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華 簡. 程 寤 4 號 簡 釋 讀 高 榮 鴻 國 立 勤 益 科 技 大 學 基 礎 通 識 教 育 中 心 兼 任 講 師 壹 前 言 程 寤 為 清 華 大 學 藏 戰 國 竹 簡 ( 壹 ) 中 的 一 篇, 內 容 描 述 周 文 王 之 妻 太 姒 夢 見 商 庭 生 棘, 太 子 發 ( 即 後 來 的 周 武 王 ) 取 周 庭 之 梓 樹 於 其 間, 以 象 徵 周 即 將 代 商 1 竹 簡 一 公 布, 學 者 陸 續 提 出 文 字 考 釋 與 字 詞 通 讀 的 修 正 意 見, 取 得 一 定 的 研 究 成 果 然 而, 竹 簡 中 依 舊 存 有 疑 難 字 詞 仍 待 釐 清 與 解 決 因 此, 本 文 以 此 為 前 提, 對 於 程 寤 4 號 簡 的 字 詞 考 釋 通 讀 訓 解, 逐 一 辨 析 諸 家 異 說, 一 方 面 彰 顯 學 者 灼 見, 一 方 面 嘗 試 提 出 個 人 淺 見, 希 望 取 得 較 合 理 的 釋 文 貳 現 有 諸 說 彙 整 清 華 簡. 程 寤 4 號 簡 云 : 朋 棶 ( 棘 ) 杍 松 柏 副 棫 柞 雘 原 考 釋 者 主 張 讀 為, 訓 作 棄 ; 副 訓 作 析 ; 讀 為 覆, 並 認 為 杍 松 柞 三 字 下 的 符 號 應 為 誤 加, 且 文 句 稍 有 訛 誤, 故 改 斷 讀 為 朋 棘 梓, 松 柏 副, 棫 柞 覆, 化 為 雘, 意 謂 以 棘 比 喻 奸 佞 朋 黨, 以 松 柏 比 喻 賢 良 善 人 2 復 旦 讀 書 會 僅 將 讀 為, 讀 為 包, 其 餘 字 詞 皆 無 訓 解, 但 不 贊 同 原 考 釋 者 符 號 誤 加 之 說, 整 句 斷 讀 為 朋 棘 梓 松, 梓 松 柏 副, 棫 包 柞, 柞 化 為 雘 3 其 後, 又 改 斷 讀 為 朋 棘, ( 讎 ) 梓 松, 梓 松 柏 副, 棫, 1 清 華 大 學 出 土 文 獻 研 究 與 保 護 中 心 編 李 學 勤 主 編 : 清 華 大 學 藏 戰 國 竹 簡 ( 壹 ) ( 上 海 : 中 西 書 局,2011), 頁 136 2 清 華 大 學 出 土 文 獻 研 究 與 保 護 中 心 編 李 學 勤 主 編 : 清 華 大 學 藏 戰 國 竹 簡 ( 壹 ) ( 上 海 : 中 西 書 局,2011), 頁 136 3 復 旦 大 學 出 土 文 獻 與 古 文 字 研 究 中 心 研 究 生 讀 書 會 : 清 華 簡 尹 至 尹 誥 研 讀 札 記 ( 附 : 尹 至 尹 誥 程 寤 釋 文 ), 復 旦 大 學 出 土 文 獻 與 古 文 字 研 究 中 心 網, 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1352,2011 年 1 月 5 日 1
柞 柞 (?), 化 為 雘 4 宋 華 强 先 生 採 用 原 考 釋 者 符 號 誤 加 之 說 及 其 斷 句 復 旦 讀 書 會 讀 為 包 的 意 見, 但 改 讀 為 儔 或 仇 ; 副 包 皆 指 生 育 ; 雘 改 讀 爲 樗, 古 書 多 以 為 惡 木 5 袁 瑩 先 生 在 字 詞 釋 讀 方 面 贊 同 復 旦 讀 書 會 將 讀 為 包 的 意 見, 進 一 步 訓 解 為 叢 生, 而 對 於 原 考 釋 者 符 號 誤 加 之 說, 不 全 然 採 信, 認 為 柞 應 讀 為 柞 作, 作 訓 作 生, 整 句 重 新 斷 讀 為 朋 棘 梓, 松 柏 副, 棫 包 柞 作, 化 為 雘 ; 文 意 解 讀 方 面, 棫 包 柞 作 意 謂 棫 叢 生, 柞 生 長, 比 喻 庸 人 得 志, 和 前 面 的 松 柏 副 相 對, 而 朋 棘 梓 的 結 果 是, 松 柏 這 些 良 材 被 破 開, 棫 柞 這 些 薪 火 之 材 卻 茂 盛 生 長 至 於 化 為 雘, 大 概 可 以 理 解 成 棫 柞 被 用 作 良 材, 塗 以 丹 雘 6 黃 懷 信 先 生 在 字 詞 釋 讀 方 面 贊 同 訓 棄 之 說 ; 副 改 訓 作 助 ; 讀 為 覆, 訓 作 庇 護 又 可 借 為 護, 指 相 護 ; 雘 指 染 紅 的 顔 料, 整 句 重 新 斷 讀 為 朋 棘 梓 松, 梓 松 柏 副, 棫 覆 柞, 柞 化 爲 雘 ; 文 意 解 讀 方 面, 梓 松 柏 副, 棫 覆 柞, 意 謂 良 材 皆 相 互 幫 助 保 護 ; 柞 化 爲 雘, 意 謂 真 正 成 材 7 李 銳 先 生 在 字 詞 釋 讀 方 面, 主 張 讀 為 毒 副 讀 為 覆 讀 為 包, 皆 無 訓 解, 並 採 納 網 友 小 狐 之 說, 在 柏 字 後 補 上 符 號, 文 句 重 新 斷 讀 為 朋 棘 毒 梓 松 柏, 梓 松 柏 覆 棫 包 柞, 柞 化 爲 雘 ; 文 意 解 讀 方 面, 採 信 袁 瑩 先 生 對 於 棘 梓 松 柏 棫 柞 的 分 類, 據 此 進 一 步 引 申, 認 為 棫 柞 乃 商 棘 所 化, 而 松 柏 乃 周 梓 所 化, 梓 松 柏 覆 棫 包 柞 乃 變 化 之 結 果, 而 其 開 始 是 發 取 周 廷 梓 樹 於 間 (1 號 簡 ), 是 朋 棘 包 圍 著 梓 8 由 前 列 諸 說 可 知, 簡 文 副 柞 雘 諸 字 的 釋 讀, 學 者 看 法 頗 為 分 歧, 且 此 句 簡 文 究 竟 如 何 通 讀, 更 是 異 說 蠭 出, 令 人 眼 花 撩 亂 凡 此 種 種 異 說, 均 應 逐 一 釐 清 4 資 料 來 自 於 清 華 簡 試 用 數 據 庫 中 的 釋 文 索 引 5 宋 華 強 : 清 華 簡 校 讀 散 札, 武 漢 大 學 簡 帛 網,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1380, 2011 年 1 月 10 日 6 袁 瑩 : 清 華 簡 程 寤 校 讀, 復 旦 大 學 出 土 文 獻 與 古 文 字 研 究 中 心 網, 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1376,2011 年 1 月 11 日 7 黃 懷 信 : 程 寤 解 讀, 武 漢 大 學 簡 帛 網,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1426, 2011 年 3 月 28 日 8 李 銳 : 程 寤 試 讀, confucius2000 網,http://www.confucius2000.com/admin/list.asp?id=4834, 2011 年 3 月 31 日 2
參 諸 說 檢 討 原 考 釋 者 在 文 字 的 通 讀 以 及 訓 解 方 面, 均 無 疑 問, 但 在 理 解 杍 松 柞 三 字 之 右 下 符 號 時, 復 旦 讀 書 會 對 此 剛 好 持 相 反 意 見 回 核 簡 文, 三 字 右 下 方 的 符 號 確 實 存 在, 乃 是 客 觀 事 實, 應 不 宜 輕 言 符 號 誤 加 其 次, 退 一 步 設 想, 假 設 符 號 確 實 誤 加, 原 考 釋 者 在 通 讀 簡 文 文 意 時, 僅 以 以 棘 比 喻 奸 佞 朋 黨, 以 松 柏 比 喻 賢 良 善 人 一 筆 帶 過, 其 餘 棫 柞 雘 諸 字 並 無 提 出 合 理 的 解 釋, 顯 然 對 整 段 文 意 的 解 讀 並 無 十 足 把 握, 故 如 此 改 動 原 文 文 句, 恐 怕 無 法 取 信 於 人 因 此, 筆 者 較 傾 向 復 旦 讀 書 會 的 看 法 宋 文 將 副 訓 作 生 育 所 援 引 的 證 據 為 詩 經. 生 民 不 坼 不 副, 毛 傳 云 : 凡 人 在 母, 母 則 病, 生 則 坼 副 然 而, 就 毛 傳 的 注 解 來 看, 坼 與 副 都 是 破 裂 的 意 思, 說 文 : 坼, 列 也 副, 判 也, 顯 然 無 法 訓 作 生 育, 且 副 在 先 秦 典 籍 中, 也 未 見 使 用 生 育 的 義 項 其 次, 包 訓 作 生 育 說 僅 以 說 文 為 證, 其 文 云 : 包, 象 人 褢 妊, 後 世 寫 作 胞 但 包 與 胞 都 是 指 包 覆 胎 兒 的 膜 質 囊, 即 胎 衣, 不 是 用 來 指 稱 生 育, 且 先 秦 典 籍 也 無 包 胞 訓 作 生 育 之 用 例 因 此, 此 說 在 副 包 二 字 的 訓 解 無 法 成 立 的 情 況 下, 簡 文 的 通 讀 也 就 自 然 失 去 依 據 袁 文 訓 解 簡 文 相 關 字 詞 的 立 論 乃 基 於 棘 梓 松 柏 棫 柞 諸 木 性 質 之 上, 此 六 木 見 於 1 號 簡, 其 文 云 : 太 姒 夢 見 商 廷 惟 棘, 廼 小 子 發 取 周 廷 梓 樹 於 厥 間, 化 為 松 柏 棫 柞, 學 者 目 前 對 於 六 木 性 質 及 其 涵 義 的 看 法 很 不 一 致 例 如 原 考 釋 者 皆 未 解 釋 此 四 字 字 義 袁 瑩 先 生 主 張 前 述 樹 名 實 可 分 為 兩 類, 棘 棫 柞 為 一 類, 三 者 皆 是 低 矮 的 灌 木 ; 梓 松 柏 為 一 類, 三 者 皆 是 高 大 的 喬 木, 據 此 類 推 認 為 棘 棫 柞 比 喻 小 人 庸 才, 梓 松 柏 比 喻 賢 良 善 人 9 陳 民 鎮 先 生 主 張 松 柏 棫 柞 皆 為 良 木 10 王 寧 先 生 指 出 松 柏 是 良 材 而 棫 柞 為 惡 木 兩 者 對 立 11 沈 寶 春 先 生 認 為 梓 是 通 天 的 象 徵, 而 松 柏 棫 柞 等 同 於 楚 帛 書 四 極 概 念, 且 又 進 一 步 主 張 若 把 松 柏 棫 柞 四 字 的 木 旁 抽 離, 便 可 浮 現 出 公 白 或 乍 四 字, 公 白 即 為 古 公 公 季 到 西 伯 的 概 括 ; 或 乍 是 國 作 的 象 9 袁 瑩 : 清 華 簡 程 寤 校 讀, 復 旦 大 學 出 土 文 獻 與 古 文 字 研 究 中 心 網, 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1376,2011 年 1 月 11 日 10 此 說 為 陳 民 鎮 先 生 在 袁 瑩 : 清 華 簡 程 寤 校 讀 的 網 路 評 論, 復 旦 大 學 出 土 文 獻 與 古 文 字 研 究 中 心 網,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1376,2011 年 1 月 11 日 11 王 寧 : 讀 清 華 簡 程 寤 偶 記 一 則, 復 旦 大 學 出 土 文 獻 與 古 文 字 研 究 中 心 網, 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1386,2011 年 1 月 28 日 3
徵, 作 則 有 生 的 意 思, 公 白 或 乍 意 謂 周 族 蓄 積 三 代 德 業 與 政 治 企 圖 12 沈 文 提 出 梓 為 通 天 象 徵, 在 其 變 形 之 下, 松 柏 棫 柞 幻 化 誕 生, 相 當 於 楚 帛 書 的 四 極 此 說 雖 然 自 成 理 路, 但 楚 帛 書 與 四 極 有 關 的 原 文 云 : 青 木 赤 木 黃 木 白 木 墨 木 之 棈 ( 楨 ) 13, 意 謂 在 宇 宙 空 間 的 中 央 與 四 極 處, 有 五 根 樹 木 將 其 支 撐 起 來 然 而, 帛 書 中 的 青 木 赤 木 黃 木 白 木 墨 木 所 反 映 的 是 先 民 最 初 的 自 然 空 間 概 念, 其 後 又 與 陰 陽 五 行 思 想 結 合, 加 入 數 術 的 概 念, 與 方 位 季 節 顏 色 相 配, 而 產 生 獨 特 的 五 色 木 撐 天 神 話 14 由 此 可 知, 楚 帛 書 的 五 色 木 為 一 抽 象 概 念, 並 無 實 指 為 何 種 樹 木, 故 不 宜 輕 易 與 程 寤 簡 文 梓 松 柏 棫 柞 諸 木 聯 繫 起 來 其 次, 沈 氏 主 張 公 白 為 古 公 公 季 到 西 伯 的 概 括, 意 即 人 名 AB CD DE 三 人 簡 稱 時 用 BE 代 表 然 而, 這 種 簡 稱 方 式 不 僅 在 語 法 學 中 無 法 得 到 合 理 的 解 釋, 且 先 秦 典 籍 也 未 見 用 例 15 影 響 所 及, 下 文 國 作 說 自 然 也 就 無 法 成 立 袁 氏 對 於 諸 木 的 性 質, 皆 援 引 先 秦 典 籍 加 以 佐 證, 茲 將 該 文 摘 要 如 下 : (1) 棘 指 有 芒 刺 的 草 木, 如 易 坎 : 係 用 徽 纆, 寘 於 叢 棘 (2) 梓 是 一 種 喬 木, 如 埤 雅 釋 木 : 今 呼 牡 丹 謂 之 華 王, 梓 為 木 王, 蓋 木 莫 良 於 梓 (3) 松 柏 也 是 喬 木, 都 是 棟 樑 之 材, 常 用 於 讚 美 之 辭, 如 詩 鄭 風 山 有 扶 蘇 山 有 喬 松, 隰 有 遊 龍 (4) 棫 柞 屬 於 灌 木, 生 有 棘 刺, 一 般 用 作 取 火 之 材, 如 詩 大 雅 旱 麓 瑟 彼 柞 棫, 民 所 燎 矣, 且 棫 柞 常 是 人 們 拔 除 的 對 象, 如 詩 大 雅 緜 柞 棫 拔 矣, 行 道 兌 矣 由 1 號 簡 之 文 句 來 看, 棘 為 商 之 代 表, 梓 為 周 之 代 表, 兩 者 互 相 對 立, 應 無 疑 慮, 再 由 上 引 資 料 觀 察, 棘 為 低 劣 之 木, 而 梓 為 上 選 之 木, 兩 者 性 質 也 正 符 合 簡 文 情 境 其 次, 松 柏 二 木 性 質 與 梓 相 仿, 故 與 梓 同 類 應 是 合 理 的 意 見 至 於 棫 柞 二 木 的 解 讀, 陳 民 鎮 先 生 曾 對 此 發 表 評 論 : 12 沈 寶 春 : 論 清 華 簡 程 寤 篇 太 姒 夢 占 五 木 的 象 徵 意 涵, 武 漢 大 學 簡 帛 網, 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1412,2011 年 3 月 14 日 13 李 零 讀 為 楨 榦 之 楨, 義 即 支 柱, 請 參 閱 李 零 : 長 沙 子 彈 庫 戰 國 楚 帛 書 研 究 補 正, 古 文 字 研 究 第 二 十 輯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2000), 頁 171 14 陳 嘉 凌 : 楚 帛 書 文 字 析 議 ( 臺 北 : 臺 灣 師 範 大 學 國 文 學 系 博 士 論 文,2008), 頁 166 15 此 評 論 為 林 清 源 先 生 在 2011 年 4 月 21 日 戰 國 簡 帛 文 獻 研 究 之 課 堂 討 論 中 所 提 出 4
詩 大 雅 旱 麓 瑟 彼 柞 棫, 民 所 燎 矣 鄭 箋 云 : 柞 棫 之 所 以 茂 盛 者, 乃 人 熂 燎 除 其 旁 草, 養 治 之, 使 無 害 也 孔 疏 云 : 上 言 祭 以 助 福, 此 言 得 福 之 事 言 瑟 然 眾 多 而 茂 盛 者, 是 彼 柞 棫 之 木 也 此 柞 棫 所 以 得 茂 者, 正 以 爲 民 所 熂 燎, 而 除 其 傍 草 矣 傍 無 穢 草, 故 木 得 茂 盛 以 興 得 福 者, 乃 彼 樂 易 君 子 也 是 可 知 燎 是 指 民 眾 燎 除 棫 柞 周 圍 的 雜 草, 使 棫 柞 茂 盛, 而 棫 柞 繁 茂 則 是 欣 欣 向 榮 的 表 現 此 一 評 論 相 當 精 闢, 已 能 清 楚 指 出 袁 氏 的 缺 失 因 此, 袁 氏 前 述 論 文 將 此 六 木 分 為 兩 類 王 寧 先 生 主 張 棫 柞 為 惡 木 的 說 法 也 就 隨 之 失 去 倚 靠 16 另 一 方 面, 經 由 陳 氏 所 列 證 據 可 知, 棫 柞 並 不 帶 有 負 面 意 涵, 反 而 是 生 命 力 旺 盛 之 象 徵, 故 松 柏 棫 柞 四 木 應 皆 為 良 木, 用 來 比 喻 賢 人 討 論 至 此, 確 定 棘 為 商 之 代 表, 梓 為 周 之 代 表, 而 松 柏 棫 柞 皆 為 良 木 之 後, 我 們 回 過 頭 來 檢 討 袁 氏 在 4 號 簡 的 考 釋 意 見 該 文 主 張 棫 包 柞 作 意 謂 棫 叢 生, 柞 生 長 以 此 比 喻 庸 人 得 志, 但 棫 柞 本 為 良 材, 與 松 柏 同 類, 顯 然 無 法 比 喻 作 庸 人 此 外, 李 文 之 說 的 基 礎 源 自 於 袁 氏 對 於 六 木 性 質 的 理 解, 但 該 文 缺 失 已 見 前 述, 那 麼 李 文 相 關 字 詞 的 考 釋 與 簡 文 文 句 通 讀 也 就 隨 之 無 法 成 立 黃 文 認 為 梓 松 柏 棫 柞 皆 為 良 材 的 意 見 符 合 我 們 前 述 的 結 論, 但 依 循 作 者 的 思 路 來 看, 朋 棘 梓 松, 梓 松 柏 副, 棫 覆 柞 之 文 意 理 解 為 朋 比 的 棘 放 棄 梓 松, 所 以 梓 松 柏 棫 柞 等 良 材 皆 相 互 幫 助 保 護, 這 樣 的 解 讀 值 得 商 榷, 原 因 在 於 棘 梓 分 別 代 表 商 與 周, 兩 者 為 對 立 關 係, 故 不 存 在 棘 放 棄 梓 的 情 況 其 次, 柞 化 爲 雘 意 謂 真 正 成 材 所 援 引 的 證 據 為 尚 書. 梓 材 : 若 作 梓 材, 既 勤 樸 斫, 惟 其 涂 丹 雘 就 梓 材 的 文 意 來 看, 梓 材 若 要 成 器, 必 須 塗 上 丹 雘, 但 簡 文 柞 化 爲 雘 意 謂 柞 變 化 成 為 丹 雘, 兩 者 情 境 顯 然 不 同, 故 援 引 此 例 來 佐 證 其 說, 乃 無 實 質 的 證 據 效 力 再 退 一 步 設 想, 假 使 柞 最 終 可 真 正 成 材, 但 前 文 已 論 松 柏 棫 柞 為 同 一 概 念, 為 何 最 終 僅 有 柞 可 成 器? 這 也 是 讓 人 無 法 理 解 之 處 肆 筆 者 的 釋 讀 意 見 筆 者 認 為 要 解 讀 此 段 文 意, 必 須 從 下 文 考 慮, 其 文 云 : 何 警 非 朋, 何 戒 非 16 林 清 源 先 生 曾 在 2011 年 4 月 21 日 戰 國 簡 帛 文 獻 研 究 之 課 堂 討 論 中 提 出, 在 先 秦 文 獻 中, 若 A 化 為 B, 則 A B 應 為 同 類 蘇 建 洲 先 生 在 2011 年 8 月 7 日 的 覆 信 內 容 中, 也 提 出 相 同 的 看 法 5
商, 原 考 釋 者 言 以 朋 比 為 警, 以 殷 商 為 戒 17 由 此 逆 推 可 知, 身 為 商 朝 代 表 的 棘 將 會 做 出 傷 害 身 為 周 朝 象 徵 的 梓, 而 那 些 良 材 松 柏 棫 柞 也 會 接 連 遭 受 波 及 以 這 個 思 路 前 進, 筆 者 嘗 試 疏 通 此 段 簡 文 之 相 關 字 詞, 斷 句 則 採 用 復 旦 讀 書 會 的 新 釋 文 先 看 簡 文 朋 棶 杍 松 一 句, 其 中 朋 字 應 訓 作 群 聚, 如 尚 書. 益 稷 : 朋 淫 于 家, 用 殄 厥 世, 但 要 特 別 說 明 的 是, 在 先 秦 文 獻 中, 朋 作 為 群 聚 義 使 用 時, 皆 為 動 詞 用 法, 而 簡 文 朋 棘 一 詞, 顯 然 是 形 容 詞 修 飾 名 詞 的 結 構, 兩 者 似 乎 無 法 切 合 然 而, 以 修 辭 學 的 角 度 來 看, 原 為 動 詞 用 法 的 字, 可 以 轉 化 為 形 容 詞 用 法, 如 躋 字, 說 文 18 云 : 躋, 登 也, 傳 世 文 獻 皆 為 動 詞 用 法, 但 詩 經. 蒹 葭 云 : 遡 洄 從 之, 道 阻 且 躋, 其 中 躋 字 已 從 動 詞 轉 化 為 形 容 詞 用 法, 修 飾 名 詞 道, 意 謂 道 路 高 而 陡 因 此, 簡 文 朋 棘 之 朋 由 動 詞 轉 為 形 容 詞 用 法 的 群 聚 義, 應 可 成 立 其 次, 字 採 納 蘇 建 洲 先 生 讀 為 讎, 訓 作 仇 怨 19, 如 楚 辭. 九 章. 惜 誦 : 專 惟 君 而 無 他 兮, 又 眾 兆 之 所 讎 綜 上 所 述, 簡 文 朋 棶 讎 杍 松 應 讀 為 朋 棶 ( 棘 ) ( 讎 ) 杍 松, 意 謂 群 聚 的 棘 ( 指 商 族 ) 仇 怨 梓 樹 松 樹 ( 指 周 族 及 其 賢 人 ) 20 以 復 旦 讀 書 會 之 斷 句 考 慮, 簡 文 梓 松 柏 副 棫 柞 三 句, 應 為 三 個 並 列 語 段, 其 主 語 應 為 上 文 朋 棘 之 省 略, 這 樣 的 句 法 亦 見 於 先 秦 文 獻, 例 如 左 傳. 僖 公 二 十 四 年 : 壬 寅, 公 子 入 于 晉 師, 丙 午, 入 于 曲 沃, 丁 未, 朝 于 武 宮, 戊 申, 使 殺 懷 公 于 高 梁, 其 中 入 于 曲 沃 朝 于 武 宮 使 殺 懷 公 于 高 梁 三 句, 其 主 詞 皆 承 上 省 略 公 子 一 詞 21 其 次, 通 讀 與 訓 解 方 面, 副 字 採 納 袁 文 之 說 訓 作 判, 義 即 破 開 ; 採 用 復 旦 讀 書 會 之 意 見, 讀 為 包, 如 上 博 二. 容 成 氏 9 號 簡 : 會 在 天 地 之 間, 而 在 四 海 之 內, 原 考 釋 者 將 讀 為 包 22 上 博 三. 周 易 40 號 簡 有 魚, 無 咎, 不 利 賓, 有 魚 今 本 作 包 有 魚 23 包 在 簡 文 中 要 訓 作 包 覆, 如 廣 17 清 華 大 學 出 土 文 獻 研 究 與 保 護 中 心 編 李 學 勤 主 編 : 清 華 大 學 藏 戰 國 竹 簡 ( 壹 ) ( 上 海 : 中 西 書 局,2011), 頁 136 18 宗 福 邦 陳 世 饒 蕭 海 波 主 編 : 故 訓 匯 纂 ( 北 京 : 商 務 印 書 館,2003), 頁 2235, 躋 字 條 19 此 說 為 蘇 建 洲 先 生 ( 網 名 海 天 ) 在 袁 瑩 : 清 華 簡 程 寤 校 讀 的 網 路 評 論, 復 旦 大 學 出 土 文 獻 與 古 文 字 研 究 中 心 網,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1376,2011 年 1 月 11 日 袁 瑩 先 生 也 提 到 廣 瀨 熏 雄 先 生 也 有 同 樣 意 見 此 外, 前 舉 復 旦 讀 書 會 讀 為 讎 的 意 見, 應 該 也 是 採 用 廣 瀨 熏 雄 蘇 建 洲 先 生 的 看 法 20 21 此 斷 句 採 用 復 旦 讀 書 會 較 早 的 釋 文 楊 伯 峻 何 樂 士 : 古 漢 語 語 法 及 其 發 展 ( 北 京 : 語 文 出 版 社,2001), 頁 821 22 李 零 : 容 成 氏 釋 文 考 釋, 馬 承 源 主 編 : 上 海 博 物 館 藏 戰 國 楚 竹 書 ( 二 )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2002), 頁 257 23 濮 茅 左 : 周 易 釋 文 考 釋, 馬 承 源 主 編 : 上 海 博 物 館 藏 戰 國 楚 竹 書 ( 三 )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6
雅. 釋 詁 四 : 包, 裹 也, 詩 經. 召 南. 野 有 死 麕 : 野 有 死 麕, 白 茅 包 之, 毛 傳 注 : 包, 裹 也 柞 字 下 符 號 應 為 合 文 符 號, 故 為 柞 乍, 其 中 乍 可 讀 為 斮, 斮 从 昔 聲, 乍 昔 二 聲 在 傳 世 典 籍 與 出 土 文 獻 均 有 通 假 例 證, 前 者 如 儀 禮. 特 牲 饋 食 禮 : 尸 以 醋 主 人, 鄭 玄 注 : 古 文 醋 作 酢, 後 者 如 郭 店. 老 子 甲 17 號 簡 : 萬 物 而 弗 始 也, 為 而 弗 恃 也, 帛 書 乙 本 作 昔 24 斮 在 簡 文 中 要 訓 作 斬, 說 文 : 斮, 斬 也 25 但 需 要 特 別 說 明 的 是, 既 然 簡 文 三 句 為 並 列 語 段, 那 麼 副 包 斮 的 詞 語 意 涵 也 必 須 一 致, 才 符 合 句 法 結 構, 其 中 副 訓 作 破 開 斮 訓 作 斬 斷, 皆 是 破 壞 性 的 詞 語, 但 包 訓 作 包 覆, 似 乎 無 法 互 相 對 應 筆 者 認 為 包 覆 仍 可 理 解 為 破 壞 性 詞 語, 只 是 不 如 破 開 斬 斷 強 烈 以 常 理 設 想, 一 株 植 物 之 外 表 若 為 其 它 物 質 所 包 覆, 自 然 無 法 進 行 光 合 作 用, 在 某 種 程 度 上 會 阻 礙 植 物 的 生 長, 從 這 個 角 度 考 慮, 包 覆 仍 舊 是 對 該 植 物 的 一 種 破 壞 綜 上 所 述, 簡 文 梓 松 柏 副 棫 柞 應 分 別 讀 為 梓 松 柏 副 棫 包 柞 斮, 意 謂 群 聚 的 棘 破 開 梓 松 柏 包 覆 棫 斬 斷 柞 ( 指 商 族 做 出 傷 害 周 族 及 其 賢 人 的 行 為 ) 簡 文 雘 一 句, 其 中 雘 字 採 信 宋 文 的 釋 讀, 讀 爲 樗 先 看 聲 韻, 26 雘 為 影 紐 鐸 部, 樗 為 匣 紐 魚 部, 聲 紐 相 近 而 韻 部 對 轉, 傳 世 文 獻 亦 有 聲 與 雩 聲 通 假 的 例 證, 如 說 文 : 樗 或 作 檴 27 其 次, 訓 解 方 面, 誠 如 宋 氏 該 文 所 訓 及 其 例 證, 樗 為 惡 木 義, 如 詩 經. 豳 風. 七 月 : 采 荼 薪 樗, 毛 傳 注 : 樗, 惡 木 也, 孔 疏 云 : 樗, 唯 堪 爲 薪, 故 云 惡 木 簡 文 雘 應 讀 為 化 為 樗, 意 謂 它 們 ( 指 周 族 及 其 賢 人 ) 變 化 成 為 樗 這 種 惡 木 ( 指 商 族 做 出 傷 害 行 為 之 後, 周 族 及 其 賢 人 會 遭 受 不 好 的 事 情 ) 伍 結 語 程 寤 4 號 簡 的 那 段 文 字, 經 過 上 文 詳 細 考 證 的 結 果, 得 出 新 釋 文 如 下 : 朋 出 版 社,2003), 頁 191 24 高 亨 纂 著, 董 治 安 整 理 : 古 字 通 假 會 典 ( 濟 南 : 齊 魯 書 社,1989), 頁 904 白 於 藍 : 簡 牘 帛 書 通 假 字 字 典 :( 福 州 : 福 建 人 民 出 版 社,2008), 頁 192 25 詩 經. 載 芟 云 : 載 芟 載 柞, 毛 傳 注 : 除 草 曰 芟, 除 木 曰 柞, 若 照 此 注 解, 似 乎 簡 文 中 的 柞 不 必 改 讀, 但 清 人 馬 瑞 辰 云 : 說 文 : 槎, 斫 也 槎 與 乍 雙 聲, 此 詩 載 柞 與 周 禮 柞 氏 皆 當 槎 之 假 借 柞 又 與 斮 聲 近 而 義 同, 說 文 : 斮, 斬 也 斬, 截 也, 內 則 魚 曰 作 之, 爾 雅 樊 光 本 作 斮, 亦 柞 斮 相 通 之 類, 參 馬 瑞 辰 : 毛 詩 傳 箋 通 釋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1989), 頁 1102 柞 若 為 動 詞 用 法, 應 常 見 於 先 秦 文 獻, 但 經 我 們 逐 一 檢 核, 僅 有 載 芟 一 例, 因 此 我 們 可 以 合 理 地 懷 疑, 載 芟 之 柞 字 應 為 通 假 字, 應 讀 回 本 字 斮 26 本 文 採 用 聲 韻 標 準 來 自 於 陳 復 華 何 九 盈 : 古 韻 通 曉, 北 京 : 中 國 社 會 科 學 出 版 社,1987 27 高 亨 纂 著 董 治 安 整 理 : 古 字 通 假 會 典 ( 濟 南 : 齊 魯 書 社,1989), 頁 827, 樗 與 檴 條 7
棶 ( 棘 ) ( 讎 ) 杍 松 ( 梓 松, 梓 松 ) 柏 副, 棫 ( 包 ), 柞 ( 柞 斮 ), ( 化 為 ) 雘 ( 樗 ) 整 體 文 意 有 兩 種 解 讀 方 式 :(1) 就 字 面 層 次 理 解, 簡 文 意 謂 群 聚 的 棘 仇 怨 梓 松, 進 而 破 開 梓 松 柏, 包 覆 棫 木, 斬 斷 柞 木, 最 後 梓 松 柏 棫 柞 都 會 變 化 成 為 樗 這 種 惡 木 (2) 就 文 意 內 涵 理 解, 前 文 太 姒 夢 見 商 庭 生 棘, 太 子 發 隨 即 取 周 庭 之 梓 樹 於 其 間, 且 棘 也 變 化 成 松 柏 棫 柞 等 良 材, 在 在 顯 示 周 即 將 代 商 然 而, 現 實 情 況 中, 商 族 擁 有 執 政 權, 勢 力 龐 大, 資 源 充 沛, 且 周 族 也 在 其 統 治 範 圍 之 內, 想 要 攻 打 商 族, 取 得 政 權, 何 等 容 易 倘 若 攻 打 失 敗, 周 族 很 可 能 會 被 冠 上 造 反 之 名 因 此, 解 夢 者 就 以 棘 梓 松 柏 棫 柞 為 喻, 述 說 商 族 ( 即 棘 ) 向 來 仇 怨 周 族 ( 即 梓 ), 倘 若 貿 然 起 兵 攻 打 商 族 不 成, 那 麼 正 好 給 商 族 一 個 挾 怨 報 復 的 機 會, 他 們 將 會 做 出 傷 害 周 族 及 其 賢 人 的 行 為 ( 即 棘 破 開 梓 松 柏 包 覆 棫 斬 斷 柞 ), 並 且 冠 上 叛 變 惡 名 ( 即 梓 松 柏 棫 柞 變 化 為 樗 這 種 惡 木 ) 解 夢 者 如 此 比 喻, 其 目 的 是 要 告 誡 周 族, 此 夢 雖 然 顯 示 吉 祥 的 徵 兆, 但 在 現 實 層 面 裡, 實 際 面 對 商 族 時, 不 可 掉 以 輕 心, 貿 然 行 動, 若 有 不 慎, 就 會 自 取 惡 名, 甚 至 走 向 滅 族 一 途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