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gnan University Digital Commons @ Lingnan University 考 功 集 ( 畢 業 論 文 選 粹 ) Department of Chinese 2004 賈 平 凹 小 說 的 城 鄉 嬗 變 : 從 商 州 三 錄 廢 都 土 門 到 懷 念 狼 Chung Yin CHEUNG Follow this and additional works at: http://commons.ln.edu.hk/chi_diss Recommended Citation 張 頌 賢 (2004) 賈 平 凹 小 說 的 城 鄉 嬗 變 : 從 商 州 三 錄 廢 都 土 門 到 懷 念 狼 輯 於 考 功 集 ( 畢 業 論 文 選 粹 ) 檢 自 http://commons.ln.edu.hk/chi_diss/54 This 其 他 is brought to you for free and open access by the Department of Chinese at Digital Commons @ Lingnan University. It has been accepted for inclusion in 考 功 集 ( 畢 業 論 文 選 粹 ) by an authorized administrator of Digital Commons @ Lingnan University.
學 生 姓 名 : 張 頌 賢 學 生 編 號 :1080069 指 導 老 師 : 許 子 東 博 士 香 港 嶺 南 大 學 2003-2004
謝 辭 本 畢 業 論 文, 承 蒙 許 子 東 博 士 悉 心 指 導, 得 以 完 成, 謹 此 衷 心 感 謝 學 生 : 張 頌 賢 日 期 : 二 零 零 四 年 四 月 十 五 日 2
論 文 提 要 : 中 國 現 代 化 城 市 的 興 起, 作 家 的 想 像 地 域 不 再 限 於 鄉 土, 城 市 的 繁 華 喧 囂 熱 鬧, 為 他 們 提 供 一 個 新 的 敘 述 空 間 但 無 論 是 魯 迅 的 紹 興 沈 從 文 的 湘 西, 以 至 莫 言 的 高 密 東 北 鄉 賈 平 凹 的 商 州, 那 怕 城 市 如 何 誘 人, 中 國 作 家 看 來 從 未 忘 卻 鄉 土, 鄉 土 仍 是 他 們 念 茲 在 茲 的 敘 述 對 象, 也 是 他 們 安 身 立 命 的 所 在 相 比 之 下, 城 市 被 想 像 成 罪 惡 淵 藪, 與 象 徵 純 樸 的 鄉 村 形 成 對 立 的 局 面 陝 西 作 家 賈 平 凹 以 寫 商 州 系 列 作 品 知 名 於 當 代 文 壇 商 州 即 今 陝 西 南 部, 也 是 賈 平 凹 的 故 鄉 自 商 州 三 錄 始, 他 以 述 說 故 鄉 人 事 風 貌 山 川 美 景, 展 現 鄉 土 的 美 好 的 風 土 人 情, 成 為 八 十 年 代 初 尋 根 文 學 的 一 名 健 將 浮 躁 以 後, 他 力 圖 改 變 創 作 路 向, 不 局 限 於 鄉 土 抒 寫, 他 以 久 居 城 市 的 鄉 下 人 身 份 書 寫 城 市, 觀 察 論 述 城 鄉 的 變 化 現 象, 一 時 成 績 頗 為 可 觀 城 市 與 鄉 村 既 是 賈 平 凹 小 說 的 主 要 論 述 對 象, 他 對 於 城 鄉, 或 是 批 判, 或 是 感 嘆, 或 是 歌 頌, 牽 引 著 文 本 對 城 市 鄉 村 的 想 像 本 文 試 以 賈 平 凹 的 四 部 作 品 商 州 三 錄 ( 一 九 八 三 ) 廢 都 ( 一 九 九 三 ) 土 門 ( 一 九 九 六 ) 懷 念 狼 ( 二 零 零 零 ) 為 主 要 的 研 究 文 本, 輔 以 他 的 其 他 小 說, 以 文 本 細 讀 的 方 法, 及 結 合 作 者 的 生 平, 分 析 他 在 小 說 中 如 何 論 述 城 市 鄉 村, 並 試 圖 梳 理 賈 平 凹 筆 下 的 城 鄉 關 係 的 轉 變, 及 把 他 的 城 鄉 論 述 置 於 文 學 史 角 度 觀 看 其 傳 承 本 文 無 意 探 究 賈 平 凹 小 說 中 敘 述 的 城 市 鄉 村 的 情 況 面 貌, 與 現 實 中 的 城 鄉 之 異 同, 也 不 會 討 論 小 說 中 的 城 鄉 與 社 會 之 間 的 關 連, 我 所 關 心 的 只 是 作 者 在 作 品 中 怎 樣 論 述 城 鄉 關 係, 城 鄉 在 文 本 中 的 相 互 對 話, 並 希 望 以 文 學 史 角 度 觀 看 他 的 城 鄉 論 述 的 傳 承, 由 此 探 看 鄉 土 文 學 在 中 國 現 代 當 代 文 學 中 能 香 火 不 斷 的 獨 特 現 象 3
目 錄 引 言 5 第 一 章 : 想 像 的 鄉 土 商 州 三 錄 6 第 二 章 : 城 市 命 運 的 預 言 廢 都 10 第 三 章 : 烏 托 邦 的 想 像 土 門 13 第 四 章 : 文 明 墮 落 的 宿 命 懷 念 狼 16 第 五 章 : 結 論 19 參 考 書 目 21 4
賈 平 凹 小 說 的 城 鄉 嬗 變 從 商 州 三 錄 廢 都 土 門 到 懷 念 狼 引 言 城 鄉 論 述 是 西 方 文 學 的 重 要 課 題 威 廉 斯 (Raymond Williams) 的 鄉 村 與 城 市 (The Country and the City) 將 城 市 鄉 村 相 對 立, 並 概 括 城 市 鄉 村 生 活 形 式 的 特 點 簡 單 來 說, 鄉 村 是 平 和 簡 單 純 樸, 城 市 是 喧 鬧 世 故 野 心 1 他 認 為 城 鄉 生 活 方 式 不 同, 以 致 我 們 對 城 鄉 是 情 感 先 於 理 性 論 述 2 這 樣, 鄉 村 成 了 歷 史 鄉 愁 的 所 在 見 於 中 國 現 代 的 鄉 土 文 學 至 當 代 的 尋 根 文 學, 想 像 鄉 土 是 文 學 作 品 的 主 流 縱 然 中 國 現 代 化 城 市 的 興 起, 作 家 的 想 像 地 域 不 再 限 於 鄉 土, 城 市 的 繁 華 喧 囂 熱 鬧, 為 他 們 提 供 一 個 新 的 敘 述 空 間 但 無 論 是 魯 迅 的 紹 興 沈 從 文 的 湘 西, 以 至 莫 言 的 高 密 東 北 鄉 賈 平 凹 的 商 州, 那 怕 城 市 如 何 誘 人, 中 國 作 家 看 來 從 未 忘 卻 鄉 土, 鄉 土 仍 是 他 們 念 茲 在 茲 的 敘 述 對 象, 也 是 他 們 安 身 立 命 的 所 在 城 市 與 鄉 村 是 賈 平 凹 小 說 中 重 要 論 述 對 象, 他 的 小 說 場 景 一 是 明 媚 秀 麗 的 故 鄉 商 州, 一 是 繁 華 擁 擠 的 西 安 城, 他 浮 游 於 城 鄉 之 間, 或 是 批 判, 或 是 感 嘆, 或 是 歌 頌, 牽 引 著 文 本 對 城 市 鄉 村 的 想 像 此 篇 論 文 試 以 賈 平 凹 的 四 部 作 品 商 州 三 錄 ( 一 九 八 三 ) 廢 都 ( 一 九 九 三 ) 土 門 ( 一 九 九 六 ) 懷 念 狼 ( 二 零 零 零 ) 為 主 要 的 研 究 文 本, 輔 以 他 的 其 他 小 說, 以 文 本 細 讀 的 方 法, 及 結 合 作 者 的 生 平, 分 析 他 在 小 說 中 如 何 論 述 城 市 鄉 村, 並 試 圖 梳 理 賈 平 凹 筆 下 的 城 鄉 關 係 的 轉 變 本 文 無 意 探 究 賈 平 凹 小 說 中 敘 述 的 城 市 鄉 村 的 情 況 面 貌, 與 現 實 中 的 城 鄉 之 異 同, 也 不 會 討 論 小 說 中 的 城 鄉 與 社 會 之 間 的 關 連, 我 所 關 心 的 只 是 作 者 在 作 品 中 怎 樣 論 述 城 鄉 關 係, 城 鄉 在 文 本 中 的 相 互 對 話, 並 希 望 以 文 學 史 角 度 觀 看 他 的 城 鄉 論 述 的 傳 承, 由 此 探 看 鄉 土 文 學 在 中 國 現 代 當 代 文 學 中 能 香 火 不 斷 的 獨 特 現 象 1 Raymond Williams,The Country and the City (London : The Hogarth Press, 1973), pp.1 2 Williams, The Country and the City, pp6 5
第 一 章 : 想 像 的 鄉 土 商 州 三 錄 賈 平 凹 以 寫 商 州 系 列 作 品 知 名 於 當 代 文 壇 商 州 即 是 今 陝 西 南 部, 也 是 賈 平 凹 的 故 鄉 自 商 州 三 錄 始, 賈 平 凹 述 說 故 鄉 的 人 事 風 俗 山 川 美 景, 斑 斕 的 秦 漢 文 化 橫 亙 此 地, 榮 耀 的 歷 史, 昭 著 的 先 祖, 遙 遙 的 呼 喚 著 商 州 由 一 個 被 目 為 窮 山 惡 水 野 蠻 荒 蕪 的 地 域, 頓 成 景 色 幽 美 民 風 純 樸 的 桃 花 源, 使 他 在 八 十 年 代 初 一 片 尋 根 文 學 的 熱 潮 中 成 為 一 名 健 將 尋 根 文 學 是 八 十 年 代 初 出 現 的 一 股 思 潮, 尋 根 作 家 尋 的 是 散 失 已 久 的 中 國 文 化 的 根, 其 主 要 的 作 家 大 致 可 分 為 兩 批, 一 批 是 知 青 作 家, 他 們 在 文 革 時 期, 從 城 市 下 鄉 勞 動, 在 鄉 村 中 尋 找 中 國 傳 統 文 化 精 神, 而 其 中 又 可 分 兩 類 : 一 類 是 挖 掘 批 判 傳 統 民 族 文 化 心 理 的 灰 暗 面, 如 韓 少 功 的 爸 爸 爸 王 安 憶 的 小 鮑 莊 等 ; 一 類 是 重 新 認 識 民 族 文 化, 如 阿 城 棋 王 等 另 一 批 是 可 稱 為 鄉 下 人 入 城 的 作 家, 他 們 自 小 在 農 村 長 大, 隨 後 進 城 生 活, 意 識 到 現 代 都 市 文 化 的 危 機 和 自 文 革 以 來 傳 統 文 化 受 到 的 傷 害, 以 存 在 於 鄉 土 的 古 代 文 化 遺 風 來 解 救 當 代 人 的 精 神 困 境, 如 莫 言 賈 平 凹, 他 們 都 是 進 城 後 才 重 新 審 視 和 書 寫 鄉 土 這 個 傳 統 最 早 可 上 溯 至 三 十 年 代 的 沈 從 文 相 對 莫 言 筆 下 的 高 密 東 北 鄉 的 強 悍 狂 怒, 賈 平 凹 平 實 幽 美 的 風 格, 娓 娓 道 來 故 鄉 的 歷 史 傳 說 習 俗 風 物, 似 是 對 沈 從 文 作 品 的 繼 承 繁 衍 鄉 土 作 為 敘 述 的 空 間, 是 對 過 去 的 想 像, 是 情 感 先 於 理 性 的 敘 述 在 城 市 的 發 展 中, 作 者 通 過 懷 鄉, 緬 懷 故 里 風 物 的 純 樸 固 陋 或 感 歎 現 代 文 明 的 功 利 世 俗 或 追 憶 童 年 往 事 的 燦 爛 多 姿 或 凸 顯 村 俚 人 事 的 奇 情 異 趣 3, 補 償 情 感 上 的 失 落, 鄉 愁 亦 隨 之 而 起 故 鄉 不 再 是 地 理 上 的 區 域, 他 成 了 作 家 記 憶 中 的 地 方 鄉 愁 所 在 故 鄉 忽 遠 忽 近 的 呼 喚 作 家 的 靈 魂, 在 鄉 愁 的 驅 使 下, 一 篇 篇 想 像 鄉 土 的 作 品 隨 之 而 成 賈 平 凹 也 是 在 鄉 愁 的 驅 使 下 重 構 商 州, 既 是 在 商 州 尋 找 文 化 的 根, 同 時 也 是 抒 發 了 懷 鄉 的 心 情 商 州 在 賈 平 凹 的 小 說 中 既 是 一 個 重 要 的 場 景, 也 是 主 要 的 論 述 對 象 要 注 意 的 是 賈 平 凹 寫 於 商 州 三 錄 之 前 的 作 品, 其 場 景 雖 同 樣 是 鄉 村, 不 過 並 沒 有 確 切 標 明 作 品 的 場 景 是 商 州, 就 算 發 生 背 景 是 在 商 州 某 處, 其 用 意 只 不 過 是 以 商 州 作 一 個 故 事 發 生 的 背 景, 並 沒 有 賦 予 商 州 任 何 特 殊 的 含 義 直 至 商 州 初 錄, 3 王 德 威 : 原 鄉 神 話 的 追 逐 者 沈 從 文 宋 潭 萊 莫 言 李 永 平, 小 說 中 國 晚 清 到 當 代 的 中 文 小 說 ( 台 灣 : 麥 田 出 版 股 份 有 限 公 司,1993 年 6 月 1 日 ), 頁 249 王 德 威 在 此 文 中, 另 闢 蹊 徑 的 闡 釋 中 國 作 家 對 鄉 土 的 想 像 傳 統, 分 析 原 鄉 文 學 的 題 材 特 點, 並 解 說 鄉 土 不 僅 出 於 作 者 懷 鄉 心 理, 還 透 露 了 作 者 的 烏 托 邦 理 想 6
賈 平 凹 才 首 次 打 著 鮮 明 旗 幟, 高 呼 為 商 州 寫 書 4 其 後, 賈 平 凹 大 部 份 的 作 品 都 是 寫 商 州 的 世 界 5 至 此, 商 州 已 不 再 只 是 一 個 場 景, 它 對 於 賈 平 凹 有 著 一 個 獨 特 含 義, 正 如 他 日 後 解 釋 商 州 所 言 : 它 已 經 不 再 是 地 圖 上 所 標 誌 的 那 一 塊 行 政 區 域 的 商 州 了, 它 是 我 虛 構 的 商 州, 是 作 為 一 個 載 體 的 商 州, 是 我 心 中 的 商 州 6 所 謂 虛 構 的 載 體 的 心 中 的 商 州, 正 是 以 想 像 鄉 土 的 方 式, 排 遣 鄉 思 的 方 法 當 然 筆 者 並 不 是 小 看 賈 平 凹 的 商 州 純 粹 是 出 於 沈 溺 懷 鄉 的 抒 寫, 商 州 自 有 其 多 義 性 不 過 要 討 論 賈 平 凹 筆 下 的 商 州 世 界 的 含 義, 有 必 要 理 解 他 對 故 鄉 商 州 的 感 情, 如 何 影 響 他 書 寫 虛 構 的 商 州 賈 平 凹 生 活 中 的 轉 折, 是 由 一 個 山 地 裡 的 土 人 變 成 城 中 的 市 民 ; 賈 平 凹 的 創 作 中 的 轉 折, 則 是 由 一 個 城 中 的 市 民 回 歸 商 州 的 故 土 7 進 城 是 賈 平 凹 一 生 的 轉 捩 點, 他 自 幼 在 偏 遠 貧 窮 的 商 州 長 大, 十 九 歲 到 西 安 入 讀 大 學, 畢 業 後 他 沒 有 回 鄉 生 活 ( 直 到 現 在, 他 依 然 居 住 在 西 安 ), 他 選 擇 留 城 工 作 和 從 事 創 作 可 是 他 一 直 未 能 適 應 城 市 的 生 活, 都 市 的 煩 囂, 城 市 人 的 善 變 世 故, 他 統 統 感 到 不 滿, 加 上 寫 作 道 路 不 順 利 8 他 內 心 感 不 安 焦 慮, 流 落 城 市 孤 苦 伶 仃, 回 鄉 又 無 顏 面 見 鄉 親, 使 他 有 形 無 形 中 對 城 市 有 一 種 仇 恨 心 理 9 另 一 方 面, 他 面 對 城 市 又 產 生 自 卑 感 鄉 下 人 走 不 到 人 前 去 10 在 這 兩 種 矛 盾 的 情 緒 下, 他 身 處 紛 擾 的 城 市 書 寫 鄉 土, 從 遙 想 鄉 村 的 角 度 來 敘 述 故 鄉, 排 遣 纏 繞 不 斷 的 鄉 思, 鄉 村 遂 成 了 抗 衡 城 市 的 不 二 法 門, 城 鄉 的 愛 恨 情 仇 就 此 展 開 商 州 三 錄 11 是 賈 平 凹 初 試 啼 聲, 展 現 其 想 像 鄉 土 的 本 事 他 自 知 商 4 賈 平 凹 : 商 州 初 錄 引 言, 商 州 三 錄 ( 陝 西 : 陝 西 旅 遊 出 版 社,2001 年 1 月 ), 頁 1 5 賈 平 凹 : 賈 平 凹 集 點 話, 賈 平 凹 集 ( 福 建 : 海 峽 文 藝 出 版 社,1986 年 9 月 ), 頁 397 6 賈 平 凹 : 序 言 之 一, 浮 躁 ( 香 港 : 天 地 圖 書 有 限 公 司,1991 年 ), 頁 1 7 程 德 培, 吳 亮 : 探 索 小 說 集 ( 上 海 : 上 海 文 藝 出 版 社,1986 年 ), 頁 617 618 8 參 考 許 子 東 : 尋 根 文 學 中 的 賈 平 凹 和 阿 城, 當 代 小 說 閱 讀 筆 記 ( 上 海 : 華 東 師 範 大 學 出 版 社,1997 年 5 月 ), 頁 96 許 子 東 曾 詳 細 分 析 商 州 初 錄 的 創 作 背 景 他 提 及 賈 平 凹 自 取 得 發 表 作 品 的 發 言 權 後, 因 逐 漸 改 變 原 來 明 快 純 真 的 作 品 風 格, 轉 為 寫 一 些 筆 調 灰 暗 的 作 品, 惹 來 各 方 人 士 的 勸 告 批 評, 此 舉 使 賈 平 凹 飽 受 壓 力, 有 一 段 時 間 沉 寂 下 來 經 過 反 省 後, 選 擇 寫 作 商 州 風 物 中 原 文 化 傳 統 這 亦 是 他 尋 根 的 其 中 一 個 原 因 9 賈 平 凹 韓 魯 華 : 關 於 小 說 的 答 問, 見 江 心 編 : 廢 都 之 謎 ( 台 灣 : 風 雲 時 代 出 版 股 份 有 限 公 司,1994 年 6 月 ), 頁 91 筆 者 補 充 : 賈 平 凹 對 城 市 的 仇 恨 心 理, 早 在 進 城 前 已 形 成 據 賈 平 凹 的 自 傳 我 是 農 民, 記 述 他 十 九 歲 前 在 鄉 間 的 成 長 經 歷, 他 不 違 言 對 從 城 市 下 鄉 的 知 青 既 妒 忌 又 羨 慕, 一 方 面 羨 慕 他 們 有 好 的 物 質 生 活, 又 不 屑 他 們 傾 訴 在 鄉 間 受 苦, 更 憤 恨 一 些 知 青 欺 騙 鄉 下 姑 娘 的 愛 情, 認 為 他 們 在 時 代 中 落 難, 卻 來 到 鄉 下 吃 了 我 們 的 糧 食 蔬 菜 和 雞, 奪 走 了 我 們 的 愛 情, 使 原 本 荒 涼 的 農 村 越 發 荒 涼 了 在 此 可 見 賈 平 凹 早 已 劃 分 城 市 與 鄉 村, 城 市 人 ( 他 們 ) 與 鄉 下 人 ( 我 們 ) 的 對 立 關 係 ( 參 考 我 是 農 民, 陝 西 : 陝 西 旅 遊 出 版 社,2000 年 11 月, 頁 24-26) 10 同 註 9 11 商 州 初 錄 寫 於 1983 年, 因 反 應 頗 熱 烈, 賈 平 凹 遂 以 初 錄 的 形 式 內 容 為 藍 本, 先 後 續 作 了 商 州 又 錄 商 州 再 錄, 及 後 合 稱 為 商 州 三 錄 初 錄 是 由 引 言 和 十 四 篇 似 散 文 又 似 小 說 的 短 篇 組 成, 內 容 多 是 描 寫 商 州 山 景 風 物 故 鄉 人 事 民 俗 軼 聞, 抒 發 今 非 昔 比 的 感 嘆 每 篇 文 章 皆 可 獨 立 成 篇, 內 容 並 沒 有 一 定 關 連 而 又 錄 再 錄 都 是 大 致 沿 著 此 種 風 格 形 式 內 容 而 成 整 體 來 說, 初 錄 的 寫 法 是 特 指 敘 述 一 地 一 人 之 事 賈 平 凹 寫 又 7
州 是 天 下 最 貧 困 的 地 方 12, 雖 景 色 優 美, 但 山 勢 險 峻, 交 通 不 便, 十 分 偏 僻, 男 女 皆 強 悍 耐 苦, 自 古 以 來 更 是 土 匪 盤 據 之 地, 實 不 是 一 塊 適 於 人 居 的 地 方 但 賈 平 凹 似 是 欲 步 前 輩 沈 從 文 敘 述 故 鄉 湘 西 的 後 塵 來 建 構 他 的 商 州 沈 從 文 以 豐 富 想 像 力, 浪 漫 筆 法 在 這 樣 一 塊 窮 山 惡 水 間 建 立 一 世 外 桃 源 般 的 故 鄉 13 賈 平 凹 亦 有 意 效 法 沈 的 想 像 鄉 土 的 敘 事 模 式, 把 心 中 的 商 州 世 界 與 現 實 的 商 州 結 合 起 來, 商 州 剎 那 間 化 為 神 奇 的 世 外 桃 源 初 錄 開 宗 明 義 的 鋪 演 了 疑 幻 疑 真 的 商 州 世 界 賈 平 凹 引 經 據 典 的 列 出 商 州 古 今 以 來 的 歷 史 沿 革, 春 秋 戰 國 時 代 叱 吒 風 雲 的 商 鞅 高 風 亮 節 的 商 山 四 皓 明 末 的 梟 雄 李 自 成, 至 三 十 年 代 驍 勇 善 戰 的 司 令 鞏 德 芳 劉 志 丹, 足 以 證 明 商 州 自 古 以 來 都 是 歷 史 悠 久 之 地, 豈 可 稱 為 蠻 夷 之 地? 又 有 綿 延 百 里 壯 麗 的 江 河 山 川, 駭 人 聽 聞 的 奇 聞 傳 說, 勤 勞 勇 敢 而 又 多 情 多 義 的 父 老 兄 弟 14, 在 商 州 舞 台 上, 上 演 一 幕 幕 悲 歡 離 合 的 故 事 然 而 賈 平 凹 書 寫 商 州 不 止 是 出 於 懷 想 故 鄉 的 意 圖, 鄉 思 的 背 後 是 他 對 發 揚 鄉 土 文 化 的 道 德 使 命 感 商 州 因 位 置 偏 遠, 縱 然 它 有 過 輝 煌 歷 史 是 秦 漢 文 化 的 交 界 處, 可 惜 這 早 已 一 去 不 復 返, 現 今 知 此 地 之 人 已 甚 少, 更 何 況 是 了 解 它 的 歷 史 文 化 且 很 多 人 誤 解 商 州 是 蠻 夷 之 地, 村 民 狠 毒 貪 婪, 不 時 對 其 作 出 誣 衊 賈 平 凹 熱 愛 故 鄉 對 商 州 文 化 深 感 自 豪, 出 於 對 商 州 的 愛 護 和 使 命 感 的 驅 使, 向 外 發 揚 故 鄉 文 化 變 成 了 他 應 有 責 任, 否 則, 他 大 有 無 顏 見 江 東 父 老 之 愧 了 15, 遂 以 記 述 故 鄉 的 人 事 風 物 傳 說 風 俗, 一 方 面 他 是 用 以 捍 衛 故 鄉, 一 方 面 是 使 外 界 認 識 商 州, 秦 漢 文 化 得 以 保 存 流 傳 商 州 三 錄 正 是 體 現 這 種 使 命 感, 賈 平 凹 猶 如 嚮 導 員, 帶 領 讀 者 遊 覽 商 州, 每 篇 故 事 介 紹 商 州 一 處 勝 景, 或 是 描 寫 當 地 的 民 風 習 俗 傳 說 風 景 為 主, 如 初 錄 的 莽 嶺 一 條 溝 寫 了 莽 嶺 陡 峭 地 勢, 村 民 的 好 客 作 風, 還 記 述 一 個 老 漢 醫 狼, 狼 感 恩 圖 報 竟 釀 成 悲 劇 的 傳 奇 故 事, 表 現 了 淳 厚 的 商 州 文 化, 村 民 的 仁 義 或 是 記 敘 某 鄉 鎮 的 人 事 為 中 心, 表 現 當 地 的 鄉 風 人 情, 如 初 錄 的 摸 魚 捉 鱉 的 人 一 對 情 人 ; 再 錄 的 劉 家 三 兄 弟 本 事 同 是 出 於 探 討 傳 統 文 化 的 使 命 感, 王 安 憶 韓 少 功 有 意 ( 無 意?) 的 擺 出 批 判 的 姿 態 去 痛 斥 鄉 村 的 愚 昧 質 疑 傳 統 道 德 思 想 的 善 惡 觀, 阿 城 以 超 逸 的 隱 士 形 象, 審 視 認 同 傳 統 文 化 價 值, 賈 平 凹 則 是 以 保 衛 者 的 身 份 去 找 尋 鄉 間 的 善 良 仁 義 道 德 使 命 感 的 自 覺 在 某 程 度 上 是 由 於 賈 平 凹 對 城 市 文 明 的 質 疑 和 對 鄉 土 錄 時 圖 改 變 形 式, 以 不 限 一 時 一 地 一 人 的 方 式 來 泛 寫 商 州 的 人 事, 可 惜 倒 顯 得 內 容 鬆 散, 所 以 當 他 寫 再 錄 時 又 沿 用 初 錄 的 方 式, 不 過 無 甚 驚 喜, 跳 不 出 初 錄 的 框 架 12 同 註 4, 頁 3 13 同 註 3, 頁 253 14 同 註 4, 頁 8 15 賈 平 凹 : 商 州 又 錄 小 序, 商 州 三 錄, 頁 118 8
文 明 的 肯 定, 可 以 說 他 是 以 鄉 土 文 明 反 抗 城 市 文 明 賈 平 凹 的 尋 根 之 旅 表 面 以 一 個 久 居 城 市 的 人 來 詮 釋 回 望 故 鄉, 但 他 有 意 無 意 之 間 以 農 民 鄉 下 人 的 身 份 自 居 和 敘 述 鄉 土, 並 以 此 身 份 與 外 面 的 世 界 城 市 進 行 對 話 然 而 賈 平 凹 重 現 商 州 的 面 貌 時, 時 間 空 間 的 流 變 更 是 不 容 忽 視 的 力 量, 過 去 與 現 在, 鄉 土 與 城 市, 時 空 的 對 立 是 構 成 鄉 愁 慨 嘆 今 非 昔 比 的 主 因 城 市 的 交 通 發 達, 工 業 躍 進, 市 面 繁 榮 電 氣 化, 自 動 化, 機 械 化 的 人 工 發 展, 對 比 商 州 古 老, 落 後, 攆 不 上 時 代 的 步 伐 單 純 清 靜 保 持 了 自 己 特 有 的 神 秘 16 的 難 得 之 處, 城 市 人 的 善 變 趕 時 髦 狡 猾 冷 漠, 對 比 商 州 人 的 憨 厚 土 氣 熱 情 自 城 市 文 明 進 入 鄉 村, 風 氣 不 好 起 來 17, 從 前 的 商 州 人 好 客 待 人, 遇 過 路 人 盡 喝 包 飽, 分 文 不 收 18, 今 天 已 不 待 生 人 為 至 客 絕 不 啟 酒 壜 炒 熏 肉 拉 家 常 視 為 知 己 19 ; 從 前 山 區 人 安 份 守 己, 本 著 寧 叫 人 虧 我, 不 叫 我 虧 人 20 的 原 則, 今 天 一 日 一 日 刁 猾 起 來, 山 貨 漫 天 殺 價, 賬 算 得 極 精 21 他 們 半 新 不 舊 的 既 保 存 了 古 老 的 傳 統 遺 風, 又 滲 進 了 現 代 的 文 明 時 髦 22, 不 過 都 市 文 明 帶 來 的 影 響 看 來 是 壞 多 於 好, 農 村 的 生 活 素 質 提 高 了 農 民 的 見 識 多 了, 但 他 們 變 得 能 幹 而 奸 狡, 富 足 而 吝 嗇, 自 私, 貪 婪, 冒 險, 分 散 23 故 鄉 之 所 以 成 為 故 鄉, 正 是 由 於 過 去 與 現 在 鄉 村 與 城 市 的 對 立, 突 顯 了 時 光 流 逝 空 間 的 改 變, 引 發 作 者 去 懷 想 重 構 鄉 土, 以 慰 藉 鄉 愁 的 一 種 折 衷 方 法 由 是 觀 之, 賈 平 凹 越 是 讚 美 鄉 土 的 人 情 物 事, 暗 藏 的 潛 台 詞 越 是 批 判 城 市 : 你 看 鄉 土 有 多 恬 靜 純 樸, 那 繁 亂 虛 偽 的 城 市 又 豈 可 相 比? 無 論 賈 平 凹 如 何 否 認 他 書 寫 商 州 並 非 出 自 人 人 都 說 家 鄉 好 的 秉 性 24, 也 不 是 專 意 憑 空 虛 構 出 一 個 桃 花 源 25, 他 筆 下 的 商 州 是 好 是 壞, 還 是 寄 托 了 作 者 尋 找 烏 托 邦 的 理 想 賈 平 凹 批 判 城 市 的 罪 惡 虛 偽, 讚 美 鄉 村 的 善 良 樸 素, 慨 嘆 鄉 村 的 改 變, 選 擇 鄉 村, 摒 棄 城 市, 實 已 透 露 他 心 中 的 烏 托 邦 模 樣 不 過, 賈 平 凹 不 是 完 全 有 意 造 一 個 桃 花 源 以 麻 醉 自 己 鄉 愁, 想 像 鄉 土 是 他 與 城 市 爭 取 對 話 抗 衡 的 方 式, 只 有 通 過 再 現 鄉 土 肯 定 它 的 獨 特 性, 鄉 村 優 於 城 市 的 論 述 才 得 以 成 立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同 註 12 賈 平 凹 : 商 州 初 錄 龍 駒 寨, 商 州 三 錄, 頁 57 同 註 17, 頁 25 賈 平 凹 : 商 州 再 錄 題 記, 商 州 三 錄, 頁 138 同 註 17, 頁 106 同 註 17 同 註 19, 頁 139 同 註 19 同 註 19, 頁 135 同 註 24 9
第 二 章 : 城 市 命 運 的 預 言 廢 都 賈 平 凹 在 西 安 居 住 了 近 二 十 年 後 才 寫 了 第 一 部 關 於 城 市 的 長 篇 小 說 廢 都 26 自 商 州 三 錄 後, 他 發 表 的 作 品 大 部 份 都 是 寫 商 州 的 故 事, 鄉 土 還 是 主 要 的 論 述 對 象 和 有 著 批 判 城 市 的 發 言 權, 城 市 仍 是 排 除 在 外 的 世 界 而 難 以 有 申 辯 機 會 不 過 鄉 土 並 不 是 佔 有 絕 對 的 發 言 權, 賈 平 凹 有 一 部 份 小 說 是 寫 農 村 經 濟 改 革, 來 自 城 市 的 西 方 資 本 主 義 是 改 善 農 村 經 濟 良 藥 27, 城 市 成 了 鄉 村 改 革 的 樣 板 直 至 廢 都, 賈 平 凹 才 有 意 識 地 書 寫 城 市, 閱 讀 想 像 這 個 曾 是 十 一 個 王 朝 的 首 都 西 安, 由 昔 日 的 繁 盛 到 現 在 的 衰 落, 城 市 又 豈 止 對 未 來 的 想 像? 賈 平 凹 以 想 像 建 構 文 學 中 的 城 市, 重 組 對 西 安 的 歷 史 記 憶 賈 平 凹 在 創 作 廢 都 前 也 曾 嘗 試 詮 釋 他 對 城 市 印 象 早 於 1980 年 發 表 的 短 篇 小 說 阿 秀, 他 以 居 住 城 市 的 農 民 身 份 想 像 城 市 小 說 的 故 事 情 節 很 簡 單, 一 個 純 真 的 山 地 姑 娘 阿 秀 到 城 市 當 書 記 家 的 奶 媽, 阿 秀 受 書 記 女 兒 的 影 響, 漸 漸 沉 迷 於 城 市 的 物 質 享 受, 還 嫌 棄 家 鄉 的 未 婚 夫, 不 過 阿 秀 最 後 都 覺 悟 前 非, 答 應 未 婚 夫 她 會 回 來 家 鄉 文 本 中 的 書 記 女 兒 代 表 城 市 的 誘 惑 邪 惡, 阿 秀 代 表 鄉 村 的 純 潔 阿 秀 受 書 記 女 兒 的 引 誘 隱 喻 城 市 使 人 墮 落, 鄉 村 的 美 好 品 德 全 給 城 市 破 壞 了, 最 後 以 阿 秀 對 未 婚 夫 的 內 疚 答 應 回 鄉 作 結, 更 是 暗 示 鄉 村 才 是 安 身 立 命 的 所 在 賈 平 凹 簡 單 表 面 的 解 構 城 鄉 關 係, 不 無 他 當 時 以 此 發 洩 對 城 市 不 滿, 透 露 回 歸 鄉 村 的 願 望 要 注 意 的 是 阿 秀 中 的 城 市 並 不 是 特 指 西 安 或 某 個 城 市, 而 是 賈 平 凹 對 城 市 的 普 遍 觀 念 其 次, 如 前 所 述, 賈 平 凹 的 商 州 故 事 從 城 市 想 像 鄉 村 以 抒 懷 鄉 之 情, 有 趣 的 是 阿 秀 廢 都 竟 是 反 過 來 在 鄉 村 想 像 書 寫 城 市 28 賈 平 凹 選 擇 返 回 鄉 村 寫 作, 以 鄉 村 對 照 城 市, 鄉 村 的 美 善 有 助 於 洗 滌 城 市 的 罪 惡 骯 髒 29 26 廢 都 寫 於 1993 年 27 早 在 商 州 再 錄 中 的 木 碗 世 家 已 寫 西 方 科 技 與 傳 統 技 藝 的 對 立, 年 青 鄉 民 與 守 著 傳 統 技 藝 的 老 人 的 衝 突 縱 然 結 局 以 代 表 西 方 科 技 的 兒 子 是 勝 利, 但 作 者 似 乎 並 不 完 全 贊 同, 他 以 木 碗 不 易 摔 破, 瓷 碗 中 看 不 耐 用 暗 示 傳 統 技 藝 比 新 科 技 可 靠 之 後 賈 平 凹 接 連 發 表 的 雞 洼 窩 的 人 家 小 月 前 本 臘 月. 正 月 三 個 寫 農 村 經 濟 改 革 的 中 篇 小 說, 內 容 大 概 都 是 將 角 色 分 為 兩 派, 一 派 是 守 舊 務 實 的 農 民, 他 們 拒 絕 嘗 試 以 西 方 科 技 管 理 方 式 去 改 善 生 產 一 派 是 具 有 創 意 積 極 提 倡 以 西 方 技 術 改 善 生 產 的 農 村 改 革 者 小 說 的 情 節 大 致 相 近, 改 革 者 在 改 革 過 程 中 遭 到 保 守 農 民 的 阻 撓, 但 最 後 改 革 者 都 是 勝 利 的, 保 守 農 民 向 他 們 求 助 承 認 改 革 的 好 處, 或 是 依 然 固 執 己 見 ( 受 到 作 者 的 批 評 ) 來 自 城 市 的 西 方 資 本 主 義 在 此 是 受 認 同 一 方, 中 國 舊 有 的 農 村 經 濟 體 系 反 成 被 批 評 的 對 象 28 阿 秀 寫 於 西 安 附 近 的 一 個 鄉 鎮 靜 虛 村 而 賈 平 凹 創 作 廢 都 經 過, 據 小 說 後 記 言 及 他 到 一 個 鄉 鎮 的 水 庫 ( 桃 曲 坡 ) 完 成 此 書 初 稿, 回 到 城 市 後, 因 無 法 專 心 修 改, 又 回 到 鄉 村 繼 續 修 改, 直 至 完 成 為 止 要 注 意 的 是 賈 平 凹 無 法 在 西 安 創 作 的 原 因 是 城 市 帶 來 煩 擾 誘 惑 使 他 沒 有 自 由, 感 到 壓 迫 相 反, 鄉 村 的 寧 靜 環 境 激 起 他 的 寫 作 動 力 29 南 帆 討 論 作 家 眷 戀 鄉 土, 卻 選 擇 留 在 城 市 的 原 因, 他 認 為 是 文 學 具 有 精 神 洗 滌 作 用, 現 實 城 10
儘 管 賈 平 凹 對 城 市 的 印 象 糟 透 了, 西 安 卻 是 被 排 除 於 其 他 城 市 之 外 的 城 市 相 對 中 國 其 他 城 市, 如 上 海 十 里 洋 場 的 繁 華, 電 影 院 咖 啡 館 歐 化 建 築 物 舞 廳 洋 裝, 它 不 折 不 扣 是 一 座 西 化 城 市, 與 西 安 的 流 露 的 鄉 土 氣 息 是 截 然 不 同 西 安 位 於 中 國 的 地 理 中 心, 它 既 有 現 代 城 市 的 外 形, 又 處 處 有 著 中 國 傳 統 文 化 歷 史 遺 留 的 痕 跡, 秦 腔 皮 影 木 偶 社 虎 鼓 樂 古 陶 瓷 器 帶 有 文 言 文 典 雅 詞 語 的 土 話 隨 意 在 建 設 工 地 上 撿 到 古 物 的 殘 片 或 錢 幣, 西 安 人 的 生 命 都 是 與 這 座 城 的 歷 史 文 化 對 話 其 次, 中 國 自 古 以 來 是 農 業 國 家, 由 過 去 到 現 在 傳 統 村 社 文 化 影 響 中 國 城 市 深 遠 30, 所 以 縱 使 西 安 具 有 現 代 化 都 市 的 外 形, 它 實 是 有 著 田 園 景 象 氣 息 的 中 國 都 市 31 不 過, 這 惹 來 評 論 家 批 評 賈 平 凹 寫 的 城 市 小 說 是 偽 都 市 小 說, 言 其 未 能 滿 足 讀 者 的 都 市 想 像 沒 有 都 市 氣 息 云 云 32 此 屬 荒 謬 之 言, 論 者 未 免 小 看 了 城 市 小 說 的 功 用 只 限 於 滿 足 讀 者 的 需 求 而 已 廢 都 面 市 後, 一 時 洛 陽 紙 貴, 議 論 紛 紛, 有 的 抨 擊 書 中 大 膽 的 性 描 寫, 有 的 稱 讚 他 對 當 代 知 識 份 子 的 靈 魂 進 行 了 深 刻 的 剖 析 33, 但 王 德 威 先 生 指 出 論 者 大 多 忽 略 廢 都 一 名 所 暗 含 的 文 化 意 義 及 空 間 象 徵, 賈 平 凹 筆 下 文 人 的 墮 落 行 為, 必 定 透 過 城 市 空 間 才 見 深 度 34 廢 都 所 指 的 是 西 安, 廢 字 道 破 西 安 城 過 去 至 現 在 的 繁 盛 與 衰 落 西 安 曾 是 中 國 古 代 十 一 個 朝 代 的 國 都, 它 的 名 聲 遠 超 過 歷 史 上 其 他 都 城, 可 是, 隨 著 時 光 流 逝, 古 城 的 風 光 已 一 去 不 復 返, 現 在 只 剩 下 一 個 個 廢 墟 還 能 供 遊 人 想 像 它 昔 日 的 雄 偉 氣 派, 津 津 樂 道 古 城 的 興 衰 傳 奇 賈 平 凹 久 居 西 安, 早 已 把 它 視 為 另 一 個 家 鄉, 眼 看 往 日 象 徵 中 國 文 明 的 古 城, 如 今 變 成 廢 墟, 他 又 怎 能 不 痛 惜 古 城 的 頹 靡 相 比 之 下, 小 說 中 男 女 的 作 愛 場 面 倒 是 無 關 痛 癢 了 由 是 觀 之, 賈 平 凹 仿 傚 金 瓶 梅 的 寫 法, 小 說 不 嫌 其 煩 的 細 述 日 常 生 活 的 瑣 事, 飲 食 作 愛 衣 飾 等 等, 對 照 西 安 往 日 的 雄 偉 氣 象, 帝 王 將 相 的 豐 功 偉 業, 如 今 城 中 男 女 每 天 營 營 役 役 漫 無 目 的 為 小 事 情 奔 走, 顯 得 可 笑 諷 刺 又 悲 涼, 源 遠 流 長 的 古 文 明 竟 轉 眼 間 墮 落 崩 潰 至 此 取 而 代 之 的 是 西 安 受 現 代 都 市 文 明 的 影 響, 西 安 人 既 想 恢 復 古 城 往 日 的 文 明, 卻 急 不 及 待 的 建 立 新 的 文 明 來 填 補 日 漸 衰 微 的 古 文 明 廢 都 中 的 西 京 人 背 負 古 都 過 去 顯 赫 歷 史 帶 來 重 擔, 面 對 今 市 玷 污 城 市 人 的 精 神, 懷 鄉 夢 正 是 為 城 市 文 化 提 供 安 慰 洗 滌 ( 參 考 衝 突 的 文 學, 上 海 : 上 海 社 會 科 學 院 出 版 社,1992 年 12 月, 頁 42 45) 30 賈 平 凹 : 商 州 世 事 序, 坐 佛 ( 香 港 : 天 地 圖 書 有 限 公 司,1997 年 ), 頁 127 31 郁 達 夫 散 文 住 所 的 話 談 及 中 國 城 市 具 有 城 市 之 外 形, 而 又 富 有 鄉 村 的 景 象 之 田 園 都 市 ( 見 郁 達 夫 : 郁 達 夫 卷, 陝 西 : 陝 西 人 民 出 版 社,1992 年 12 月, 頁 90) 32 汪 政 : 論 賈 平 凹, 鐘 山,2002 年 第 4 期 ( 總 第 139 期 ), 頁 137 33 劉 剛 : 廢 都 熱 灼 京 城, 見 江 心 編 : 廢 都 之 謎, 頁 6 34 王 德 威 : 泥 河 迷 園 暗 巷, 酒 國 浮 城 廢 都 一 種 烏 托 邦 想 像 的 崩 解 ( 如 何 現 代, 怎 樣 文 學? : 十 九 二 十 世 紀 中 文 小 說 新 論 ( 台 灣 : 麥 田 出 版 股 份 有 限 公 司,1998 年 10 月 1 日 ), 頁 314 11
日 的 頹 垣 敗 瓦 的 局 面, 發 展 落 後 於 其 他 城 市, 感 到 失 落 尷 尬 不 服 氣 又 無 奈 35, 只 有 可 憐 的 緊 緊 抓 住 祖 宗 遺 下 的 歷 史 資 本, 建 仿 唐 仿 宋 仿 明 仿 清 街, 出 售 土 產 品 工 藝 品, 以 求 得 遊 人 青 睞, 暫 且 重 構 古 城 的 昔 日 面 貌 以 作 自 欺, 又 怎 知 古 城 的 精 神 已 面 目 全 非 了 不 祇 歷 史 成 了 城 市 經 濟 資 本, 中 國 傳 統 文 化 藝 術 同 是 變 成 現 代 都 市 的 商 品 汪 希 眠 龔 靖 元 計 算 著 繪 畫 一 個 畫 冊 寫 一 個 牌 匾 的 售 賣 價 錢 ; 阮 知 非 以 父 親 秘 不 示 人 的 秦 腔 技 藝 獠 牙 功, 寫 成 論 文 評 個 高 職 ; 莊 之 蝶 售 賣 假 托 名 作 家 之 名 出 版 作 品 所 謂 代 表 繼 承 傳 統 文 化 藝 術 的 四 大 名 人 尚 且 如 此, 難 怪 傳 統 文 化 只 好 淪 為 商 品, 賴 以 偷 生 傳 承 然 而, 廢 都 不 是 特 指 西 安, 也 可 意 指 其 他 城 市 賈 平 凹 稱 城 市 / 西 安 為 廢 都, 一 是 唏 噓 西 安 的 頹 廢, 二 是 含 有 批 判 都 市 意 思 縱 然 廢 都 的 主 要 敘 述 對 象 是 城 市, 不 爭 的 是 鄉 村 擔 當 著 小 說 背 後 的 批 評 者, 賈 平 凹 仍 是 站 在 鄉 村 立 場 觀 看 城 市, 城 市 只 是 被 動 的 接 受 鄉 村 的 批 判 而 難 以 有 申 訴 回 應 機 會 小 說 以 一 頭 有 哲 學 家 思 想 的 牛 象 徵 鄉 村 自 然, 藉 著 牠 對 城 市 思 考 批 判 ( 或 可 說 是 貶 抑 ) 城 市 文 明 小 說 中 有 四 次 牛 的 獨 白 控 訴 城 市 文 明 對 鄉 村 自 然 的 災 害 牛 是 從 終 南 山 來 到 西 安 ( 即 是 從 鄉 村 來 到 城 市 ), 牠 以 鄉 村 自 然 的 角 度 來 審 視 城 市 文 明, 批 判 城 市 的 擁 擠 城 市 人 的 冷 漠 現 代 科 學 使 人 種 退 化, 牛 眼 中 的 城 市 是 充 滿 罪 惡 無 知, 牠 不 時 回 想 從 前 在 鄉 村 快 樂 生 活 情 景, 對 比 現 在 城 市 生 活 感 到 孤 獨 寂 寞 和 無 名 狀 的 浮 躁 36 而 唯 一 拯 救 城 市 的 方 法 是 以 牛 的 優 良 品 種 去 改 善 城 市 人 的 品 種, 換 言 之, 隱 含 之 意 是 以 鄉 村 自 然 的 美 善 洗 滌 城 市 的 罪 惡 當 牛 拯 救 人 類 的 理 想 未 能 實 現 ( 牠 患 了 死 症 ), 牠 後 悔 到 城 市 生 活, 可 悲 的 是 牠 不 得 不 承 認, 縱 使 牠 能 回 鄉, 已 不 能 適 應 鄉 村 生 活, 族 類 也 認 不 出 牠 了 牛 對 自 身 命 運 悲 嘆 對 城 市 宣 洩 應 是 賈 平 凹 的 自 白 他 一 方 面 熱 愛 西 安, 對 這 城 市 的 衰 頹 自 生 憐 惜 之 情, 另 方 面 他 厭 惡 城 市 生 活, 城 市 使 他 感 到 孤 寂 不 安, 但 他 不 能 返 鄉, 又 不 能 呆 在 城 市, 只 好 在 寫 作 時 返 回 鄉 間 ( 無 論 是 精 神 上 或 現 實 上 ) 聊 以 安 慰, 暫 且 逃 避 城 市 對 他 的 壓 迫, 這 正 是 他 創 作 此 書 的 心 理 狀 況 不 過, 以 小 說 技 巧 而 言, 賈 平 凹 在 敘 述 中 的 情 節 時 加 插 牛 的 獨 白 顯 得 有 點 突 兀, 未 能 與 上 下 文 的 情 節 連 接 起 來, 常 顯 得 格 格 不 入, 且 牛 的 意 象 也 過 於 明 顯 刻 意, 手 法 略 為 生 硬, 似 是 向 讀 者 說 理, 有 時 不 免 感 到 囉 唆, 這 是 賈 平 凹 小 說 的 一 個 毛 病 牛 曾 說 預 感 這 個 城 市 早 有 一 天 要 徹 底 消 亡 37 廢 都 或 許 不 止 對 城 市 諷 刺 嘆 息, 或 是 對 城 市 命 運 的 預 言, 又 或 是 預 示 了 人 類 文 明 已 悄 悄 的 沒 落 在 城 市 之 中 第 三 章 : 烏 托 邦 的 想 像 土 門 35 36 37 賈 平 凹 : 與 田 珍 穎 的 通 信 ( 一 ), 坐 佛, 頁 43 賈 平 凹 : 廢 都 ( 香 港 : 天 地 圖 書 有 限 公 司,1993 年 ), 頁 355 同 註 36, 頁 144 12
廢 都 以 後, 賈 平 凹 的 作 品 仍 以 西 安 為 敘 述 空 間 白 夜 以 再 生 人 的 前 世 今 生, 徘 徊 陰 陽 之 間 的 目 連 戲, 人 鬼 不 分, 寫 現 代 人 迷 失 於 詭 異 陰 森 的 城 市 中, 茫 茫 然 的 尋 找 心 靈 依 歸 其 後 的 土 門, 賈 平 凹 再 次 探 討 城 市 與 鄉 村 的 關 係, 以 介 於 城 市 與 鄉 村 之 間 的 土 門, 思 考 傳 統 與 現 代 城 市 與 鄉 村 的 矛 盾 賈 平 凹 在 土 門 後 記 解 釋 甚 麼 是 土 門, 這 本 是 西 安 的 一 個 街 市, 在 現 代 化 的 城 市 中, 他 驚 訝 為 何 有 一 個 名 字 這 麼 土 氣 的 地 方, 他 思 量 土 門 可 能 是 歷 史 的 沿 革 裏 是 當 年 的 城 鄉 結 合 部, 還 是 老 城 裏 的 四 面 門 以 外 又 多 了 一 門 38 這 是 賈 平 凹 創 作 土 門 的 靈 感, 小 說 中 仁 厚 村 正 是 土 門 的 化 身, 土 門 是 一 個 城 不 城 鄉 不 鄉 的 地 方, 夾 在 傳 統 文 明 與 現 代 文 明 的 隙 縫, 可 說 是 鄉 村 過 度 到 城 市 的 一 個 狀 態, 它 尷 尬 的 位 置 暗 示 了 鄉 村 城 市 化 的 困 境 無 可 否 認, 城 市 的 不 斷 擴 張, 城 市 與 鄉 村 界 限 日 益 模 糊, 鄉 村 城 市 化 已 是 不 可 避 免 的 情 形, 賈 平 凹 又 怎 會 不 明 白, 但 在 情 感 上, 他 仍 然 無 法 擺 脫 對 鄉 土 的 深 厚 感 情, 所 以 在 土 門 中, 城 市 只 好 再 一 次 扮 演 壓 迫 鄉 村 的 角 色, 鄉 村 還 是 擔 當 批 判 者 的 角 色, 控 訴 城 市 的 醜 惡 小 說 以 一 個 成 長 在 仁 厚 村 接 受 城 市 教 育 的 我 ( 梅 梅 ) 為 敘 事 者, 回 想 界 於 城 鄉 之 間 的 仁 厚 村 被 城 市 侵 吞 的 經 過 村 民 積 極 的 改 造 仁 厚 村 環 境 抵 抗 城 市 步 步 進 迫, 最 後 還 是 未 能 阻 止 仁 厚 村 的 毀 滅, 只 能 眼 看 村 子 被 城 市 併 吞 梅 梅 代 表 鄉 村 的 立 場, 仇 恨 批 判 城 市 吞 沒 鄉 村, 代 表 城 市 的 房 地 產 商 全 是 壞 人, 他 們 不 守 誠 信 欺 騙 農 民 由 此 可 見, 城 鄉 雖 是 對 立 的, 鄉 村 有 著 主 動 批 判 城 市 的 權 力, 城 市 還 是 處 於 弱 勢, 它 沒 有 很 多 申 辯 機 會, 就 算 小 說 中 來 自 城 市 的 范 景 全 指 出 鄉 村 的 缺 失, 但 他 不 是 代 表 城 市 發 言, 他 的 立 場 是 中 立 的, 他 似 是 代 表 作 者 在 文 本 中 平 衡 城 鄉 對 立 的 處 境, 不 時 論 說 城 市 鄉 村 優 缺 點, 可 是 賈 平 凹 又 犯 了 老 毛 病, 例 如 在 小 說 近 尾 聲 時 范 景 全 發 表 的 一 篇 文 章, 說 出 了 城 市 發 展 的 經 過 城 市 文 明 的 缺 失 等 等, 范 景 全 的 言 論 是 向 讀 者 補 充 解 說 作 者 的 觀 點, 本 來 用 意 是 好, 但 他 總 是 長 篇 大 論 的 解 說 清 楚 觀 點, 未 免 是 表 達 得 過 於 明 白, 使 讀 者 少 了 思 考 空 間, 而 且 有 某 些 觀 點 ( 例 如 批 評 城 市 文 明 ) 在 前 面 已 有 說 及, 之 後 又 重 複 的 提 問 解 說, 實 在 使 讀 者 不 勝 其 煩 小 說 裡 的 仁 厚 村 是 毗 連 城 市 的 鄉 村, 但 隨 著 城 市 的 擴 展, 很 多 鄉 村 先 後 被 城 市 吞 噬, 一 片 接 著 一 片 的 土 地 沒 入 了 城 市 的 版 圖 之 內, 而 未 被 吞 併 的 仁 厚 村 漸 漸 受 城 市 文 明 影 響 同 化, 正 在 一 步 一 步 的 走 向 城 市 化 而 不 自 知 小 說 最 諷 刺 的 不 是 城 市 侵 佔 鄉 村, 而 是 村 民 一 方 面 抵 抗 城 市 對 他 們 的 入 侵 影 響, 捍 衛 村 子 的 歷 38 賈 平 凹 : 土 門 後 記, 土 門 ( 香 港 : 天 地 圖 書 有 限 公 司,1997 年 ), 頁 266 13
史 文 化, 另 方 面 改 造 村 子 以 符 合 城 市 的 現 代 化 標 準, 把 村 子 變 成 一 處 景 觀, 修 葺 祖 墳 興 建 仿 古 村 牌 樓 演 出 村 子 傳 統 的 明 王 陣 鼓, 傳 統 文 化 成 了 吸 引 遊 人 的 資 本 主 角 成 義 為 了 使 政 府 肯 定 仁 厚 村 的 存 在 價 值, 他 把 神 醫 雲 林 爺 的 小 醫 館 辦 成 大 醫 院 大 藥 廠, 計 劃 刊 登 廣 告 專 人 採 購 草 藥 成 批 量 生 產 丸 藥, 然 後 與 旅 行 社 合 作, 帶 外 國 遊 人 到 村 子 買 藥 治 病 成 義 原 是 想 藉 著 發 揚 雲 林 爺 的 高 超 醫 術, 向 城 市 證 明 鄉 村 文 明 的 存 在 價 值, 但 他 的 作 法 根 本 是 城 市 工 業 生 產 銷 售 模 式, 以 城 市 的 標 準 衡 量 鄉 村 的 價 值 縱 使 他 一 再 阻 止 城 市 的 入 侵, 他 卻 不 自 覺 的 把 仁 厚 村 推 向 城 市 化, 認 為 村 子 要 有 城 市 的 設 施, 遂 把 它 建 設 成 都 市 的 桃 源 : 成 義 就 要 求 家 家 戶 戶 整 頓 自 己 的 屋 牆 和 庭 院, 必 須 粉 牆, 必 須 修 飾 門 樓, 門 樓 上 都 要 寫 上 字 匾, 如 耕 讀 人 家 山 明 水 秀 吉 星 高 照 三 陽 開 泰 一 類 的 話 不 要 植 草 坪, 城 裡 的 草 坪 那 是 學 洋 人 哩, 中 國 人 歷 來 栽 花, 農 村 更 是 在 院 內 門 前 栽 葡 萄, 栽 石 榴, 栽 蕓 豆, 又 好 看 又 實 用 巷 道 得 新 規 劃, 一 條 主 巷 道 一 定 要 直, 將 來 發 展 了 富 了, 要 過 汽 車, 地 下 要 挖 開 埋 各 種 纜 線, 所 有 小 巷 要 修 過 水 道, 樹 要 修 剪, 樹 根 用 石 灰 水 塗 刷 39 這 個 都 市 的 桃 源 一 邊 要 求 鄉 村 不 可 洋 化, 只 可 中 國 化, 一 邊 刻 意 要 求 鄉 村 衛 生 整 齊 有 建 設 規 劃, 正 是 依 照 符 合 了 城 市 的 標 準 而 設 計 我 們 不 禁 問 這 個 都 市 的 桃 源 是 城 市 的 一 部 份, 還 是 一 個 具 有 鄉 村 模 樣 的 城 市 鄉 村 城 市 化 帶 來 的 後 遺 症, 不 只 是 鄉 村 的 沒 落, 在 城 市 化 的 過 程 中, 鄉 村 的 民 風 日 益 敗 壞 原 是 藉 著 辦 醫 館 治 療 病 人, 證 明 仁 厚 村 的 存 在 價 值, 可 是 城 市 人 藉 口 到 村 子 治 病, 實 際 上 是 偷 竊 賣 私 酒 賣 私 煙 賣 淫, 而 鄉 民 受 了 引 誘 將 住 室 作 了 貨 物 倉 庫, 裏 邊 存 放 著 有 假 煙 的, 假 種 子 的, 有 在 做 質 量 很 差 的 糕 點 的 40 改 造 仁 厚 村 的 計 劃 竟 成 了 村 子 的 污 點, 城 市 人 遊 人 一 下 子 全 不 來 仁 厚 村, 仁 厚 村 隨 而 衰 落 然 而, 最 可 悲 的 事 情 不 是 鄉 村 的 沒 落, 而 是 人 們 將 會 失 去 鄉 土 的 根 中 國 農 民 植 根 於 廣 袤 土 地, 正 如 費 孝 通 有 言 : 我 們 說 鄉 下 人 土 氣, 雖 則 帶 有 幾 分 藐 視 的 意 味, 但 這 個 土 字 用 得 很 好 土 字 的 基 本 意 義 是 指 泥 土 鄉 下 人 離 不 了 泥 土, 因 為 鄉 下 住, 種 地 是 最 普 遍 的 謀 生 辦 法 41 所 以 鄉 土 是 農 民 的 命 根 土 即 是 農 民 的 身 份 象 徵, 離 開 了 鄉 村, 走 到 城 市, 心 仍 是 繫 著 土 地 的 可 是, 當 城 市 吞 併 鄉 村, 奪 去 的 不 只 是 地 理 上 的 一 塊 土 地, 而 是 農 民 賴 以 生 存 的 土 地, 若 與 心 繫 著 的 土 地 沒 有 了, 他 們 的 鄉 愁 不 知 往 哪 裡 去 賈 平 凹 出 生 在 鄉 村, 他 自 然 了 解 土 地 對 鄉 下 人 的 重 要, 就 算 他 身 在 城 市, 身 份 始 終 是 鄉 下 人, 城 市 人 既 不 承 認 他 39 40 41 賈 平 凹 : 土 門, 頁 166 同 註 39, 頁 226 參 考 費 孝 通 : 鄉 土 本 色, 鄉 土 中 國 與 鄉 土 重 建 ( 台 灣 : 風 雲 時 代 出 版 公 司,1993 年 11 月 ), 頁 1 14
是 城 市 人, 他 也 不 稀 罕 城 市 人 的 身 份, 這 正 是 他 情 繫 土 門 的 因 由 42 小 說 中 的 梅 梅 奮 力 保 衛 鄉 村 反 抗 城 市 的 入 侵, 原 因 是 她 不 願 作 可 憐 的 喪 家 狗, 不 願 四 處 流 浪, 無 根 無 家, 她 驚 懼 : 我 充 其 量 還 只 是 棵 弱 苗 子, 卻 就 要 連 根 拔 起, 甚 至 拔 起 了 還 要 抖 掉 了 根 根 抓 抓 上 的 土, 乾 淨 得 像 是 洗 過 一 樣 43 ; 成 義 多 年 周 遊 各 地, 渴 望 落 葉 歸 根, 他 不 惜 一 切 的 改 造 鄉 村 犧 牲 自 己 性 命, 就 是 為 了 保 存 鄉 下 人 僅 有 的 屬 於 他 們 的 根 難 道 鄉 村 城 市 化 就 是 要 人 連 根 拔 起, 打 消 鄉 土 的 念 頭 賈 平 凹 雖 然 諷 刺 鄉 村 城 市 化, 但 他 在 小 說 中 構 想 一 個 新 型 的 城 鄉 混 合 的 地 方 神 禾 塬 : 它 是 城 市, 有 完 整 的 城 市 功 能, 卻 沒 有 像 西 京 的 這 樣 那 樣 弊 害, 它 是 農 村, 但 更 沒 有 農 村 的 種 種 落 後, 那 裏 的 交 通 方 便, 通 訊 方 便, 貿 易 方 便, 生 活 方 便, 文 化 娛 樂 方 便, 但 環 境 優 美, 水 不 污 染, 空 氣 新 鮮 當 然 它 嚴 格 控 制 人 口, 不 是 任 何 人 都 想 去 就 去 的... 44 神 禾 塬 的 想 像 不 正 是 透 露 了 賈 平 凹 理 想 中 的 烏 托 邦? 它 並 不 是 城 市 鄉 村 任 何 一 方 支 配 另 一 方, 它 是 完 美 的, 只 有 城 市 鄉 村 的 優 點 而 無 缺 點, 象 徵 城 鄉 合 一 的 理 想 小 說 末 端 仁 厚 村 最 終 拆 毀 了, 梅 梅 在 城 市 到 處 飄 泊, 找 不 到 屬 於 自 己 的 家 屬 於 自 己 的 身 份, 不 過, 有 趣 的 是 梅 梅 幻 想 走 入 母 親 的 身 體 內, 經 過 一 條 黑 暗 濕 滑 柔 軟 深 長 的 隧 道, 她 看 見 一 個 白 亮 的 光 塊 裏, 范 景 全 竟 就 站 在 那 裏, 他 穿 著 一 件 體 恤 衫, 衫 上 印 著 神 禾 塬 三 個 大 字 45 小 說 在 此 完 結, 黑 暗 隧 道 象 徵 了 通 往 烏 托 邦 之 路, 神 禾 塬 似 乎 象 徵 了 未 來 的 希 望, 也 是 賈 平 凹 心 中 的 烏 托 邦 和 顯 示 他 回 歸 鄉 村 的 願 望 第 四 章 : 文 明 墮 落 的 宿 命 懷 念 狼 42 43 44 45 同 註 38, 頁 264 同 註 39, 頁 2 同 註 39, 頁 161 同 註 39, 頁 262 15
懷 念 狼 是 賈 平 凹 再 次 書 寫 商 州 的 作 品, 以 一 則 狼 的 寓 言, 道 出 從 古 到 今, 自 然 與 文 明 的 拉 鋸 戰, 兩 者 互 為 生 存 的 狀 態 自 然 與 文 明 鄉 村 與 城 市 向 來 是 對 立 關 係, 自 然 既 是 鄉 村 的 屬 性, 便 象 徵 了 和 諧 恬 靜 美 好 等 正 面 意 義, 城 市 既 為 文 明 的 產 物, 便 代 表 了 混 亂 騷 動 罪 惡 等 負 面 的 根 源, 兩 者 的 價 值 觀 不 相 同, 以 致 互 不 協 調 互 相 排 斥 無 論 如 何, 城 市 的 存 有, 必 是 相 對 鄉 村 的 價 值 46, 兩 者 是 互 為 存 有 小 說 裡 的 的 商 州 自 古 飽 受 狼 患, 人 與 狼 長 年 對 峙 拚 鬥, 狼 幻 化 成 人 的 傳 奇 故 事 不 絕 於 耳, 民 風 強 悍 狡 詐, 加 上 山 勢 險 隘, 危 機 處 處 商 州 三 錄 裡 山 明 水 秀 鄉 風 淳 樸 的 世 外 桃 源 已 不 復 有, 一 種 茫 然 若 失 的 鄉 愁 隨 之 而 起 小 說 的 主 人 公 高 子 明 自 小 在 城 市 長 大, 每 天 在 西 京 城 過 著 沉 悶 的 生 活, 無 意 間 的 一 趟 商 州 之 行, 自 居 是 一 位 生 態 環 境 保 護 者 的 身 份 回 到 故 鄉, 以 拍 下 商 州 僅 存 的 十 五 隻 野 生 的 狼, 可 以 留 下 一 份 珍 貴 的 關 於 保 護 野 狼 資 料, 而 帶 領 他 尋 狼 的 是 當 年 有 名 的 獵 狼 者, 現 在 是 護 狼 專 員 的 舅 舅 他 們 行 經 商 州 各 處, 遍 尋 狼 蹤, 最 後 來 到 家 鄉 雄 耳 川 本 來 回 到 家 鄉 應 是 高 興 的, 但 在 子 明 的 眼 中, 這 裡 不 論 是 小 朋 友 大 人 都 是 橫 蠻 粗 暴 殘 忍 他 們 懷 疑 子 明 和 舅 舅 出 賣 雄 耳 川 在 家 鄉 投 放 新 狼 種 害 死 鄉 民, 他 們 包 圍 著 舅 舅 和 子 明 的 屋 子 咆 哮 : 屋 外 是 亂 糟 糟 的 人 聲, 屋 裡 是 嗡 嗡 一 團 的 蚊 鳴, 我 坐 在 這 霉 氣 嗆 人 的 破 屋 裡, 思 緒 亂 糟 難 理 到 了 這 一 步, 真 是 後 悔 了 我 的 這 次 商 州 之 行, 為 什 麼 心 血 來 潮 突 然 提 出 要 為 十 五 隻 狼 拍 照 呢, 為 什 麼 就 遇 上 了 舅 舅, 又 能 回 到 奶 奶 的 故 鄉, 或 許 這 是 神 使 鬼 差, 是 緣 分 和 命 運, 但 正 是 因 為 我 十 五 隻 狼 不 但 未 能 保 護 反 而 所 剩 無 幾, 又 使 一 世 英 名 的 舅 舅 如 此 處 境 尷 尬 47 商 州 不 再 激 起 子 明 的 熱 情, 對 生 活 的 熱 情, 只 有 對 家 鄉 的 失 望 : 我 夢 寐 以 求 的 雄 耳 川 竟 是 這 樣 倉 皇 而 逃 48, 往 日 在 西 安 城 朝 思 暮 想 的 故 鄉 都 幻 滅 了, 他 剩 下 的 只 有 向 人 重 複 說 著 商 州 的 故 事, 以 安 慰 失 落 了 的 鄉 思, 可 是 故 鄉 對 於 他 已 是 什 麼 也 沒 有 了, 他 感 到 已 經 死 了 49 小 說 中 的 高 子 明 有 著 賈 平 凹 的 自 況 意 味 高 子 明 久 居 西 安, 從 未 到 過 家 鄉 商 州, 卻 寫 下 一 篇 篇 讚 美 商 州 的 故 事 : 許 多 外 地 的 讀 者 讀 過 了 我 寫 的 商 州 故 事, 心 嚮 往 之, 不 遠 千 里 自 費 去 商 州 旅 遊, 旅 遊 之 後 來 到 省 城 尋 到 了 我, 說 我 騙 了 他 們 : 商 州 哪 裡 是 富 饒 美 麗 呀, 不 46 陳 少 紅 : 香 港 詩 人 的 城 市 觀 照, 見 張 美 君 朱 耀 偉 編 : 香 港 文 學 @ 文 化 研 究 ( 香 港 : 牛 津 大 學 出 版 社,2002 年 ), 頁 359 47 賈 平 凹 : 懷 念 狼 ( 台 灣 : 一 方 出 版 有 限 公 司,2002 年 10 月 ), 頁 244 48 同 註 47, 頁 260 49 同 註 47, 頁 265 16
就 是 窮 山 惡 水 嗎? 我 說, 你 們 缺 乏 感 情, 天 下 哪 兒 有 不 認 為 自 己 的 母 親 偉 大 的 兒 子 呢? 話 是 這 般 說, 我 並 不 後 悔 我 對 商 州 的 歌 頌, 這 或 許 是 一 種 基 因 也 是 一 種 責 任, 我 要 繼 續 報 告 商 州 發 生 的 事 情 50 可 是, 當 他 親 眼 目 睹 的 商 州 是 野 蠻 落 後 人 心 險 惡, 他 感 到 失 望 極 了, 回 到 城 市 後, 他 再 沒 有 寫 商 州 的 故 事 賈 平 凹 的 商 州 故 事 不 再 是 今 非 昔 比 的 慨 嘆, 秀 麗 恬 靜 的 故 鄉 已 成 過 去, 現 在 的 故 鄉 是 罪 惡 溫 床 高 子 明 對 故 鄉 不 再 懷 念, 故 鄉 竟 是 使 他 悲 哀 又 羞 恥 的 事 51 如 前 所 述, 自 然 與 文 明 應 是 對 立 關 係, 兩 者 互 為 生 存, 若 任 何 一 方 強 行 支 配 另 一 方, 則 會 失 去 平 衡 隨 著 城 市 的 急 速 發 展, 自 然 生 態 受 到 污 染, 人 類 為 了 使 自 然 免 受 破 壞, 環 保 觀 念 應 運 而 生 然 而, 環 保 概 念 本 是 城 市 的 產 物, 鄉 村 是 不 會 有 此 思 想, 他 們 認 為 自 然 與 人 類 是 對 抗 關 係 環 保 美 其 名 是 保 護 自 然 生 態, 但 人 類 設 立 的 自 然 生 態 區 域, 把 它 與 城 市 劃 分 開 來, 排 除 於 人 類 生 活 之 外, 環 保 實 是 人 類 控 制 自 然 的 手 段 事 實 上, 人 類 越 是 保 護 自 然, 自 然 生 態 越 是 退 化 小 說 裡 的 專 員 解 釋 大 熊 貓 成 為 國 寶 的 原 因 是 牠 逐 漸 失 去 了 對 生 存 環 境 的 適 應 能 力 52 當 人 類 把 熊 貓 看 成 珍 寶 細 心 呵 護, 牠 們 生 育 後 代 竟 也 要 依 賴 人 類 科 技, 更 何 況 獨 自 適 應 野 生 環 境, 牠 們 只 好 日 復 一 日 在 人 類 庇 蔭 下 生 存 不 只 自 然 生 態 遭 受 破 壞, 當 人 類 失 去 競 爭 對 象, 人 種 也 開 始 退 化 小 說 中 商 州 的 獵 人, 自 生 態 環 境 受 到 破 壞, 狼 日 益 減 少, 國 家 下 令 不 可 獵 殺, 獵 人 們 不 可 以 獵 狼, 沒 有 了 狼, 沒 有 了 對 手, 心 中 感 到 無 比 恐 懼, 人 覺 得 萎 靡 不 振, 遂 患 上 心 理 生 理 病 症, 舅 舅 以 前 獵 狼 隊 的 隊 友 們 患 上 頭 痛 病 肌 肉 萎 縮 軟 腳 病, 他 們 僅 僅 靠 著 追 捕 幾 隻 兔 子, 以 兔 為 獵, 還 害 怕 終 有 一 天 兔 子 也 滅 絕, 攆 上 兔 子 後, 放 了 再 攆 從 前 強 壯 神 勇 的 獵 人, 竟 玩 如 小 兒 遊 戲 的 獵 兔 行 為, 暫 且 麻 醉 自 己, 懷 緬 昔 日 的 威 風 舅 舅 手 腕 腳 踝 變 細 變 軟, 失 去 性 能 力, 連 繁 殖 後 代 的 原 始 本 能 都 失 去 難 道 人 類 快 變 成 大 熊 貓 了? 城 市 文 明 雖 是 支 配 了 自 然, 但 城 市 人 難 逃 人 種 退 化 的 命 運 小 說 開 端 子 明 擔 憂 自 己 和 兒 子 日 益 衰 弱 身 體 : 清 晨 對 著 鏡 子 梳 理, 一 張 蒼 白 鬆 弛 的 臉, 下 巴 上 稀 稀 的 幾 根 鬍 鬚, 照 照, 我 就 討 厭 了 我 自 己! 遺 傳 研 究 所 的 報 告 中 講, 在 城 市 生 活 了 三 代 以 上 的 男 人, 將 再 不 長 出 鬍 鬚 看 來 坐 在 床 上 已 經 是 三 個 小 時 一 聲 不 吭 玩 著 積 木 的 兒 子, 想 像 著 他 將 來 50 51 52 同 註 47, 頁 268 同 註 50 同 註 47, 頁 28 17
便 是 個 向 來 被 我 譏 笑 的 那 種 奶 油 小 生, 心 裡 頓 時 生 出 些 許 悲 哀 53 在 城 市 文 明 的 保 護 下, 我 們 的 下 一 代 身 體 每 下 愈 況, 而 解 救 人 種 退 化 的 可 能 是 自 然 懷 念 狼 裡, 自 然 具 有 療 病 作 用 高 子 明 初 離 開 西 京 到 商 州, 他 並 不 思 念 身 在 城 市 的 妻 兒, 也 不 想 著 西 京 城, 心 情 輕 鬆 極 了 : 早 晨 起 來, 用 不 著 喝 那 熬 得 像 鼻 涕 一 樣 的 麥 片, 用 不 著 按 老 婆 的 要 求 必 須 吞 下 五 粒 維 生 素 C 和 維 生 素 E, 晚 上 也 用 不 著 一 定 得 刷 牙 洗 腳 才 能 上 床, 奇 怪 的 是 我 長 年 患 著 的 口 腔 潰 瘍 竟 好 得 多 了 54 吃 麥 片 維 生 素 刷 牙 是 城 市 人 的 保 健 方 法, 可 是 城 市 人 越 是 注 重 健 康, 身 體 越 是 虛 弱 退 化 子 明 到 商 州 後, 不 用 保 健 用 品, 病 竟 然 好 多 了, 暗 示 了 城 市 生 活 使 人 衰 弱, 回 歸 自 然 有 著 治 療 的 作 用 又 如 小 說 中 身 患 軟 骨 病 的 獵 人 吃 了 和 大 熊 貓 一 樣 是 大 自 然 遺 漏 的 古 生 物 活 化 石 55 的 太 歲 後, 自 覺 神 清 氣 爽, 渾 身 有 力, 竟 能 坐 在 地 上 揚 鐝 頭 挖 了 半 天 地 56 ; 舅 舅 自 從 再 次 獵 狼 後, 回 復 往 日 的 神 采, 變 得 龍 精 虎 猛, 子 明 阻 止 他 獵 狼 後, 他 登 時 身 體 又 變 得 虛 弱 狼 在 此 有 如 靈 藥, 竟 是 治 療 人 種 退 化 之 危, 激 動 人 類 長 久 失 去 了 的 英 雄 氣 魄 懷 念 狼 說 的 是 一 個 文 明 墮 落 的 寓 言 57 小 說 中 的 狼 幻 化 成 男 女 老 幼, 或 人 變 狼, 或 狼 變 人, 疑 真 疑 假, 出 沒 在 城 市 鄉 村 狼 不 只 是 代 表 自 然 生 態 對 人 類 的 威 脅, 還 是 人 類 潛 藏 內 心 的 惡 性 和 本 能 小 說 結 尾 是 雄 耳 川 的 村 民 變 成 了 人 狼, 舅 舅 亦 不 例 外, 那 裡 自 此 成 了 商 州 的 恐 懼, 政 府 封 鎖 此 地, 立 為 禁 區 可 是, 假 若 狼 代 表 人 性 本 能, 那 麼 困 住 村 民 就 是 壓 抑 人 性 的 表 現 當 我 們 掩 耳 盜 鈴, 不 承 認 人 有 野 性 本 能, 人 類 最 終 會 否 如 生 殖 能 力 退 化 的 大 熊 貓, 成 為 了 受 保 護 動 物? 總 而 言 之, 小 說 中 闡 述 自 然 與 文 明 的 關 係, 文 明 是 被 批 判 對 象, 雖 然 代 表 自 然 的 鄉 村 不 無 醜 惡 之 處, 但 自 然 具 有 權 力 去 控 訴 文 明 ( 城 市 ) 帶 給 它 的 傷 害 影 響, 文 明 始 終 代 表 了 罪 惡 的 源 頭, 自 然 仍 是 文 明 底 下 的 受 害 者 隨 著 自 然 的 衰 落, 文 明 似 乎 難 以 逃 脫 墮 落 的 宿 命 第 五 章 : 結 論 53 54 55 56 57 同 註 47, 頁 9 同 註 47, 頁 30 同 註 47, 頁 139 同 註 47, 頁 138 王 德 威 : 推 薦 序 狼 來 了, 見 賈 平 凹 : 懷 念 狼, 頁 5 18
觀 乎 中 國 現 代 文 學 中 的 城 鄉 論 述, 正 如 李 歐 梵 指 出 : 五 四 以 降 中 國 現 代 文 學 的 基 調 是 鄉 村, 鄉 村 的 世 界 體 現 了 作 家 內 心 的 感 時 憂 國 的 精 神 ; 而 城 市 文 學 卻 不 能 算 作 主 流 58 誠 然, 現 代 文 學 雖 於 城 市 興 起, 但 中 國 作 家 心 繫 故 鄉, 鄉 土 仍 是 他 們 馳 騁 想 像 的 地 方 由 此 我 們 不 無 看 到 中 國 現 代 文 學 的 城 鄉 對 立 局 面, 鄉 土 文 學 穩 占 主 流 地 位, 鄉 村 代 表 的 是 整 個 的 鄉 土 中 國 59, 有 著 發 言 權 去 批 判 城 市, 城 市 只 是 鄉 土 中 國 內 的 一 個 異 域, 它 的 聲 音 是 微 弱 的 邊 緣 的, 城 市 文 學 是 不 為 人 所 重 視 就 算 是 被 認 為 代 表 中 國 現 代 都 市 文 學 的 新 感 覺 派, 他 們 描 寫 五 光 十 色 紙 醉 金 迷 的 大 城 市 上 海 的 輪 廓 城 市 的 物 質 生 活, 但 他 們 骨 子 裡 不 無 批 評 城 市 上 海, 造 在 地 獄 上 的 天 堂 60, 城 市 還 是 罪 惡 空 間, 他 們 仍 逃 不 出 以 鄉 土 角 度 批 判 城 市 的 論 述 之 外 不 過, 無 可 否 認 的 是 中 國 作 家 的 想 像 植 根 在 鄉 村, 但 他 們 生 活 在 城 市, 難 免 受 到 城 市 影 響, 遂 使 文 學 作 品 中 的 城 鄉 論 述 顯 露 矛 盾 以 上 略 說 中 國 的 城 鄉 論 述 的 情 況, 我 們 不 難 發 現 當 代 的 尋 根 文 學 實 乃 延 續 中 國 現 代 的 鄉 土 文 學 的 傳 統, 特 別 是 與 三 十 年 代 的 鄉 土 文 學 大 師 沈 從 文 遙 相 呼 應 在 尋 根 派 作 家 中, 尤 以 賈 平 凹 早 期 描 寫 商 州 世 界 的 小 說 明 顯 繼 承 了 沈 的 抒 情 筆 法 和 平 實 幽 美 的 風 格 賈 平 凹 與 沈 從 文 的 背 景 相 近, 同 是 成 長 在 鄉 村, 及 後 到 城 市 讀 書 工 作, 並 在 城 市 回 望 書 寫 故 鄉, 以 想 像 鄉 土 的 敘 事 模 式, 把 原 來 的 窮 山 惡 水 的 鄉 土 幻 化 成 神 奇 的 土 地, 在 古 樸 的 鄉 間 找 尋 美 善, 以 恬 靜 和 諧 的 鄉 村 抗 衡 現 代 化 的 都 市, 表 達 對 都 市 文 明 的 不 滿 弔 詭 的 是, 無 論 鄉 土 文 學 作 家 如 何 批 判 城 市 歌 頌 鄉 村, 但 作 家 和 消 費 文 學 的 讀 者 多 是 城 市 居 民 賈 平 凹 是 進 城 後 才 回 想 書 寫 鄉 土, 高 呼 熱 愛 故 鄉, 不 過 他 讚 美 鄉 村 不 是 真 正 的 農 民 立 場, 他 對 鄉 村 有 著 一 種 文 化 優 越 感 61 所 以 賈 平 凹 小 說 的 讀 者 對 象 是 城 市 人, 不 是 農 民 這 有 趣 的 現 象 道 出 了 鄉 土 作 家 面 臨 的 局 限, 並 且 反 映 了 鄉 土 文 學 呼 喚 了 城 市 人 潛 藏 內 心 對 鄉 土 的 懷 想, 補 償 情 感 上 對 鄉 土 難 以 言 喻 的 失 落, 使 他 們 的 情 感 得 以 完 整 於 此 同 時, 作 家 在 寫 作 故 鄉 時, 他 們 必 須 不 斷 肯 家 故 鄉 的 獨 特 性, 才 能 衍 生 出 論 述 力 量, 左 右 讀 者 對 城 鄉 的 想 像 兩 者 的 相 互 牽 引, 使 懷 鄉 作 品 得 以 不 斷 的 重 生 延 續 無 可 否 認, 賈 平 凹 是 極 有 才 華 的 尋 根 派 作 家 62 他 不 甘 於 尋 根 想 像 局 限 在 鄉 土, 自 浮 躁 以 後, 他 嘗 試 改 變 創 作 方 向, 將 他 的 尋 根 想 像 延 伸 至 城 市 ( 西 安 ) 的 歷 史 記 憶, 及 後 的 白 夜 高 老 莊 等, 他 力 求 在 敘 述 飲 食 男 女 的 城 市 或 鄉 58 59 60 61 62 李 歐 梵 : 中 國 現 代 小 說 的 先 驅 者 施 蟄 存 穆 時 英 劉 吶 鷗 作 品 簡 介, 見 李 歐 梵 編 選 : 上 海 的 狐 步 舞 : 新 感 覺 派 小 說 選 ( 台 灣 : 允 晨 文 化 實 業 股 份 有 限 公 司,2001 年 ), 頁 7 同 註 58 穆 時 英 : 上 海 的 狐 步 舞 一 個 片 斷, 見 李 歐 梵 編 選 : 上 海 的 狐 步 舞 : 新 感 覺 派 小 說 選, 頁 196 參 考 許 子 東 : 尋 根 文 學 中 的 賈 平 凹 和 阿 城, 見 當 代 小 說 閱 讀 筆 記, 頁 100 同 註 34, 頁 263 19
村 的 空 間 中, 繼 續 發 掘 中 國 傳 統 文 化 精 神, 並 細 察 鋪 演 城 鄉 變 化 的 現 象 可 惜 的 是, 這 個 時 期 的 作 品 沒 有 帶 來 突 破 驚 喜 至 懷 念 狼, 賈 平 凹 再 次 敘 述 商 州 的 故 事, 如 前 所 述, 他 雖 然 未 能 走 出 城 鄉 對 立 的 論 述, 不 過, 他 悽 然 的 道 出 清 奇 秀 麗 的 商 州 俱 往 矣 故 鄉 的 破 滅 會 否 是 賈 平 凹 寫 作 的 另 一 個 轉 折, 我 們 暫 時 不 得 而 知 賈 平 凹 小 說 的 城 鄉 論 述 給 了 我 們 一 個 好 的 例 子, 無 論 城 鄉 之 間 如 何 互 相 排 斥 仇 視 也 好, 城 市 鄉 村 是 相 輔 相 成, 互 為 存 有 的 關 係 沒 有 了 城 市, 何 來 鄉 村? 參 考 書 目 : 論 著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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