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现代艺术:失去范式的文化误区

1 Tsion Avital. Modern Art: A cultural domain which has lost its paradigm. Academic Monthly, Issue 9, 2009 (102-106) [ISSN: 0439-8041 - translated into Chinese by Prof. Zuzhe Wang] 西 方 现 代 艺 术 : 失 去 范 式 的 文 化 误 区 齐 安 亚 菲 塔 以 色 列 霍 伦 理 工 学 院 刊 登 于 学 术 月 刊 2009 年 09 期 王 祖 哲 译, 山 东 大 学 文 艺 美 学 研 究 中 心 山 东 大 学 副 校 长 陈 炎 教 授 邀 请 我 参 加 这 个 关 于 艺 术 问 题 的 笔 谈, 我 有 宾 至 如 归 之 感, 因 为 我 相 信 自 己 与 中 国 同 行 享 有 共 同 的 辩 证 思 维 方 式 我 身 在 以 色 列, 但 我 所 处 的 学 术 环 境 和 传 统 应 该 属 于 英 美 的 分 析 美 学 ; 然 而, 我 对 西 方 美 学 以 及 西 方 现 代 艺 术 已 经 深 深 地 失 望 了 在 我 看 来, 纠 正 此 弊 的 良 药 或 许 就 是 集 中 表 现 在 易 经 和 老 庄 哲 学 中 的 那 种 辩 证 的 思 维 方 式 拙 著 艺 术 对 非 艺 术 或 许 是 第 一 本 毫 不 含 糊 地 否 定 西 方 现 代 艺 术 和 西 方 美 学 的 著 作, 本 由 剑 桥 大 学 出 版 社 出 版, 山 东 大 学 王 祖 哲 博 士 的 汉 译 本 已 经 由 可 敬 的 商 务 印 书 馆 出 版, 我 深 感 欣 慰 我 相 信 中 国 同 行 或 许 更 容 易 理 解 这 本 书 的 观 念, 因 为 我 对 艺 术 的 本 质 的 理 解, 依 赖 于 若 干 组 相 反 相 成 的 概 念, 而 我 发 现 这 与 中 国 传 统 的 阴 阳 观 念 是 不 无 相 似 之 处 的 西 方 现 代 艺 术 究 竟 是 不 是 骗 局? 这 个 问 题 就 好 像 问 安 徒 生 的 那 个 著 名 的 童 话 里 的 那 位 虚 荣 的 国 王 是 否 穿 着 衣 服 一 样, 姑 且 不 论 那 究 竟 是 一 件 破 衣 烂 衫 还 是 一 袭 华 丽 的 龙 袍 一 个 像 中 国 这 样 的 具 有 辉 煌 而 悠 久 的 艺 术 与 文 化 传 统 的 国 家 的 人 民, 应 该 能 够 一 眼 看 穿 西 方 现 代 艺 术 究 竟 是 什 么 东 西 但 我 遗 憾 地 听 说, 西 方 现 代 艺 术 已 经 侵 入 并 影 响 了 中 国, 因 此 我 觉 得 我 更 有 义 务 阻 止 西 方 的 这 种 现 代 病 毒 不 要 毁 伤 中 国 伟 大 的 艺 术 与 文 化 传 统 我 们 得 承 认, 在 现 代 主 义 和 后 现 代 主 义 这 样 的 名 号 之 下, 的 确 有 几 个 流 派, 仍 然 算 是 艺 术, 因 为 它 们 不 过 是 形 象 艺 术 范 式 的 延 伸 和 变 相 ; 但 问 题 是 现 代 西 方 艺 术 已 经 成 了 一 种 什 么 都 行 的 艺 术, 因 此 我 们 就 看 到 有 人 把 一 个 小 便 器 送 到 了 艺 术 博 物 馆 ; 另 有 人 把 大 卸 八 块 的 牛 泡 在 福 尔 马 林 中, 或 者 把 一 匹 会 喘 气 的 活 马, 送 到 了 艺 术 展 展 览 馆, 如 此 等 等 既 然 什 么 都 行, 那 就 不 需 要 强 调 任 何 想 象 力 和 创 造 力, 需 要 的 仅 仅 是 肆 无 忌 惮 的 破 坏 我 们 看 得 出 来,

2 这 些 活 动 只 是 解 构, 没 有 建 构 ; 只 是 拆 解, 没 有 联 结, 而 任 何 艺 术 品 都 必 定 是 解 构 和 建 构 拆 解 和 联 结 的 辩 证 统 一 体, 是 一 种 阴 和 阳 的 统 一 体 在 我 们 解 释 现 代 艺 术 为 什 么 是 一 场 骗 局 之 前, 另 外 两 个 问 题 自 然 就 跳 出 来 了 : 在 向 来 被 视 为 神 圣 殿 堂 的 艺 术 世 界 中, 为 什 么 竟 然 可 能 出 现 一 个 骗 局, 或 者 温 和 地 说, 为 什 么 可 能 出 现 行 为 如 此 可 疑 的 现 代 艺 术 呢? 在 十 九 世 纪 末 和 二 十 世 纪 初, 好 端 端 的 形 象 艺 术 为 什 么 突 然 之 间 土 崩 瓦 解 了 呢? 鉴 于 艺 术 的 范 围 极 其 广 大, 为 免 于 枝 蔓, 我 在 本 文 中 提 到 艺 术 的 时 候, 限 于 视 觉 艺 术, 更 精 确 地 说, 主 要 是 绘 画 在 后 印 象 派 之 前, 不 拘 于 地 域 和 时 代, 从 大 约 四 万 年 前 开 始 出 现 的 绘 画, 总 涉 及 某 种 形 象, 无 论 这 形 象 被 认 为 是 现 实 中 可 能 存 在 的, 或 者 被 认 为 仅 仅 存 在 于 想 象 世 界 中 我 们 不 得 不 认 为 模 仿 或 者 再 现 ( 尽 管 这 样 的 术 语 在 如 今 已 经 被 证 明 是 不 严 格 的 ) 乃 是 人 类 普 遍 的 艺 术 方 式, 而 并 非 文 化 交 流 的 结 果 史 前 的 画 家 们 发 现 了 一 个 把 他 们 的 视 觉 思 维 外 化 和 记 录 在 石 头 石 洞 和 石 壁 上 的 办 法 他 们 于 是 就 成 功 地 把 表 达 在 形 象 中 的 私 人 知 识, 转 化 成 了 用 绘 画 表 达 的 可 交 流 的 公 共 知 识 中 就 是 由 于 这 个 事 实, 形 象 艺 术 是 唯 一 的 自 然 语 言, 它 是 普 适 的, 超 越 了 时 代 和 地 域 就 是 这 个 事 实, 把 艺 术 搞 成 了 视 觉 认 知 和 知 识 的 一 个 基 本 模 式, 搞 成 了 文 明 的 一 根 顶 梁 柱 借 用 科 学 哲 学 家 托 马 斯 库 恩 的 术 语, 我 们 把 这 种 普 遍 的 艺 术 方 式 称 作 形 象 范 式 在 长 达 四 万 年 的 时 间 中, 全 世 界 不 同 文 化 中 的 艺 术 家 在 二 十 世 纪 之 前, 在 大 约 四 万 年 的 时 间 里, 它 是 绘 画 和 雕 塑 的 唯 一 观 念 ; 纵 贯 这 整 个 的 时 间 段, 它 是 描 绘 现 实 的 视 觉 表 达 方 式 它 的 呈 现 原 则 的 生 殖 力 足 够 强, 足 够 开 放, 无 数 代 艺 术 家 都 应 用 这 些 原 则, 它 产 生 的 无 数 风 格 争 奇 斗 艳, 这 些 风 格 都 以 独 特 的 方 式 应 用 形 象 范 式 的 表 达 原 则 尽 管 范 式 是 某 个 领 域 里 的 囊 括 式 的 概 念, 但 是 范 式 会 枯 萎 的, 如 亚 里 士 多 德 物 理 学 范 式 枯 竭 了, 而 被 伽 利 略 物 理 学 范 式 所 取 代 ; 牛 顿 物 理 学 范 式 枯 竭 了, 而 被 爱 因 斯 坦 物 理 学 范 式 所 取 代 范 式 的 枯 竭, 起 码 有 一 两 个 原 因 : 因 为 一 个 范 式 的 潜 力 耗 尽 了, 不 能 说 明 一 切 了 发 生 了 个 什 么 事 儿, 出 来 许 多 例 外 情 况, 这 范 式 却 解 释 不 了 了 或 者 是 因 为 这 个 范 式 生 长 于 其 中 的 那 个 生 态 环 境 起 了 变 化, 变 得 不 允 许 这 个 身 在 其 中 的 范 式 继 续 活 下 去 了 在 这 种 情 况 下, 这 个 范 式 生 长 于 其 中 的 那 个 世 界 观, 已 经 经 历 了 一 个 剧 烈 的 变 化, 把 那 老 范 式 弄 成 了 个 异 己 分 子, 弄 得 它 和 新 世 界 观 不 共 戴 天 了, 然 而 那 老 范 式 却 仍 然 建 筑 在 前 边 的 那 个 世 界 观 之 上 我 的 看 法 是 : 形 象 范 式 确 实 枯 萎 了, 这 显 然 不 意 味 着 如 今 的 艺 术 家 不 可 能 以 形 象 范 式 画 画, 不 意 味 着 形 象 绘 画 不 能 继 续 服 务 于 实 际 的 用 处, 而 是 意 味 着 形 象 绘 画 的 创 造 和 想 象 潜 力 已 经 耗 尽 了, 无 能 于 为 文 化 的 建 设 性 和 创 造 性 工 作 开 辟 新 的 可 能 性, 这 就 好 像 我 们 只 能 重 复 地 为 我 们 已 经 拥 有 的 文 化 绣 品 打 上 老 旧 的 结 节, 而 无 能 于 扩 展 这 个 绣 品 一 样 另 一 方 面, 正 如 牛 顿 物 理 学 范 式 枯 竭 了, 不 意 味 着 物 理 学 本 身 会 死 亡 或 者 终 结 一 样, 形 象 范 式 枯 竭 了, 也 不 意 味 着 艺 术 会 终 结 艺 术 哲 学 界 的 时 髦 人 物 在 叫 嚷 艺 术 终 结 文 学 终 结, 他 们 似 乎 是 不 理 解 艺 术 乃 是 人 类 固 有 的 本 性, 我 们 甚 至 可 以 说 那 是 自 然 的 本 性 艺 术 ( 绘 画 ) 赖 以 存 在 的 视 觉 思 维 要 比 全 部 其 他 文 明 分 支 早 几 百 万 年, 它 甚 至 早 于 工 具 的 制 造 ( 这 始 于 250 万 年 前 ), 也 早 于 口 头 语 言 ( 出 现 的 时 间 不 早 于 200 万 年 前 ) 此 外, 作 为 史 前 艺 术 在 大 约 四 万 年 前 出 现 的 必 要 条 件, 某 种 思 维 样 式 可 能 早 在 四 百 万 年 前 就 存 在 于 只 有 视 觉 思 维 的 原 始 人 类 的 脑 子 中 了 从 这 一 观 点 看, 说 艺 术 死 了, 即 是 说 视 觉 思 维 的 图 画 式 表 达 方 式 有 停 止 存 在 的 可

3 能, 这 真 是 荒 谬 绝 伦 这 么 一 个 结 论, 恐 怕 只 能 证 明 理 论 家 和 艺 术 家 近 视 眼, 而 不 能 证 明 艺 术 会 终 结 在 十 九 世 纪 末 和 二 十 世 纪 初, 西 方 世 界 的 艺 术 家 们 看 似 突 然 地 抛 弃 了 形 象 范 式, 转 而 制 造 以 所 谓 抽 象 艺 术 为 代 表 的 那 种 我 们 如 今 都 很 熟 悉 的 东 西, 就 必 定 具 有 深 刻 的 历 史 与 文 化 原 因 在 最 近 的 四 五 百 年 里, 西 方 世 界 思 维 方 式 中 的 变 化, 使 视 觉 思 维 ( 形 象 艺 术 认 知 的 基 础 结 构 ) 即 使 没 成 为 边 缘 化 的 思 维 方 式, 也 得 屈 居 卑 位 ; 与 此 同 时, 概 念 式 的 形 式 式 的 结 构 式 的 抽 象 得 多 的 思 维 方 式, 却 高 踞 龙 首, 睥 睨 四 方 思 维 方 式 上 的 这 种 转 变, 既 不 可 能 一 蹴 而 就, 也 不 可 能 在 朝 夕 之 间, 而 是 好 几 个 文 化 过 程 累 积 的 结 果 我 们 将 在 这 里 简 单 地 说 说 这 几 个 过 程 在 这 一 阶 段, 西 方 文 明 中 发 生 了 几 次 好 大 的 革 命, 彻 底 改 变 了 文 化, 特 别 改 变 了 科 学 哲 学 和 技 术 其 中 有 几 个 革 命 对 艺 术 产 生 了 直 接 的 影 响, 其 他 的 对 艺 术 产 生 了 间 接 的 影 响, 但 大 多 数 影 响 并 不 曾 被 艺 术 所 消 化, 如 古 腾 堡 的 印 刷 革 命 伽 利 略 的 革 命 或 者 现 代 科 学 的 发 轫 康 德 的 哲 学 革 命, 以 及 科 学 中 动 态 的 进 化 论 式 的 研 究 方 法 首 先, 古 腾 堡 的 印 刷 革 命, 使 书 籍 沦 为 俗 物, 引 车 卖 浆 之 辈 可 求 而 得 之 因 此, 印 刷 的 发 明, 或 许 是 从 视 觉 思 维 向 概 念 思 维 嬗 变 的 主 要 催 化 剂 绘 画 书 写 和 印 刷, 对 识 别 力 来 说, 都 是 视 觉 现 象, 这 个 识 别 力 需 要 的 是 视 觉 但 是, 阅 读 一 幅 画, 需 要 我 们 拥 有 完 全 不 同 的 一 种 思 维 类 型, 它 完 全 不 同 于 我 们 在 阅 读 字 词 时 的 那 种 思 维 类 型 在 绘 画 当 中, 在 这 画 和 它 所 描 绘 的 事 物 之 间, 存 在 着 一 种 相 互 关 系, 或 者 说, 一 种 图 画 性 的 对 称 为 了 读 画, 我 们 必 须 在 想 象 中 把 我 们 得 自 这 画 儿 的 那 个 形 象, 和 储 存 在 我 们 记 忆 中 的 形 象 来 个 对 比, 读 画 因 此 就 需 要 视 觉 思 维 与 此 相 反, 在 字 母 符 号 和 它 们 表 示 的 事 物 之 间, 却 没 什 么 图 画 性 的 联 系, 因 为 在 西 方 书 写 和 印 刷 符 号 呈 现 的 是 语 音, 而 非 事 物 的 形 象 字 母 仅 仅 是 对 在 它 们 身 外 的 某 种 东 西 的 表 示, 字 母 和 这 个 东 西 之 间 没 有 对 称 关 系 为 了 理 解 这 文 本 的 内 容, 在 大 多 数 情 况 下, 我 们 必 得 让 自 己 与 视 觉 思 维 一 刀 两 断, 再 转 到 口 语 思 维, 而 口 语 思 维 的 最 高 水 平 是 概 念 思 维 这 就 是 说, 印 刷 或 许 已 经 使 我 们 的 视 觉 感 知 更 锐 利, 但 我 们 在 听 觉 感 知 那 里 付 出 了 代 价, 可 在 认 知 层 次 上, 结 果 却 是 视 觉 思 维 渐 行 渐 远, 一 种 基 于 说 和 听 的 口 语 文 化, 逐 渐 转 变 为 主 要 基 于 文 本 和 概 念 思 维 的 文 化 概 念 思 维 不 必 依 赖 于 视 觉 或 听 觉, 与 任 何 绘 画 相 比, 它 更 内 在 化 个 人 化 抽 象 化 和 普 遍 化 宗 教 哲 学 和 科 学, 借 助 印 刷, 蓬 勃 壮 大, 渐 渐 创 造 了 一 种 从 在 简 单 水 平 上 的 视 觉 的 和 口 语 的 思 维 向 抽 象 得 多 的 思 维 的 转 化 : 即 概 念 的 关 系 的 和 形 式 的 思 维 这 样, 以 跟 视 觉 世 界 相 关 的 形 象 的 对 称 为 手 段 的 那 种 解 释 和 呈 现 方 式, 逐 渐 转 变 为 以 更 抽 象 的 对 称 为 手 段 的 解 释 和 呈 现 方 式 : 概 念 对 称 和 形 式 对 称 不 局 限 于 视 觉 世 界 在 概 念 思 维 中, 尤 其 在 数 学 逻 辑 的 思 维 中, 在 整 齐 一 律 的 方 式 中, 在 科 学 思 维 中, 这 种 转 变 易 于 被 注 意 到 随 着 印 刷 术 的 快 速 传 播, 识 文 断 字 的 人 数 爆 炸 性 增 加, 古 典 的 宗 教 的 哲 学 的 和 科 学 的 文 本 也 可 以 物 色 到 印 刷 术 的 膨 胀 具 有 文 化 的 社 会 的 政 治 的 经 济 的 宗 教 的 和 认 知 的 意 义, 这 就 导 致 了 政 体 社 会 和 文 化 上 的 变 化, 而 且 它 甚 至 改 变 了 我 们 的 思 维 方 式 ; 因 此, 它 不 可 能 不 对 艺 术 发 生 深 刻 的 影 响

4 其 次, 由 伽 利 略 发 动 的 现 代 科 学 革 命 所 蕴 含 的 世 界 观, 也 大 大 减 低 了 形 象 艺 术 赖 以 存 在 的 视 觉 思 维 的 重 要 性 这 是 因 为 在 暗 藏 于 形 象 艺 术 中 的 世 界 观, 和 希 腊 哲 学 的 世 界 观 之 间, 存 在 相 当 大 的 相 似 性 尽 管 在 形 象 艺 术 和 希 腊 哲 学 之 间, 各 自 的 抽 象 化 概 括 化 和 符 号 化 类 型 的 程 度 有 深 刻 的 区 别 一 个 是 绘 画 的, 另 一 个 是 概 念 的 但 在 好 几 种 意 义 上, 这 两 个 领 域 之 间 也 有 相 似 的 取 向 两 者 都 是 基 于 偏 重 于 内 容 的 和 定 性 的 思 维 之 上 的 一 些 构 想 ; 两 者 都 是 非 定 量 的, 非 关 系 性 的 ; 两 者 都 漠 视 时 间 和 运 动, 把 现 实 当 成 静 态 似 的 东 西 来 对 待 ; 两 者 都 假 定 一 种 经 验 主 义 的 洛 克 式 的 知 识 论, 照 这 种 知 识 论 来 看, 我 们 想 必 是 照 原 样 (as it is) 来 感 知 现 实, 形 象 绘 画 也 被 认 为 能 够 真 实 地 再 现 和 模 仿 现 实 但 是, 现 代 科 学 发 展 到 十 九 世 纪, 进 化 这 个 概 念 给 发 现 了 出 来 在 所 有 层 面 上, 从 人 类 命 运, 一 直 到 整 个 宇 宙, 这 个 概 念, 建 立 起 了 一 个 动 态 的 变 化 观 和 发 展 观, 这 与 古 典 的 静 态 观 是 对 立 的 不 特 如 此, 从 二 十 世 纪 开 始, 作 为 量 子 力 学 相 对 论 混 沌 论 的 一 个 结 果, 时 间 和 动 态, 作 为 现 实 所 固 有 的 东 西, 给 弄 了 出 来 ; 这 些 观 点 剧 烈 地 改 变 了 我 们 对 现 实 有 序 和 无 序 的 想 法 如 此 一 来, 依 赖 于 包 括 视 觉 在 内 的 现 象 世 界, 不 再 像 以 前 那 样 被 看 重 ; 而 艺 术 家 似 乎 也 因 此 失 去 了 对 具 体 的 形 象 的 兴 趣 最 后, 在 十 八 世 纪, 在 哲 学 方 向 上 起 了 一 场 新 革 命, 它 彻 底 反 驳 了 形 象 艺 术 和 天 真 的 经 验 主 义 暗 含 的 那 个 看 法, 即 我 们 照 原 样 看 现 实, 或 者 说, 据 说 我 们 能 照 原 样 描 绘 现 实 1781 年, 伊 曼 纽 尔 康 德 出 版 了 纯 粹 理 性 批 判, 使 我 们 对 关 于 心 灵 和 现 实 之 间 关 系 的 认 识, 起 了 革 命 性 的 改 变 到 末 了, 被 珍 爱 了 好 久 的 洛 克 的 白 板 式 的 知 识 论, 它 认 定 我 们 照 原 样 感 知 现 实, 寿 终 正 寝 了 康 德 革 命 被 彻 底 吸 收 进 了 科 学, 特 别 是 物 理 学, 但 不 曾 被 吸 收 进 艺 术 相 对 论, 还 有 量 子 力 学, 特 别 是 它 的 哥 本 哈 根 解 释, 都 在 不 同 程 度 上 设 想, 观 察 者 参 与 进 了 对 被 观 察 现 象 的 概 括 甚 至 发 生 之 中, 这 个 事 实, 是 很 值 得 注 意 的 换 言 之, 从 此 以 后, 十 分 清 楚 的 是, 科 学 家 是 不 客 观 的, 不 在 现 象 之 外, 而 是 参 与 进 了 现 象 的 产 生 到 了 这 么 个 地 步, 要 把 心 灵 和 现 实 两 相 分 开, 难 了 ; 我 们 应 该 记 住, 到 了 这 么 个 地 步, 无 论 怎 么 说, 解 释 都 是 从 某 个 理 论 形 式 的 观 点 做 出 来 的 ; 在 这 种 解 释 中, 重 点 在 关 系 体 系 上, 不 在 具 体 内 容 和 叙 述 方 式 上 这 就 是 说, 在 形 象 艺 术 的 世 界 观, 和 二 十 世 纪 以 来 的 哲 学 和 科 学 的 世 界 观 之 间, 就 有 一 道 巨 大 的 鸿 沟 前 者 把 整 个 世 界 看 作 是 现 成 的, 后 者 多 少 把 世 界 看 作 心 灵 的 一 个 构 造, 因 此 结 论 就 是 : 在 具 有 决 定 意 义 的 程 度 上, 我 们 所 看 到 的 一 切, 决 定 于 来 自 我 们 用 来 描 述 世 界 的 那 些 先 天 组 织 模 式 理 论 和 符 号 体 系 的 特 点 从 上 述 这 些 深 刻 的 变 化 来 看, 在 一 种 在 任 何 程 度 上 都 肯 定 已 经 认 同 了 这 里 所 讨 论 的 这 些 革 命 的 文 化 时 代 中, 作 为 表 达 工 具 的 形 象 艺 术, 就 不 再 适 应 需 要 了 从 十 九 世 纪 末 开 始, 艺 术 家 们 抛 弃 了 形 象 范 式, 而 希 望 建 立 一 种 更 抽 象 类 型 的 艺 术 这 种 艺 术 不 再 关 心 对 现 象 世 界 的 再 现, 而 是 关 心 人 类 思 想 和 经 验 的 深 层 的 普 遍 的 本 体 层 次 这 种 努 力 是 必 然 的, 值 得 称 道 但 是, 二 十 世 纪 的 艺 术 家 们 的 美 好 展 望 仅 仅 停 留 在 直 觉 的 水 平 上 艺 术 家 们 抛 弃 了 形 象

5 范 式, 但 是 不 曾 建 立 一 个 可 资 替 代 的 新 范 式 从 印 象 派 发 轫 到 20 世 纪 末 这 段 时 间 出 现 在 艺 术 中 的 流 派 和 运 动 数 目 估 计 有 二 百 之 多 ; 但 是, 众 多 的 名 号 十 有 八 九 是 为 雷 同 的 或 者 相 似 的 东 西 起 了 许 多 不 同 的 名 字 而 已 按 照 科 学 哲 学 家 托 马 斯 库 恩 的 说 法, 一 个 领 域 中 的 范 式 被 废 除 了, 而 在 同 时 不 曾 以 一 个 新 范 式 取 而 代 之, 那 就 意 味 着 领 域 本 身 的 废 弃 不 可 能 有 什 么 范 式, 把 领 域 内 的 一 切 都 当 成 正 常 的 东 西 照 单 全 收, 而 不 把 某 些 东 西 认 定 为 对 领 域 不 正 常, 从 而 摒 弃 之, 或 排 斥 之 一 个 没 有 反 常 之 物 的 领 域, 也 就 没 有 标 准, 没 有 正 常 活 动, 因 此 大 家 也 就 用 不 着 界 定 什 么 正 常, 什 么 不 正 常 自 从 形 象 艺 术 衰 落 之 后, 不 仅 是 任 何 东 西, 都 被 认 为 是 艺 术 品, 而 且 任 何 人, 才 不 管 他 才 具 怎 样, 训 练 如 何 是 人, 是 兽, 包 括 大 象 鸡 猴 子, 甚 至 机 器 都 可 以 被 奉 为 艺 术 家 因 此, 西 方 现 代 艺 术 成 了 一 个 门 户 大 开 四 面 漏 风 的 领 域 由 于 在 西 方 社 会 中 艺 术 还 是 一 个 涉 及 天 文 数 字 资 金 的 巨 大 市 场, 因 此, 不 难 料 想, 骗 子 和 贼 会 混 进 来 把 持 已 经 失 去 了 判 断 标 准 和 原 则 的 西 方 现 代 艺 术 领 域 的, 就 是 由 跟 金 钱 有 关 的 三 股 势 力 形 成 的 一 个 圆 圈 儿 体 系 这 三 股 势 力 的 每 一 股, 都 养 活 着 另 两 股 : 第 一 股 势 力, 是 艺 术 经 纪 人, 后 面 有 艺 术 机 构 撑 腰, 把 一 些 古 怪 玩 意 儿 当 艺 术 品, 卖 给 那 些 金 钱 比 知 识 和 灵 性 多 的 人 第 二 股 是 批 评 家 和 把 同 样 的 古 怪 玩 意 儿 当 艺 术 品 向 观 众 展 览 的 博 物 馆 ; 观 众 呢, 热 爱 艺 术, 但 缺 乏 判 断 工 具, 拿 不 准 那 些 展 览 着 的 物 件 究 竟 是 不 是 艺 术 品 第 三 股 是 些 产 品, 它 们 逃 过 了 艺 术 市 场 展 览 会 和 批 评 家 组 成 的 粉 碎 机, 被 记 录 在 书 里, 学 院 里 研 究 这 些 书, 训 练 那 些 继 续 这 种 活 动 的 人, 以 及 这 圈 子 里 的 所 有 人 因 此, 我 说 西 方 现 代 艺 术 已 经 沦 落 为 一 个 骗 局, 即 便 在 社 会 学 的 浅 显 层 面 上, 也 是 一 个 毫 不 夸 张 的 判 断 从 积 极 的 方 面 说, 现 代 艺 术 相 当 于 从 古 老 的 形 象 范 式 转 向 未 来 的 新 艺 术 范 式 所 必 须 经 历 的 过 渡 阶 段, 类 似 于 一 个 超 新 星 爆 炸 之 后 留 下 的 无 序 的 宇 宙 尘 埃 但 是, 令 人 不 安 的 是, 这 些 尘 埃 被 正 儿 八 经 地 奉 为 取 代 形 象 艺 术 的 新 艺 术 现 代 艺 术 的 那 种 令 人 怀 疑 的 混 乱 局 面, 使 我 们 不 禁 要 重 新 思 考 那 个 老 问 题 : 艺 术 是 什 么? 在 整 个 西 方 美 学 史 上 为 艺 术 下 定 义 的 企 图 都 失 败 了, 失 败 的 主 要 原 因 或 许 是 这 些 旨 在 描 述 艺 术 的 特 性 的 企 图, 手 段 都 是 把 艺 术 还 原 为 它 的 诸 多 属 性 中 的 一 种, 那 些 属 性 或 许 是 真 实 的, 或 许 是 想 象 的 如 模 仿 表 现 情 感 构 造 美 等 等 然 而, 不 难 表 明, 这 些 属 性 中 的 每 一 种, 对 于 一 个 东 西 成 为 艺 术 而 言, 充 其 量 是 一 个 必 要 条 件, 而 非 一 个 充 分 条 件 在 我 们 对 抛 弃 了 形 象 范 式 的 现 代 艺 术 的 否 定 与 批 判, 最 容 易 被 指 责 为 保 守 我 们 可 以 免 于 这 种 指 责 我 们 认 为 形 象 范 式 确 实 枯 竭 了, 而 且 永 远 不 能 复 辟 尽 管 如 此, 形 象 艺 术 的 辉 煌 历 史 表 明 它 一 定 是 更 深 层 的 艺 术 本 质 的 恰 当 表 达 方 式 之 一, 但 这 显 然 不 意 味 着 艺 术 的 本 质 一 定 要 通 过 形 象 性 来 实 现 在 未 来 的 艺 术 范 式 中, 形 象 性 肯 定 是 不 重 要 的 而 且, 音 乐 并 不 是 形 象 性 的, 而 是 一 些 具 有 复 杂 结 构 与 模 式 的 声 音 构 造 如 此 说 来, 非 形 象 的 现 代 艺 术 似 乎 和 音 乐 很 相 似, 因 此 似 乎 也 可 以 得 到 认 可 然 而, 在 结 构 和 模 式 上, 以 抽 象 艺 术 为 代 表 的 现 代 绘 画 以 及 所 谓 前 卫 的 现 代 音 乐, 完 全 不 能 与 贝 多 芬 和 莫 扎 特 相 提 并 论, 而 形 象 绘 画 倒 是 可 以 与 贝 多 芬 和 莫 扎 特 相 提 并 论 这 促 使 我 们 探 索 超 越 于 形 象 性 的 深 层 的 艺 术 本 质 在 这 种 意 义 上 的 艺 术 本 质, 必 定 建 立 在 更 深 的 组 织 状 态 之 上, 这 种 最 原 初 的 组 织 状 态 必 定 是 艺 术 与 其 他 文 化 分 支 甚 至 自 然 现 象 共 同 享 有 的 从 这 种 深 度 上 理 解 艺 术, 在 目 前 确 实 似 乎 还 没 有 人 敢 于 尝 试 ; 但 在 我 看 来, 这 条 道 路 是 无 法 避 开 的 因 此, 我 尝 试 性 地 发 展 出 了 包 括 艺 术 在 内 的 任 何 组 织 状 态, 大 约 有 十 个 元 模 式, 我 称 之

6 为 心 印, 诸 如 联 结 性 拆 解 性 对 称 性 不 对 称 性 等 级 性 任 意 性 转 化 性 恒 定 性 互 补 性 排 异 性 以 及 其 他 一 些, 而 艺 术 确 实 就 是 这 些 心 印 的 一 种 体 现 ( 关 于 心 印 这 个 复 杂 的 概 念, 我 可 惜 无 法 在 这 里 详 细 解 释, 读 者 可 以 参 考 商 务 印 书 馆 出 版 的 拙 著 艺 术 对 非 艺 术 ) 如 果 这 一 观 念 里 面 确 有 实 在 内 容 的 话, 那 么 剩 下 的 全 部 工 作 就 是 展 现 这 些 结 构 属 性 是 如 何 体 现 为 各 种 各 样 的 文 化 分 支 的, 这 是 我 以 后 的 研 究 工 作 的 主 题 因 此, 比 方 说, 我 们 发 现, 在 石 器 中, 在 从 史 前 绘 画 以 至 于 今 的 形 象 绘 画 中, 在 哲 学 和 科 学 中, 存 在 所 有 这 些 模 式, 但 这 些 模 式 在 这 些 领 域 中 的 现 身, 却 是 处 在 一 些 非 常 不 同 的 抽 象 和 概 括 层 面 上 的 这 种 错 落, 主 要 起 于 下 面 这 个 情 况 : 服 务 于 史 前 绘 画 创 作 的 符 号 系 统 的 属 性, 用 于 今 天 的 语 言 哲 学 或 者 科 学 的 符 号 系 统 的 属 性, 以 及 服 务 于 二 百 五 十 万 年 前 的 石 器 创 作 的 那 种 形 象 的 属 性, 比 较 起 来, 都 是 各 各 不 同 的 那 就 是 说, 通 过 把 艺 术 界 定 为 文 化 的 一 个 特 例, 并 且 在 一 种 结 构 性 的 基 础 上 为 艺 术 下 定 义, 新 的 希 望 便 由 此 而 生 : 或 许 我 们 终 于 把 关 于 艺 术 性 质 的 一 种 真 实 而 坚 实 的 确 定 收 入 锦 囊 了 吧 如 果 这 个 希 望 有 真 实 可 言, 那 么 研 究 艺 术 和 文 化 的 理 论 家 们, 或 许 能 够 把 艺 术 从 它 如 今 身 处 其 中 的 这 种 衰 败 状 态 中 解 救 出 来, 并 为 未 来 的 一 种 也 会 有 真 实 的 文 化 价 值 的 新 艺 术 奠 定 基 础 用 心 印 理 论 来 分 析 现 代 艺 术, 我 们 立 刻 就 会 发 现 其 结 构 性 的 贫 乏 与 混 乱, 我 们 就 能 够 证 明 我 们 对 现 代 艺 术 的 否 定, 并 非 由 于 我 们 保 守, 并 非 由 于 我 们 个 人 的 好 恶, 而 是 基 于 很 好 的 理 由 比 方 说, 在 抽 象 艺 术 中, 没 有 什 么 等 级 秩 序, 因 为 它 不 包 含 任 何 组 织 层 次, 也 是 因 为 它 没 有 建 筑 在 各 组 织 层 次 之 间 的 那 些 包 容 关 系 基 础 上 的 一 个 符 号 体 系, 于 是 也 就 无 论 如 何 没 有 什 么 层 级 状 态 于 是, 抽 象 艺 术 中 剩 下 的, 就 仅 仅 是 对 颜 色 和 形 状 的 怪 癖 的 零 星 的 甚 至 随 意 的 运 用 另 外, 不 同 的 现 代 艺 术 运 动 之 间 出 现 了 对 立 的 两 极, 我 们 看 到, 一 方 面 是 像 表 现 在 极 简 抽 象 主 义 运 动 里 的 那 种 严 格 却 琐 屑 的 秩 序, 另 一 方 面 是 像 抽 象 表 现 主 义 运 动 里 的 那 种 近 于 随 心 所 欲 的 无 序 那 些 我 称 之 为 心 印 的 基 本 元 模 式, 都 具 有 相 反 相 成 的 品 性 : 这 些 属 性 中 的 每 一 个, 其 实 是 一 对 既 对 立 又 互 补 的 属 性, 或 者 说 是 同 一 个 现 象 的 两 个 对 立 的 极 端 因 此, 我 说 我 的 中 国 同 行 或 许 更 易 于 理 解 我 的 想 法 从 一 种 广 泛 的 意 义 上 说, 西 方 文 化 和 中 国 文 化 之 间 最 深 刻 的 不 同, 是 西 方 文 化 主 要 建 立 在 矛 盾 律 的 基 础 之 上, 而 在 中 国 文 化 中, 一 切 的 最 基 本 的 原 则 却 是 在 矛 盾 律 之 下 而 成 为 矛 盾 律 的 基 础 : 这 就 是 互 补 的 或 相 反 相 成 的 原 则, 这 或 许 就 是 道 家 的 基 石 一 个 关 于 文 化 间 的 这 种 不 同 之 处 的 故 事, 颇 有 教 益, 值 得 在 此 提 及 : 由 于 非 同 一 般 的 巧 合, 西 方 哲 学 史 上 最 伟 大 的 思 想 家 中 的 两 位, 大 约 在 同 一 段 时 间 和 同 一 个 地 方 生 活 在 希 腊 ( 公 元 前 六 世 纪 ), 但 是 他 们 的 理 论 提 出 了 两 种 全 然 对 立 的 世 界 观 巴 门 尼 德 首 次 定 义 了 西 方 逻 辑 的 两 条 最 基 本 的 定 理 : 矛 盾 律 和 排 中 律 矛 盾 律 宣 称 : 没 有 任 何 陈 述 可 能 既 真 且 假 排 中 律 宣 称 : 任 何 陈 述 非 真 即 假 与 此 同 时, 赫 拉 克 利 特 提 出 了 相 反 相 成 原 则, 或 称 对 立 统 一 原 则, 这 在 某 种 意 义 上 是 矛 盾 律 的 对 立 面 希 腊 后 世 的 哲 学 家 们 偏 爱 巴 门 尼 德 的 路 子, 这 一 事 实 或 许 不 幸 地 决 定 了 其 后 的 西 方 思 想 大 约 二 千 六 百 年 又 是 出 于 一 种 奇 怪 的 巧 合, 还 是 在 同 一 时 期, 在 离 希 腊 若 干 万 公 里 的 地 方, 也 和 赫 拉 克 利 特 没 有 任 何 联 系, 老 子 提 出 了 以 相 反 相 成 原 则 为 结 构 的 道 家 思 想 因 此, 就 出 来 东 西 方 两 种 大 体 上 是 以 完 全 不 同 的 思 想 原 则 构 造 起 来 的 哲 学 宽 泛 地 说, 这 两 种 哲 学 的 每 一 种 各 自 采 纳 了 同 一 个 心 印 即 互 补 性 排 异 性 的 两 个 极 端 中 不 同 的 一 个 极 端 作 为 一 种 粗 糙 的 概 括, 或 许 可 以 说, 在 一 种 矛 盾 律 是 其 优 势 的 思 想 原 则 的 文 化 中, 其 趋 向 是 只 看 到 一 枚 硬 币 的 A 面 或 者 B 面, 其 思 维 方 式 因 此 趋 向 于 更 分 析 性 的 和 片 断 性 的 与 此 不 同, 在 一 种 相 反 相 成 原 则 更 占 优 势 的 文 化 中, 对 这 枚 硬 币 的 两 面 有 更 强 的 意 识, 其 趋 向 就 更 倾 向 于 整 体 性 的 思 维 方 式 同 理, 东 方 思 维 更 趋 向 于 自 上 而 下 的 结 构, 而 西 方 思 维 更 趋 向 于 自 下 而 上 的 结 构 在 汉 语 句 子 结 构 中, 甚 至 在 书 信 地 址 的 写

7 法 中, 你 很 容 易 地 就 能 看 到 这 一 点 这 两 种 文 化 的 逻 辑 基 础 上 的 不 同, 对 这 两 种 文 化 的 性 格 具 有 深 刻 的 决 定 性 影 响 在 西 方 世 界, 相 反 相 成 原 则 仅 仅 是 由 物 理 学 家 在 20 世 纪 初 才 发 现 的, 但 在 物 理 学 之 外 仍 然 远 远 不 能 为 人 所 掌 握 我 把 相 反 相 成 原 则 设 想 为 最 基 本 的 思 想 原 则 ; 但 是, 与 此 同 时, 我 也 利 用 矛 盾 律 来 展 开 它 的 论 证 我 希 望 我 们 的 对 话 将 为 东 西 方 之 间 必 须 建 立 的 桥 梁 助 一 臂 之 力 这 两 种 思 维 模 式 各 有 利 弊, 除 非 与 对 方 打 成 一 片, 则 都 不 具 有 优 越 性 那 就 是 说, 分 析 性 的 思 维 具 有 坚 实 的 建 筑 模 块 即 仔 细 定 义 过 的 概 念, 但 它 除 非 引 向 一 种 更 新 更 高 的 综 合, 就 趋 向 于 缺 乏 洞 见 这 种 洞 见 是 西 方 哲 学 数 学 逻 辑 学 和 科 学 得 以 发 展 的 主 要 动 力 ; 东 方 世 界 似 乎 没 有 与 之 相 当 的 发 展, 正 是 因 为 精 细 的 分 析 思 维 与 东 方 文 化 相 当 不 谋 和 另 一 方 面, 尽 管 整 体 性 思 维 是 直 觉 的, 很 有 潜 力 能 把 我 们 带 到 思 考 的 极 限 之 外, 但 它 经 常 也 无 能 于 达 到 这 个 极 限 这 主 要 是 因 为 它 趋 向 于 定 义 不 精, 因 此 不 可 避 免 地 含 混 和 开 放, 难 能 提 供 许 多 解 释 确 实, 缺 少 了 分 析 思 维 的 整 体 思 维 趋 向 于 导 致 神 秘 主 义, 而 不 能 导 致 形 而 上 学 或 者 伟 大 的 哲 学 或 科 学 综 合 可 以 用 比 喻 的 方 式 说 : 其 中 的 一 种 思 维 方 式 始 于 坚 实 的 地 面 却 难 得 触 及 天 空, 另 一 种 思 维 方 式 翱 翔 于 天 空 却 不 触 及 地 面 只 有 把 这 两 种 思 维 方 式 联 合 起 来, 才 能 长 起 一 棵 高 耸 而 茁 壮 的 大 树, 它 扎 根 于 大 地 母 亲, 它 的 树 冠 凌 及 云 霄 我 们 孜 孜 以 求 两 种 思 维 方 式 的 盛 大 联 姻, 此 乃 最 好 的 理 由 目 前, 我 试 图 表 明 西 方 艺 术 的 崩 溃 几 乎 可 以 肯 定 地 说 是 一 种 深 刻 得 多 的 文 化 断 裂 的 一 个 病 症 : 西 方 文 化 本 身 的 崩 溃 过 程, 主 要 起 于 这 种 文 化 价 值 观 的 一 种 瓦 解 一 个 文 化 的 价 值 观 体 系, 随 着 时 间 的 推 移 而 应 付 一 些 微 妙 而 逐 渐 的 变 化 和 适 应, 只 要 它 能 在 许 多 年 里 保 持 稳 定, 这 个 文 化 就 会 存 在 文 化 的 相 对 稳 定 性 是 必 不 可 少 的, 这 不 仅 是 因 为 这 是 社 会 稳 定 性 之 源, 而 且 也 是 因 为 它 是 人 类 个 人 和 民 族 的 确 定 身 份 之 源 但 是, 随 着 工 业 革 命 的 兴 起, 随 着 高 效 的 市 场 方 法 和 大 众 媒 体 的 发 展, 高 速 的 变 化 已 经 强 加 在 西 方 世 界 头 上 结 果 就 是 一 种 稍 纵 即 逝 的 文 化, 一 种 随 意 弃 置 的 文 化 麻 烦 的 是, 一 种 随 意 弃 置 的 文 化 是 这 么 一 种 事 态 : 它 废 弃 自 身 因 为 文 化 之 为 物, 非 可 随 意 弃 置 者 ; 而 可 随 意 弃 置 者, 非 文 化 也 全 球 化 加 速 毁 伤 文 化 的 过 程, 因 此 如 今 在 西 方 正 在 发 生 着 的 过 程, 其 中 包 括 艺 术 的 崩 溃, 将 早 晚 会 触 及 东 方 或 许 也 只 有 在 东 方, 文 化 的 崩 溃 能 得 以 幸 免 假 如 得 到 了 政 治 领 导 人 坚 决 支 持 的 知 识 分 子 有 智 慧 建 立 安 全 措 施, 只 允 许 经 济 繁 荣 的 继 续, 而 尽 可 能 少 地 降 低 对 他 们 的 基 础 文 化 设 施 的 破 坏 的 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