方 作 家, 從 此 譽 滿 世 界 百 餘 年 來, 人 們 廣 泛 關 注 其 在 詩 歌 戲 劇 音 樂 小 說 哲 學 美 學 以 及 教 育 等 諸 多 領 域 的 成 就, 但 對 其 作 為 翻 譯 家 的 研 究 一 直 鮮 有 實 績 嚴 格 說 來, 這 部 篇 幅 不 大 的 詩 集 ( 僅 由 103 首 小 詩 構 成 ) 其 實 是 作 者 本 人 操 刀 的 譯 作 恐 怕 連 譯 者 自 己 也 難 以 置 信 的 是, 1

8 翻 譯 季 刊 第 七 十 六 期 吉 檀 迦 利 的 英 文 譯 本 1913 年 由 麥 克 米 蘭 公 司 正 式 推 出, 泰 戈 爾 當 年 就 籍 此 斬 獲 大 獎, 堪 稱 世 界 ( 文 學 ) 翻 譯 史 上 難 以 複 製 的 一 個 奇 跡! 我 們 想 知 道 的 是, 泰 戈 爾 在 無 心 插 柳 的 自 譯 中 究 竟 對 原 作 進 行 了 何 種 改 造, 取 得 了 何 種 藝 術 效 果, 乃 至 徹 底 征 服 了 以 大 詩 人 葉 芝 龐 德 為 代 表 的 歐 美 文 學 界 乃 至 瑞 典 文 學 院 評 委 們? 尤 為 重 要 的 是, 這 一 接 受 機 制 及 其 背 後 的 文 化 成 因 如 何? 對 這 些 問 題, 單 純 的 文 本 研 究 恐 怕 很 難 給 予 我 們 客 觀 全 面 的 解 答 畢 竟, 翻 譯 不 是 在 真 空 中 進 行, 作 為 一 種 社 會 實 踐, 譯 作 的 接 受 與 目 標 文 化 的 語 境 息 息 相 關, 任 何 脫 離 社 會 歷 史 / 文 化 而 僅 拘 泥 文 本 的 探 討 都 難 免 其 見 樹 不 見 林 的 主 觀 片 面 性 韋 勒 克 曾 提 出 文 學 的 內 部 研 究 與 外 部 研 究, 不 過, 他 歸 為 外 部 研 究 的 文 學 與 社 會 僅 僅 指 文 學 內 容 所 具 有 的 社 會 性 (Wellek & Warren 1977: 109), 即 文 學 如 何 表 達 社 會 ( 生 活 ), 並 不 包 括 社 會 文 化 背 景 ( 正 是 後 者 才 是 本 文 關 注 的 重 點 ) 本 文 借 用 這 兩 個 概 念 來 探 討 文 學 文 本 的 內 外 運 作 機 制 就 文 本 的 內 部 研 究 而 言, 通 過 對 泰 戈 爾 吉 檀 迦 利 兩 個 英 譯 本 ( 特 別 是 泰 戈 爾 的 自 譯 ) 的 文 本 風 格 分 析, 簡 要 考 察 其 語 言 / 文 體 的 選 擇 在 目 標 語 言 中 所 體 現 的 東 西 方 審 美 訴 求 ; 就 文 本 的 外 部 研 究 來 說, 則 主 要 通 過 對 西 方 的 東 方 想 像 之 嬗 變, 檢 視 目 標 文 化 對 文 本 接 受 的 影 響 後 者 正 是 本 文 關 注 的 重 點 這 種 外 部 的 因 果 式 文 化 溯 因 研 究 如 果 結 合 內 部 的 作 品 之 文 學 性 研 究, 無 疑 會 有 助 於 我 們 更 好 地 揭 示 吉 檀 迦 利 之 所 以 獲 獎 的 真 正 原 由 我 們 知 道, 任 何 一 種 文 學 交 流 其 實 都 不 是 一 個 孤 立 的 文 學 現 象, 而 總 是 具 有 一 定 社 會 性 的 文 化 事 件 我 們 首 先 從 文 本 的 接 受 語 境 出 發, 特 別 是 通 過 考 察 西 方 對 東 方 世 界 的 想 像 之 嬗 變, 探 討 其 文 本 接 受 的 文 化 成 因 同 時, 本 文 結 合 泰 戈 爾 在 翻 譯 中 非 常 大 膽 的 創 造 性 改 寫, 說 明 其 2

9 吉 檀 迦 利 之 接 受 與 東 方 想 像 之 嬗 變 翻 譯 與 其 說 是 體 現 了 通 常 所 認 為 的 西 方 性, 倒 更 不 如 說 在 於 這 種 創 譯 所 凸 現 的 東 方 性 ; 而 西 方 世 界 對 泰 戈 爾 的 最 終 認 可, 這 一 文 化 現 象 背 後 的 成 因, 其 實 更 應 該 從 西 方 的 東 方 想 像 之 嬗 變 中 去 找 尋 一 東 方 想 像 之 嬗 變 如 果 我 們 將 泰 戈 爾 在 西 方 世 界 的 成 功 僅 僅 歸 因 於 其 在 翻 譯 中 對 原 文 語 言 風 格 形 式 的 大 膽 揚 棄, 總 難 脫 非 本 質 化 的 歸 因 當 然, 這 並 非 要 低 估 因 形 式 本 身 的 變 化 而 引 起 的 與 之 俱 來 的 論 述 方 式 與 審 美 趣 旨 等 方 面 的 位 移 ( 儘 管 必 不 可 少 ) 上 述 這 些 變 形, 大 體 僅 就 其 形 式 方 面 而 言 表 面 看 來, 這 是 西 方 對 泰 戈 爾 個 人 的 認 同 ; 而 實 質 上, 這 更 是 西 方 文 化 對 其 異 己 的 東 方 文 化 的 認 同 ; 更 究 其 本 質, 又 是 伴 隨 著 西 方 世 界 對 東 方 想 像 之 嬗 變 而 產 生 的 這 其 中, 文 化 所 起 到 的 重 要 作 用 是 不 能 忽 視 的 薩 義 德 指 出, 在 幾 十 年 的 帝 國 擴 張 時 期, 歐 洲 文 化 中 心 有 一 種 未 被 改 變 的 歐 洲 中 心 主 義 因 此, 研 究 西 方 與 它 所 支 配 的 文 化 異 類 之 間 的 關 係, 不 僅 是 瞭 解 不 平 等 的 對 話 者 之 間 不 平 等 關 係 的 一 種 方 式, 而 且 是 研 究 西 方 文 化 事 件 本 身 的 切 入 點 (Said 1994: ; 191) 我 們 就 從 特 定 時 期 東 西 方 ( 尤 其 是 英 印 ) 文 化 關 係 入 手, 透 視 這 一 文 化 事 件 的 發 展 脈 絡 19 世 紀 前 的 西 方 人 習 慣 認 為, 東 方 世 界 固 有 的 政 治 專 制 道 德 墮 落 思 想 愚 昧 經 濟 貧 困 等, 是 由 種 族 氣 候 和 環 境 決 定 的 不 改 變 這 種 自 然 環 境, 就 無 法 改 變 其 人 文 環 境 由 於 這 種 自 然 環 境 氣 候 又 是 不 可 改 變 的 客 觀 存 在, 所 以 東 方 註 定 要 在 黑 暗 中 沉 淪 他 們 用 那 些 典 型 的 東 方 化 (Orientalizing) 修 辭, 按 照 西 方 (the Occident) 所 非 的 一 切 來 界 定 東 方 (the Orient): 墮 落 羸 弱 野 蠻 陰 性 (Singh 3

10 翻 譯 季 刊 第 七 十 六 期 1996: 59) 與 之 相 稱, 西 方 所 謂 東 方 與 西 方 的 各 種 概 念, 就 很 自 然 地 表 徵 為 一 系 列 對 立 的 文 化 特 徵 : 東 方 非 理 性 非 邏 輯 迷 信 陰 性 幼 稚 軟 弱 病 態 散 漫 墮 落 謊 言 落 後 貧 困 混 亂 欺 騙 守 舊 原 始 等 ; 西 方 理 性 邏 輯 科 學 陽 性 成 熟 勇 敢 健 康 紀 律 進 取 真 理 進 步 繁 榮 秩 序 誠 實 創 造 現 代 等 西 方 與 東 方 的 文 化 特 徵 正 好 相 反 由 此 預 設 了 一 個 前 者 低 劣 後 者 優 秀 的 二 元 對 立 模 式 : 幾 乎 所 有 與 西 方 相 關 的, 都 是 肯 定 的 正 面 的 主 導 性 文 化 品 質 ; 而 所 有 與 東 方 相 關 的, 都 是 其 否 定 的 負 面 的 陪 襯 性 文 化 特 徵 他 們 一 邊 從 這 一 二 元 對 立 的 模 式 出 發, 來 構 建 對 東 方 的 想 像 ; 另 一 邊 又 以 這 一 想 像 的 烏 托 邦, 來 反 證 這 一 模 式 的 合 理 性 1.1 十 八 世 紀 前 : 作 為 黑 暗 之 地 的 印 度 西 方 對 東 方 印 度 的 想 像 也 是 如 此 對 於 非 西 方 的 文 化, 他 們 的 慣 常 思 維 就 是 : 既 然 是 異 己 的, 就 必 定 是 低 級 的 (Chatterjee 1998: 145) 十 八 世 紀 末 期, 一 種 優 越 感 形 成 起 來, 認 為 印 度 不 僅 是 一 個 制 度 惡 劣 而 人 民 腐 敗 的 國 家, 並 且 是 一 個 就 其 本 性 而 言 永 遠 不 能 變 好 的 國 家 (Spear 1932: 197) 這 一 思 維 也 在 吉 卜 林 (Rudyard Kipling) 的 印 度 寫 作 中 彰 顯 無 疑, 其 觀 點 更 得 到 了 主 導 的 19 世 紀 歐 洲 文 化 思 潮 的 支 持 : 非 白 人 人 種 天 生 低 劣, 他 們 必 須 由 西 方 高 等 民 族 來 統 治, 其 不 變 的 本 質 是 現 代 生 活 中 無 人 質 疑 的 公 理 (Said 1994: ) 艾 德 蒙 德 威 爾 遜 在 評 論 吉 卜 林 的 代 表 作 吉 姆 (Kim) 時 就 指 出, 吉 卜 林 以 很 好 的 戲 劇 性 效 果 為 他 的 讀 者 設 置 了 東 方 與 英 國 人 之 間 的 對 比 東 方 帶 有 神 秘 色 彩 和 肉 欲, 混 合 著 神 聖 與 狡 詐 的 兩 個 極 端 ; 英 國 人 則 有 卓 越 的 組 織 對 現 代 方 法 的 信 心 和 拂 去 土 著 的 神 秘 與 信 仰 的 束 縛 本 能 (Wilson 1947: ) 4

11 吉 檀 迦 利 之 接 受 與 東 方 想 像 之 嬗 變 對 於 同 時 代 的 英 國 浪 漫 故 事 作 家 史 蒂 爾 (Steel) 坎 德 勒 (Candler) 和 湯 普 森 (Thompson) 等 人 而 言, 印 度 在 本 質 上 仍 然 是 有 些 人 害 怕 涉 足, 有 些 人 迷 失 其 中 的 黑 暗 之 地 (Parry 1972: 7) 在 西 方 人 看 來, 東 方 ( 如 印 度 ) 是 理 性 光 芒 照 射 不 到 的 黑 暗 大 地, 似 乎 就 是 為 了 等 待 西 方 殖 民 者 的 最 終 到 來, 他 們 想 像 自 己 是 上 帝 一 樣 的 拯 救 者, 就 像 上 帝 說, 要 有 光, 於 是 就 有 了 光 一 樣 十 六 世 紀 前, 印 度 一 直 都 不 為 西 方 所 關 注 法 國 人 朗 吉 內 斯 (Lanjuinais) 在 1810 年 的 一 篇 論 文 中 坦 承, 直 到 1489 年 發 現 好 望 角, 歐 洲 人 對 印 度 幾 乎 一 無 所 知 (Schwab 1984: 21) 在 他 們 看 來, 古 老 的 印 度 根 本 不 值 得 了 解 直 至 英 國 殖 民 以 來, 印 度 更 明 顯 的 作 用 也 僅 是 為 宗 主 國 的 遠 東 政 策 提 供 場 所 以 及 軍 事 基 地, 對 宗 主 國 本 國 經 濟 起 到 點 綴 作 用, 作 為 服 務 英 國 新 工 業 的 原 材 料 供 應 地, 以 及 產 品 的 消 費 市 場 (Parry 1971: 9-10) 這 樣 一 種 文 化, 在 他 們 看 來, 自 然 也 孕 育 不 出 什 麼 優 秀 的 文 學 藝 術 早 在 1745 年 出 版 的 紳 士 雜 誌 (Gentleman s Magazine) 上, 荷 蘭 傳 教 士 寫 道 : 這 些 ( 印 度 ) 人 作 詩, 起 碼 那 些 傳 教 士 們 稱 之 為 作 詩 的 詩 人, 但 在 那 些 樣 品 中 我 卻 找 不 到 押 韻 或 音 步 (Chatterjee 1998: 146) 1756 年 在 同 一 本 期 刊 對 印 度 藝 術 的 描 述 應 和 了 印 度 熟 悉 然 而 低 級 的 相 同 說 辭, 作 者 告 知 其 英 國 讀 者, 印 度 的 繪 畫 和 雕 刻 沒 有 什 麼 大 的 創 見 (ibid: 147) 可 見, 印 度 的 客 觀 現 實 根 本 不 存 在 於 當 時 的 英 國 想 像 之 中 (ibid: 202) 1.2 十 八 世 紀 後 : 東 方 的 文 藝 復 興 之 都 然 而, 隨 著 歐 洲 文 藝 復 興 期 間 人 文 主 義 對 希 臘 的 重 新 發 現, 特 別 是 18 世 紀 末 19 世 紀 中 歐 洲 文 化 對 印 度 中 國 日 本 波 斯 和 伊 斯 蘭 的 文 化 遺 產 的 深 入 吸 納 : 包 括 德 國 和 法 國 語 文 學 家 對 梵 文 的 發 掘, 英 國 德 5

12 翻 譯 季 刊 第 七 十 六 期 國 法 國 詩 人 藝 術 家 和 翻 譯 家 發 現 和 翻 譯 的 印 度 民 族 史 詩 宗 教 哲 學 典 籍, 從 歌 德 到 愛 默 生 等 許 多 歐 美 思 想 家 發 現 的 波 斯 形 象 藝 術 和 泛 神 論 哲 學, 造 就 了 偉 大 的 歷 史 學 家 施 瓦 布 (Schwab) 所 譽 的 東 方 文 藝 復 興 (Oriental Renaissance) 他 由 此 洞 見 地 指 出, 歐 洲 對 東 方 文 化 的 這 種 大 規 模 吸 收 是 人 類 發 展 史 上 一 個 決 定 性 的 事 件 (Schwab 1984: xxiv) 1786 年, 安 格 蒂 爾 (Anquetil) 在 巴 黎 完 成 了 印 度 奧 義 書 (Upanishads) 的 翻 譯, 歐 洲 人 發 現, 無 以 計 數 的 久 遠 的 文 明, 無 限 豐 富 的 文 獻 資 料, 並 非 只 有 歐 洲 那 幾 個 有 限 的 地 方 才 在 人 類 文 明 史 上 留 下 了 痕 跡 18 世 紀 的 東 方 在 歐 洲 人 的 視 野 中 第 一 次 被 顯 示 為 一 個 有 著 自 己 的 文 獻 語 言 和 文 明 的 物 質 性 存 在, 亞 洲 也 第 一 次 獲 得 了 學 術 和 歷 史 的 緯 度, 這 樣, 亞 洲 遙 遠 而 廣 袤 的 地 域 神 話 就 有 了 堅 實 的 支 撐 (Said 1978: 77) 安 格 蒂 爾 的 繼 承 者, 東 方 學 無 可 爭 議 的 奠 基 人 (ibid: 78), 威 廉 瓊 斯 爵 士 (Sir William Jones) 以 其 對 印 度 梵 文 法 典 的 翻 譯 與 研 究, 通 過 比 較 東 西 語 言, 尋 找 歐 洲 語 言 的 存 在 依 據 : 梵 語, 無 論 其 多 麼 古 老, 具 有 非 常 美 妙 的 結 構 ; 它 比 希 臘 語 更 完 美, 比 拉 丁 語 更 豐 富, 比 後 兩 者 更 精 細, 任 何 同 時 研 究 這 三 種 語 言 的 人 都 不 可 能 不 相 信 它 們 有 著 共 同 的 起 源 (Arberry 1960: 62-66) 正 是 由 於 他 的 努 力, 梵 文 印 度 宗 教 印 度 歷 史 直 到 18 世 紀 晚 期 才 開 始 獲 得 作 為 科 學 知 識 的 地 位 (Said 1978: 75) 18 世 紀 晚 期 和 19 世 紀 早 期, 許 多 思 想 家 政 治 家 和 藝 術 家 對 東 方 的 意 識 似 乎 一 下 子 被 重 新 喚 醒 這 一 覺 醒 的 意 識 部 分 源 於 新 近 發 現 並 翻 譯 的 梵 文 古 波 斯 文 等 東 方 文 本, 同 時 還 來 源 於 對 東 西 方 關 係 的 新 認 識 (ibid: 42) 而 到 19 世 紀 中 葉, 東 方 學 已 經 成 為 一 個 幾 乎 包 羅 萬 象 的 巨 大 的 學 術 寶 庫 (ibid: 51) 儘 管 亞 洲 總 是 通 過 歐 洲 的 想 像 說 話 並 且 由 於 歐 洲 的 想 像 才 得 到 表 述 (Said 1978: 56), 儘 管 我 們 將 東 方 學 視 為 西 方 對 東 方 的 一 6

13 吉 檀 迦 利 之 接 受 與 東 方 想 像 之 嬗 變 種 投 射 和 統 治 東 方 的 一 種 願 望 (ibid: 95), 儘 管 這 個 東 方 被 東 方 化 了 (ibid: 67), 這 種 想 像 的 東 方 是 歐 洲 對 東 方 的 集 體 白 日 夢 (Kiernan 1969: 131), 我 們 仍 無 計 回 避 這 一 事 實 : 安 格 蒂 爾 在 1771 年 和 1786 年 間 翻 譯 的 古 波 斯 經 典 阿 維 斯 陀 經 (Avesta) 以 及 古 印 度 經 典 奧 義 書 標 誌 著 東 方 影 響 歐 洲 的 肇 始 (Schwab 1984: 24) 此 時, 印 度 的 作 用 才 得 以 彰 顯 施 瓦 布 以 其 廣 博 厚 重 的 學 識 與 敏 銳 的 視 野, 在 其 百 科 全 書 式 的 巨 著 東 方 的 文 藝 復 興 (The Oriental Renaissance) 中 指 出, 我 們 必 須 認 識 到, 一 切 都 依 賴 於 印 度 (Schwab 1984: 26) 他 修 正 了 西 方 關 於 埃 及 作 為 影 響 歐 洲 的 橋 頭 堡 這 一 論 斷 印 度 文 化 的 發 現 與 傳 播 首 先 是 從 印 度 經 典 的 先 後 翻 譯 開 始 的 :1784 年 威 爾 金 斯 (Wilkins) 的 薄 伽 梵 歌 (Bhagavad Gita) 及 其 法 語 轉 譯 本,1787 年 威 爾 金 斯 的 蓋 世 嘉 言 集 (Hitopadesha),1789 年 以 及 1792 年 瓊 斯 的 沙 恭 達 羅 (Shakuntala) 和 牧 童 歌 (Gita Govinda) 等, 使 印 度 成 為 西 方 奇 跡 的 各 種 文 本 得 以 發 掘, 代 表 了 印 度 精 神 在 其 最 發 達 時 期 的 顯 著 特 徵 : 史 詩 的 恢 宏 與 思 辨 的 精 深, 古 典 的 優 雅 與 熠 熠 生 輝 的 道 德 純 粹 英 國 為 這 些 作 品 感 到 驕 傲, 幾 乎 全 歐 洲 都 使 用 這 些 作 品 儘 管 英 國 是 印 度 研 究 的 本 土, 然 而 印 度 學 真 正 的 復 興 卻 得 歸 功 於 德 國 在 1790 年 代, 德 國 的 東 方 研 究 已 如 火 如 荼, 印 度 的 許 多 經 典 一 再 重 譯, 加 爾 各 答 的 印 度 學 者 的 出 版 文 獻 點 燃 了 不 少 年 輕 德 國 人 的 熱 情 : 在 哲 學 領 域 有 謝 林 (Schelling) 費 希 特 (Fichte) 和 黑 格 爾 (Hegel), 叔 本 華 (Schopenhauer) 和 施 萊 爾 馬 赫 (Schleiermacher) 則 更 不 在 話 下 ; 詩 歌 圈 內 則 有 歌 德 (Goethe) 席 勒 (Shiller) 諾 瓦 利 斯 (Novalis) 提 克 (Tieck) 與 布 倫 塔 諾 (Brentano) 等, 還 有 日 後 浪 漫 主 義 大 家 赫 爾 德 (Herder) 和 施 萊 格 爾 (Schlegel) 7

14 翻 譯 季 刊 第 七 十 六 期 (Schwab 1984: 51-3) 威 爾 金 斯 英 譯 本 薄 伽 梵 歌 於 1785 年 出 版, 是 從 梵 語 直 接 譯 為 歐 洲 語 言 的 第 一 本 書 1828 年, 施 萊 格 爾 發 表 了 本 書 的 第 一 個 校 本, 附 有 拉 丁 語 的 譯 文 迦 梨 陀 沙 (Kalidasa) 的 沙 恭 達 羅 於 1789 年 由 威 廉 瓊 斯 譯 成 英 語,1791 年 又 由 福 斯 特 (Georg Forster) 從 英 語 轉 譯 為 德 語, 很 快 引 起 了 全 歐 洲 文 學 人 士 包 括 赫 爾 德 (Herder) 歌 德 席 勒 等 大 家 的 高 度 讚 賞 ( 溫 德 尼 茲,1981: 93-6) 偉 大 的 哲 學 家 叔 本 華 對 印 度 一 直 情 有 獨 鐘, 洪 堡 (Humboldt) 也 不 遑 多 讓, 後 者 于 1828 年 直 言, 有 生 之 年 能 夠 見 識 薄 伽 梵 歌 真 是 三 生 有 幸, 此 言 回 應 了 歌 德 早 先 對 印 度 ( 經 典 ) 的 發 現 和 讚 美, 他 本 人 更 是 深 受 其 影 響, 在 一 首 詩 的 結 尾 寫 道, 當 我 提 到 沙 恭 達 羅, 一 切 都 已 表 達 (Schwab 1984: 59) 1800 年, 施 萊 格 爾 就 指 出, 浪 漫 主 義 最 登 峰 造 極 的 表 現 必 須 到 東 方 去 尋 找, 其 所 指 的 東 方 就 是 以 沙 恭 達 羅 阿 維 斯 陀 經 和 奧 義 書 為 代 表 的 東 方 (Said 1978: 98); 1830 年, 他 在 寫 給 提 克 的 信 中 更 是 堅 稱, 所 有 的 一 切, 毫 無 例 外, 都 有 其 印 度 的 起 源 (Schwab 1984: 71) 這 期 間, 這 一 趨 向, 以 施 萊 格 爾 為 主, 從 費 希 特 和 謝 林 到 黑 格 爾 和 格 瑞 斯 (Görres), 標 誌 著 西 方 的 印 度 研 究 一 個 重 要 的 里 程 碑 特 別 值 得 一 提 的 還 有 1844 年 天 才 的 東 方 語 文 學 家 尤 金 布 爾 努 (Eugène Burnouf) 出 版 的 印 度 佛 教 史 導 論 (Introduction à l histoire du Buddhisme Indien) 一 書, 這 是 印 度 研 究 史 的 一 個 轉 捩 點 由 於 布 爾 努 的 非 凡 成 就, 法 國 的 學 院 為 佛 學 研 究 專 門 設 了 一 個 學 位 (Schwab 1984: 111) 這 一 十 九 世 紀 最 具 影 響 的 佛 學 著 作, 構 成 了 我 們 佛 學 知 識 的 一 個 新 紀 元 (Roer 1845: 783) 本 書 不 僅 影 響 了 法 國 學 界 幾 代 學 者, 而 且 還 極 大 惠 及 了 英 國 美 國 德 國, 包 括 英 國 的 馬 克 8

15 吉 檀 迦 利 之 接 受 與 東 方 想 像 之 嬗 變 斯 繆 勒 (Max Müller), 羅 斯 (Roth), 美 國 的 愛 默 生 (Emerson) 梭 羅 (Thoreau), 特 別 是 德 國 的 叔 本 華 尼 采 謝 林 等 著 名 作 家 哲 學 家, 以 及 著 名 作 曲 家 瓦 格 納 (Wagner) 等 瓦 格 納 對 此 更 是 有 詳 細 的 論 述, 他 在 創 作 管 弦 樂 女 武 神 (Die Walküre) 的 同 時, 就 在 自 傳 我 的 人 生 中 說 道 : 布 爾 努 的 印 度 佛 教 史 導 論 是 我 的 書 庫 中 最 讓 我 感 興 趣 的, 我 從 中 找 到 了 戲 劇 詩 的 素 材, 儘 管 只 有 模 糊 的 輪 廓, 卻 讓 我 始 終 銘 記 在 心 (Wagner 1911: 638) 他 的 許 多 作 品 中 都 注 入 了 印 度 元 素, 如 歌 劇 特 裏 斯 坦 (Tristan) 帕 西 法 爾 (Parsifal), 他 的 戲 劇 詩 勝 者 (Die Sieger) 就 探 索 賦 予 佛 教 經 義 中 擺 脫 一 切 欲 望 的 人 類 一 種 戲 劇 甚 至 音 樂 形 式, 出 世 的 佛 教 精 神 已 經 深 入 骨 髓 : 一 切 都 很 新 奇, 我 常 常 以 懷 舊 的 眼 光 注 視 涅 盤 的 境 界, 但 對 我 來 說, 涅 槃 很 快 成 了 我 的 特 裏 斯 坦 (Schwab 1984: 441) 可 以 說, 如 果 不 熟 悉 瓦 格 納 的 印 度 淵 源 就 無 法 理 解 其 作 品 內 在 的 意 向 隨 著 東 方 特 別 是 印 度 典 籍 越 來 越 多 地 得 到 翻 譯 和 研 究, 東 方 的 神 秘 魅 力 引 起 了 西 方 越 來 越 多 的 關 注, 也 為 他 們 的 創 作 提 供 了 各 種 養 料 和 想 像 空 間 我 們 看 到, 天 方 夜 譚 以 及 馬 可 波 羅 影 響 了 薩 克 雷 (Thackeray) 阿 諾 德 (Arnold) 和 詹 姆 斯 湯 普 森 (James Thompson) 等 ; 費 茲 傑 拉 德 的 著 名 譯 作 魯 拜 集 (Rubáiyát) 對 西 方 的 東 方 想 像 影 響 更 為 深 遠 ; 叔 本 華 乾 脆 直 接 宣 佈, 凡 是 不 符 合 印 度 吠 檀 經 義 的 哲 學 都 是 不 可 接 受 的 (Schwab 1984: 427) 他 的 哲 學 體 系 的 第 一 個 時 期, 融 合 經 驗 現 實 主 義 與 超 驗 理 想 主 義 的 源 頭 都 追 溯 到 吠 檀 多 ; 第 二 時 期 接 觸 到 的 佛 教 經 典 則 強 化 了 這 些 原 則, 並 直 接 影 響 到 他 的 代 表 作 作 為 意 志 和 表 像 的 世 界 (The World as Will and Idea) 中 展 示 的 思 想 法 國 的 福 樓 拜 (Flaubert) 和 蘭 波 (Rimbaud) 的 作 品 中 都 不 難 發 現 其 東 方 的 神 秘 色 彩, 東 方 的 神 秘 在 詩 人 惠 特 曼 (Whitman) 身 上 表 現 更 為 明 9

16 翻 譯 季 刊 第 七 十 六 期 顯, 他 承 認 自 己 寫 詩 時 就 已 經 讀 過 印 度 詩 歌, 其 取 法 於 印 度 印 象 的 德 國 理 想 主 義 以 及 超 驗 主 義, 特 別 見 於 草 葉 集 (Leaves of Grass) 中 自 我 之 歌 和 思 考 時 間 等 詩 篇 中 (Schwab 1984: 202) 1.3 十 九 世 紀 末 和 二 十 世 紀 初 : 殖 民 者 的 東 方 想 像 與 印 度 主 題 在 英 國, 儘 管 帝 國 詩 人 吉 卜 林 不 乏 東 方 就 是 東 方, 西 方 就 是 西 方, 這 兩 者 永 遠 不 會 相 會 (Kipling 1907: 136), 白 人 的 負 擔 等 說 辭, 特 別 是 其 吉 姆 散 佈 的 關 於 東 西 方 不 可 改 變 的 論 斷, 非 常 巧 妙 地 展 現 了 自 我 循 環 論 證 的 帝 國 主 義 信 仰 : 非 白 人 人 種 低 劣, 必 須 由 西 方 高 等 民 族 來 統 治, 凡 此 種 種 都 沒 有 脫 出 歐 洲 中 心 論 的 慣 常 認 知 模 式 然 而, 具 有 雙 重 身 份 的 吉 卜 林, 除 了 具 有 作 為 帝 國 詩 人 為 殖 民 張 目 的 一 般 屬 性 外, 同 時 也 飽 含 同 情 逼 真 地 揭 示 了 東 方 式 的 忍 耐 服 從 和 神 秘 主 義, 肯 定 了 文 化 和 知 識 多 元 化 的 好 處, 不 乏 對 殖 民 地 印 度 人 的 理 解 與 同 情, 這 一 點 在 作 品 中 體 現 得 尤 為 突 出 十 九 世 紀 末, 吉 卜 林 關 於 印 度 的 小 說 ( 如 叢 林 之 書 (The Jungle Book) 等 ) 和 詩 歌 構 建 的 印 度 世 界, 勾 起 了 英 國 上 下 對 作 為 帝 國 重 要 殖 民 地 的 印 度 的 強 烈 好 奇 心, 這 種 形 象 的 投 射 與 相 互 構 建 是 帝 國 想 像 對 自 我 身 份 認 同 的 一 種 延 伸 對 此, 萊 昂 納 德 伍 爾 夫 的 說 法 很 有 代 表 性 : 我 永 遠 也 無 法 確 定 到 底 是 吉 卜 林 在 英 印 社 會 的 映 射 中 準 確 地 塑 造 了 他 的 角 色, 還 是 我 們 在 吉 卜 林 小 說 的 映 射 中 準 確 地 塑 造 了 我 們 的 角 色 (Abrams 1993: 1673) 隨 著 對 東 方 興 趣 的 加 大, 以 及 對 東 方 文 化 深 入 廣 泛 地 的 探 視 和 研 究, 西 方 對 東 方 想 像 的 變 化 已 從 十 七 世 紀 至 十 九 世 紀 初 比 較 微 妙, 過 渡 到 十 九 世 紀 末 更 加 明 顯 在 西 方 的 想 像 中, 東 方 ( 尤 其 是 印 度 ) 不 再 被 視 為 某 種 勾 起 回 憶 之 物, 而 更 是 探 求 未 來 於 其 中 的 福 地 取 道 東 10

17 吉 檀 迦 利 之 接 受 與 東 方 想 像 之 嬗 變 方, 借 鏡 印 度, 成 為 一 種 普 遍 的 風 尚 一 時 間, 印 度 到 處 都 被 認 為 是 別 人 仿 效 的 榜 樣 印 度 經 過 鑿 削 而 被 納 入 吉 卜 林 的 故 事 和 詩 歌 後, 印 度 意 象 就 成 了 一 個 豐 富 的 源 泉, 大 英 帝 國 紛 紛 從 中 尋 求 反 映 帝 國 的 樣 板 (Boehmer 2005: 52) 德 國 的 浪 漫 主 義 與 東 方 ( 特 別 是 印 度 ) 的 淵 源 已 經 廣 為 人 知 經 過 十 八 世 紀 東 西 之 間 偶 然 的 接 觸 後, 在 十 九 世 紀, 吉 勃 (Gibb) 富 有 洞 見 地 指 出, 德 國 的 浪 漫 主 義 者 們 再 次 把 目 光 轉 向 東 方, 並 且 第 一 次 有 意 識 地 尋 找 使 東 方 詩 歌 的 真 正 成 就 能 為 歐 洲 詩 歌 所 接 納 的 途 徑 東 方 文 學 再 次 開 始 以 其 自 身 的 特 質 得 到 人 們 的 研 究, 歐 洲 對 東 方 也 有 了 新 的 理 解 隨 著 這 一 認 識 的 普 及, 隨 著 東 方 恢 復 其 在 人 文 生 活 領 域 的 恰 當 地 位, 東 方 文 學 也 許 會 再 一 次 發 揮 其 歷 史 功 能, 並 且 幫 助 我 們 從 狹 隘 的 壓 制 的 觀 念 中 解 脫 出 來, 這 將 使 我 們 進 一 步 認 清 我 們 的 文 學 思 想 和 歷 史 所 具 的 意 義 只 不 過 是 我 們 自 身 特 定 環 境 的 產 物, 並 不 具 有 其 普 適 性 (Gibb 1931: 209) 儘 管 東 西 之 間 的 總 體 差 異 在 吉 勃 那 裏 仍 然 存 在, 但 他 認 為, 東 方 有 助 於 克 服 西 方 種 族 中 心 論 的 偏 狹 和 局 限, 西 方 之 研 究 東 方 是 因 為 這 種 研 究 可 以 緩 解 由 此 而 造 成 的 痛 苦, 可 以 增 加 對 文 化 研 究 真 正 核 心 問 題 的 把 握 如 果 說 對 這 一 新 生 的 文 化 自 我 意 識 而 言, 東 方 更 多 地 是 一 個 夥 伴 而 不 是 被 支 配 的 物 件, 這 首 先 是 因 為 東 方 比 過 去 向 西 方 提 出 了 更 大 的 挑 戰, 其 次 是 因 為 西 方 正 在 進 入 一 個 文 化 危 機 的 新 階 段, 這 一 危 機 的 產 生 部 分 源 於 西 方 對 世 界 ( 特 別 是 東 方 ) 其 他 地 區 的 控 制 力 的 減 弱 (Said 1978: 257) 這 種 挑 戰 主 要 來 自 於 東 方, 也 包 括 非 洲 19 世 紀 晚 期, 東 方 靈 學 野 獸 派 原 始 主 義 繪 畫 風 格, 無 意 識 思 維 的 理 論 等 異 己 文 化 通 過 各 種 途 徑 進 入 了 西 方 人 的 經 驗 世 界 : 弗 洛 伊 德 (Freud) 和 榮 格 (Yung) 對 亞 非 文 化 中 的 神 話 和 物 神 崇 拜 的 借 鑒, 現 代 藝 術 家 畢 卡 索 11

18 翻 譯 季 刊 第 七 十 六 期 (Piccaso) 表 現 非 洲 面 具 母 題 的 探 索 試 驗, 高 更 (Gauguin) 對 野 性 的 追 尋, 後 期 印 象 派 對 日 本 印 花 布 和 爪 哇 裝 飾 帶 的 興 趣, 等 等 這 些 探 索 使 歐 洲 人 覺 得 自 己 與 他 者 有 著 某 些 共 同 的 特 徵, 如 著 名 人 類 學 家 弗 雷 澤 (Frazer) 的 金 枝 (The Golden Bough) 力 求 證 明 西 方 的 宗 教 有 共 同 的 起 源 那 樣, 以 他 山 之 石 攻 己 之 玉 的 努 力 和 由 此 從 各 個 不 同 視 點 發 現 的 新 思 想, 無 疑 對 19 世 紀 歐 洲 中 心 論 和 優 越 感 提 出 了 越 來 越 多 的 挑 戰 不 過, 由 這 一 挑 戰 給 西 方 帶 來 的 明 顯 威 脅 也 帶 來 了 希 望, 因 為 作 家 們 逐 漸 認 識 到, 歐 洲 需 要 擁 有 其 被 壓 抑 的 他 者 來 遏 制 自 身 道 德 和 精 神 的 崩 潰 (Boehmer 2005: ) 對 思 想 家 和 作 家 來 說, 印 度 代 表 了 新 的 精 神 覺 醒 之 可 能 僅 以 作 家 葉 芝 為 例,19 世 紀 末, 進 行 精 神 探 索 的 葉 芝 早 就 已 經 關 注 印 度 文 學, 並 從 中 找 到 了 構 建 起 自 己 作 品 的 母 題, 因 為 這 些 印 度 人 的 思 想 裏 自 有 一 種 肉 眼 看 得 見 的 美 和 意 義 的 感 受 力 (Yeats 1913: xi) 他 對 此 亦 直 言 不 諱, 在 1937 年 與 一 個 印 度 學 者 的 對 話 中 就 坦 承 終 生 受 益 於 奧 義 書 的 哲 學 (Hone 1942: 491) 見 於 早 期 的 詩 集 十 字 路 口 (Crossways) 中, 印 度 主 題 的 詩 歌 就 有 三 首, 日 後 他 在 幻 境 (A Vision) 中 構 築 的 神 話 體 系 也 是 得 益 於 此 1.4 後 殖 民 時 代 的 反 思 在 政 治 軍 事 上, 十 九 世 紀 帝 國 主 義 的 鼎 盛 期 間, 大 多 數 英 帝 國 主 義 者 都 想 著 自 己 在 扮 演 一 個 了 不 起 的 世 界 征 服 者 和 文 明 使 者 的 形 象, 因 而 視 對 印 度 的 佔 有 和 統 治 為 理 所 當 然 如 果 說,1857 年 的 印 度 嘩 變 (Mutiny) 宣 告 了 東 印 度 公 司 的 破 產, 不 僅 質 疑 了 殖 民 統 治 的 合 理 性, 也 極 大 地 挑 戰 了 帝 國 的 權 威, 促 使 大 英 帝 國 反 思 並 調 整 一 直 引 以 為 豪 的 殖 民 政 策, 而 英 印 關 於 東 西 方 不 可 溝 通 的 意 象 就 是 源 於 這 一 12

19 吉 檀 迦 利 之 接 受 與 東 方 想 像 之 嬗 變 事 件 所 引 起 的 恐 懼 ; 那 麼, 年 間 以 日 本 的 大 勝 和 沙 皇 俄 國 的 慘 敗 而 告 終 的 俄 日 戰 爭, 堪 稱 弱 國 戰 勝 強 國 的 經 典 戰 例, 打 破 了 歐 洲 不 可 戰 勝 的 神 話, 震 驚 了 歐 美, 也 鼓 舞 了 亞 洲 各 國, 證 明 東 方 並 不 是 他 們 一 直 想 像 的 那 般 羸 弱, 使 得 西 方 世 界 不 得 不 另 眼 看 東 方 並 給 予 其 應 該 有 的 尊 重, 不 得 不 重 新 思 考 並 調 整 對 東 方 的 政 治 經 濟 軍 事 文 化 策 略 這 在 十 九 世 紀 中 期 前 都 是 不 可 想 像 的 事 情 隨 著 二 十 世 紀 的 到 來, 殖 民 地 的 反 抗 使 帝 國 的 一 貫 自 信 漸 漸 讓 位 於 一 種 謹 慎, 正 如 約 瑟 夫 康 拉 德 (Joseph Conrad) 在 世 紀 之 交 寫 下 的 小 說 黑 暗 之 心 (Heart of Darkness, 1899) 和 吉 姆 爺 (Lord Jim, 1900) 中 所 反 映 的, 帝 國 上 下 都 已 自 覺 到 一 種 毀 滅 性 的 損 失 (Boehmer 2005: 32), 這 更 應 理 解 為 帝 國 在 國 際 政 治 經 濟 軍 事 等 層 面 上 現 實 與 想 像 之 間 的 幻 滅 感, 結 果, 無 論 是 在 主 觀 還 是 客 觀 上 都 使 西 方 對 東 方 的 想 像 有 了 更 微 妙 的 變 化 相 輔 相 成 的 是, 西 方 對 殖 民 地 東 方 的 國 際 政 治 經 濟 文 化 政 策 的 調 整, 促 進 了 西 方 世 界 對 歐 洲 自 身 文 化 的 自 省 反 思 甚 至 批 判, 甚 至 某 種 文 化 的 恐 慌, 部 分 意 識 到 自 身 的 傲 慢 與 偏 見, 於 是 開 始 更 主 動 地 別 求 新 聲 於 異 邦, 尋 找 與 自 己 一 樣 的 秘 密 的 分 享 者 ( 康 拉 德 語 ) 以 確 認 自 身 的 存 在 凡 此 種 種, 無 不 標 誌 著 對 東 方 想 像 的 某 些 更 實 際 變 化, 儘 管 一 般 說 來, 歐 洲 在 引 用 外 國 文 化 時 所 表 達 的 是 對 自 己 的 關 懷, 殖 民 地 的 文 化 只 是 宗 主 國 在 自 我 質 疑 時 使 用 的 催 化 劑 (Boehmer 2005: 139) 十 九 世 紀 末 以 及 二 十 世 紀 初, 歐 洲 對 自 己 社 會 的 真 實 性 越 來 越 缺 乏 自 信, 帝 國 自 我 表 達 的 關 懷 一 定 程 度 上 讓 位 於 對 自 我 的 懷 疑, 認 識 到 由 殖 民 化 過 程 而 帶 入 視 野 的 其 他 文 化 中 一 些 實 質 性 的 東 西 對 他 們 不 無 小 補 這 樣, 隨 之 而 來 的 歐 洲 對 他 者 ( 如 印 度 ) 文 化 的 廣 泛 興 趣, 文 化 和 審 美 的 影 響 在 一 定 程 度 上 穿 越 了 宗 主 國 中 心 與 殖 民 13

20 翻 譯 季 刊 第 七 十 六 期 地 邊 緣 的 界 線, 帝 國 主 義 越 來 越 倚 重 於 審 美 層 面 的 再 現 (ibid: 31) 數 個 世 紀 以 來, 占 統 治 地 位 的 歐 洲 文 化 一 直 把 帝 國 視 為 天 然 的 民 族 屬 性 來 構 建 言 說, 將 東 方 東 方 化, 自 證 其 東 方 想 像 現 在, 他 們 已 自 覺 或 不 自 覺 地 開 始 以 懷 疑 和 迷 惑 的 眼 光 來 審 視 外 面 的 他 者 世 界 了 歐 洲 文 化 終 於 開 始 審 視 帝 國 的 虛 幻 與 發 現 (Parry 1972), 意 識 到 歐 洲 也 可 以 成 為 地 球 上 一 個 黑 暗 之 地 ( 康 拉 德 語 ), 正 如 英 國 當 初 對 羅 馬 殖 民 者 而 言 也 曾 經 就 像 一 個 蠻 荒 之 地 (Bloom 2009: 88) 特 別 是 十 九 世 紀 末 以 來, 英 國 上 下 已 不 乏 自 我 反 省 的 聲 音 他 們 對 英 國 在 印 度 的 統 治 持 批 判 立 場, 譴 責 英 國 的 傲 慢 和 行 為 議 會 議 員 華 萊 士 (Wallace) 於 1899 年 在 當 代 評 論 (Contemporary Review) 中 撰 文 否 定 殖 民 事 業 的 堂 皇 話 語, 並 提 醒 讀 者, 帝 國 的 征 服 已 經 引 起 不 公 專 制 殘 忍 和 欺 騙 ; 另 有 一 位 作 者 在 1908 年 的 一 文 中 指 出, 英 國 的 統 治 對 當 地 群 眾 的 物 質 條 件 並 無 什 麼 改 善 (Parry 1972: 40) 作 家 坎 德 勒 (Candler) 也 不 滿 於 西 方 對 東 方 印 度 的 盲 見 與 自 大, 認 為 英 國 人 的 局 限 在 於 我 們 不 敏 於 接 受 陌 生 思 想, 不 願 承 認 有 許 多 觀 點 與 我 們 的 並 無 二 至 (Candler 1910: 156), 其 種 族 驕 傲 殘 酷 傲 慢 專 橫 貪 財 而 平 庸, 以 正 義 的 名 義 攫 取 弱 小 民 族 的 物 質 財 富, 而 印 度 的 耆 那 教 藝 術 家 征 服 了 我 我 為 西 方 感 到 羞 愧 (ibid: 171) 湯 普 森 (Thompson) 則 號 召 英 國 同 胞 彌 補 其 國 家 給 印 度 帶 來 的 不 公, 並 督 促 他 們 與 印 度 人 和 解, 將 西 方 的 價 值 觀 與 印 度 的 精 神 創 造 融 合 起 來 ; 另 一 方 面 則 呼 籲 印 度 人 寬 恕, 但 同 時 批 評 其 自 滿 刻 板 和 虛 榮 他 能 給 予 印 度 人 民 以 同 情, 正 是 源 於 他 對 印 度 的 古 典 文 學 和 當 代 孟 加 拉 作 品 的 了 解 (Parry 1972: ) 湯 普 森 因 此 被 譽 為 英 國 良 心 最 清 楚 最 常 被 聽 聞 的 聲 音 之 一 (ibid: 202) 印 度 最 終 於 1947 年 8 月 15 日 從 英 國 政 府 手 裏 和 平 過 渡, 按 照 歷 史 學 家 湯 因 比 的 話 說, 這 種 政 治 上 的 統 一 14

21 吉 檀 迦 利 之 接 受 與 東 方 想 像 之 嬗 變 也 許 是 英 國 人 給 予 印 度 次 大 陸 最 珍 貴 的 禮 物 ( 湯 因 比,1986: 195) 二 譯 者 的 改 寫 策 略 泰 戈 爾 及 其 作 品 在 西 方 的 接 受 就 是 在 這 樣 一 個 政 治 文 化 背 景 下 進 行 的 其 時, 戰 爭 的 烏 雲 籠 罩 歐 洲,19 世 紀 末 20 世 紀 初 西 方 對 自 身 文 明 衰 敗 的 預 感 揮 之 不 去, 他 們 逐 漸 意 識 到, 原 來 歐 洲 已 成 為 一 個 黑 暗 之 地 (Conrad 1993: 1761), 而 東 方 印 度 這 個 曾 經 彌 漫 於 西 方 想 像 中 的 黑 暗 之 地 (Parry 1972: 7), 以 其 豐 富 的 宗 教 哲 學 等 文 化 資 源, 反 而 可 以 有 助 他 們 試 圖 解 決 歐 洲 未 能 找 到 答 案 的 問 題 (Fanon 1963: 314): 比 如, 佛 教 可 以 成 為 歐 洲 的 一 種 精 神 營 養 (Schwab 1984: 467), 印 度 的 奧 義 書 等 東 方 聖 典 包 含 著 第 一 次 用 人 類 語 言 表 達 的 永 恆 真 理 (Müller 1879: xiii) 云 云 東 方 可 以 被 視 為 對 西 方 種 族 中 心 論 之 偏 狹 和 局 限 所 提 出 的 一 種 人 文 挑 戰 (Said 1978: 257) 其 工 業 化 所 造 成 的 人 性 的 異 化 趨 勢 日 益 彰 顯, 西 方 的 沒 落 ( 斯 賓 格 勒 語 ) 讓 歐 洲 感 到 一 種 普 遍 的 文 化 焦 慮, 導 致 其 長 期 以 來 想 像 自 身 作 為 世 界 文 明 拯 救 者 的 優 越 感, 一 定 程 度 上 讓 位 於 需 要 想 像 中 異 域 東 方 的 拯 救 的 期 待 感, 儘 管 他 們 對 東 方 的 閱 讀 充 滿 誤 讀, 其 想 像 中 的 東 方 不 外 東 方 化 的 東 方, 仍 不 乏 殖 民 者 傲 慢 與 偏 見 的 歷 史 本 質 此 外, 由 於 工 業 主 義 改 變 了 歐 洲 面 貌, 鄉 愁 也 隨 之 增 加 ( 薩 達 爾,2005: 66) 這 種 想 像 的 變 化 卻 部 分 促 成 了 對 東 方 聖 人 泰 戈 爾 在 西 方 的 成 功 泰 戈 爾 以 其 吉 檀 迦 利 中 田 園 牧 歌 式 的 自 然 與 人 和 諧 一 體 的 詩 意 表 達, 通 過 身 心 奉 獻 得 到 拯 救 的 宗 教 言 說, 適 時 成 為 西 方 想 像 中 可 以 作 為 其 拯 救 者 的 東 方 文 化 代 言 人, 給 西 方 提 供 了 一 種 精 神 的 逃 遁, 為 其 展 示 了 一 種 自 我 拯 救 之 途, 同 時 也 可 以 部 15

22 翻 譯 季 刊 第 七 十 六 期 分 消 泯 那 種 縈 繞 的 文 化 鄉 愁 在 此, 我 們 不 妨 以 孟 加 拉 文 的 吉 檀 迦 利 中 的 第 56 首 詩 ( 對 應 于 泰 戈 爾 自 譯 的 49 首 ) 的 兩 個 英 文 版 為 個 案, 檢 視 泰 戈 爾 作 為 作 者 的 譯 者 那 獨 具 匠 心 的 大 膽 改 寫 英 譯 文 A 由 溫 特 (Winter) 所 譯 ( 未 標 注 的 漢 語 譯 文 均 由 本 文 作 者 提 供 ): 英 譯 文 A Down from the lion-seat throne your way you made and at the entrance to my lonely room you stood, Lord, and stayed. Alone in my own world a song I was singing, and as your hearing caught the melody your way you made and at the entrance to my lonely room you stood, Lord, and stayed. In your court are so many songs, so many fine minstrels today it was an unskilled song that drew your love s great accolade. For when to the universal melody was added a sad tune, then taking in your hands a crowing garland your way you made and at the entrance to my lonely room you stood, Lord, and stayed. (Winter 1997: 84) 16

23 吉 檀 迦 利 之 接 受 與 東 方 想 像 之 嬗 變 從 獅 王 寶 座 上 你 移 步 而 來 在 我 孤 獨 的 房 門 口 主 啊, 你 卻 停 留 等 待 我 獨 自 在 自 己 的 世 界 吟 唱 著 一 首 歌, 當 你 聽 到 這 旋 律 你 移 步 而 來 在 我 孤 獨 的 房 門 口 主 啊, 你 卻 停 留 等 待 你 宮 廷 歌 聲 漫 漫, 藝 人 熙 熙 攘 攘 而 今 一 支 生 澀 的 歌 獲 得 你 至 愛 的 讚 賞 當 那 宇 宙 的 旋 律 又 添 一 首 哀 曲, 手 握 加 冕 的 花 籃 你 移 步 而 來 在 我 孤 獨 的 房 門 口 主 啊, 你 卻 停 留 等 待 英 譯 文 B( 由 泰 戈 爾 自 譯 ): You came down from your throne and stood at my cottage door. I was singing all alone in a corner, and the melody caught your ear. You came down and stood at my cottage door. Masters are many in your hall, and songs are sung there all hours. But the simple carol of this novice struck at your love. One plaintive little strain mingled with the great music of the world, and with a flower for prize you came down and stopped at my cottage door. (Tagore 1913a: 42) 17

24 翻 譯 季 刊 第 七 十 六 期 你 從 寶 座 上 走 下 來, 站 在 我 的 草 舍 門 前 我 正 在 屋 角 獨 自 吟 唱, 歌 聲 被 你 聽 到 了 你 走 下 來, 站 在 我 的 草 舍 門 前 你 的 廣 廳 裏 名 家 彙 集, 每 時 每 刻 都 是 歌 聲 連 連 但 是 這 初 學 者 簡 單 的 頌 歌, 卻 博 得 了 你 的 厚 愛 一 支 憂 鬱 的 小 曲, 融 入 到 世 界 宏 偉 的 樂 音, 而 你 拿 著 花 朵 作 為 獎 賞, 走 下 來, 駐 足 在 我 的 草 舍 門 前 泰 戈 爾 的 孟 加 拉 文 吉 檀 迦 利 共 157 首, 絕 大 多 數 都 譜 了 曲, 這 也 是 孟 加 拉 語 讀 者 的 最 愛 原 文 在 格 律 節 奏 押 韻 等 方 面 都 比 較 嚴 謹 英 譯 文 A 是 Winter 根 據 孟 加 拉 文 直 譯 的, 以 期 讓 西 方 讀 者 見 識 迥 異 于 泰 戈 爾 的 改 寫 本 (Winter 1997: 9-23) 因 此,Winter 無 論 是 詩 歌 的 內 容, 還 是 文 體 形 式, 甚 至 詩 行 的 排 列 等 方 方 面 面 都 極 力 保 持 原 貌, 以 再 現 原 文 的 形 式 風 格 特 點 前 後 兩 節 結 構 對 稱, 節 奏 和 諧, 韻 律 協 調, 便 於 入 樂 歌 唱 英 譯 文 A 和 英 譯 文 B 兩 個 譯 本 的 實 證 對 比, 可 以 更 清 楚 地 表 明 泰 戈 爾 在 詩 歌 的 風 格 形 式 方 面 做 出 怎 樣 的 改 寫 : 在 詩 節 上, 泰 戈 爾 以 非 對 稱 的 三 節 取 代 Winter 譯 本 對 稱 的 兩 節 ; 在 排 列 上, 以 無 規 律 的 不 等 行 數 對 應 有 規 律 的 行 數 對 等 ; 在 重 複 方 面, 以 各 節 單 句 變 奏 式 重 複 取 代 首 節 頭 尾 基 本 重 複, 兩 詩 節 末 三 行 完 全 重 複 ( 的 音 樂 副 歌 形 式 ); 在 音 樂 性 上, 以 不 入 樂 取 代 入 樂 ( 的 迴 旋 曲 式 ); 在 詩 體 上 以 自 由 / 散 文 體 對 應 格 律 詩 體 ; 在 翻 譯 的 忠 實 性 方 面, 以 不 忠 實 的 創 譯 對 應 忠 實 的 直 譯 ( 陳 曆 明,2011: 74) 由 於 擺 脫 了 固 定 格 律 的 束 縛, 句 式 更 加 自 由, 節 奏 更 加 舒 緩, 韻 律 更 加 自 如, 儘 管 不 便 入 樂, 但 將 音 樂 中 的 變 奏 手 法 巧 妙 地 運 用 於 目 標 語 中 ( 尤 其 體 現 在 句 式 的 各 種 重 複 上 ), 其 音 樂 性 並 未 受 到 削 弱, 字 裏 行 間 情 感 綿 延, 詩 意 蕩 漾 無 論 從 形 式 還 是 內 容 上 來 看, 泰 戈 爾 的 翻 譯 都 是 一 種 大 膽 的 改 寫, 對 此, 泰 戈 爾 並 不 諱 言, 在 題 獻 給 葉 芝 的 園 丁 集 (The Gardener) 的 英 文 版 譯 序 中 如 是 說, 這 些 翻 譯 並 不 總 是 直 譯, 有 刪 減 也 有 釋 譯 (Tagore 1913b: i) 18

25 吉 檀 迦 利 之 接 受 與 東 方 想 像 之 嬗 變 這 種 釋 義 式 改 寫 以 及 文 體 形 式 的 轉 換 亦 如 上 所 述, 幾 乎 貫 穿 了 他 整 本 詩 集 的 翻 譯 ( 陳 曆 明,2011: 72-82) 譯 作 者 自 陳 : 吉 檀 迦 利 中 的 歌 詞, 我 譯 成 了 英 語 散 文, 譯 文 被 認 為 是 一 種 詩 我 相 信, 無 拘 無 束 的 散 文 表 現 方 式, 可 以 極 遠 地 擴 大 詩 的 許 可 權 ( 泰 戈 爾,2000: 3) 畢 竟, 作 為 目 標 語 的 英 語 並 不 是 母 語, 譯 者 對 於 目 標 語 的 駕 馭 遠 不 如 自 己 的 母 語 來 得 自 如 特 別 是 在 東 西 語 言 的 轉 換 中, 與 語 言 互 為 表 裏 的 詩 歌 韻 律 總 是 很 難 在 目 標 語 中 得 到 等 效 的 再 現, 若 是 散 文 的 流 暢 的 韻 律 被 束 縛 于 傳 統 的 格 律 之 中, 那 麼 這 些 讚 歌 便 會 失 去 相 當 多 的 東 西, 假 如 不 是 所 有 的 東 西 的 話 ( 泰 戈 爾,1988: 140) 換 一 種 韻 律, 甚 至 換 一 種 風 格, 看 似 不 可 取, 反 而 有 可 能 使 原 作 的 生 命 之 花 在 其 譯 作 中 得 到 最 新 也 最 繁 茂 的 綻 放 (Benjamin 1969: 72), 尤 其 是 在 詩 歌 翻 譯 中, 如 果 翻 譯 的 終 極 本 質 僅 僅 是 努 力 追 求 與 原 作 的 相 似 性, 那 麼 就 不 可 能 有 什 麼 譯 作 原 作 在 它 的 來 世 裏 如 果 不 經 歷 其 生 命 中 鮮 活 的 東 西 的 改 變 和 更 新, 就 不 成 其 為 來 世 (ibid: 73) 就 此 而 言, 泰 戈 爾 也 是 本 雅 明 意 義 上 的 翻 譯 家 泰 戈 爾 的 思 考 並 非 沒 有 根 據, 起 碼 從 結 果 來 看 的 確 如 此 : 我 的 詩 並 未 因 為 用 散 文 形 式 譯 出 而 有 所 失 色 假 若 我 是 用 詩 的 形 式 譯 出 的 話, 那 麼 可 能 會 令 人 感 到 不 足 和 不 可 取 儘 管 在 譯 文 中 韻 押 得 不 對, 格 律 也 不 整 齊, 卻 得 到 了 當 時 著 名 的 英 國 文 學 家 們 的 承 認, 承 認 這 是 對 他 們 的 文 學 的 一 個 貢 獻 ( 泰 戈 爾,1988: ) 經 過 他 的 改 寫, 詩 作 的 意 象 更 加 清 新 自 然, 田 園 氣 息 更 加 濃 郁 凡 此 種 種, 無 不 強 化 了 東 方 印 度 那 原 始 質 樸 的 異 域 風 情 和 詩 情 畫 意, 字 裏 行 間 彌 漫 的 是 一 種 和 平 寧 靜 的 牧 歌 氣 氛 東 方 世 界 人 與 自 然 世 界 的 和 諧 共 處, 與 其 時 西 方 世 界 因 適 者 生 存 主 導 下 的 征 服 自 然 而 帶 來 的 以 鄰 為 壑 的 緊 張 形 勢 形 成 了 鮮 明 的 對 比, 以 及 由 此 帶 19

26 翻 譯 季 刊 第 七 十 六 期 來 的 戰 爭 威 脅 等 弊 端, 無 不 讓 人 憂 心 忡 忡 難 怪 葉 芝 讀 來 如 此 動 容 : 泰 戈 爾 的 這 些 散 文 譯 作 讓 我 心 潮 澎 湃, 多 年 來 還 沒 有 什 麼 作 品 如 此 令 我 心 動 ; 它 們 就 是 一 個 高 度 文 化 的 藝 術 作 品, 然 而 又 顯 得 極 像 是 普 通 土 壤 中 生 長 出 來 的 植 物, 仿 佛 青 草 或 燈 芯 草 一 般 (Yeats 1913: vii, xiii-xiv) 同 時 又 如 此 心 有 靈 犀, 直 以 為 是 我 們 與 自 己 的 映 象 相 遇, 仿 佛 在 羅 塞 蒂 的 柳 林 裏 散 步 一 般, 或 者, 也 許 是 第 一 次 在 文 學 作 品 裏 似 夢 境 一 般 傾 聽 到 了 我 們 自 己 的 聲 音 (ibid: xvixvii) 龐 德 在 1913 年 的 吉 檀 迦 利 評 論 一 文 中 對 此 也 是 感 觸 良 多 : 文 本 中 蘊 含 的 一 切 就 是 這 種 奇 異 的 寂 靜 之 氣, 我 們 突 然 發 現 了 我 們 新 的 希 臘 這 種 清 新 的 安 寂 正 來 到 身 處 機 械 的 喧 鬧 中 心 的 我 們 身 邊 ; 泰 戈 爾 的 內 心 有 那 種 自 然 的 寧 靜, 他 的 詩 歌 不 見 得 是 因 風 暴 或 火 光 催 生 的, 而 只 是 表 現 平 常 的 內 心 習 慣 他 與 自 然 融 為 一 體 而 了 無 衝 突 這 與 西 方 的 模 式 形 成 強 烈 的 對 比, 因 為 在 西 方, 如 果 我 們 需 要 偉 大 的 戲 劇, 就 必 須 表 現 人 類 對 征 服 自 然 的 渴 望 (Pound 1961: ) 而 這 位 孟 加 拉 人 帶 給 我 們 安 寧 的 承 諾, 這 是 身 處 鋼 鐵 和 機 械 時 代 的 我 們 所 急 需 的 他 的 詩 歌 帶 來 了 關 於 人 與 上 帝, 人 與 自 然 和 諧 相 處 的 無 聲 宣 言 (ibid: 93) 他 們 希 望 泰 戈 爾 的 詩 歌 能 給 予 西 方 以 精 神 上 的 慰 籍 這 種 改 寫, 無 疑 更 加 凸 顯 了 文 本 的 東 方 性 在 此, 東 方 作 家 參 與 了 其 自 身 的 東 方 化 (Said 1978: 325) 同 時, 又 相 容 東 西, 顯 得 既 傳 統 又 現 代, 既 神 秘 又 明 澈, 既 東 方 又 西 方, 既 民 族 又 世 界 ( 陳 曆 明,2011: 76), 容 易 獲 得 目 標 語 讀 者 的 認 同 以 上 帝 / 神 這 兩 個 主 題 詞 為 例, 它 們 貫 穿 于 吉 檀 迦 利 等 作 品 中, 但 其 能 指 與 所 指 與 西 方 文 化 中 的 指 涉 有 較 大 的 出 入 在 泰 戈 爾 梵 我 同 一 的 宗 教 哲 學 中, 神 ( 或 上 帝 ) 是 無 限 完 美 的 典 範, 人 生 則 是 20

27 吉 檀 迦 利 之 接 受 與 東 方 想 像 之 嬗 變 認 識 這 一 典 範 的 永 無 窮 期 的 歷 程 ( 克 裏 巴 拉 尼,1984: 88); 神 / 上 帝 這 一 本 體 既 是 人 格 化 的, 也 是 自 然 化 的, 它 存 在 於 世 界 萬 物 之 中, 而 萬 物 又 都 是 絕 對 的 顯 現, 是 一 種 辯 證 的 統 一 所 以, 他 要 說 你 是 天 空, 你 也 是 鳥 巢 (Tagore 1913a: 62) 梵 即 我, 我 即 梵 : 你 隱 於 萬 物 的 心 裏, 孕 育 種 子 發 芽, 既 然 我 們 的 主 已 經 欣 然 承 擔 起 造 物 的 責 任, 它 就 永 遠 和 我 們 連 在 一 起 了 (ibid: 75; 9) 梵 即 人 格 化 表 徵 的 神, 也 就 是 他 經 常 換 用 的 Lord God King Thou Mother Master 至 高 無 上 者 無 上 人 格 等 泛 神 論 言 說 在 東 方 詩 聖 眼 中, 主 / 客 可 以 互 換, 神 / 人 其 實 一 體, 大 千 世 界 的 一 草 一 木 都 具 靈 性, 萬 事 萬 物 皆 備 人 格, 是 一 個 彼 此 對 待 梵 我 一 如 的 天 地 : 大 梵 也, 即 自 我 也 宇 宙 之 萬 事 萬 物 皆 在 大 梵 中, 大 梵 亦 在 萬 事 萬 物 中, 大 梵 即 是 此 萬 事 萬 物 在 彼 為 此, 在 此 為 彼, 此 即 彼 也, 萬 物 一 體 ( 徐 梵 澄,1995: 7) 泰 戈 爾 在 自 己 身 上 看 到 了 上 帝, 上 帝 存 在 於 世 界 上 一 切 大 小 事 物 之 中, 而 不 是 遙 遠 而 孤 傲 地 高 踞 於 天 上, 把 人 帶 向 另 一 個 世 界 的 上 帝 ( 拉 爾,1991: 69) 可 見, 泰 戈 爾 的 上 帝 / 神 並 不 等 同 於 西 方 基 督 教 的 上 帝, 因 為 西 方 的 上 帝 只 是 高 高 在 上 的 無 限 本 體 但 英 美 讀 者 還 是 據 此 認 定 羅 賓 德 拉 納 特 在 我 們 面 前 顯 示 出 他 現 在 比 基 督 教 徒 還 基 督 教 徒 ( 克 裏 巴 拉 尼,1984: 285) 另 一 方 面, 泰 戈 爾 還 又 無 形 中 充 當 了 英 國 海 外 擴 張 中 證 明 其 殖 民 合 理 性, 由 其 權 力 話 語 進 行 命 名 的 一 個 成 功 典 範 因 為 殖 民 話 語 理 論 中 對 於 帝 國 的 控 制 不 僅 是 對 真 正 的 有 形 世 界 的 控 制, 而 且 還 需 要 在 象 徵 的 層 面 上 實 行, 也 就 是 說, 由 於 殖 民 權 威 是 通 過 表 徵 中 介 來 實 現 其 控 制 的, 所 以 一 部 殖 民 文 學 作 品 也 會 發 揮 出 權 力 的 功 能 ; 殖 民 主 義 按 所 謂 文 明 的 需 要 對 他 者 進 行 的 建 構, 是 用 來 證 明 他 對 本 地 人 的 21

28 翻 譯 季 刊 第 七 十 六 期 剝 奪 的 合 理 性 的 而 在 具 體 的 文 學 層 面 上, 大 英 帝 國 號 召 學 習 文 學, 目 的 就 是 要 在 殖 民 地 培 養 對 於 帝 國 的 忠 誠 (Boehmer 2005: 48-49) 正 如 當 時 印 度 政 府 的 統 治 者 本 廷 克 勳 爵 所 號 召 的 那 樣, 英 國 ( 在 印 度 的 統 治 ) 的 偉 大 目 的, 就 是 在 印 度 本 土 居 民 中 光 大 歐 洲 的 文 學 和 科 學 (ibid: 49) 泰 戈 爾 作 為 殖 民 地 印 度 的 臣 民, 有 著 宗 主 國 英 國 的 教 育 背 景, 以 帝 國 的 英 語 作 為 寫 作 語 言, 這 足 以 證 明, 英 國 和 西 方 的 教 育, 使 受 其 影 響 的 所 有 當 地 人 在 品 行 方 面 都 有 極 大 的 提 高 (ibid: 49) 他 的 獲 獎, 一 方 面, 可 以 粉 飾 西 方 瘋 狂 掠 奪 當 地 資 源 的 殖 民 歷 史, 為 反 思 給 被 殖 民 者 造 成 的 傷 痛 而 形 成 的 那 種 內 疚 感 進 行 某 種 彌 補, 換 言 之, 作 為 英 國 行 政 的 道 德 上 的 贖 罪 ( 湯 因 比,1986: 198) 畢 竟, 歐 洲 的 進 步 和 幸 福 是 建 立 在 黑 人 阿 拉 伯 人 印 度 人 和 黃 種 人 的 汗 水 與 屍 體 之 上 的 (Fanon 1963: 96) 而 且, 在 西 方 的 想 像 中, 作 為 其 殖 民 統 治 合 理 性 的 注 腳 和 旗 幟, 泰 戈 爾 的 成 功 又 反 證 了 帝 國 事 業 的 成 功, 認 為 那 是 基 督 教 和 西 方 文 明 的 延 伸 于 亞 洲 的 一 個 翻 版, 這 一 切, 無 不 按 照 歐 洲 的 文 化 預 設 來 進 行 : 帝 國 中 凡 有 價 值 的 一 切 事 物 必 然 都 被 說 成 是 英 國 造 的, 都 像 英 國 版 圖 似 的 塗 上 了 一 層 代 表 英 國 的 醬 紅 色 (Boehmer 2005: 63) 如 此, 我 們 才 能 解 釋, 為 何 其 授 獎 詞 中 要 強 調 說, 泰 戈 爾 的 吉 檀 迦 利 在 基 督 教 佈 道 領 域 於 整 個 世 界 上 所 付 出 的 努 力 當 中, 得 到 了 最 清 楚 最 純 然 的 揭 示, 總 是 伴 隨 著 女 王 伊 麗 薩 白 時 代 以 來 英 國 文 明 的 拓 展, 所 以 欣 然 認 可 並 賦 予 其 英 語 文 學 的 身 份 : 就 其 本 質 意 義 而 言, 這 部 詩 集 去 年 以 來 就 已 歸 屬 于 英 語 文 學 (Hjärne 1969: ) 這 樣, 泰 戈 爾 便 順 理 成 章 地 成 為 西 方 世 界 迷 人 的 他 者 之 表 率 (Sengupta 1990: 62), 從 而 證 明 西 方 成 功 地 用 自 己 的 語 言 自 己 的 形 象 在 異 域 土 地 上 重 新 塑 造 了 一 個 西 方 的 東 方 他 者 ( 劉 燕,2003: ), 順 利 完 成 了 西 方 22

29 吉 檀 迦 利 之 接 受 與 東 方 想 像 之 嬗 變 對 於 歐 洲 之 他 者 的 想 像 命 名 與 身 份 認 同 結 語 表 面 上 看, 泰 戈 爾 的 獲 獎 是 由 於 他 在 正 確 的 時 間 正 確 的 地 點, 碰 到 正 確 的 人, 如 羅 森 斯 坦 葉 芝 龐 德 等 ; 或 者, 他 這 種 寓 譯 於 作 的 手 法 不 僅 改 變 了 原 作 的 文 體, 而 且 重 置 了 詩 歌 的 意 象 語 氣 以 及 語 域, 就 是 為 了 契 合 愛 德 華 英 語 的 目 標 語 詩 學 (Sengupta 1990: 57), 因 而 能 輕 易 地 為 目 標 語 詩 學 體 系 所 收 容 這 些 說 法 應 該 說 都 不 無 道 理 但 正 如 前 文 所 述, 他 的 詩 歌 融 匯 了 東 西 多 元 文 化 的 精 髓, 既 有 著 東 西 教 徒 的 虔 誠, 東 方 的 神 秘 意 象, 又 不 乏 異 國 的 情 調, 田 園 牧 歌 式 的 詩 意 想 像, 以 及 如 歌 如 訴 的 韻 律, 馬 太 福 音 式 的 語 篇 而 究 其 本 質, 其 譯 作 所 蘊 含 的 內 質 與 其 是 其 西 方 性, 更 不 如 說 是 東 方 性 使 然 針 對 歐 洲 生 硬 的 實 用 主 義 現 實 主 義 與 達 爾 文 主 義, 泰 戈 爾 強 調 了 東 方 印 度 文 化 中 的 情 感 精 神 寧 靜 奉 獻 與 和 諧, 將 孟 加 拉 的 詩 歌 形 式 和 英 國 浪 漫 主 義 的 慣 用 手 法 結 合 起 來, 謳 歌 孟 加 拉 的 自 然 環 境, 將 此 作 為 原 本 真 切 的 印 度 所 在 (Boehmer 2005: 105) 西 方 在 以 征 服 自 然 為 終 極 訴 求 而 引 起 的 精 神 危 機 降 臨 時, 因 殖 民 事 業 日 益 萎 縮 而 對 自 身 的 歷 史 產 生 懷 疑 時, 他 們 寄 望 於 想 像 中 奇 異 的 東 方 能 提 供 拯 救 之 良 方, 在 未 受 任 何 劫 掠 的 田 園 牧 歌 的 東 方, 找 回 業 已 失 去 的 精 神 傳 統, 以 糾 其 科 學 之 弊, 脫 精 神 之 困, 贖 歷 史 之 罪, 解 文 化 之 危, 續 帝 國 之 夢 泰 戈 爾 及 其 英 文 本 的 吉 檀 迦 利 以 其 特 殊 的 東 西 文 化 背 景, 恰 好 為 此 提 供 了 一 個 良 好 的 契 機 泰 戈 爾 從 孟 加 拉 文 吉 檀 迦 利 共 157 首 中 精 心 甄 選 了 53 首, 其 餘 50 首 選 自 其 他 幾 本 詩 集 (Winter 1997: 198), 有 意 剔 除 了 那 些 表 現 民 族 運 動 種 姓 制 度 等 不 見 容 于 目 標 文 化 的 詩 作, 打 23

30 翻 譯 季 刊 第 七 十 六 期 破 了 原 詩 寫 作 的 編 年 順 序, 重 新 整 合 成 冊, 使 之 統 一 服 膺 於 獻 歌 這 一 主 題 吉 檀 迦 利 英 文 本 中, 他 改 寫 重 置 並 添 加 了 許 多 意 象, 使 之 更 具 異 域 特 色, 凸 現 了 文 本 的 東 方 性 那 如 歌 如 畫 的 異 域 風 情, 謙 卑 虔 敬 的 奉 獻 祈 禱, 寧 靜 神 秘 的 田 園 意 象, 征 服 了 東 西 方 的 廣 大 讀 者, 應 驗 了 他 所 宣 導 的 詩 的 目 的 就 是 征 服 人 心 ( 泰 戈 爾,1988: 136) 泰 戈 爾 正 是 憑 籍 征 服 人 心 的 偉 大 譯 作 吉 檀 迦 利 征 服 了 葉 芝 龐 德 等 偉 大 作 家 為 代 表 的 歐 美 文 學 界, 從 而 最 終 躋 身 於 諾 貝 爾 的 榮 譽 殿 堂 他 在 自 譯 中 堅 持 的 寓 作 於 譯, 寓 譯 於 作 的 翻 譯 原 則, 形 塑 了 翻 譯 文 體 和 敍 述 口 吻 的 西 方 性, 以 符 合 西 方 世 界 接 受 外 來 文 化 時 的 主 流 翻 譯 規 範 ; 更 重 要 的 是, 重 塑 並 強 化 了 詩 歌 本 質 內 容 的 東 方 性, 以 契 合 西 方 在 其 文 化 危 機 時 期 的 救 世 情 懷 和 想 像 期 待 就 此 而 言, 吉 檀 迦 利 的 獲 獎, 與 其 說 是 一 個 文 學 事 件, 毋 寧 說 是 一 個 文 化 事 件 這 並 不 否 認, 泰 戈 爾 在 西 方 世 界 的 接 受, 他 的 成 功 獲 獎, 也 部 分 歸 因 於 他 在 自 譯 中 大 膽 而 創 造 性 的 改 寫 在 一 定 程 度 上 說, 文 學 譯 者 的 創 作 就 是 翻 譯, 而 翻 譯 不 過 是 另 一 種 創 作, 你 中 有 我, 我 中 有 你, 兩 者 相 輔 相 成, 相 得 益 彰, 並 沒 有 截 然 的 界 限 泰 戈 爾 的 自 譯 也 有 助 於 我 們 檢 討 歷 史 上 的 此 類 翻 譯 現 象 ( 如 我 國 晚 清 的 文 學 翻 譯 ), 歷 史 地 反 思 文 學 翻 譯 奉 為 圭 臬 的 求 信 原 則 與 以 對 / 錯 二 元 對 立 為 訴 求 的 價 值 評 判, 並 給 予 泰 戈 爾 龐 德 等 寓 譯 於 作 的 文 學 譯 者 以 應 有 的 同 情 之 理 解 當 年 在 維 也 納, 一 著 名 自 由 新 聞 記 者 如 是 質 疑 : 此 次 評 獎 是 因 為 異 域 的 佛 教 風 尚, 還 是 由 於 英 國 的 印 度 政 策 有 利 於 孟 加 拉 詩 人 的 加 冕? 這 會 成 為 斯 德 哥 爾 摩 評 委 的 永 恆 秘 密 (Dutta & Robinson 1995: 186) 他 的 眼 光 的 確 獨 到, 不 過, 如 上 所 述, 那 個 秘 密 其 實 已 不 再 神 秘 24

31 吉 檀 迦 利 之 接 受 與 東 方 想 像 之 嬗 變 參 考 文 獻 Abrams, Meyer Howard, et.al. (1993). The Norton Anthology of English Literature. New York & London: W.W. Norton & Company. Arberry, Arthur John (1960). Oriental Essays: Portraits of Seven Scholars. New York: Macmillan. Benjamin, Walter (1969). Illuminations. New York: Schocken Books. Bloom, Harold (2009). Bloom s Guides: Heart of Darkness. New York: Infobase Publishing. Boehmer, Elleke (2005). Colonial and Postcolonial Literature: Migrant Metaphors (2 nd edn.).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Candler, Edmund (1910). The Mantle of the East. Edinburgh & London: Blackwood. Chatterjee, Amal (1998). Representations of India, : The Creation of India in the Colonial Imagination. London: Macmillan. Conrad, Joseph (1993). The Heart of Darkness. In The Norton Anthology of English Literature. Vol.2. Eds. M.H. Abrams et.al. New York & London: W.W. Norton & Company. Dutta, Krishna and Andrew Robinson (1995). Rabindranath Tagore: The Myriad-minded Man. London: Bloomsbury. Fanon, Frantz (1963). The Wretched of the Earth. Trans. Constance Farrington. New York: Grove Press. Gibb, Hamilton A. R. (1931). Literature. In The Legacy of Islam. Eds. Thomas W. Arnold & Alfred Guillaume. Oxford: The Clarendon Press. Hjärne, Harald (1969). Presentation. In Nobel Lectures on Literature ( ). Ed. Horst Frenz. Amsterdam: Elsevier, Hone, Joseph (1942). W.B. Yeats: London: Macmillan. Kiernan, Victor Gordon (1969). The Lords of Human Kind: Black Man, Yellow Man, and White Man in an Age of Empire. London: Cresset Library. Kipling, Rudyard (1907). The Ballad of East and West, in Collected Verse of Rudyard Kipling. New York: Doubleday. Müller, Friedrich Max, trans(1879). The Upanishads. Oxford: The Clarendon Press.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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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稿 約 凡 例 一 段 原 引 文 為 整 段 引 錄, 首 行 需 入 四 格 五 注 釋 1. 請 用 尾 注 凡 屬 出 版 資 料 者, 請 移 放 文 末 參 考 資 料 部 份 號 碼 一 律 用 阿 拉 伯 數 目 字, 並 用 () 號 括 上 ; 正 文 中 之 注 釋 號 置 於 標 點 符 號 之 後 2. 參 考 資 料 六 版 權 文 末 所 附 之 參 考 資 料 應 包 括 :( 1 ) 作 者 / 編 者 / 譯 者 ; ( 2 ) 書 名 文 章 題 目 ;( 3 ) 出 版 地 ;( 4 ) 出 版 社 ;( 5 ) 卷 期 / 出 版 年 月 ;( 6 ) 頁 碼 等 資 料, 務 求 詳 盡 正 文 中 用 括 號 直 接 列 出 作 者 年 份 及 頁 碼, 不 另 作 注 來 稿 刊 登 後, 版 權 歸 出 版 者 所 有, 任 何 轉 載, 均 須 出 版 者 同 意 七 贈 閱 本 從 2009 年 夏 天 開 始, 作 者 可 於 EBSCO 資 料 庫 下 載 已 發 表 的 論 文 如 有 需 要, 亦 可 向 編 輯 部 申 領 贈 閱 本 八 評 審 來 稿 經 本 學 報 編 輯 委 員 會 審 閱 後, 再 以 匿 名 方 式 送 交 專 家 評 審, 方 決 定 是 否 採 用 九 來 稿 請 寄 : 香 港 屯 門 嶺 南 大 學 翻 譯 系 轉 翻 譯 季 刊 主 編 陳 德 鴻 教 授 電 郵 地 址 :chanleo@ln.edu.hk 115

35 Translation Quarterly No. 76 Guidelines for Contributors 1. Translation Quarterly is a journal published by Hong Kong Translation Society. Contributions, in either Chinese or English, should be original, hitherto unpublished, and not being considered for publication elsewhere. Once a submission is accepted, its copyright is transferred to the publisher. Translated articles should be submitted with a copy of the source-text and a brief introduction to the source-text author. It is the translator s responsibility to obtain written permission to translate. 2. Abstracts in English of words are required. Please attach one to the manuscript, together with your name, address, telephone and fax numbers and address where applicable. 3. In addition to original articles and book reviews, review articles related to the evaluation or interpretation of a major substantive or methodological issue may also be submitted. 4. Endnotes should be kept to a minimum and typed single-spaced. Page references should be given in parentheses, with the page number(s) following the author s name and the year of publication. Manuscript styles should be consistent; authors are advised to consult earlier issues for proper formats. 5. Chinese names and book titles in the text should be romanised according to the modified Wade-Giles or the pinyin system, and then, where they first appear, followed immediately by the Chinese characters and translations. Translations of Chinese terms obvious to the readers (like wenxue), however, are not necessary. 116

36 Guidelines for Contributors 6. There should be a separate reference section containing all the works referred to in the body of the article. Pertinent information should be given on the variety of editors available, as well as the date and place of publication, to facilitate use by the readers. 7. All contributions will be first reviewed by the Editorial Board members and then anonymously by referees for its suitability for publication in Translation Quarterly. Care should be taken by authors to avoid identifying themselves. Submissions written in a language which is not the author s mother-tongue should perferably be checked by native speaker before submission. 8. Electronic files of contributions should be submitted to Professor Leo Tak-hung Chan, c/o Department of Translation, Lingnan University, Tuen Mun, Hong Kong. address: chanleo@ln. edu.hk 9. Given the accessibility, from summer 2009, of the journal via the EBSCO database, authors will no longer receive complimentary copies unless special requests are made to the Chief Editor. 117

37 翻 譯 季 刊 徵 求 訂 戶 啟 事 香 港 翻 譯 學 會 出 版 的 翻 譯 季 刊 是 探 討 翻 譯 理 論 與 實 踐 的 大 型 國 際 性 學 術 刊 物, 學 會 會 長 陳 德 鴻 教 授 出 任 主 編, 學 術 顧 問 委 員 會 由 多 名 國 際 著 名 翻 譯 理 論 家 組 成 資 深 學 者, 如 瑞 典 諾 貝 爾 獎 評 委 馬 悅 然 教 授 美 國 學 者 奈 達 博 士 及 英 國 翻 譯 家 霍 克 思 教 授 都 曾 為 本 刊 撰 稿 翻 譯 季 刊 發 表 中 英 文 稿 件, 論 文 摘 要 ( 英 文 ) 收 入 由 英 國 曼 徹 斯 特 大 學 編 輯 的 半 年 刊 翻 譯 學 摘 要 欲 訂 購 的 單 位 或 個 人, 請 聯 絡 : 中 文 大 學 出 版 社 地 址 : 香 港 新 界 沙 田 香 港 中 文 大 學 中 文 大 學 出 版 社 電 話 : 傳 真 : 電 郵 : cup-bus@cuhk.edu.hk 綱 址 : 118

38 Subscribing to Translation Quarterly Translation Quarterly is published by the Hong Kong Translation Society, and is a major international scholarly publication. Its Chief Editor is the Society s President, Professor Leo Tak-hung Chan, and its Academic Advisory Board is composed of numerous internationally renowned specialists in the translation studies field. The journal has previously included contributions from such distinguished scholars as the Swedish Nobel Prize committee judge Professor Göran Malmqvist, the American translation theorist Dr. Engene A. Nida, and the English translator Professor David Hawkes. Translation Quarterly publishes contributions in both Chinese and English, and English abstracts of its articles are included in Translation Studies Abstracts, edited by UMIST, UK. Institutions or individuals who wish to subscribe to the journal should contact: The Chinese University Press Address: The Chinese University Press The Chines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Sha Tin, New Territories, Hong Kong Tel: Fax: cup-bus@cuhk.edu.hk Website: 119

39 Subscription Information Subscriptions are accepted for complete volumes only Rates are quoted for one complete volume, four issues per year Prepayment is required for all orders Orders may be made by check (Payable to The Chines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in Hong Kong or US dollars, or by Visa, MasterCard or American Express in Hong Kong dollars Orders are regarded as firm and payments are not refundable Rates are subject to alteration without notice Translation Quarterly 翻 譯 季 刊 Orders and requests for information should be directed to: The Chinese University Press The Chines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Sha Tin, New Territories, Hong Kong Tel: Fax: Web-site: TO: The Chinese University Press Fax: Please enter my subscription to Translation Quarterly, beginning with No.75 No.71 to 74 78(2015). (2014). Order Form Subscription and order Rates 1 years HK$624 / US$80 2 years* HK$1,123 / US$144 3 years** HK$1,498 / US$192 Back issues (No.1 to No.70) No.74 HK$180 / US$23 each (Please list issue no., total issues.) Please circle your choice. Prices are at discount rate, delivery charge by surface post included. ** 10% discount. ** 20% discount. Attached is a check in HK$ / US$* made payable to The Chines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circle where appropriate) Please debit my credit card account HK$. (Please convert at US$1 = HK$7.8) I would like to pay my order(s) by: AMEX VISA MASTER CARD Card No. (including the 3-digit security code): Expiry Date: Cardholder s Name: Cardholder s Signature: Please send my journal to: Name: Address: Telephone: Fax: Ref: The Chinese University Press The Chines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Sha Tin, Hong Kong Tel.: Fax: cup-bus@cuhk.edu.hk Web-si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