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 言 與 當 代 中 國 的 魔 幻 現 實 宋 石 男 莫 言 是 標 準 的 體 制 內 作 家, 在 獲 獎 翌 日, 他 卻 以 其 能 夠 做 到 的 最 大 尺 度 就 敏 感 人 物 發 言, 可 能 因 為 作 為 中 國 第 一 個 諾 貝 爾 文 學 獎 獲 得 者, 莫 言 不 能 得 到 更 多, 也 不 擔 心 失 去 甚 麼, 因 此 不 再 那 麼 沉 默 ( 但 誰 也 不 要 指 望 他 從 此 成 為 一 個 反 對 者 ) 莫 言 獲 得 諾 貝 爾 文 學 獎 後 發 生 的 事 情, 也 許 比 他 的 小 說 更 具 魔 幻 現 實 主 義 色 彩 他 老 宅 的 蘿 蔔 和 樹 苗 被 遊 客 拔 得 精 光 為 了 沾 一 點 兒 文 曲 星 的 仙 氣, 不 少 人 到 他 家 鄉 租 房 子 搞 創 作 當 地 官 員 對 他 父 親 說 : 莫 言 已 經 不 是 你 的 兒 子, 屋 子 也 不 是 你 的 屋 子 了 高 密 街 頭 連 燒 雞 都 標 上 莫 言 簡 介 據 說 地 方 政 府 打 算 投 資 6.7 億 打 造 一 條 紅 高 粱 產 業 帶 莫 言 的 作 品 被 搶 購 一 空, 國 家 新 聞 出 版 總 署 於 是 出 面 表 示 將 重 點 保 護 莫 言 一 個 中 文 系 女 生 在 微 博 中 痛 苦 地 嘆 息 : 我 的 碩 士 論 文 寫 了 一 大 半, 這 可 怎 麼 辦? 而 她 的 論 文 題 目 竟 然 是 中 國 離 諾 貝 爾 文 學 獎 還 有 多 遠 凡 此 種 種, 不 一 而 足 諾 獎 與 莫 言 的 消 息 如 紙 屑 飛 舞, 且 讓 我 們 將 之 拾 起 拼 圖 一 官 方 與 民 間 對 莫 言 獲 獎 的 態 度 莫 言 獲 獎 當 日, 分 管 意 識 形 態 的 中 共 政 治 局 常 委 李 長 春 即 向 中 國 作 家 協 會 ( 而 非 莫 言 個 人 ) 致 信 祝 賀, 稱 這 是 我 國 綜 合 國 力 和 國 際 影 響 力 不 斷 提 升 的 體 現 李 長 春 一 定 是 有 意 無 意 地 忘 記,2000 年 法 籍 華 人 高 行 健 獲 諾 貝 爾 文 學 獎 時, 人 民 日 報 刊 文 稱 諾 貝 爾 文 學 獎 被 用 於 政 治 目 的 失 去 權 威 性, 而 2010 年 中 國 公 民 劉 曉 波 獲 諾 貝 爾 和 平 獎 時, 人 民 日 報 又 稱 諾 貝 爾 和 平 獎 走 入 政 治 歧 途 在 2010 至 2011 年 的 中 國 大 陸, 諾 貝 爾 一 度 成 為 敏 感 詞, 無 法 於 網 絡 檢 索 獲 獎 翌 日, 莫 言 接 受 了 路 透 社 (Reuters) 採 訪, 稱 希 望 劉 曉 波 盡 快 獲 得 自 由 儘 管 莫 言 對 劉 曉 波 的 評 價 含 糊 其 辭 乃 至 皮 d 陽 秋, 但 這 一 表 態 對 中 國 官 方 而 言, 仍 是 政 治 不 正 確 的 : 希 望 劉 曉 波 盡 快 獲 得 自 由, 已 經 隱 含 了 對 其 無 罪 的 推 定 你 不 可 能 說 希 望 一 個 證 據 確 鑿 的 殺 人 犯 或 強 姦 犯 盡 快 獲 得 自 由 莫 言 是 標 準 的 體 制 內 作 家, 又 是 黨 員 轉 業 軍 人 檢 察 日 報 終 身 記 者 中 國 作 協 副 主 席, 在 被 李 長 春 祝 賀 的 第 二 天, 他 卻 以 其 能 夠 做 到 的 最 大 尺 度 就 敏 感 人 物 發 言, 一 般 認 為 有 三 種 可 能 : 第 一, 中 共 默 許, 以 示 開 明 ; 第 二, 莫 言 投 機, 左 右 逢 源 事 實 上,2010 年 劉 曉 波 獲 諾 貝 爾 和 平 獎, 學 者 崔 œ 平 電 話 採 訪 莫 言, 他 卻 拒 絕 正 面 回 答 ; 第 三, 作 為 中 國 第 一
個 諾 貝 爾 文 學 獎 獲 得 者, 莫 言 不 能 得 到 更 多, 也 不 擔 心 失 去 甚 麼, 因 此 不 再 那 麼 沉 默 ( 但 誰 也 不 要 指 望 他 從 此 成 為 一 個 反 對 者 ) 筆 者 個 人 傾 向 認 同 第 三 種 可 能 中 國 大 陸 官 方 對 莫 言 獲 獎, 持 的 是 貪 天 之 功 為 己 有 之 功 夫, 將 莫 言 的 個 人 文 學 成 就 轉 換 成 大 國 崛 起 的 文 化 GDP, 順 便 向 十 八 大 獻 個 禮 可 是, 這 個 獻 禮 不 免 尷 尬 多 年 來, 官 方 一 臉 悲 憤 地 指 斥 諾 獎, 現 在 要 華 麗 轉 身, 敲 鑼 打 鼓 慶 祝 諾 獎 頒 給 中 國 人, 好 像 沒 那 麼 方 便 至 於 莫 言 本 人 也 不 太 配 合 他 一 直 強 調 獲 獎 是 文 學 的 勝 利, 個 人 的 勝 利, 基 本 不 提 文 化 大 國 一 類 的 東 西, 更 不 曾 感 謝 國 家 此 外, 莫 言 雖 在 體 制 內, 但 其 作 品 與 主 旋 律 迥 異, 充 滿 對 中 國 歷 史 和 現 實 苦 難 的 揭 示, 有 時 還 洋 溢 í 情 色 和 暴 力 的 氣 味, 官 方 若 一 味 捧 他, 沒 準 會 把 自 己 繞 進 去 不 到 一 個 月, 官 方 就 開 始 淡 化 莫 言 的 獲 獎 了 再 看 民 間 獲 獎 後, 莫 言 既 從 民 間 得 到 大 量 讚 美 與 追 捧, 也 受 到 不 少 非 議, 尤 其 是 自 由 派 的 嘲 笑 和 蔑 視 在 公 共 領 域, 莫 言 幾 乎 是 位 沉 默 者, 這 被 認 為 背 離 了 諾 貝 爾 文 學 獎 的 理 想 主 義 傾 向 他 今 年 與 另 外 九 十 九 位 作 家 一 起 手 抄 毛 澤 東 在 延 安 文 藝 座 談 會 上 的 講 話, 也 < 近 自 污 記 憶 力 不 錯 的 人, 還 會 翻 出 2009 年 莫 言 在 德 國 法 蘭 克 福 書 展 上 的 演 講, 當 時 他 說, 優 秀 的 文 學 作 品 應 該 超 越 黨 派 超 越 政 治, 對 深 受 政 治 侵 擾 因 而 極 度 期 待 文 字 英 雄 的 中 國 人 來 說, 這 活 像 是 一 個 作 家 交 出 投 降 書 在 筆 者 看 來, 手 抄 講 話 並 未 洞 穿 底 線, 只 是 自 辱 莫 言 沒 有 鼓 勵 或 強 迫 他 人 一 起 抄 講 話, 其 抄 講 話 的 示 範 效 應 也 近 乎 於 零 但 是, 莫 言 在 獲 獎 之 後, 稱 講 話 是 歷 史 文 獻, 抄 講 話 與 創 作 不 矛 盾, 則 近 乎 為 惡 也 許 他 是 出 於 某 種 心 理 補 償 機 制, 為 不 夠 光 彩 的 行 為 自 我 辯 護, 但 講 話 不 是 普 通 的 歷 史 文 獻, 它 標 誌 í 毛 澤 東 黨 文 化 觀 正 式 形 成, 將 文 藝 視 為 圖 解 政 治 的 宣 傳 工 具, 從 此 開 啟 政 治 對 文 化 的 奴 役 之 門 身 為 作 家 的 莫 言 為 抄 寫 講 話 辯 解, 就 好 像 一 個 猶 太 人 為 抄 寫 紐 倫 堡 法 案 (Nürnberger Gesetze) 辯 解, 同 樣 蒼 白 乃 至 不 義 莫 言 抄 講 話 及 為 之 辯 解 的 言 行, 固 堪 詬 病, 但 也 不 必 上 綱 上 線 揪 住 不 放 莫 言 是 作 家, 不 是 社 會 活 動 家, 也 不 是 公 共 知 識 份 子, 他 的 作 品 和 他 的 言 行 無 需 捆 綁 在 一 起 審 查 公 共 知 識 份 子 或 社 會 活 動 家 則 不 然, 他 們 的 言 行 就 是 他 們 的 作 品 之 一 人 們 常 常 認 為 只 要 名 氣 足 夠 大, 又 能 寫 字, 就 是 公 共 知 識 份 子 這 是 一 種 誤 會 持 批 判 立 場, 就 公 共 問 題 面 向 社 會 公 眾 寫 作 的 才 是 公 共 知 識 份 子 作 家 可 能 是 公 共 知 識 份 子, 也 可 能 不 是 莫 言 恰 好 就 不 是 他 很 少 就 公 共 問 題 發 言, 他 只 是 一 個 喜 歡 寫 小 說 也 會 寫 小 說 的 手 藝 人 人 們 對 莫 言 的 敢 言 有 所 期 待, 這 可 以 理 解, 卻 未 必 站 得 住 腳 人 們 對 他 的 失 望, 則 是 一 種 變 相 的 期 待, 仍 然 沒 有 必 要 莫 言 有 巨 大 的 名 聲, 但 他 沒 有 義 務 以 此 來 對 抗 體 制 我 們 可 以 因 此 不 喜 歡 他, 但 沒 有 太 多 理 由 去 如 此 要 求 他 他 獲 得 的 是 諾 貝 爾 文 學 獎, 不 是 諾 貝 爾 和 平 獎 儘 管 諾 貝 爾 遺 言 中 對 此 獎 項 有 理 想 主 義 傾 向 的 寄 語, 但 誰 也 不 能 將 之 僅 僅 解 釋 成 政 治 勇 氣 理 想 主 義 的 內 涵 多 元 而 繁 美, 如 果 只 是 指 向 政 治 勇 氣, 反 而 可 能 妨 害 人 類 理 想 之 樹 的 生 機 在 當 代 中 國, 不 少 讀 者 於 文 學 審 美 上 有 政 治 化 傾 向, 這 傾 向 且 漸 呈 壟 莫 言 與 當 代 中 國 89 的 魔 幻 現 實 莫 言 抄 講 話 及 為 之 辯 解 的 言 行, 固 堪 詬 病, 但 也 不 必 上 綱 上 線 揪 住 不 放 莫 言 是 作 家, 不 是 社 會 活 動 家, 也 不 是 公 共 知 識 份 子, 他 的 作 品 和 他 的 言 行 無 需 捆 綁 在 一 起 審 查 二 十 一 世 紀 雙 月 刊 2012 年 12 月 號 總 第 一 三 四 期
90 人 文 天 地 1949 年 以 來, 中 國 人 接 受 的 都 是 政 治 化 審 美, 之 後 人 們 又 走 向 反 政 治 審 美 文 學 與 政 治, 本 不 是 注 定 要 捆 綁 在 一 起 只 是 在 當 下 中 國, 人 們 太 渴 望 有 限 制 權 力 的 權 力, 以 致 將 文 學 當 作 匕 首, 將 作 家 視 為 鬥 士 斷 之 勢 他 們 會 閱 讀 唯 美 的 純 文 學 的 作 品, 但 內 心 並 不 太 尊 重, 也 不 佩 服 他 們 認 為 偉 大 的 文 學 作 品 一 定 要 旗 幟 鮮 明 地 反 映 現 實 苦 難 1949 年 以 來, 中 國 人 在 很 長 一 段 時 間 內, 接 受 的 都 是 政 治 化 審 美 ; 待 到 政 治 化 審 美 崩 潰, 人 們 又 走 向 反 政 治 審 美 ( 反 政 治 審 美 是 筆 者 生 造 的 詞, 指 人 們 對 激 烈 批 評 政 治 現 實 的 文 字 高 聲 叫 好 的 審 美 傾 向 ) 可 是, 反 政 治 審 美 的 本 質 仍 是 政 治 化 的 你 過 於 憎 恨 一 個 敵 人, 到 最 後 你 可 能 跟 你 的 敵 人 長 得 就 像 是 雙 胞 胎 文 學 與 政 治, 本 不 是 注 定 要 捆 綁 在 一 起 作 家 的 成 就 與 他 的 政 治 勇 氣, 也 沒 有 必 然 聯 繫 只 是 在 當 下 中 國, 人 們 太 渴 望 有 限 制 權 力 的 權 力, 以 致 將 文 學 當 作 匕 首, 將 作 家 視 為 鬥 士 莫 言 的 筆 觸, 深 深 扎 入 了 政 治 造 成 的 苦 難 之 中, 但 不 夠 露 骨, 或 者 不 夠 反 骨, 這 就 難 以 吸 引 反 政 治 審 美 的 人 群 對 某 些 人 來 說, 莫 言 作 品 不 那 麼 受 歡 迎, 還 因 為 中 國 主 流 讀 者 在 文 學 審 美 上 的 城 市 化 與 西 化 如 今, 中 國 幾 乎 所 有 的 利 益 都 集 中 在 大 城 市, 在 那 d, 鐵 石 心 腸 的 野 心 家 可 以 大 顯 身 手, 其 餘 的 人 則 路 斷 車 輪 生 四 角 城 市 在 侵 略 鄉 村, 鄉 村 則 在 模 仿 城 市 在 這 個 過 程 中, 鄉 村 無 可 挽 回 地 凋 零 了 最 廣 大 的 人 群 走 出 鄉 村, 寄 居 城 市, 他 們 和 城 市 原 住 民 一 樣, 對 城 市 渴 望 又 焦 慮, 自 滿 又 恐 懼 在 這 種 狀 態 下, 閱 讀 變 得 愈 來 愈 輕 遠 離 鄉 村, 看 不 見 痛 苦 也 就 忘 掉 痛 苦 ; 或 者 愈 來 愈 遠 追 逐 西 方 或 西 化 作 品, 既 因 彼 岸 制 度 文 化 的 吸 引, 也 因 對 此 間 土 地 的 厭 惡 莫 言 的 作 品 從 審 美 上 是 反 城 市 化 的, 也 不 夠 西 化 ( 雖 然 借 鑒 了 一 些 西 方 小 說 的 寫 作 技 巧, 但 骨 子 d 是 中 國 的 ), 自 然 不 易 對 人 口 味 二 莫 言 本 人 的 風 格 與 文 學 風 格 莫 言 的 作 品 少 有 表 達 鮮 明 的 政 治 立 場, 但 他 對 政 治 並 非 全 無 看 法 他 的 政 治 觀 點, 常 以 特 別 迂 迴 的 方 式 隱 藏 起 來, 這 是 一 個 體 制 內 作 家 的 本 能 他 恪 守 了 自 己 筆 名 所 規 定 的 法 則 : 莫 言 原 名 管 謨 業 的 他 曾 談 及 筆 名 的 來 由 : 文 革 開 始 時, 因 家 庭 出 身 為 上 中 農 以 及 叔 叔 被 劃 為 右 派, 年 僅 十 歲 的 他 被 視 為 壞 份 子 而 被 迫 輟 學, 回 鄉 務 農 他 祖 父 只 不 過 有 幾 畝 地 和 幾 頭 牛, 在 當 時 就 被 劃 為 階 級 敵 人 童 年 的 悲 劇 性 遭 遇, 讓 他 取 名 字 諧 音 來 作 筆 名, 以 告 誡 自 己, 同 時 也 紀 念 那 些 不 能 向 任 何 人 說 一 個 字 的 年 月 成 年 後, 莫 言 飽 看 了 太 多 農 民 的 憂 傷 和 苦 難, 因 此 更 加 小 心 翼 翼, 將 悲 傷 與 憤 怒 打 扮 成 無 動 於 衷 筆 者 見 過 對 莫 言 小 說 最 好 的 一 句 評 論 是 : 他 筆 下 的 所 有 人 物 都 不 具 備 同 情 自 己 的 能 力 這 決 非 指 責 莫 言 沒 有 悲 憫, 相 反, 喜 歡 佛 學 的 他, 具 備 人 道 主 義 情 懷, 只 是 不 肯 露 骨 而 已 事 實 上, 莫 言 本 人, 也 許 比 他 的 任 何 一 部 作 品 更 複 雜 三 年 前, 莫 言 在 法 蘭 克 福 書 展 上 講 過 一 個 關 於 歌 德 (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 和 貝 多 芬 (Ludwig van Beethoven) 的 虛 構 故 事 : 歌 德 和 貝 多 芬 在 路 上 並 肩 行 走 突 然, 對 面 來 了 國 王 的 儀 仗 隊 貝 多 芬 昂 首 挺 胸, 從 儀 仗 隊 面 前 挺 身 而 過 歌 德 退 到 路 邊, 摘 下 帽 子, 在 儀 仗 隊 面 前 恭 敬 肅 立 年 輕 的 時 候, 我 也 認 為 貝 多 芬 了 不 起, 歌 德 太 不 像 話 了 隨 í 年 齡 增 長, 我 慢 慢 意 識 到, 在 某 種 意 義 上, 像 貝 多 芬 那 樣 做 也 許 並 不 困 難, 但 像 歌 德 那 樣, 退 到 路 邊, 摘 下 帽 子, 尊
重 世 俗, 對 í 國 王 的 儀 仗 恭 恭 敬 敬 地 行 禮 反 而 需 要 巨 大 的 勇 氣 莫 言 為 甚 麼 會 有 這 種 看 法? 為 甚 麼 對 í 國 王 的 儀 仗 行 禮 反 而 需 要 巨 大 勇 氣? 如 果 將 勇 氣 換 成 努 力, 就 容 易 理 解 了 莫 言 在 這 d 的 用 詞 並 不 準 確 勇 氣 通 常 包 含 榮 譽 責 任 與 犧 牲, 它 比 怯 懦 更 剛 勁, 比 魯 莽 更 清 醒 向 國 王 行 禮, 顯 然 並 不 比 傲 視 國 王 更 有 勇 氣 但 是 前 者 也 許 更 艱 難 要 知 道, 馴 服 中 永 遠 藏 í 犧 牲 與 妥 協 的 意 味, 而 這 同 樣 需 要 努 力 戰 勝 自 己 的 驕 傲 從 來 不 是 一 件 容 易 的 事 莫 言 雖 缺 乏 推 牆 的 勇 氣 或 興 趣, 但 還 沒 有 站 在 牆 的 那 邊, 至 少 在 他 的 作 品 中 沒 有 他 退 縮 到 自 己 的 文 學 王 國 中 去, 不 做 勇 士, 也 並 非 隱 士, 用 他 的 話 說, 現 實 中 我 可 以 是 孫 子, 但 在 我 的 作 品 d 我 絕 不 妥 協 莫 言 做 過 一 個 關 於 創 作 源 泉 的 報 告, 他 說 : 飢 餓 和 孤 獨 跟 我 的 故 鄉 聯 繫 在 一 起 在 我 少 年 時 期, 吃 不 飽 穿 不 暖, 牽 í 一 頭 牛 或 者 羊, 在 四 面 看 不 到 人 的 荒 涼 土 地 上 孤 獨 地 生 存 飢 餓 和 孤 獨 是 我 創 作 的 源 泉 飢 餓 和 孤 獨 是 莫 言 創 作 的 源 泉, 農 村 和 農 民 則 是 他 創 作 的 對 象 莫 言 的 長 篇 小 說 生 死 疲 勞 (2006), 寫 五 十 年 的 農 村 社 會 主 義 革 命, 融 入 世 俗 佛 教 的 因 果 輪 迴 和 中 國 傳 統 章 回 小 說 元 素, 對 土 改 之 殘 酷 合 作 化 之 欺 騙 大 躍 進 之 浮 誇 大 饑 荒 之 慘 烈, 均 有 深 刻 準 確 的 描 寫 就 在 2012 年 9 月, 莫 言 還 轉 播 了 一 條 關 於 農 村 問 題 的 微 博, 並 且 加 上 評 語 : 關 鍵 是 要 像 1951 年 土 地 證 上 寫 的 那 樣 : 土 地 是 農 民 的 私 有 財 產, 有 耕 種 變 賣 贈 予 等 自 由, 任 何 人 不 得 侵 犯 莫 言 的 另 一 部 長 篇 小 說 蛙 (2009), 主 題 則 是 計 劃 生 育 與 悔 罪 莫 言 既 無 多 少 人 口 知 識, 也 無 多 少 人 權 意 識, 但 他 富 有 人 性, 深 感 計 生 政 策 的 殘 暴 不 仁, 並 因 妻 子 曾 被 迫 墮 掉 自 己 的 孩 子 而 長 期 感 到 痛 苦 就 這 部 小 說 接 受 許 戈 輝 專 訪 時, 莫 言 說 : 我 本 人 也 有 很 深 的 懺 悔 心 理 我 當 時 就 以 非 常 冠 冕 堂 皇 的 藉 口 就 把 孩 子 做 掉 了, 很 多 人 有 這 樣 的 經 歷 這 是 我 們 內 心 深 處 很 痛 的 一 個 地 方 可 是, 當 被 問 及 對 計 生 政 策 的 看 法 時, 他 卻 笨 拙 地 為 政 府 辯 護 : 中 國 制 訂 計 生 政 策 也 是 迫 不 得 已 黨 和 國 家 領 導 人, 他 們 也 是 丈 夫, 也 是 兒 子, 也 是 父 親 他 們 難 道 不 願 意 子 孫 滿 堂 嗎? 當 時 之 所 以 制 訂 這 麼 一 個 政 策, 確 實 是 我 們 國 家 的 人 口 增 長 幅 度 太 快 了 如 果 不 進 行 計 劃 生 育 的 話, 到 現 在 沒 準 兒 已 經 21 億 人 口 了 從 國 家 利 益 上 來 講, 推 行 獨 生 子 女 政 策 是 有 一 定 道 理 的 莫 言 這 段 話 如 果 是 真 誠 的, 那 他 就 是 缺 乏 足 夠 的 智 識, 反 之 則 是 不 真 誠 一 個 人 不 真 誠, 或 沒 有 勇 氣 說 出 心 d 話, 不 一 定 是 因 為 壞, 還 可 能 是 因 為 軟 弱 莫 言 自 己 承 認, 是 內 心 深 處 的 軟 弱, 使 我 千 方 百 計 地 避 開 一 切 爭 論 他 說 甚 至 坐 出 租 車 都 怕 司 機 給 自 己 甩 臉 子, 因 此 加 倍 小 心 記 者 問 : 你 對 出 租 車 司 機 都 恐 懼, 怎 會 有 勇 氣 寫 出 最 殘 酷 的 社 會 現 實, 並 呈 現 給 讀 者 最 本 真 的 東 西? 莫 言 回 答 說, 在 現 實 生 活 中 愈 是 懦 弱 無 用 的 人, 愈 可 以 在 文 學 作 品 d 表 現 出 特 有 本 事 文 學 就 是 把 生 活 中 不 敢 做 做 不 到 的 事 情 在 作 品 d 面 做 到 了 莫 言 的 確 做 到 了 不 少 事 情 他 創 造 了 一 個 屬 於 他 的 高 密 東 北 鄉, 一 個 未 必 漂 亮 但 足 夠 厚 重 的 世 界, 這 個 世 界 的 上 帝 總 督 和 平 民 都 是 他, 當 然 還 居 住 í 存 在 或 不 存 在 的 父 老 鄉 親 遠 朋 近 友 生 人 亡 靈 他 用 十 一 部 長 篇 和 上 百 部 中 短 篇 小 說, 鐫 刻 現 當 代 中 國 農 村 的 苦 難, 將 人 的 生 存 比 喻 為 莫 言 與 當 代 中 國 91 的 魔 幻 現 實 一 個 人 不 真 誠 或 沒 有 勇 氣 說 出 心 Û 話, 不 一 定 是 因 為 壞, 還 可 能 是 因 為 軟 弱 莫 言 自 己 承 認, 是 內 心 深 處 的 軟 弱, 使 我 千 方 百 計 地 避 開 一 切 爭 論 他 認 為 在 現 實 生 活 中 愈 是 懦 弱 的 人, 愈 可 以 在 文 學 作 品 Û 表 現 出 特 有 本 事
92 人 文 天 地 諾 貝 爾 文 學 獎 只 是 諾 獎 評 委 的 裁 判, 決 非 對 文 學 的 終 極 裁 判 文 學 的 終 極 裁 判, 只 有 讀 者 和 時 間 甚 至 可 以 把 讀 者 去 掉 諾 獎 錯 過 的 大 作 家 屈 指 難 數 ; 再 說, 諾 獎 得 主 也 未 必 都 是 一 流 作 家 一 種 永 不 醒 來 的 噩 夢, 又 在 噩 夢 中 尋 歡 作 樂 草 間 相 擁 常 有 人 將 莫 言 與 另 一 位 諾 獎 得 主 福 克 納 (William C. Faulkner) 作 比 較, 筆 者 覺 得 莫 言 最 好 的 作 品 與 福 克 納 最 差 的 作 品 相 比, 並 不 遜 色 莫 言 不 能 算 大 師, 但 有 獨 特 風 格, 能 成 一 家 之 言, 即 使 不 得 諾 獎, 也 夠 資 格 被 寫 入 任 何 一 部 中 國 當 代 小 說 史 莫 言 的 文 學 風 格, 筆 者 並 不 喜 歡, 覺 得 腐 味 過 重, 流 湯 滴 水, 其 移 植 拉 美 的 魔 幻 現 實 主 義, 混 搭 上 中 國 民 間 信 仰 及 民 間 故 事, 有 時 也 顯 得 糙 拙 他 用 並 不 精 緻 的 語 言, 過 於 重 複 地 寫 刺 激 感 官 的 性 暴 力 和 污 穢, 也 可 能 令 人 生 厭 但 筆 者 承 認 並 尊 重 他 的 文 學 才 能, 認 為 不 在 村 上 春 樹 之 下, 而 在 另 一 位 諾 獎 得 主 法 籍 華 裔 作 家 高 行 健 之 上 他 的 獲 獎, 是 政 治 之 外 的 文 學 理 想 主 義 的 勝 利 關 於 文 學 的 理 想 主 義, 莫 言 曾 說 : 優 秀 的 文 學 作 品 是 屬 於 人 的 文 學, 是 描 寫 人 的 感 情, 描 寫 人 的 命 運 的 它 應 該 站 在 全 人 類 的 立 場 上, 應 該 具 有 普 世 的 價 值 接 下 來 他 話 鋒 一 轉, 從 普 世 價 值 上 匆 匆 溜 走 : 作 家 對 社 會 上 存 在 的 黑 暗 現 象, 對 人 性 的 醜 和 惡 當 然 要 有 強 烈 的 義 憤 和 批 評, 但 是 不 能 讓 所 有 的 作 家 用 統 一 的 方 式 表 現 正 義 感 對 文 學 來 講, 有 個 巨 大 禁 忌 就 是 過 於 直 露 地 表 達 自 己 的 政 治 觀 點 莫 言 深 愛 也 深 恨 的 是 農 村, 不 是 城 市, 而 政 治 主 要 是 在 城 市 d 展 開 的, 因 此 他 的 普 世 價 值, 指 向 的 不 是 政 治, 而 是 土 地 三 莫 言 獲 獎 原 因 之 我 見 2012 年 的 諾 貝 爾 文 學 獎 頒 發 給 莫 言, 瑞 典 文 學 院 有 諸 多 考 量, 而 對 其 文 學 成 就 的 尊 重 和 認 同, 必 定 是 最 重 要 原 因 之 一 國 內 稱 莫 言 不 配 諾 獎 的 評 論 者, 大 多 搞 混 了 一 件 事 : 諾 貝 爾 文 學 獎 依 照 的 是 諾 貝 爾 文 學 委 員 會 的 標 準, 不 是 其 他 任 何 人 的 標 準 要 指 責 莫 言 不 配 諾 獎, 就 必 須 有 評 委 組 織 或 評 選 程 序 違 規 的 證 據, 否 則 就 只 能 指 責 諾 獎 委 員 會 眼 光 差, 而 不 能 說 莫 言 配 不 上 諾 獎 諾 貝 爾 文 學 獎 只 是 諾 獎 評 委 的 裁 判, 決 非 對 文 學 的 終 極 裁 判 文 學 的 終 極 裁 判, 只 有 讀 者 和 時 間 甚 至 可 以 把 讀 者 去 掉 諾 獎 錯 過 的 大 作 家 屈 指 難 數 : 托 爾 斯 泰 (Leo N. Tolstoy) 易 卜 生 (Henrik J. Ibsen) 哈 代 (Thomas Hardy) 契 訶 夫 (Anton P. Chekhov) 普 魯 斯 特 (Marcel Proust) 里 爾 克 (Rainer M. Rilke) 喬 伊 斯 (James Joyce) 卡 夫 卡 (Franz Kafka) 博 爾 赫 斯 (Jorge Luis Borges) 納 博 科 夫 (Vladimir V. Nabokov) 卡 爾 維 諾 (Italo Calvino) 沈 從 文 但 這 不 是 他 們 的 遺 憾, 而 是 諾 獎 的 悲 哀 再 說, 諾 貝 爾 文 學 獎 得 主 也 未 必 都 是 一 流 作 家 比 如 羅 素 (Bertrand A. W. Russell) 的 獲 獎 作 品 婚 姻 與 道 德 (Marriage and Morals), 就 很 難 說 是 高 明 的 文 學 作 品 1950 年 獲 得 諾 獎 之 後, 羅 素 開 始 寫 小 說, 寫 了 好 幾 部, 全 都 糟 得 要 命 平 心 而 論, 把 莫 言 放 在 當 代 中 國 小 說 家 行 列 中 看, 他 也 算 最 頂 尖 者 之 一 阿 城 內 力 綿 醇, 看 上 去 也 比 莫 言 聰 明, 但 寫 得 太 少, 而 且 沒 有 長 篇 ; 余 華 簡 潔 有 力, 活 í 等 三 部 曲 深 入 人 心, 但 他 的 兄 弟 太 爛 了, 以 致 讓 人 懷 疑 他 今 後 的 能 力 ; 蘇 童 靈 氣 逼 人, 但 作 品 格 局 不 大, 也 不 夠 厚 重 ; 閻 連 科 也 是 專 注 農 村 的 優 秀 小 說 家, 但 Ÿ 事 能 力 尚 不 夠 世 界 水 準 ; 王 安 憶 是 好 的 女 作 家, 但 太 像 張 愛 玲 了, 雖 然 她 自 己 不 肯 承 認 ; 劉 索 拉 也 是 好 的
女 作 家, 但 風 華 太 盛, 三 心 二 意, 文 學 成 就 未 能 登 頂 ; 此 外, 阿 來 洪 峰 格 非 馬 原 朱 文 等 人, 各 有 才 情, 但 也 不 能 說 勝 過 莫 言 如 果 水 準 不 成 問 題, 那 麼 莫 言 在 政 治 上 的 沉 默 是 否 構 成 他 獲 得 諾 獎 的 否 定 呢? 優 秀 作 家 需 要 具 備 超 凡 的 政 治 勇 氣, 這 其 實 是 種 慣 常 的 偏 見, 而 且 被 一 些 諾 獎 得 主 放 大 了, 比 如 略 薩 (Mario V. Llosa) 說 小 說 需 要 介 入 政 治, 索 爾 仁 尼 琴 (Aleksandr I. Solzhenitsyn) 說 文 學 如 果 不 能 成 為 當 代 社 會 的 呼 吸, 不 敢 傳 達 那 個 社 會 的 痛 苦 與 恐 懼, 不 能 對 威 脅 í 道 德 和 社 會 的 危 險 發 出 警 告, 就 不 配 成 為 文 學 這 些 說 法 略 顯 誇 大, 只 是 一 己 之 見 普 魯 斯 特 大 半 生 在 µ 上 追 憶 自 己 的 似 水 年 華, 誰 能 否 認 他 在 文 學 上 的 偉 大? 博 爾 赫 斯 跟 智 利 獨 裁 者 皮 諾 切 特 (Augusto Pinochet) 打 得 火 熱, 筆 下 也 很 少 直 擊 現 實 政 治, 可 誰 能 指 責 他 不 具 備 最 傑 出 的 寫 小 說 才 能? 莫 言 獲 獎, 無 關 其 言 行 上 的 政 治 勇 氣, 但 或 與 其 作 品 中 恰 到 好 處 的 勇 氣 有 關 華 盛 頓 郵 報 (Washington Post) 八 年 前 一 篇 書 評 作 出 了 精 湛 預 言 : 在 中 國, 莫 言 充 滿 勇 氣 地 在 作 品 中 為 自 由 與 個 人 主 義 發 聲 在 世 界 上, 他 恰 當 地 被 視 為 代 表 í 這 個 國 家 希 望 不 受 約 束 的 文 學 與 藝 術 表 達 向 來 抓 住 任 何 機 會 將 文 學 與 政 治 攪 在 一 起 的 瑞 典 文 學 院, 可 能 會 發 現 莫 言 就 是 那 個 能 夠 給 中 國 領 導 層 傳 達 信 息 的 作 家 最 後 這 句 話 可 謂 中 的 莫 言 之 所 以 獲 獎, 除 了 作 品 水 準 及 其 身 份 妥 當 以 外, 還 有 兩 個 原 因, 一 是 西 方 對 中 國 的 陌 生 感, 二 是 文 本 的 翻 譯 莫 言 筆 下 的 民 間 信 仰 六 道 輪 迴 鄉 村 習 俗 等 東 西, 中 國 人 沒 太 多 新 鮮 感, 西 方 人 卻 會 感 到 相 當 的 衝 擊 力 比 起 文 化 混 血 兒 般 的 村 上 春 樹, 莫 言 泥 土 味 更 濃, 更 有 東 方 特 質, 更 易 打 動 諾 獎 評 委 對 戀 人 而 言, 距 離 產 生 美 ; 對 小 說 來 講, 文 化 差 異 也 會 增 添 其 魔 力 村 上 春 樹 作 品 在 大 陸 的 主 要 翻 譯 者 林 少 華 評 論 說 : 村 上 作 品 極 少 出 現 富 士 山 和 服 藝 伎 刺 身 甚 至 櫻 花 等 典 型 的 日 本 符 號, 而 莫 言 作 品 如 果 剔 除 紅 高 粱 高 密 等 中 國 符 號, 恐 怕 就 無 以 存 在 換 言 之, 莫 言 作 品 具 有 強 烈 的 民 族 性 和 中 國 色 彩, 這 未 嘗 不 是 瑞 典 學 院 最 終 選 擇 他 的 一 個 原 因 除 了 文 化 異 質 性 以 外, 翻 譯 也 幫 了 莫 言 不 少 就 中 文 來 看, 莫 言 的 語 言 坷 坷 垃 垃, 蔓 蔓 草 草, 不 能 算 一 流, 但 諾 獎 評 委 會 看 的 不 是 中 文 文 本, 而 是 英 文 譯 本 莫 言 作 品 的 主 要 英 譯 者 是 美 國 翻 譯 家 葛 浩 文 (Howard Goldblatt), 他 並 非 逐 字 逐 句 翻 譯, 甚 至 不 是 逐 段 翻 譯, 而 是 整 體 重 寫 (rewrite), 差 不 多 等 於 編 譯 2008 年, 葛 浩 文 對 南 方 周 末 記 者 說, 莫 言 的 小 說 多 有 重 複 的 地 方, 出 版 社 經 常 跟 我 說, 要 刪 掉, 我 們 不 能 讓 美 國 讀 者 以 為 這 是 個 不 懂 得 寫 作 的 人 寫 的 書 這 幾 乎 是 直 接 批 評 莫 言 的 寫 作 能 力 了 不 過, 在 莫 言 獲 獎 後, 葛 浩 文 就 厚 道 多 了, 他 對 中 國 日 報 (China Daily) 記 者 說 : 酒 國 是 我 讀 過 的 在 創 作 手 法 方 面 最 有 想 像 力 最 為 豐 富 複 雜 的 中 國 小 說 ; 生 死 疲 勞 堪 稱 才 華 橫 溢 的 長 篇 寓 言 ; 檀 香 刑, 正 如 作 者 所 希 望 的, 極 富 音 樂 之 美 已 故 翻 譯 家 楊 憲 益 的 妻 子 戴 乃 迭 (Gladys Taylor) 曾 說 : 葛 浩 文 的 譯 筆 讓 中 國 文 學 披 上 了 當 代 英 美 文 學 的 色 彩 葛 氏 對 莫 言 作 品 的 翻 譯, 很 大 程 度 上 美 化 了 其 語 言, 流 暢 了 其 Ÿ 莫 言 與 當 代 中 國 93 的 魔 幻 現 實 莫 言 獲 獎, 無 關 其 言 行 上 的 政 治 勇 氣, 但 或 與 其 作 品 中 恰 到 好 處 的 勇 氣 有 關 除 了 作 品 水 準 及 其 身 份 妥 當 以 外, 還 有 兩 個 原 因, 一 是 西 方 對 中 國 的 陌 生 感, 二 是 文 本 的 翻 譯
94 人 文 天 地 莫 言 很 難 再 寫 出 超 越 或 哪 怕 只 是 接 近 自 己 已 有 水 準 的 作 品, 這 是 筆 者 的 大 膽 預 言 他 以 壓 抑 的 沉 默 者 的 方 式 筆 耕 多 年, 如 今 似 乎 可 以 更 自 由 地 寫 作, 但 諾 獎 的 光 環 與 當 局 的 關 心, 將 使 他 無 往 而 不 在 枷 鎖 之 中 事, 而 保 留 了 故 事 的 穿 透 力 莫 言 獲 獎, 翻 譯 居 功 至 偉 四 諾 獎 能 給 中 國 帶 來 甚 麼? 諾 獎 是 對 莫 言 已 有 創 作 的 蓋 棺 認 可, 但 對 他 未 來 的 創 作 極 可 能 是 一 場 災 難 莫 言 很 難 再 寫 出 超 越 或 哪 怕 只 是 接 近 自 己 已 有 水 準 的 作 品, 這 是 筆 者 的 大 膽 預 言 他 以 壓 抑 的 沉 默 者 的 方 式 筆 耕 多 年, 如 今 似 乎 可 以 更 自 由 地 寫 作, 但 諾 獎 的 光 環 與 當 局 的 關 心, 將 使 他 無 往 而 不 在 枷 鎖 之 中 莫 言 獲 諾 獎, 對 中 國 文 學 有 一 些 意 義, 不 過 沒 有 想 像 的 那 麼 大 它 確 實 提 升 了 世 界 對 中 國 文 學 的 關 注 度, 但 也 降 低 了 其 他 中 國 作 家 未 來 獲 獎 的 幾 率, 因 此 給 中 國 作 家 的 榮 譽 前 景 抹 上 一 層 灰 色 現 在 還 活 í 的 四 十 歲 以 上 的 作 家, 幾 乎 沒 有 再 獲 得 諾 貝 爾 文 學 獎 的 可 能 了 至 於 文 學 創 作, 諾 獎 的 激 勵 效 用 幾 可 忽 略 不 計 體 制 內 作 家 雖 然 對 諾 獎 心 嚮 往 之, 但 他 們 在 魯 迅 文 學 獎 與 茅 盾 文 學 獎 的 指 導 思 想 下 多 已 淪 為 破 銅 爛 鐵, 很 難 拿 出 像 樣 作 品 商 業 作 家 主 攻 青 少 年 市 場, 穿 越 言 情 玄 幻 成 功 學, 甚 麼 好 賣 寫 甚 麼, 談 不 上 思 想 與 質 量, 重 要 的 是 寫 字 要 像 印 鈔 一 樣 高 效 還 有 少 數 邊 緣 化 的 嚴 肅 寫 作 者, 他 們 既 不 加 入 作 協, 也 不 向 市 場 低 頭, 長 年 埋 頭 於 自 我 的 世 界, 希 望 能 寫 出 傳 世 之 作 他 們 數 量 不 多, 堅 持 下 去 的 就 更 少 即 使 堅 持 下 去, 短 期 內 也 很 難 從 他 們 中 間 產 出 文 學 大 師 論 者 常 認 為, 當 代 中 國 出 不 了 文 學 大 師 是 因 為 時 代 太 離 奇, 文 學 作 品 的 想 像 力 遠 跟 不 上 社 會 新 聞 這 是 皮 相 之 論 文 學 從 來 不 跟 新 聞 競 賽, 再 繁 複 殘 酷 的 現 實, 也 無 法 扼 殺 天 才 的 光 芒 又 有 論 者 認 為, 當 代 中 國 沒 有 偉 大 作 品 是 因 為 當 局 的 出 版 審 查 和 政 治 壓 力 這 同 樣 說 不 通 寫 作 的 環 境 對 作 家 有 影 響, 但 不 是 決 定 性 的 東 西 寫 作 的 心 靈 是 甚 麼 樣 的, 才 是 決 定 性 因 素 伯 林 (Isaiah Berlin) 說 得 不 錯, 即 使 在 冰 封 的 世 界, 依 然 有 偉 大 的 心 靈 在 當 代 中 國, 缺 少 偉 大 作 品 的 真 正 原 因 是 缺 少 偉 大 的 心 靈 這 個 時 代 的 心 靈 大 多 有 趨 向 萎 縮 的 傾 向, 即 使 保 留 些 許 生 命 力, 也 不 足 以 用 燃 燒 的 文 字 照 亮 整 個 時 代, 創 造 足 以 永 存 的 文 學 世 界 在 文 學 閱 讀 方 面, 諾 獎 的 拉 動 也 極 為 有 限 嚴 肅 的 文 學 閱 讀, 不 止 在 中 國, 在 全 世 界 範 圍 內 都 日 益 成 為 小 眾 事 業, 而 諾 獎 的 熱 度 也 逐 年 降 低 2000 年 高 行 健 得 獎 之 後, 中 國 人 對 諾 獎 的 熱 情 就 減 少 了 許 多 如 今 莫 言 得 獎, 將 使 諾 獎 在 中 國 進 一 步 降 溫 莫 言 是 中 國 讀 者 熟 悉 的 作 家, 其 作 品 隨 手 可 得, 文 字 又 是 中 文, 沒 任 何 閱 讀 障 礙 大 家 一 擁 而 上 亂 翻 一 通, 最 後 發 現 諾 獎 得 主 也 不 過 如 此, 於 是 作 鳥 獸 散 至 於 如 坐 火 山 口 上 的 政 治 社 會 現 實, 更 不 會 因 為 諾 貝 爾 文 學 獎 頒 給 中 國 人 而 有 任 何 改 變 諾 貝 爾 和 平 獎 頒 給 中 國 人 都 未 能 產 生 甚 麼 實 質 性 影 響, 何 況 文 學 獎 呢? 莫 言 獲 得 諾 貝 爾 文 學 獎, 讓 許 多 中 國 人 感 到 彌 補 了 過 去 百 年 的 缺 憾, 但 現 在 的 缺 憾, 卻 還 遠 未 被 填 滿, 而 未 來 的 缺 憾, 又 要 馬 不 停 蹄 地 趕 來, 將 現 在 的 缺 憾 吞 噬 宋 石 男 西 南 民 族 大 學 文 學 與 新 聞 傳 播 學 院 講 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