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前的《蕉风》与马来亚之国族想像

Chinese Southern Diaspora Studies, Volume 5, 2011-12 南 方 華 裔 研 究 雜 志, 第 五 卷, 2011-12 独 立 前 的 蕉 风 与 马 来 亚 之 国 族 想 像 The Pre-independence Chao Foon Fortnightly and its Envisioning of a Malayan Nation 2012 林 春 美 Lim Choon Bee * [ 摘 要 ] 蕉 风 是 创 刊 于 1955 年 的 马 华 文 学 杂 志, 逾 半 个 世 纪 的 出 版 成 果, 使 它 成 为 马 华 文 学 的 重 要 资 产 从 其 创 刊 初 期 的 编 辑 理 念 及 所 刊 用 的 作 品 看 来, 它 对 后 殖 民 马 来 亚 之 新 兴 国 族 充 满 了 憧 憬 与 想 像 本 文 即 在 探 讨 这 本 由 移 民 文 人 所 办 的 文 学 杂 志, 在 马 来 亚 建 国 前, 如 何 参 与 马 来 亚 国 族 建 构 之 论 述, 并 指 出 其 所 意 图 之 马 来 亚 国 族 面 貌 [ 关 键 词 ] 蕉 风, 马 华 文 学, 马 来 亚 国 族 一 创 刊 于 殖 民 地 时 代 的 文 学 杂 志 蕉 风, 是 马 华 现 代 文 学 的 重 要 资 产 它 1955 年 由 文 化 机 构 友 联 文 化 事 业 有 限 公 司 ( 以 下 简 称 友 联 ) 所 创 办, 至 今 已 出 版 超 过 半 个 世 纪, 是 全 世 界 最 长 寿 的 中 文 文 学 刊 物 之 一 1 友 联 在 1950 年 代 初 期 成 立 于 香 港 虽 然 其 内 部 同 仁 对 其 背 景 讳 莫 如 深, 然 而 许 多 学 者 相 信, 它 是 冷 战 年 代 美 元 政 策 的 产 物, 曾 经 接 受 美 国 新 闻 处 亚 洲 基 金 会 等 美 国 机 关 的 资 助, 通 过 文 化 工 作 以 进 行 反 共 活 动 其 最 终 目 的, 是 促 进 与 团 结 民 主 力 量, 影 响 中 国 大 陆 政 局, 促 使 中 共 政 权 结 束 2 友 联 曾 先 后 在 香 港 办 过 多 种 不 同 性 质 以 不 同 年 龄 层 的 读 者 群 为 对 象 的 刊 物, 其 中 较 具 代 表 性 的 包 括 祖 国 周 刊 中 国 学 生 周 报 以 及 儿 童 乐 园 1950 年 代 中 期, 友 联 的 事 业 由 香 港 扩 展 至 南 洋 3 他 们 在 东 南 亚 诸 邦 之 中 选 择 了 与 香 港 同 属 英 国 殖 民 地 新 加 坡 与 马 来 亚, 作 为 拓 展 其 文 化 事 业 的 基 地 4 蕉 风 虽 为 这 批 香 港 南 来 文 人 所 创 办, 然 而, 作 为 以 马 华 社 会 为 对 象, 并 实 际 上 在 此 编 辑 出 版 与 发 行 的 刊 物, 马 来 亚 的 政 治 与 社 会 文 化 状 况, 以 及 该 刊 所 必 须 借 助 的 本 地 编 者 评 论 者 与 作 者 等 等 因 素, 必 然 都 影 响 着 这 本 刊 物 的 基 本 面 貌, 致 使 它 不 可 能 只 是 友 联 在 香 港 的 刊 物 * 林 春 美, 马 来 西 亚 博 特 拉 大 学 外 文 系 副 教 授, 主 要 从 事 中 国 现 代 文 学 与 马 华 文 学 研 究. 电 邮 地 址 : lcbee@fbmk.upm.edu.my 1 现 在 仍 然 发 刊 的 蕉 风,1999 年 曾 一 度 休 刊 它 2002 年 复 刊 至 今, 由 民 办 教 育 机 构 南 方 学 院 承 担 出 版 事 务 ; 在 那 之 前, 则 一 直 是 友 联 机 构 的 属 下 刊 物 2 有 关 友 联 的 背 景, 可 参 考 金 千 里, 50-70 年 代 香 港 的 文 化 重 镇 忆 友 联 研 究 所, 文 学 研 究, 第 7 期 (2007): 第 168-176 页 ; 郑 树 森, 遗 忘 的 历 史, 历 史 的 遗 忘 五 六 十 年 代 的 香 港 文 学, 素 叶 文 学, 第 61 期 (1996): 第 30-33 页 ; 也 斯, 解 读 一 个 神 话? 试 谈 中 国 学 生 周 报, 读 书 人, 第 26 期 (1997), 第 64-71 页 3 友 联 创 办 人 之 一 徐 东 滨 将 友 联 的 工 作 性 质 定 位 为 文 化 工 作, 而 非 政 治 工 作 他 在 一 篇 回 忆 文 章 中 指 出, 友 联 移 师 新 马 的 目 的, 乃 在 发 展 文 化 工 作 详 岳 心 ( 徐 东 滨 ), 回 忆 学 生 报 的 诞 生, 中 国 学 生 周 报, 第 470 期 (1961), 第 2 页 亦 可 参 考 林 起, 五 六 十 年 代 香 港 文 坛 的 一 面 旗 帜 徐 东 滨, 文 学 评 论, 第 2 期 (2009), 第 154-172 页 4 根 据 其 后 长 期 成 为 蕉 风 主 要 负 责 人 的 姚 拓 的 说 法, 那 是 基 于 英 殖 民 政 府 给 予 他 们 单 凭 一 张 准 证, 即 可 随 意 出 入 与 定 居 之 便 利 的 缘 故 详 氏 著 三 十 四 件 行 李, 雪 泥 鸿 爪 ( 吉 隆 坡 : 红 蜻 蜓,2005), 第 561-564 页

202 的 星 马 版 而 已 5 从 其 实 践 效 果 而 言, 在 马 来 亚 迈 向 独 立 在 地 华 裔 社 群 面 对 国 族 认 同 抉 择 的 关 键 时 刻, 蕉 风 的 风 格 及 此 刊 所 发 表 的 诸 多 作 品, 在 某 个 程 度 上 可 说 体 现 了 当 时 相 当 层 面 的 华 人 知 识 分 子 的 思 想 诉 求 本 文 即 从 蕉 风 的 编 辑 主 张 与 舆 论 编 辑 理 念 之 实 践, 及 创 作 文 本 此 三 方 面, 探 讨 其 编 作 者 们, 对 即 将 诞 生 的 新 兴 马 来 亚 国 族 的 集 体 召 唤 与 想 像 必 须 指 出 的 是, 此 处 所 言 马 来 亚, 乃 是 包 含 新 加 坡 在 内 的 广 义 的 指 称 这 一 方 面 固 然 是 早 期 华 人 的 习 惯 叫 法 ( 一 如 早 年 新 马 两 地 文 学 俱 称 为 马 华 文 学 ; 新 华 文 学 之 出 现, 是 新 马 分 家 以 后 的 事 ), 亦 在 极 大 程 度 上 反 映 当 时 华 社 反 对 新 马 分 家 的 立 场 ; 6 另 一 方 面, 证 之 早 期 的 蕉 风 本 身, 我 们 亦 可 发 现, 要 将 新 马 截 然 分 割, 其 实 也 是 十 分 困 难 的 : 其 一, 立 意 要 扮 演 纯 马 来 亚 化 文 艺 刊 物 的 蕉 风, 7 其 出 版 社 与 编 辑 部 乃 设 立 在 新 加 坡, 而 非 日 后 我 们 狭 义 定 义 下 的 马 来 亚 这 种 情 况 从 这 本 刊 物 创 刊 起, 一 直 维 持 到 1959 年 出 版 社 随 友 联 印 刷 厂 迁 移 到 吉 隆 坡 为 止 8 其 二, 参 与 实 践 此 刊 物 之 纯 马 来 亚 化 理 念 的 多 位 编 委, 当 时 主 要 就 在 新 加 坡 生 活, 其 中 多 位 后 来 更 成 了 新 加 坡 公 民 ( 详 后 ) 其 三, 在 他 们 的 思 想 及 其 所 落 实 的 言 说 与 编 辑 方 式 中, 新 马 虽 为 二 地, 实 乃 一 家 明 乎 此, 我 们 才 有 可 能 理 解 为 什 么 他 们 会 总 合 二 地 华 人 人 口 而 得 出 马 来 亚 有 三 百 万 华 人 的 说 法, 9 及 理 解 为 什 么 他 们 会 将 新 加 坡 掌 故 谈 一 类 的 文 章, 归 纳 入 马 来 亚 风 土 介 绍 的 类 别 之 下 10 由 于 蕉 风 在 马 来 亚 独 立 以 致 新 马 分 家 后 渐 次 呈 现 不 同 的 编 辑 面 貌, 故 本 文 仅 将 范 围 锁 定 在 独 立 之 前 的 情 况 二 二 战 结 束 后, 英 殖 民 政 府 先 后 推 出 两 个 影 响 日 后 马 来 亚 国 族 建 构 深 远 的 计 划 / 政 制, 即 :1946 年 的 马 来 亚 联 邦 (Malayan Union), 与 1948 年 的 马 来 亚 联 合 邦 (Federation of Malaya) 前 者 宽 松 的 公 民 权 条 件, 不 意 激 发 了 马 来 社 会 强 烈 的 族 群 国 族 主 义 (ethnonationalism) 精 神 ; 后 者 的 实 施 则 意 味 着 英 国 人 被 迫 认 可 此 地 为 马 来 邦 国 (Malay State), 并 承 认 马 来 人 的 特 别 地 位 11 出 于 对 前 者 的 反 弹,40 年 代 末 期 的 马 来 文 学 界 表 现 出 前 所 未 有 的 反 殖 斗 争 精 神 ; 而 进 入 50 年 代, 这 种 强 烈 的 情 感 更 进 一 步 表 现 为 对 独 立 5 友 联 在 香 港 出 版 的 中 国 学 生 周 报 曾 有 星 马 版, 直 至 1956 年 该 机 构 在 新 加 坡 注 册 出 版 学 生 周 报 后, 此 版 方 才 取 消 6 战 后, 殖 民 地 政 府 成 立 宪 制 工 作 委 员 会, 于 1946 年 底 拟 就 马 来 亚 联 合 邦 新 宪 制 建 议 书 此 建 议 书 公 布 后, 引 起 新 加 坡 马 六 甲 雪 兰 莪 槟 城 吡 叻 等 地 的 华 人 社 团 的 激 烈 反 对 认 为 新 加 坡 不 应 与 马 来 亚 联 合 邦 分 离, 即 是 他 们 呈 交 予 政 府 的 备 忘 录 的 要 点 之 一 详 阅 崔 贵 强 新 马 华 人 国 家 认 同 之 转 向 (1945-1959) ( 厦 门 : 厦 门 大 学 出 版 社,1989), 第 五 章 7 在 其 创 刊 词 中, 蕉 风 编 辑 部 即 已 明 确 交 代 这 个 意 愿 见 蕉 风 吹 遍 绿 洲 创 刊 词, 蕉 风 第 1 期 (1955), 第 2 页 它 在 数 十 期 的 封 面 上 亦 打 出 纯 马 来 亚 化 文 艺 半 月 刊 的 旗 号, 本 文 第 三 节 将 进 一 步 讨 论 此 点 8 根 据 蕉 风 元 老 姚 拓 与 白 垚 的 回 忆 录, 蕉 风 是 在 1958 年 从 新 加 坡 迁 往 吉 隆 坡 的 详 姚 拓 马 华 文 学 上 的 长 春 树 蕉 风, 雪 泥 鸿 爪, 第 570 页 ; 及 白 垚 何 物 千 年 怒 若 潮, 缕 云 起 于 绿 草 ( 八 打 灵 再 也 : 大 梦 书 房,2007), 第 73 页 然 而, 若 根 据 当 年 蕉 风 的 版 权 页, 至 1958 年 12 月 号 ( 第 74 期 ) 为 止, 蕉 风 出 版 社 的 地 址 还 是 在 新 加 坡, 直 至 1959 年 4 月 号 ( 第 78 期 ), 出 版 社 地 址 方 改 在 吉 隆 坡 这 里 可 能 的 情 况 是 : 一 友 联 旗 下 的 马 来 亚 出 版 印 务 公 司 已 于 1958 年 迁 至 吉 隆 坡, 而 蕉 风 在 联 合 邦 的 注 册 与 出 版 准 证 却 在 次 年 方 才 获 准, 因 此 尽 管 主 要 负 责 人 已 迁 往 吉 隆 坡 办 事, 然 而 版 权 页 上 出 版 社 地 址 的 更 换 却 得 在 1959 年 4 月 方 能 落 实 ; 二 上 述 回 忆 录 写 于 事 发 的 四 五 十 年 后, 实 际 年 份 与 记 忆 所 及 有 些 微 出 入, 亦 不 足 为 奇 本 文 以 版 权 页 上 蕉 风 出 版 社 地 址 的 正 式 迁 马 为 准 9 此 语 出 自 马 摩 西 沙 漠 的 边 缘, 蕉 风, 第 1 期 (1955): 第 4 页 其 实 1950 年 代 中 期 马 来 半 岛 华 人 口 仅 有 二 百 三 十 余 万, 此 数 必 须 加 上 新 加 坡 一 百 万 左 右 的 华 人 人 口, 方 能 够 上 该 文 所 言 之 数 新 马 两 地 当 时 人 口 统 计 资 料, 详 钟 临 杰 西 马 华 人 人 口 变 迁, 见 林 水 豪 何 启 良 何 国 忠 赖 观 福 编 马 来 西 亚 华 人 史 新 编 第 一 册 ( 吉 隆 坡 : 马 来 西 亚 中 华 大 会 堂 总 会,1998), 第 203 页 ; 及 崔 贵 强 新 加 坡 华 人 : 从 开 埠 到 建 国 ( 新 加 坡 : 新 加 坡 宗 乡 会 馆 联 合 总 会 教 育 出 版 社,1994), 第 226 页 10 对 该 文 的 归 类, 可 见 蕉 风 合 订 本, 第 一 卷 总 索 引 此 处 所 举 只 是 其 中 一 个 例 子 11 详 Cheah Boon Kheng, Envisioning the Nation at the Time of Independence, in Rethinking Ethnicity and Nation-Building: Malaysia, Sri Lanka & Fiji in Comparative Perspective, ed. Abdul Rahman Embong (Kuala Lumpur: Malaysian Social Science Association, 2007), pp. 40-56.

203 的 呼 唤 与 对 马 来 民 族 主 权 的 呼 吁 12 这 正 是 1955 年 蕉 风 创 刊 时 的 社 会 语 境 蕉 风 虽 由 友 联 出 版, 然 其 编 辑 事 务 却 由 一 个 编 辑 委 员 会 负 责 编 委 会 成 员 除 了 创 办 人 申 青 执 行 编 辑 方 天 之 外, 其 他 人 皆 非 友 联 成 员 他 们 包 括 马 摩 西 陈 振 亚 范 经 和 李 汝 琳 在 受 邀 成 为 编 委 时, 他 们 已 在 殖 民 地 马 来 亚 的 文 化 界 或 教 育 界 活 动 将 近 十 年 之 久, 多 少 经 历 过 由 马 来 亚 联 邦 与 马 来 亚 联 合 邦 计 划 所 掀 起 的 马 来 民 族 主 义 热 潮 13 他 们 以 其 实 际 在 马 来 亚 生 活 的 切 身 经 验, 某 种 程 度 上 弥 补 了 新 来 乍 到 的 友 联 诸 人 本 土 认 知 之 匮 乏 刊 物 之 名 经 编 委 讨 论 之 后, 定 为 蕉 风, 而 非 早 期 所 拟 的 拓 垦 拓 垦 颇 有 友 联 诸 人 到 华 侨 社 会 发 展 文 化 工 作 之 寓 意 ; 而 出 自 形 容 热 带 地 方 色 彩 的 成 语 蕉 风 椰 雨 的 蕉 风, 则 更 能 突 显 其 地 方 性 的 风 格 14 友 联 集 团 欲 使 东 南 亚 华 人 社 会 与 共 产 中 国 保 持 距 离 的 理 念, 固 然 在 一 定 程 度 上 促 成 这 本 刊 物 纯 马 来 亚 化 摂 概 念 之 提 出 ; 然 而, 舍 拓 垦 而 取 蕉 风, 也 不 无 过 滤 掉 此 刊 物 背 景 原 有 之 政 治 意 图 的 作 用, 使 它 从 根 本 定 位 上 朝 向 本 土 化 发 展 从 早 期 蕉 风 所 刊 舆 论 可 知, 其 编 作 者 所 关 注 的, 是 脱 离 殖 民 统 治 之 后 的 马 来 亚 在 其 国 族 与 文 化 建 设 上, 是 否 能 实 践 真 正 意 义 上 的 独 立 的 问 题 友 联 的 反 共 背 景, 15 使 之 首 先 主 张 抑 制 左 翼 势 力 成 为 新 殖 民 地 统 治 潜 势 力 之 可 能 在 创 刊 之 初, 本 地 一 资 深 新 闻 工 作 者 李 亭 应 蕉 风 编 者 特 邀 而 写 的 三 篇 文 章, 已 可 作 为 友 联 之 同 路 人 在 此 刊 物 上 发 出 的 先 声 16 李 亭 在 第 一 篇 文 章 中, 明 确 非 议 失 却 独 立 性 与 自 尊 心 的 附 庸 文 学 17 其 后, 李 亭 在 第 二 篇 文 章 中 直 接 表 明, 反 殖 民 地 主 义, 正 是 此 时 此 地 文 学 之 所 需 18 将 此 二 文 与 李 亭 的 另 一 文 章 一 起 阅 读, 即 可 明 白 李 亭 之 殖 民 地 主 义, 其 实 与 附 庸 心 态 缺 乏 独 立 性 甚 至 封 建 思 想, 是 互 为 表 里 的 19 李 亭 之 文, 很 难 让 人 不 联 想 起 二 战 前 后 本 地 文 坛 关 于 马 华 文 艺 是 否 中 国 文 艺 之 附 庸 的 论 争 其 主 张 不 附 庸 于 其 他 文 艺 / 政 治 势 力 之 说, 可 为 蕉 风 国 族 构 思 的 基 调 这 种 想 法, 在 蕉 风 于 马 来 亚 独 立 前 夕 特 约 蒋 保 撰 写 的 文 章 中, 得 到 更 进 一 步 的 申 明 : 马 来 亚 的 独 立, 不 只 是 政 治 上 的 解 放, 也 应 是 文 化 上 的 解 放, 使 马 来 亚 的 文 艺 更 具 有 独 立 的 性 格 它 不 只 不 受 政 治 压 力 的 钳 制, 不 受 思 想 教 条 的 束 缚, 不 作 政 治 的 附 庸 ; 并 且 逐 渐 摆 脱 外 地 文 化 的 影 响, 形 成 马 来 亚 的 独 立 文 艺 20 蕉 风 编 作 者 们 对 政 治 解 放 不 一 定 等 同 于 思 想 文 化 解 放 的 洞 察, 让 我 们 有 理 由 相 信, 他 们 其 时 已 经 清 楚 意 识 到, 国 族, 并 不 必 然 伴 随 主 权 国 家 的 形 成 而 诞 生 他 们 一 方 面 防 范 即 将 成 为 新 兴 国 族 之 一 员 的 本 邦 华 族 成 为 中 国 政 治 之 附 庸, 另 一 方 面 也 反 对 他 们 成 为 马 来 族 群 之 从 属 当 时 马 来 亚 境 内 的 主 流 论 述, 是 以 马 来 亚 为 马 来 人 属 地, 因 此 主 张 赋 予 马 来 人 对 新 生 国 族 的 支 配 权 蕉 风 编 作 者 不 认 同 这 种 论 述, 原 因 之 一 在 于 他 们 并 不 认 为 马 来 人 如 他 们 自 己 所 宣 称 的, 是 马 来 亚 的 大 地 之 子, 而 是 与 华 人 一 样, 都 是 外 来 的 1956 年, 当 宪 制 谈 判 在 伦 敦 积 极 展 开 之 际, 蕉 风 刊 登 了 几 篇 文 章, 明 确 表 明 12 详 Kamaruzzaman Abd. Kadir. Nasionalisme dalam Puisi Melayu Moden 1933-1957. (Kuala Lumpur: Dewan Bahasa dan Pustaka, & Kementerian Pelajaran Malaysia, 1982). 13 马 摩 西 于 二 战 结 束 后 奉 派 来 新 马 领 事 馆 做 事, 在 大 陆 易 权 后 投 入 教 育 界 服 务 陈 振 亚 1946 南 来, 范 经 与 李 汝 琳 则 是 1947 抵 新 这 几 名 编 委 之 中, 除 了 方 天 几 年 后 离 马, 其 他 诸 人 皆 在 本 地 落 地 生 根 : 马 摩 西 入 籍 马 来 亚, 申 青 陈 振 亚 李 汝 琳 范 经 则 入 籍 新 加 坡 关 于 他 们 的 更 多 介 绍, 见 马 仑 新 马 华 人 作 家 群 像 ( 新 加 坡 : 风 云 出 版 社,1984) 14 申 青 在 蕉 风 创 刊 42 年 后 的 一 篇 回 忆 文 字 上, 首 次 提 到 刊 物 原 拟 取 名 拓 垦 之 事 详 忆 本 刊 首 届 编 委, 蕉 风, 第 483 期 (1998), 第 84-86 页 15 沙 里 明 在 蕉 风 所 办 的 文 艺 座 谈 会 上 之 发 言 见 1957 年 马 华 文 坛 的 展 望 文 艺 座 谈 会 之 五, 蕉 风, 第 29 期 (1957), 第 5 页 16 根 据 编 者 的 介 绍, 李 亭 曾 主 持 过 几 间 报 馆 的 编 务, 其 文 笔 以 犀 利 见 称 详 编 者 作 者 读 者, 蕉 风, 第 2 期 (1955), 封 底 内 页 17 李 亭, 此 时 此 地 的 文 学, 蕉 风, 第 2 期 (1955), 第 3 页 18 李 亭, 文 学 的 现 实 性, 蕉 风, 第 4 期 (1955), 第 2-3 页 19 李 亭, 封 建 主 义 的 文 学, 蕉 风, 第 5 期 (1956), 第 2-3 页 20 蒋 保, 马 华 文 艺 的 时 代 性 与 独 立 性 写 在 马 来 亚 独 立 的 前 夕, 蕉 风, 第 44 期 (1957), 第 5 页

204 马 来 亚 化 不 等 于 马 来 化 的 看 法, 并 质 疑 此 地 既 叫 马 来 亚, 即 为 马 来 人 的 国 家 的 逻 辑 作 者 慧 剑 即 提 出, 不 能 因 为 此 地 叫 马 来 亚, 就 认 为 它 自 然 是 马 来 人 的 国 家 他 从 到 中 国 经 商 的 阿 剌 伯 人 的 游 记 中 提 及 的 Malaya, 以 及 中 国 古 代 到 天 竺 求 法 的 高 僧 的 记 载 中 所 谓 的 摩 赖 耶 一 地, 推 测 现 今 马 来 亚 之 名, 其 实 是 脱 胎 自 印 度 东 部 一 个 叫 Malaya 的 地 方 言 下 之 意, 即 马 来 亚 并 非 得 名 自 马 来 民 族, 因 此 后 者 不 应 该 将 马 来 亚 视 为 他 们 之 专 有, 继 而 垄 断 对 马 来 亚 政 治 乃 至 文 化 等 各 层 面 的 决 定 权 他 认 为, 以 马 来 化 与 马 来 亚 化 混 同, 只 是 马 来 政 客 利 用 一 般 人 对 马 来 亚 的 无 知 与 错 觉, 企 图 将 独 立 后 的 国 家 变 成 纯 马 来 化 的 马 来 联 合 王 国 的 手 段 而 已 他 更 指 出, 马 来 亚 其 实 亦 只 是 马 来 人 的 第 二 家 乡, 他 们 其 实 在 十 二 世 纪 时 方 才 从 苏 门 答 腊 的 巨 港 和 占 卑 移 民 至 此 21 另 一 作 者 海 燕 在 回 应 慧 剑 之 文 时 亦 认 为, 若 论 移 殖 之 先 后, 则 华 人 并 不 晚 于 于 马 来 人 22 而 根 据 蕉 风 编 者, 华 族 曾 开 发 这 土 地 三 四 百 年 23 对 于 华 人 移 民 马 来 半 岛 的 时 间 及 其 历 史, 蕉 风 编 者 与 作 者 显 然 没 有 达 成 一 致 的 说 法 然 而, 值 得 注 意 的 是, 在 他 们 的 认 知 当 中, 马 来 亚 的 华 人 移 民 史 并 非 如 马 来 亚 的 主 流 社 会 一 般 所 认 定, 始 自 英 国 人 输 入 大 量 外 劳 以 开 发 马 来 亚 天 然 资 源 的 十 九 世 纪 末 期, 而 是 更 早 之 前 ; 而 且 华 人 对 本 地 的 物 质 建 设 有 着 一 定 的 贡 献, 与 激 进 的 马 来 民 族 主 义 者 所 刻 画 的 本 土 财 富 的 掠 夺 者 殖 民 剥 削 政 策 的 同 谋 者 的 形 象, 因 而 有 极 大 的 差 别 既 然 华 人 居 住 此 地 已 有 数 百 年 的 历 史, 因 此 在 国 家 即 将 独 立 之 际, 华 人 对 于 国 家 的 认 同, 应 该 作 出 更 明 确 的 选 择 许 多 学 者 已 经 指 出, 从 战 后 至 建 国 之 间 的 十 余 年, 新 马 华 人 社 群 在 政 治 认 同 上 产 生 巨 大 变 化 许 多 人 都 已 意 识 到 转 变 国 家 认 同 的 重 要 性, 并 开 始 积 极 关 注 本 地 事 务 的 发 展 24 姑 且 不 论 土 生 土 长 者, 即 使 是 在 战 后 方 才 南 来 的 部 分 华 人, 在 经 历 马 来 亚 联 合 邦 宪 制 之 实 施 与 其 后 的 政 治 发 展 之 后, 对 本 地 政 治 亦 不 无 觉 醒 蕉 风 编 委 兼 活 跃 的 作 者 之 一 马 摩 西, 就 极 不 认 同 马 来 亚 华 人 过 去 不 问 政 治 的 态 度 他 指 出, 若 果 我 们 只 把 马 来 亚 当 做 赚 钱 的 地 方, 其 结 果 是 只 有 步 前 人 的 后 尘 让 政 治 的 压 力 所 支 配 25 华 人 对 马 来 亚 联 邦 计 划 反 应 迟 钝 与 冷 淡 以 致 最 终 自 食 其 恶 果 的 历 史, 显 然 促 使 马 摩 西 作 出 深 刻 反 省 因 此 他 主 张 华 人 将 马 来 亚 当 做 永 久 居 住 的 家 乡, 积 极 参 与 建 设, 以 建 立 名 符 其 实 的 独 立 的 马 来 亚 26 另 外 一 名 编 委 陈 振 亚, 也 非 常 反 对 华 人 的 侨 民 心 态, 提 出 应 该 转 变 诸 如 流 落 / 落 籍 / 流 亡 番 邦 的 心 理 27 而 蕉 风 编 者 更 早 就 在 交 流 栏 目 里 呼 吁 华 人 放 弃 其 客 居 的 心 态, 而 负 起 主 人 的 责 任 28 换 言 之, 即 在 共 同 建 设 本 土 文 化 的 过 程 中, 华 人 与 其 他 宣 称 自 己 拥 有 主 权 或 被 认 为 是 真 正 的 土 著 的 马 来 亚 各 民 29 族 之 间, 是 精 诚 的 合 作 的 关 系, 而 非 主 从 的 关 系 从 许 多 文 章 可 知, 蕉 风 的 编 委 与 主 要 评 论 者 们 在 文 化 思 想 或 用 语 之 习 惯 上, 还 不 能 完 全 割 舍 中 国 人 的 身 份 ; 尽 管 如 此, 在 国 族 面 貌 之 抉 择 上, 他 们 明 确 主 张 融 入 在 地 的 社 群 与 文 化, 而 摒 弃 离 散 流 放 的 心 态 三 Anthony Smith 在 其 民 族 主 义 : 理 论 意 识 形 态 历 史 中 指 出, 国 家 (state) 与 国 族 (nation) 是 两 个 不 同 的 概 念 前 者 与 制 度 行 为 相 关, 而 后 者 则 指 被 感 觉 到 的 21 慧 剑, 马 来 亚 化 是 什 么, 蕉 风, 第 16 期 (1956), 第 6-7 页 22 海 燕, 马 来 亚 化 与 马 来 化, 蕉 风, 第 18 期 (1956), 第 4-5 页 23 编 者 作 者 读 者, 蕉 风, 第 6 期 (1956), 封 底 内 页 24 详 阅 崔 贵 强 新 马 华 人 国 家 认 同 的 转 向 (1945-1959) ( 厦 门 : 厦 门 大 学 出 版 社,1989); 黄 贤 强 跨 域 史 学 : 近 代 中 国 与 南 洋 华 人 研 究 的 新 视 野 ( 厦 门 : 厦 门 大 学 出 版 社,2008) 25 马 摩 西, 马 来 亚 化 问 题, 蕉 风, 第 18 期 (1956), 第 2 页 26 同 上 27 这 是 陈 振 亚 在 蕉 风 主 办 的 第 一 次 座 谈 会 上 的 谈 话 见 漫 谈 马 华 文 艺 文 艺 座 谈 会 之 一, 蕉 风, 第 20 期 (1956), 第 4 页 28 编 者 作 者 读 者, 蕉 风, 第 6 期 (1956), 封 底 内 页 29 同 上

205 和 活 着 的 共 同 体, 其 成 员 共 享 祖 国 与 文 化 30 在 作 为 国 家 的 马 来 亚 正 式 诞 生 之 前, 文 学 杂 志 蕉 风 已 通 过 其 编 辑 理 念 之 实 践, 让 我 们 得 以 窥 见 其 对 马 来 亚 国 族 共 同 体 的 想 像 作 为 一 本 中 文 文 学 刊 物, 蕉 风 显 然 拨 出 了 颇 多 的 篇 幅 来 刊 登 一 些 或 非 中 文 原 著 或 非 创 作 性 质 的 文 章 以 其 创 刊 首 半 年 所 刊 文 章 为 例, 其 中 不 属 中 文 文 学 的 篇 目 大 致 可 以 罗 列 并 分 类 如 下 : 分 类 题 目 刊 期 与 马 来 亚 相 关 的 民 间 传 说 与 轶 事 蛇 的 传 说 1 孕 妇 岛 2 马 来 勇 士 汉 都 亚 的 童 年 3 4 勇 士 汉 都 亚 的 成 名 5 6 汉 都 亚 扬 名 爪 哇 8 10 汉 都 亚 成 仙 23 马 来 亚 历 史 传 说 见 闻 的 翻 译 捕 虎 记 1 百 年 前 的 星 洲 天 地 会 3 4 5 马 来 人 的 魔 术 3 鬼 猎 人 4 巴 豆 的 故 事 6 富 有 历 史 性 的 怪 石 8 百 年 前 来 自 中 国 的 帆 船 10 捕 象 记 16 虎 在 新 加 坡 16 蟋 蟀 老 人 17 百 年 前 的 星 洲 奴 隶 市 场 20 马 来 亚 社 会 纪 实 母 土 的 呼 喊 记 巫 统 妇 女 部 游 艺 会 6 光 荣 的 马 来 家 庭 20 马 来 亚 风 土 介 绍 新 加 坡 掌 故 谈 1 2 3 马 来 人 的 婚 俗 6 椰 花 酒 8 马 来 甘 榜 9 印 度 人 的 婚 礼 10 马 来 人 捕 鱷 鱼 11 马 来 人 与 弄 迎 12 沙 盖 13 30 安 东 尼 史 密 斯 民 族 主 义 : 理 论, 意 识 形 态, 历 史, 叶 江 译 ( 上 海 : 上 海 人 民 出 版 社,2006), 第 12 页 本 文 所 用 译 本 中,nation 一 词, 原 作 民 族, 此 处 考 量 所 用 术 语 之 一 致 性, 故 用 国 族 本 文 选 择 使 用 国 族 一 词, 乃 为 凸 显 马 来 西 亚 境 内 各 个 不 同 族 群, 出 于 各 种 原 因 或 被 迫 或 自 愿 或 别 无 选 择, 却 因 应 一 个 新 生 的 国 家 单 位 / 疆 界 之 建 构, 而 结 合 成 一 共 同 体 的 关 系

206 马 来 人 的 风 俗 14 马 来 亚 的 服 装 15 马 来 人 为 什 么 忌 食 猪 肉 呢 15 榴 莲 季 节 话 榴 莲 17 我 所 知 道 的 印 度 人 17 马 来 人 的 生 活 18 马 来 亚 历 史 小 说 翻 译 马 六 甲 公 主 6-21 马 来 文 学 译 介 谈 马 来 诗 歌 班 敦 摂 3 马 来 民 歌 选 译 17 马 来 班 顿 25 以 上 列 表 显 示, 以 马 来 亚 为 背 景 的 各 类 非 文 艺 书 写, 以 及 类 似 题 材 的 文 学 作 品 翻 译, 几 乎 每 一 期 都 出 现 在 其 创 刊 词 中, 蕉 风 曾 表 示 不 能 苟 同 以 文 化 沙 漠 来 揶 揄 马 来 亚 的 作 法, 可 是 也 冀 望 创 办 一 份 纯 马 来 亚 化 的 文 艺 刊 物, 以 让 此 地 滋 长 出 茁 壮 的 文 化 嫩 苗 31 纯 马 来 亚 化 文 艺 也 是 蕉 风 的 自 我 定 位, 这 标 语 自 创 刊 号 起 连 续 多 期 显 著 地 出 现 在 封 面 上 而 其 稿 约 的 第 一 条, 就 是 凡 以 马 来 亚 为 背 景 之 文 艺 创 作 皆 所 欢 迎 以 上 列 表 中 的 篇 目, 以 及 不 包 括 在 其 中 的 为 数 可 观 的 马 来 亚 各 地 的 地 方 书 写 与 游 记, 及 较 后 的 马 来 亚 生 活 素 描 之 类 的 文 章 等, 似 乎 都 可 说 明 早 期 蕉 风 在 强 调 与 落 实 其 马 来 亚 化 方 面, 比 展 现 其 文 艺 性 方 面 更 显 积 极 与 热 切 这 些 文 章 内 容 所 涉, 从 历 史 传 说, 到 民 俗 风 土 以 及 社 会 文 化, 包 容 甚 广 大 量 刊 用 的 目 的, 在 创 刊 词 中 已 有 所 揭 示 : 这 也 许 就 是 我 们 了 解 环 境 达 到 与 其 他 民 族 和 平 共 处 的 最 好 办 法 32 而 由 以 上 篇 目 广 泛 涉 及 马 来 亚 另 外 两 大 族 群 与 原 住 民 的 内 容 看 来, 蕉 风 的 纯 马 来 亚 化 文 艺 之 大 纛, 其 实 是 建 立 在 对 马 来 亚 社 会 族 群 与 文 化 多 方 面 的 多 元 性 质 的 认 知, 及 对 其 的 渴 求 理 解 之 上 在 她 的 理 性 构 想 中, 马 来 亚 国 族 并 非 由 单 一 族 群 构 成 ; 而 其 成 员 之 文 化, 亦 不 该 由 单 一 族 群 文 化 垄 断 这 个 由 多 元 族 群 组 成 的 共 同 体 既 然 即 将 共 享 同 一 个 独 立 的 国 家, 那 么 其 成 员 所 共 有 之 文 化, 借 蕉 风 所 刊 的 舆 论 来 说, 也 必 须 是 融 合 各 民 族 文 化 的 一 个 新 文 化 33 乃 是 能 够 真 正 代 表 马 来 亚 华 巫 印 三 大 民 族 及 其 他 少 数 民 族 利 益 的 文 化 34 四 在 独 立 前 蕉 风 所 刊 的 文 学 创 作 中, 对 国 族 问 题 的 思 考, 主 要 表 现 在 本 身 的 族 群 身 份 可 不 可 能 被 主 流 ( 马 来 ) 社 会 认 可 与 接 受 的 书 写 上 其 中, 以 华 巫 之 间 的 爱 情 为 主 线 的 小 说, 在 很 大 程 度 上 都 是 华 巫 之 间 族 群 关 系 之 寓 言 琼 山 蔴 河 之 水 慢 慢 流 中 一 对 异 族 恋 人 之 间 的 对 话, 颇 能 表 达 这 种 情 况 : 别 人 常 说 : 赤 道 上 的 青 年 男 女 很 热 情, 妳 认 为 这 话 说 得 对 吗? 还 有, 妳 对 马 来 亚 留 恋 不? 对 我 们 马 来 人 的 观 感 又 怎 样? 唔, 我 也 这 么 说 她 对 第 一 点 表 示 了 同 意, 接 着 又 说 : 我 从 小 就 生 长 在 马 来 亚, 我 觉 得 马 来 亚 是 一 个 乐 园, 这 都 是 我 们 祖 先 的 一 滴 血 一 滴 汗 播 种 出 来 的 为 什 么 妳 们 支 那 有 繁 荣 的 祖 国 不 回 去, 却 要 在 这 遍 处 蛮 瘴 的 地 方 居 住 呢? 马 汉 的 神 气 十 分 的 怀 疑 我 们 在 这 里 投 下 了 血 汗, 就 爱 恋 着 这 块 地 方 我 们 中 国 人 和 你 们 马 来 民 族 31 蕉 风 吹 遍 绿 洲 创 刊 词, 第 9 页 32 同 上 33 慧 剑, 马 来 亚 化 是 什 么?, 第 6 页 34 海 燕, 马 来 亚 化 与 马 来 化, 第 4 页

207 都 是 善 良 的 爱 好 和 平 的 民 族, 我 们 大 家 合 作 起 来, 建 立 一 个 理 想 的 独 立 国 家, 你 说 可 能 吗? 35 以 上 对 白 虽 嫌 显 露 与 生 硬, 然 而 却 明 确 表 现 了 马 来 社 会 的 基 本 疑 虑, 及 华 人 因 其 移 民 ( 或 移 民 后 裔 ) 身 份 而 被 质 疑 其 对 马 来 亚 之 忠 诚 的 问 题 在 山 芭 仔 太 平 湖 之 恋 中, 华 人 男 主 角 同 样 被 其 异 族 恋 人 的 父 亲 怀 疑 只 是 将 马 来 亚 当 作 淘 金 之 地, 而 迟 早 都 要 离 弃 此 地 回 中 国 去 的 虽 然 两 篇 小 说 的 华 人 主 角 都 坚 决 表 示 对 这 片 祖 先 曾 经 撒 过 血 汗 的 土 地 的 热 爱, 然 而 族 群 整 体 的 情 绪 到 底 比 个 人 情 爱 更 具 支 配 力 前 一 篇 中 的 女 主 角, 最 终 因 为 两 族 之 间 的 历 史 仇 恨 ( 其 母 在 日 治 时 期 为 马 来 浪 人 杀 害 ), 不 被 允 许 与 爱 人 结 合, 而 致 殉 情 ; 后 一 篇 中 的 一 对 恋 人 虽 然 誓 不 向 狭 隘 的 民 族 主 义 妥 协, 然 而 在 这 黑 暗 的 儿 子 未 能 彻 底 被 击 败 之 前, 他 们 还 是 被 逼 分 离 36 与 此 同 类 的 作 品, 还 有 罗 纪 良 的 阿 末 与 阿 兰 和 卿 华 的 乌 水 港 阿 末 与 阿 兰 中 的 男 女 主 角 虽 然 青 梅 竹 马, 然 而 华 巫 二 族 根 深 蒂 固 的 族 群 意 识 却 始 终 是 他 们 爱 情 的 障 碍, 小 人 的 挑 拨 轻 易 地 就 导 致 他 们 长 久 的 生 离, 多 年 无 法 冲 破 的 种 族 藩 篱 最 后 更 造 成 他 们 的 死 别 37 乌 水 港 中 的 华 人 男 主 角 虽 然 为 村 民 所 称 赞, 然 而 其 恋 人 的 父 亲 终 究 因 为 华 巫 文 化 之 异 而 反 对 女 儿 与 他 在 一 起 ; 不 合 礼 法 的 私 奔, 于 是 成 了 这 对 恋 人 长 相 厮 守 的 唯 一 出 路 38 此 外, 辛 生 ( 方 天 ) 所 著 一 个 大 问 题, 讲 述 的 则 是 当 时 困 扰 许 多 华 裔 的 公 民 权 问 题 小 说 通 过 华 裔 老 者 阿 兴 与 两 个 马 来 顾 客 的 对 话, 提 出 非 巫 裔 申 请 公 民 权 方 面 所 面 对 的 诸 多 阻 碍 首 先 是 面 对 强 势 的 马 来 族 群 政 党 巫 统 对 华 人 出 生 地 公 民 权 的 反 对, 因 此 阿 兴 的 儿 子, 即 使 是 生 在 马 来 亚, 也 无 法 取 得 公 民 权 而 阿 兴 本 人, 前 后 在 此 地 居 住 了 近 二 十 年, 理 应 符 合 公 民 权 的 申 请 条 件, 然 而 日 治 时 期 他 由 于 生 活 困 难 而 暂 避 居 新 加 坡 几 年, 致 使 在 半 岛 的 累 积 居 住 年 数 出 现 中 断, 因 此 也 丧 失 申 请 的 资 格 然 而, 阿 兴 的 另 一 同 业, 即 使 寸 步 不 离 在 此 居 住 三 十 多 年, 但 因 为 不 通 晓 官 方 语 言, 也 同 样 没 办 法 登 记 公 民 权 小 说 借 此 三 类 案 例, 对 公 民 权 授 予 的 公 正 性 提 出 质 疑, 并 对 华 人 仅 有 居 留 便 利 而 不 能 法 行 使 公 民 权 利 的 不 合 理 处 境 作 出 抗 议 作 者 亦 借 华 巫 人 物 的 对 话, 有 意 无 意 讽 刺 了 主 流 社 群 在 种 族 主 义 心 理 作 祟 下, 一 方 面 不 排 斥 安 分 守 己 的 华 人 为 公 民, 另 一 方 面 却 对 其 应 否 获 得 公 民 权 不 置 可 否 的 态 度 39 唤 云 诗 作 近 打 河 的 潮 声, 亦 是 对 公 民 权 利 的 呼 唤 : 近 打 河 底 潮 声,/ 呼 吁 着 独 立 的 口 号 ;/ 猛 得 革!/ 猛 得 革!/ 每 颗 人 们 跳 动 的 心,/ 热 血 在 沸 腾 // 响 亮 的 潮 声 呀!/ 激 起 遍 野 回 音 :/ 公 民 权!/ 公 民 权!/ 人 们 呀! 声 已 嘶 哑!/ 怒 火 爆 出 心 坎!/ 巫 文!/ 英 语!/ 恶 魔 似 的 狂 风,/ 嗤 嗤 地 冷 笑,/ 黄 叶 纷 飘 落 河 床 40 此 诗 以 18 19 世 纪 华 人 移 民 主 要 聚 落 之 一 的 锡 矿 区 近 打 河 为 场 景, 并 让 猛 得 革 (merdeka, 独 立 之 意 ) 与 公 民 权 的 激 越 呼 声 响 彻 其 上, 一 方 面 既 寓 意 华 人 对 结 束 殖 民 统 治 的 殷 切 盼 望, 另 一 方 面 亦 透 露 华 人 渴 望 为 新 生 国 家 所 认 同 的 强 烈 意 愿 诗 中 巫 文 与 英 语 所 发 出 的 恶 魔 似 的 冷 笑, 亦 暗 示 在 殖 民 主 义 与 种 族 主 义 不 平 等 的 政 策 下, 华 人 对 自 身 在 此 地 的 政 治 前 景 之 担 忧 而 在 堪 忧 的 大 环 境 中, 各 族 能 够 接 纳 彼 此 族 群 身 份 与 文 化 之 差 异, 融 合 共 存, 一 般 被 认 为 是 建 构 国 族 的 最 佳 途 径 叶 绿 素 即 在 新 诗 日 子 中, 对 三 大 民 族 兄 弟 联 合 力 量, 足 以 踩 倒 狭 窄 民 族 的 墙 寄 托 希 望 ; 41 而 寒 行 三 个 人, 则 冀 望 马 来 亚 三 琼 山, 蔴 河 之 水 慢 慢 流, 蕉 风, 第 14 期 (1956), 第 20 页 山 芭 仔, 太 平 湖 之 恋, 蕉 风, 第 21 期 (1956), 第 9-11 页 罗 纪 良, 阿 末 与 阿 兰, 蕉 风, 第 36 期 (1957), 第 7-16 页 卿 华, 乌 水 港, 蕉 风, 第 43 期 (1957), 第 6-9 页 辛 生, 一 个 大 问 题, 蕉 风, 第 12 期 (1956), 第 3-7 页 唤 云, 近 打 河 的 潮 声, 蕉 风, 第 25 期 (1956), 第 17 页 叶 绿 素, 日 子, 蕉 风, 第 12 期 (1956), 第 2 页 35 36 37 38 39 40 41

208 大 民 族 团 结,/ 共 同 来 增 进 马 来 亚 的 繁 荣! 42 从 国 族 想 像 的 角 度 观 之, 上 述 这 些 作 品 可 说 皆 表 现 了 毫 无 异 议 的 对 马 来 亚 多 元 族 群 社 会 的 认 同, 然 而 却 也 无 可 掩 饰 地 透 露 了 作 者 集 体 对 本 身 族 群 不 为 即 将 诞 生 的 共 同 体 所 接 纳 的 焦 虑 在 颇 大 程 度 上, 此 类 作 品 反 映 了 作 者 对 于 族 群 关 系 的 感 受 与 看 法 实 际 的 社 会 状 况 无 法 让 他 们 对 族 群 之 间 的 关 系 盲 目 的 表 示 满 意, 然 而 他 们 对 跨 越 族 群 藩 篱, 建 立 多 元 而 和 谐 的 社 会 却 充 满 憧 憬 几 乎 在 所 有 的 以 爱 情 寓 言 的 故 事 里, 生 离 或 者 死 别 都 不 代 表 爱 情 的 失 败 在 一 些 故 事 中, 异 族 男 女 在 分 手 之 际 还 能 互 相 祝 愿 友 谊 永 固, 并 对 两 族 携 手 共 谋 未 来 的 幸 福 表 示 极 大 的 企 望 而 在 另 一 些 故 事 中, 至 死 不 渝 的 爱 情 更 说 明 真 爱 足 以 战 胜 一 切 分 歧, 个 人 的 牺 牲 甚 至 被 赋 予 摧 毁 偏 狭 民 族 意 识 藩 篱 的 力 量, 足 以 促 成 两 族 的 和 解 这 种 对 多 元 族 群 和 睦 共 处 继 而 共 同 建 构 新 兴 国 族 的 想 望, 在 猛 得 革 的 憧 憬 中, 尤 显 得 热 切 五 马 来 亚 ( 及 较 后 的 马 来 西 亚 ) 之 国 族 建 构, 在 新 马 合 而 又 分, 联 合 邦 获 得 独 立 逾 半 个 世 纪 之 后, 依 然 是 一 项 未 竟 的 政 治 议 程 1991 年 第 四 任 首 相 马 哈 迪 (Mahathir Mohamad) 在 其 2020 年 宏 愿 下 所 展 望 的 马 来 西 亚 国 族 (Bangsa Malaysia) 激 发 民 间 各 种 不 同 的 反 应 与 诠 释, 至 2008 年 第 六 任 首 相 纳 吉 (Najib Tun Razak) 一 个 马 来 西 亚 (Satu Malaysia) 口 号 引 发 朝 野 各 政 党 对 于 马 来 西 亚 人 优 先 还 是 马 来 人 优 先 的 争 议, 都 足 以 说 明 这 一 点 43, 相 对 于 政 治 话 语 的 模 棱 两 可, 文 学 杂 志 蕉 风 则 早 在 建 国 前 夕 即 已 通 过 对 纯 马 来 亚 化 编 辑 理 念 的 倡 导 与 实 践, 为 马 来 亚 国 族 勾 勒 了 轮 廓 鲜 明 的 素 描 其 编 作 者 们 对 真 正 贯 彻 独 立 意 义 的 马 来 亚 的 追 求 对 马 来 亚 社 会 多 之 元 性 质 的 洞 察 与 认 可, 及 对 融 合 族 群 与 文 化 差 异 之 根 本 肯 定, 构 成 了 其 所 意 图 之 国 族 (nation-of-intent) 的 精 神 面 貌 总 括 而 言, 这 个 面 貌 或 许 可 以 1956 年 蕉 风 作 者 的 一 句 话 归 结 之, 曰 : 各 民 族 在 马 来 亚, 无 论 是 主 要 的 民 族 抑 或 是 少 数 的 民 族, 其 地 位 应 该 是 完 全 平 等 的 各 民 族 对 外 应 合 称 为 一 个 马 来 亚 民 族 44 寒 行, 三 个 人, 蕉 风, 第 31 期 (1957), 第 21 页 有 关 此 点, 可 参 考 Cheah Boon Kheng, Envisioning the Nation at the Time of Independence 与 Shamsul, A.B., Reconnecting The Nation and The State, in Rethinking Ethnicity and Nation-Building: Malaysia, Sri Lanka & Fiji in Comparative Perspective, pp. 40-56, 204-215. 海 燕, 马 来 亚 化 与 马 来 化, 第 4 页 42 43 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