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期 [ 美 ] 张 英 进 : 娼 妓 文 化 与 都 市 想 象 :20 世 纪 30 年 代 中 国 电 影 中 公 共 领 域 与 私 人 领 域 的 协 商 ( 下 ) 95 外, 沈 西 苓 浪 漫 的 神 话 故 事 同 样 揭 示 了 神 话 在 跨 越 时 代 的 中 国 叙

浙 第 １８卷 第 ２期 ２０１１年 ４月 江 传 媒 学 院 学 报 Ｖ １８ Ｎ ２ Ａｐｒ ２０１１ Ｊ ｕｒ ｎ ｆｚｈｅ ｊ ｎｇｉ ｎｓ ｕ ｅ ｆｍｅ ｄ ｎｄｃ ｍｍｕｎ ｃ ｎｓ 娼妓文化与都市想象 ２０世纪 ３０年代 中国电影中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的协商 下 ① 美 张英进 著 苏 涛 译 摘 要 文章主要探讨性和道德这两个因素与中国电影的关系 在 ２０世纪初的中国文学及电影作品 中 妓女曾经是都市想象的焦点 对某些 无法表现 的人物 即名声不好 命运不好的妓女 的公众 表现 为电影制作者开辟了非常具有争议性的空间 如精英知识分子的道德伦理观往往遭到大众及时行乐 或窥淫倾向的挑战 以当下的中国电影为参照 文章指出了一个颇有意味的现象 即电影对妓女的表现 在经历了从 ２０世纪 ２０ ４０年代对街头妓女悲惨生活的同情之后 转向 ２０世纪 ８０ ９０年代对高级妓女风 花雪月生活的再次发现 关键词 中国电影 都市文化 娼妓想象 公共领域 私人领域 作者简介 张英进 男 教授 博士生导师 美国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中国研究中心 苏涛 男 讲师 文学博士 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 北京 １００８７２ 中图分类号 Ｊ ９０５ 文献标识码 Ａ 文章编号 １００８ ６５５２ ２０１１ ０２ ００９４ ０５ 船家女 中的女性身体和男性幻想 与郑正秋 孙瑜 吴永刚一样 沈西苓试图暴露社会不公 表达他对遭受苦难的女性的同情 他执 导的有声片 船家女 是一部关于一个单纯 可爱的女孩被迫卖淫的影片 在片中的一个妓院的场景中 一名妓女在小斟了几杯酒之后 唱起了她悲惨的命运 妓女唱起悲伤 的歌曲这一幕 发生在 船家女 即将结束的部分 并与一个混乱 的 场景 交替 切换 高铁 一 名工 人 闯入妓院营救他的恋人阿玲 却被警察逮捕 通过强化这种戏剧化的 尽管是徒劳的 方式来 表现社会不公 沈西苓继续了中国电影制作者在叙事上的努力以及构建都市娼妓文化的意义 但是 不同于 神女 中单调乏味的都市场景 沈西苓的影片里有 很多 令观 众开 怀大 笑 至 少是 不时发笑的场景 在 船家女 开场的段落中 杭州西 湖的自然美 景犹 如中 国传 统的 卷轴 画一 般展 现 在观众面前 游客泛舟湖上 涟漪在 阳光 的照耀 下闪 闪 发光 远山 在晨 雾中隐约 可见 确 实 影 片开 场的西湖美景显示了沈西苓强烈的 生蒂门特 纯情主义 或一种 现实浪漫主义 的倾向 １ 另外一个表现沈西苓具有多愁善感的倾 向的例 子 是他根据 中国 传统 的神 话故 事来 叙述 阿玲 和高 铁之间的爱情故事 在 船家女 中 高铁工作之余帮助阿玲和她的老父亲将满船的人摆渡过 湖 一 天晚上 阿玲发现高铁在笨手笨脚地补衣 服 于是 她悄 悄溜进他 的房 间 偷 走他 磨破 的衣服 在 缝补 好以后再悄悄放回去 当高铁在房间里看到他的 仙女 精灵 并发现她不是别人 而是他的阿玲时 自然喜出望外 后来 这对恋人在湖上浪漫地 约会 在 一轮满月 下 泛舟 荡桨 除了 简单 地愉 悦观 众之 ① 本文原名 Ｐｒ ｓ ｕ ｎ ｎｄｕｒ ｂ ｎｉ ｍ ｇ ｎ ｎ Ｎｅ ｇ ｎｇ ｈｅｐｕｂ ｃ ｎｄ ｈｅｐｒ ｖ ｅ ｎｃｈ ｎｅ ｓ ｅｆ ｍ ｆ ｈｅ１９３０ｓ 节选自张英进编 民国时期的上海电影与城市文化 Ｃ ｎｅ ｍ ｎｄｕｒ ｂ ｎｃｕ ｕｒ ｅ ｎｓｈ ｎｇ ｈ １９２２ １９４３ 中文版即将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

第 2 期 [ 美 ] 张 英 进 : 娼 妓 文 化 与 都 市 想 象 :20 世 纪 30 年 代 中 国 电 影 中 公 共 领 域 与 私 人 领 域 的 协 商 ( 下 ) 95 外, 沈 西 苓 浪 漫 的 神 话 故 事 同 样 揭 示 了 神 话 在 跨 越 时 代 的 中 国 叙 事 中 的 持 续 存 在 一 种 不 同 的 当 然 是 更 现 代 的 男 性 幻 想 的 类 型 在 船 家 女 中 得 到 了 详 尽 的 展 现 电 影 一 开 始, 阿 玲 年 轻 的 身 体 就 不 仅 展 示 在 影 片 中 男 性 观 众 的 注 视 下, 而 且 展 示 在 当 时 电 影 观 众 的 注 视 下 窥 淫 癖 在 此 得 到 充 分 体 现, 特 别 是 在 阿 玲 为 三 个 所 谓 艺 术 家 的 都 市 花 花 公 子 做 模 特 的 场 景 在 宽 敞 摩 登 的 背 景 下, 她 面 目 焕 然 一 新 : 衣 着 入 时 浓 妆 艳 抹 在 极 为 邪 淫 的 注 视 下, 她 先 躺 在 沙 发 上, 然 后 嘴 里 带 叼 着 一 朵 花 站 起 来, 最 后 双 手 举 成 法 国 油 画 的 姿 势 站 立 着 花 花 公 子 们 轮 流 拍 照 和 作 画, 并 打 开 留 声 机, 借 西 洋 音 乐 来 增 强 他 们 美 感 的 享 受 很 明 显, 在 这 个 场 景 中, 花 花 公 子 享 乐 主 义 的 趣 味 得 到 了 满 足, 性 感 化 的 女 性 的 身 体 物 化 为 男 性 艺 术 才 能 的 具 体 体 现 从 道 德 的 层 面 上 说, 这 个 做 模 特 的 场 景 和 上 文 提 及 的 神 话 般 的 浪 漫 故 事 之 间 的 差 异 或 许 令 人 颇 为 震 惊, 但 是 沈 西 苓 所 接 受 的 正 规 的 西 方 艺 术 训 练 则 可 以 解 释 这 二 者 之 间 的 关 联 沈 西 苓 对 西 方 艺 术 的 熟 稔 体 现 在 他 对 阿 玲 做 模 特 这 场 戏 的 场 面 调 度 上 : 在 一 种 唯 美 主 义 和 颓 废 主 义 ( 二 者 都 带 有 浓 厚 的 法 国 高 雅 文 化 风 味 ) 的 矛 盾 中, 这 个 场 景 构 成 了 腐 朽 的 金 钱 社 会 逼 迫 贫 苦 女 子 卖 淫 的 第 一 步 ; 阿 玲 负 债 累 累 的 父 亲 得 了 重 病, 而 做 模 特 是 她 能 快 点 挣 钱 支 付 医 疗 费 的 唯 一 办 法 船 家 女 在 一 个 特 写 镜 头 里 大 力 表 现 阿 玲 的 痛 苦 ( 她 如 此 担 心 父 亲, 以 至 泪 流 满 面 ), 并 从 中 国 的 伦 理 道 德 出 发, 谴 责 西 化 的 艺 术 家, 于 是 颓 废 的 生 活 方 式 和 孝 顺 的 传 统 美 德 在 此 处 并 置 然 而, 人 们 也 许 会 怀 疑, 在 文 本 表 现 的 层 面 上, 道 德 上 的 谴 责 是 为 了 给 浪 荡 子 更 大 的 刺 激, [2] 因 为 这 一 场 面 为 男 性 想 象 的 驰 骋 提 供 了 很 大 的 空 间 当 一 个 花 花 公 子 提 议 阿 玲 像 多 数 法 国 油 画 一 样 为 他 们 裸 体 摆 姿 势 时, 剧 中 人 物 体 验 的 男 性 幻 想 也 巧 妙 地 投 射 或 传 递 到 当 时 电 影 观 众 的 心 上 此 时 我 们 可 以 探 索 做 模 特 这 个 场 景 中 的 另 一 层 也 许 是 无 意 识 的 意 义 在 把 女 性 的 身 体 物 化 为 艺 术 品 的 过 程 中, 花 花 公 子 们 同 时 进 行 着 另 一 种 展 现 : 即 把 自 己 当 作 能 够 充 分 欣 赏 女 性 之 美 的 典 范 艺 术 家 展 现 在 电 影 观 众 面 前 从 某 种 程 度 上 来 说, 这 个 场 景 表 现 了 隐 蔽 的 男 性 身 体 的 自 恋 的 追 求, 这 种 追 求 只 能 通 过 男 性 欲 望 的 被 神 秘 化 的 对 象 女 模 特 肉 感 的 身 体 来 揭 示 在 电 影 叙 事 中, 做 模 特 和 卖 淫 之 间 关 系 的 建 立 是 阿 玲 命 运 的 转 折 点, 但 是 她 躺 在 沙 发 上 的 姿 态 本 身, 就 带 有 中 国 及 西 方 娼 妓 文 化 中 丰 富 的 内 涵 例 如,1916 年 6 月 的 小 说 大 观 刊 出 了 一 幅 同 样 姿 势 的 上 海 妓 女 的 照 片, 题 词 是 春 睡 1 在 这 个 意 义 上 讲, 春 睡 的 姿 态 就 成 为 西 方 人 像 摄 影 和 印 刷 技 术 传 入 中 国 后, 现 代 中 国 的 一 个 公 众 形 象 一 个 唤 起 男 性 隐 秘 的 欲 望 和 想 象 的 形 象 但 是 这 种 姿 态 可 以 追 溯 到 西 方 油 画 的 传 统 一 个 很 好 的 例 子 是 爱 德 华 马 奈 (EdouardManet) 那 幅 颇 有 争 议 的 奥 林 匹 亚 (Olympia,1865), 这 幅 画 有 意 地 改 变 了 此 前 的 古 典 油 画 中 纯 真 的 姿 态, 以 强 调 艺 术 与 卖 淫 之 间 恼 人 的 联 系 2 现 在 我 们 可 以 清 楚 地 看 到, 船 家 女 做 模 特 的 场 景 表 明 了 男 性 幻 想 成 为 都 市 想 象 背 后 的 原 动 力 的 方 式 这 里 特 别 值 得 注 意 的 是, 在 民 国 时 期, 妓 女 常 常 被 选 作 男 性 欲 望 的 中 心 目 标 同 一 时 期 的 另 外 两 部 电 影 足 以 突 出 都 市 想 象 的 色 情 性 质 在 蔡 楚 生 导 演 的 新 女 性 (1934) 中, 一 名 女 作 家 ( 阮 玲 玉 饰 ) 被 一 个 浪 荡 银 行 家 和 一 个 敲 诈 勒 索 的 记 者 想 象 为 在 私 人 别 墅 里 自 愿 向 他 们 提 供 色 情 服 务 当 他 们 走 进 起 居 室 时, 这 名 女 作 家 以 她 迷 人 的 微 笑 迎 接 他 们, 并 且 立 即 坐 在 了 她 朋 友 的 腿 上 在 神 女 开 始 的 一 个 场 景 中, 一 名 街 头 妓 女 为 逃 避 警 察 的 追 捕 而 凑 巧 进 入 一 名 赌 徒 的 卧 室, 在 这 里, 她 被 迫 装 作 愿 意 接 受 她 沦 为 性 伴 侣 的 命 运 她 理 解 自 己 的 困 难 处 境, 优 雅 地 从 赌 徒 身 边 走 过, 坐 在 桌 子 上, 等 着 对 方 为 她 递 上 一 支 香 烟 并 点 燃, 然 后 将 烟 圈 吐 在 他 的 脸 上 在 这 两 例 中, 对 卖 淫 的 强 调 不 仅 唤 起 男 性 的 性 欲 ( 在 电 影 叙 事 的 层 面 1 2 见 小 说 大 观 1916 年 6 月 号 的 插 图 页 对 奥 林 匹 亚 的 批 判 性 解 读 及 对 娼 妓 观 念 的 分 析, 见 伯 恩 海 默 : 名 声 不 佳 的 人 物, 第 89-128 页

96 浙 江 传 媒 学 院 学 报 第 18 卷 上 ), 而 且 唤 起 男 性 叙 述 的 欲 望 ( 在 电 影 制 作 的 层 面 上 ) 一 种 探 索 和 书 写 神 秘 的 城 市 女 性 的 欲 望 如 果 说 在 神 女 中, 男 性 叙 述 的 欲 望 是 由 一 个 单 一 的 人 物 ( 校 长 ) 来 表 现 的, 那 么 在 船 家 女 中, 男 性 叙 述 的 欲 望 则 是 从 构 成 叙 事 的 三 个 层 面 上 以 更 复 杂 的 方 式 来 表 现 的 第 一 个 层 次 是 报 纸 上 关 于 良 家 女 子 被 迫 沦 入 风 尘 的 报 道 ; 第 二 个 层 次 是 两 位 老 绅 士 在 西 湖 边 的 树 下 展 读 报 纸, 感 叹 世 风 日 下 ; 第 三 个 层 次 是 政 治 活 动 家 在 废 娼 大 会 上 慷 慨 陈 词 从 历 史 的 角 度 来 说, 当 年 国 民 政 府 不 时 发 起 禁 止 无 照 卖 淫 的 运 动 [3], 但 是 船 家 女 的 结 构 手 法 有 其 用 意 通 过 比 较 这 两 部 影 片 的 三 层 结 构 和 前 面 讨 论 过 的 公 众 话 语 的 三 种 主 要 模 式, 我 们 可 以 认 识 到 这 部 影 片 所 表 现 的 隐 含 的 价 值 取 向 : (1) 提 供 信 息 的 模 式 ( 以 新 闻 报 道 为 例 ) 变 得 完 全 没 有 意 义, 因 为 没 有 人 想 听 到 关 于 罪 恶 活 动 的 警 告 ; (2) 享 乐 主 义 的 模 式 仍 在 进 行 ( 如 影 片 快 结 尾 处 酒 宴 的 场 景 ), 但 现 代 嫖 客 道 德 败 坏, 文 化 素 质 低 下, 再 也 无 法 与 以 前 的 才 子 同 日 而 语 ;(3) 说 教 批 判 的 模 式 只 是 作 为 没 有 任 何 实 效 的 虚 张 声 势 来 表 现 电 影 的 开 头 及 结 尾 处 与 叙 事 的 主 要 部 分 形 成 了 具 有 讽 刺 意 味 的 对 照, 开 头 和 结 尾 仍 是 衣 冠 楚 楚 的 男 子 向 热 烈 鼓 掌 的 观 众 发 表 讲 话, 而 叙 事 的 主 要 部 分 是 一 批 批 新 的 女 子 从 贫 困 的 农 村 和 破 产 的 工 厂 源 源 涌 入, 都 市 卖 淫 的 现 实 基 本 上 没 有 改 变 然 而, 除 了 揭 示 关 于 娼 妓 文 化 的 通 俗 话 语 中 的 享 乐 主 义 趣 味 外, 船 家 女 并 不 比 神 女 有 多 大 进 步, 两 者 都 深 深 地 根 植 于 郑 正 秋 在 20 世 纪 20 年 代 建 立 的 伦 理 道 德 的 表 现 手 法 这 两 部 影 片 一 致 的 叙 述 模 式 是 名 声 不 好 的 妓 女 必 须 从 命 运 不 好 的 角 度 来 呈 现 : 神 女 中 好 心 的 妓 女 失 去 了 她 的 儿 子 和 她 的 自 由, 船 家 女 中 纯 真 的 阿 玲 失 身 并 失 去 了 爱 情 这 种 叙 述 模 式 在 20 世 纪 30 年 代 的 其 他 影 片 中 也 能 看 到, 不 过 常 常 有 着 更 为 悲 惨 的 结 局 : 在 天 明 中, 具 有 自 我 牺 牲 精 神 的 妓 女 被 处 以 极 刑 ; 在 新 女 性 中, 被 迫 几 乎 卖 身 以 支 付 女 儿 医 疗 费 的 女 作 家 最 后 在 绝 望 中 自 杀 ; 在 袁 牧 之 导 演 的 马 路 天 使 (1937) 中, 一 个 总 是 在 黑 暗 中 行 走 在 全 片 中 基 本 不 说 话 的 苦 命 的 街 头 妓 女, 最 后 被 恶 棍 捅 死 1 可 以 追 溯 至 20 世 纪 20 年 代 早 期 的 阎 瑞 生 的 这 种 叙 述 策 略, 正 巧 预 示 了 影 星 阮 玲 玉 的 命 运, 她 在 神 女 和 新 女 性 中 出 演 女 主 角, 因 此 在 20 世 纪 30 年 代 早 期 的 上 海 成 为 男 性 幻 想 的 公 众 化 身 关 于 她 私 生 活 的 没 完 没 了 耸 人 听 闻 的 报 道 ( 遭 受 两 个 不 忠 丈 夫 的 折 磨 ), 为 上 海 人 所 津 津 乐 道 阮 玲 玉 1935 年 悲 惨 的 自 杀, 在 民 国 时 期 的 都 市 想 象 中 留 下 了 不 可 磨 灭 的 印 记 更 重 要 的 是, 半 个 世 纪 后, 她 又 以 新 的 银 幕 形 象 重 返 大 陆 和 香 港 影 坛, 令 都 市 部 分 观 众 魂 萦 梦 绕 2 20 世 纪 90 年 代 的 视 角 神 女 之 尊 崇 道 德 伦 理 和 船 家 女 中 美 化 无 产 阶 级 力 量 ( 体 现 在 一 个 闯 入 妓 院 试 图 营 救 他 所 爱 的 阿 玲 的 男 工 人 身 上 ) 与 20 世 纪 90 年 代 的 视 角 大 相 径 庭 自 20 世 纪 50 年 代 直 至 20 世 纪 70 年 代, 在 经 历 了 数 十 年 的 暗 中 存 在 之 后, 娼 妓 文 化 在 20 世 纪 80 年 代 中 期 重 新 兴 起 3 因 此, 娼 妓 文 化 以 更 迷 人 的 形 式 出 现 在 当 代 中 国 的 电 影 创 作 中, 并 不 仅 仅 是 一 个 历 史 的 讽 刺 关 锦 鹏 (1957 ) 导 演 的 胭 脂 扣 1 对 新 女 性 的 讨 论, 见 贺 瑞 晴 (KristineHaris): < 新 女 性 >:20 世 纪 30 年 代 上 海 文 化 中 的 影 像 主 体 及 其 异 议 (The NewWoman:Image,Subject,andDisentin1930sShanghaiFilmCulture), 载 民 国 中 国 (RepublicanChina), 第 20 卷, 第 2 期 (1995 年 4 月 ), 第 55-79 页 ; 张 英 进 : 20 世 纪 30 年 代 中 国 电 影 的 性 别 话 语 : 形 构 三 部 默 片 中 的 上 海 现 代 女 性 (EngenderingChinese FilmicDiscourseofthe1930s:ConfigurationofModernWomeninShanghaiinThreeSilentFilms), 载 立 场 (Position), 第 2 卷, 第 3 期 (1994 年 冬 季 号 ), 第 616-624 页 袁 牧 之 的 马 路 天 使 据 称 是 翻 拍 自 好 莱 坞 出 品 的 同 名 影 片 ( 弗 兰 克 鲍 沙 其 导 演 ), 见 詹 姆 斯 罗 伯 特 帕 里 什 (JamesRobertParish): 好 莱 坞 电 影 中 的 娼 妓 文 化 :389 部 剧 情 电 影 及 电 视 电 影 的 情 节 批 评 演 员 阵 容 及 制 作 人 员 (ProstitutioninHolywoodFilms:Plot,Critique,CastandCreditsfor389TheatricalandMade-for-TelevisionRelease), 北 卡 罗 来 纳 州 杰 斐 逊 :McFarland,1992 年, 第 422-423 页 2 阮 玲 玉 的 自 杀 在 当 时 轰 动 一 时, 数 以 万 计 的 人 参 加 了 她 在 上 海 的 葬 礼 见 公 孙 鲁 : 中 国 电 影 史 话, 香 港 : 南 天 书 业 公 司, 1977 年, 第 2 卷, 第 55-56 页 20 世 纪 80 年 代 末, 一 部 关 于 阮 玲 玉 生 平 的 电 视 剧 在 中 国 播 出 ;1991 年, 关 锦 鹏 的 阮 玲 玉 在 香 港 上 映 3 见 贺 萧 : 危 险 的 愉 悦, 第 327-392 页 ; 亦 可 参 见 何 久 基 : 在 广 东 卖 笑, 第 132 页 ; 及 任 新 : 中 国, 第 94-97 页

第 2 期 [ 美 ] 张 英 进 : 娼 妓 文 化 与 都 市 想 象 :20 世 纪 30 年 代 中 国 电 影 中 公 共 领 域 与 私 人 领 域 的 协 商 ( 下 ) 97 (1987) 试 图 通 过 比 较 20 世 纪 30 年 代 和 80 年 代 对 性 的 截 然 不 同 的 表 现 形 式 来 重 构 香 港 的 地 方 史 陈 凯 歌 (1952 ) 导 演 的 霸 王 别 姬 (1993) 通 过 追 寻 京 剧 作 为 一 种 不 断 被 蹂 躏 的 文 化 形 式 的 命 运, 来 反 思 中 国 大 陆 的 政 治 史 1 不 同 于 以 前 影 片 中 脆 弱 柔 顺 自 我 牺 牲 的 妓 女 形 象, 近 来 的 影 片 多 塑 造 意 志 坚 强 闯 劲 十 足 的 女 性, 她 们 不 仅 要 把 握 自 己 的 命 运, 还 要 不 同 程 度 地 把 握 丈 夫 或 情 人 的 命 运 在 这 两 部 影 片 中, 妓 女 比 她 们 的 男 性 伴 侣 更 加 坚 强 更 加 勇 敢 地 追 求 自 她 们 认 定 的 目 标 ; 也 就 是 说, 她 们 再 也 不 仅 仅 是 观 众 或 电 影 制 作 者 同 情 的 对 象 除 了 杨 德 昌 (1947 2007) 导 演 的 恐 怖 分 子 (1986, 讲 述 台 北 黑 社 会 中 一 名 危 险 神 秘 的 欧 亚 混 血 女 子 ) 以 外, 近 期 中 国 电 影, 不 管 是 出 自 男 导 演 还 是 女 导 演 之 手, 都 喜 欢 表 现 充 满 魅 力 的 高 级 妓 女 而 不 是 可 怜 的 街 头 妓 女 2 从 审 美 而 非 道 德 的 层 面 说, 详 细 地 勾 勒 娼 妓 文 化 的 动 人 之 处, 是 为 了 唤 起 观 众 的 怀 旧 心 理 3 就 文 本 表 现 来 说, 现 代 中 国 关 于 娼 妓 文 化 的 话 语 似 乎 绕 了 一 个 圈 又 回 到 从 前 : 最 初 是 在 19 世 纪 与 20 世 纪 之 交 推 崇 才 华 出 众 的 高 级 妓 女, 继 而 是 揭 露 20 世 纪 30 年 代 被 无 情 剥 削 的 街 头 妓 女, 最 后 是 从 20 世 纪 80 年 代 以 来 重 新 美 化 高 级 妓 女 文 化 也 许 顾 璇 (SueGronewold) 对 现 代 中 国 娼 妓 的 评 论 也 适 用 于 当 代 中 国 电 影 : 卖 淫 在 法 律 上 受 到 谴 责, 在 辞 令 上 受 到 抨 击, 但 是 在 实 践 中 却 受 到 宽 容, 在 现 实 中 只 是 略 加 规 范 [4] 在 最 近 的 电 影 表 现 中, 对 娼 妓 文 化 的 道 德 谴 责 并 没 有 受 到 多 少 注 意, 即 使 在 修 辞 的 层 面 上 也 没 有 ; 相 反, 以 重 写 中 国 历 史 为 借 口, 对 娼 妓 文 化 的 宽 容 和 谅 解 却 投 射 出 一 个 奇 妙 的 梦 幻 世 界, 在 这 里, 逝 去 的 风 尘 女 子 的 生 活 方 式 作 为 有 中 国 特 色 的 文 化 传 统 得 以 保 存, 并 长 存 于 公 众 的 记 忆 之 中 4 在 对 东 亚 的 表 现 上, 近 来 的 中 国 影 片 与 好 莱 坞 20 世 纪 三 四 十 年 代 的 作 品 有 着 惊 人 的 相 似 之 处 例 如, 胭 脂 扣 的 历 史 表 现 背 后, 是 把 娼 妓 文 化 作 为 都 市 众 多 幻 象 的 一 个 必 不 可 少 的 体 验 来 表 现, 而 约 瑟 夫 冯 斯 登 堡 导 演 的 上 海 姿 态 (ShanghaiGesture,1941) 中 也 能 看 到 这 一 点 纵 观 斯 登 堡 的 影 片 和 当 时 西 方 文 学 的 表 现, 我 发 现 亨 德 里 克 德 利 奥 (HendrikDeLeeuw) 已 经 注 意 到 都 市 生 活 如 梦 如 幻 的 特 点 他 将 颇 有 诗 意 的 迷 失 的 女 性 之 梦 作 为 他 1933 年 对 亚 洲 娼 妓 的 调 查 报 告 的 序 言 : 梦 是 混 乱 的 破 碎 的 虚 无 缥 缈 的 旋 律 变 成 奇 怪 的 噪 音, 女 人 们 的 喊 叫 和 哭 声 淹 没 了 笛 音, 突 然, 城 市 消 退 了, 东 京 和 横 滨 上 海 和 香 港, 塞 得 港 新 加 坡 和 澳 门 梦 变 得 粗 糙 起 来 ; 变 换 不 息 的 图 案 光 怪 陆 离, 直 到 最 后, 雾 中 一 张 张 脸 清 晰 地 闪 耀, 成 千 上 万 的 女 孩 和 妇 人 的 形 体 赤 身 裸 体 地 划 过 地 球 的 表 面, 她 们 绝 望 地 振 臂 放 浪 地 大 笑 鸦 片 瘾 发 了 以 后 颓 然 地 行 走 白 皮 肤 棕 皮 肤 黄 皮 肤 黑 皮 肤, 她 们 吞 没 1 对 胭 脂 扣 的 讨 论, 见 周 蕾 (ReyChow): 爱 情 信 物 (ASouvenirofLove), 载 现 代 中 国 文 学 (ModernChineseLitera ture), 第 7 卷, 第 2 期 (1993 年 秋 季 号 ), 第 59-78 页 ; 李 欧 梵 : 两 部 香 港 电 影 戏 仿 与 寓 言 (TwoFilmsfromHongKong:Par odyandalegory), 载 尼 克 布 朗 (NickBrowne) 毕 克 伟 (PaulPickowicz) 薇 薇 安 索 沙 克 (VivianSochack) 邱 静 美 编 : 中 国 新 电 影 : 形 式 身 份 政 治 (NewChineseCinemas:Forms,Identities,Politics), 第 202-215 页 亦 可 参 见 刘 国 华 : < 霸 王 别 姬 >: 历 史 情 节 剧 与 泛 华 语 电 影 的 意 识 形 态 (FarewelMyConcubine:History,Melodrama,andIdeologyinContemporaryPan-ChineseCinema), 载 电 影 季 刊 (FilmQuarterly), 第 49 卷, 第 1 期 (1995 年 冬 季 号 ), 第 16-27 页 2 稍 早 的 另 外 一 例 是 中 国 大 陆 的 影 片 知 音 (1981), 叙 述 高 级 妓 女 小 凤 仙 在 清 末 支 持 国 民 革 命 的 经 历 应 当 承 认, 在 对 妓 女 文 化 的 电 影 表 现 上, 男 性 导 演 和 女 性 导 演 之 间 存 在 着 性 别 差 异 黄 蜀 芹 (1939 年 生 ) 执 导 的 画 魂 (1994) 更 加 关 注 娼 妓 文 化 中 富 有 魅 力 的 一 面, 而 非 妓 女 在 妓 院 所 遭 受 的 心 理 和 肉 体 上 的 折 磨 而 李 少 红 (1955 年 生 ) 执 导 的 红 粉 (1994) 则 聚 焦 于 1949 年 以 后 的 妓 女 改 造, 在 片 中, 往 昔 的 辉 煌 是 通 过 人 物 的 讲 述 而 不 是 视 觉 形 象 呈 现 的 但 是, 与 其 他 男 性 导 演 一 样, 黄 蜀 芹 和 李 少 红 不 仅 仅 是 从 伦 理 道 德 的 角 度 ( 就 像 在 20 世 纪 30 年 常 见 的 那 样 ) 来 表 现 娼 妓 文 化 的, 尽 管 她 们 对 女 性 心 理 的 强 调 弱 化 了 影 片 有 可 能 给 相 关 的 男 性 观 众 带 来 的 窥 淫 的 快 感 对 红 粉 的 简 短 讨 论, 见 贺 萧 危 险 的 愉 悦, 第 396-398 页 ; 对 当 代 中 国 女 性 电 影 的 论 述, 见 戴 锦 华 : 不 可 见 的 女 性 : 当 代 中 国 电 影 中 的 女 性 与 女 性 的 电 影, 载 立 场, 第 3 卷, 第 1 期 (1995 年 春 季 号 ), 第 255-280 页 3 对 诸 如 胭 脂 扣 之 类 的 香 港 怀 旧 电 影 的 讨 论, 见 洛 枫 : 世 纪 末 城 市 : 香 港 的 流 行 文 化, 香 港 : 牛 津 大 学 出 版 社,1995 年, 第 60-75 页 4 我 在 此 处 的 论 点 与 贺 萧 的 观 察 相 一 致, 即 在 后 毛 泽 东 时 代 的 中 国, 对 妓 女 的 电 影 和 文 学 表 现 中 没 有 任 何 谴 责 的 意 思, 这 颇 引 人 注 意 ( 见 其 所 著 危 险 的 愉 悦, 第 396 页 )

98 浙 江 传 媒 学 院 学 报 第 18 卷 了 风 景, 在 狂 喜 大 悲 和 暴 怒 中 飘 进 那 个 长 着 黝 黑 的 贪 婪 的 大 嘴 的 洞 里, 上 面 用 亚 洲 各 国 的 文 字 写 着 一 个 大 字 : 欲 [5] 德 利 奥 的 例 子 在 关 于 卖 淫 的 公 众 话 语 中 是 很 典 型 的 他 著 作 的 主 要 部 分 是 提 供 信 息 的 模 式, 充 满 了 详 细 的 访 谈 和 第 一 手 资 料 但 是, 尽 管 抱 着 道 德 家 的 目 的 ( 书 的 标 题 罪 恶 的 城 市 就 有 批 评 的 意 味 ), 他 却 以 一 组 亚 洲 的 城 市 和 女 性 模 糊 形 象 来 结 束 充 满 诗 意 的 迷 失 的 女 性 之 梦 从 某 种 程 度 上 说, 他 最 后 关 于 一 大 群 赤 身 裸 体 萎 靡 不 振 歇 斯 底 里 的 女 性 飘 摇 不 定 地 移 向 欲 望 之 门 的 个 人 的 幻 想, 以 享 乐 主 义 的 方 式 投 射 到 公 众 心 上, 在 视 觉 上 与 好 莱 坞 对 娼 妓 文 化 的 典 型 表 现 非 常 相 似 ( 例 如 上 文 提 及 的 斯 登 堡 的 影 片 ) 显 然, 德 利 奥 关 于 娼 妓 文 化 的 话 语 中 存 在 着 说 教 的 意 图 ( 公 众 的 ) 与 享 乐 主 义 的 视 觉 形 象 ( 私 人 的 ) 之 间 的 矛 盾, 这 就 如 同 娼 妓 文 化 观 念 本 身 就 包 含 着 公 众 与 私 人 之 间 的 矛 盾 一 样 以 20 世 纪 90 年 代 的 视 角 来 看, 我 们 能 从 德 利 奥 关 于 都 市 想 象 和 亚 洲 娼 妓 的 联 系 中 得 到 些 什 么 呢? 当 然, 迷 失 的 女 性 之 梦 继 续 由 电 影 技 术 创 造 出 来, 但 是 德 利 奥 关 于 娼 妓 文 化 的 罪 恶 的 概 念, 却 很 少 在 当 代 中 国 电 影 中 出 现 如 今 道 德 几 乎 不 成 其 为 问 题, 视 觉 形 象 似 乎 是 都 市 想 象 中 唯 一 占 上 风 的 : 花 酒 宴 华 丽 的 服 饰 炫 目 的 珠 宝, 更 重 要 的 是, 神 秘 的 都 市 女 郎 媚 人 的 微 笑 回 想 起 来,20 世 纪 90 年 代 道 德 关 怀 的 缺 乏 使 30 年 代 的 影 片 ( 诸 如 神 女 和 船 家 女 ) 中 清 教 般 的 意 识 形 态 取 向 显 得 十 分 独 特, 尽 管 有 些 幼 稚 在 我 把 20 世 纪 30 年 代 和 八 九 十 年 代 关 于 娼 妓 文 化 的 电 影 表 现 并 置 时, 显 得 最 有 讽 刺 意 味 的 是 视 觉 形 象 战 胜 了 道 德 意 图 就 视 觉 形 象 而 言, 我 想 以 此 作 结 : 当 代 中 国 电 影 制 作 人 只 是 重 新 发 现 了 清 末 民 初 颓 废 的 享 乐 主 义 的 氛 围, 重 新 操 作 了 20 世 纪 30 年 代 中 国 电 影 中 意 识 形 态 模 糊 但 视 觉 效 果 撩 人 的 男 性 幻 象 ( 如 做 模 特 和 街 头 拉 客 等 场 景 ), 然 后 采 用 最 新 潮 的 好 莱 坞 风 格, 将 之 美 化 润 色 包 装 为 神 秘 的 东 方 文 化 之 精 华, 以 充 分 体 现 被 压 抑 的 实 际 上 是 重 新 发 掘 的 中 国 式 的 性 欲 1 参 考 文 献 : [1] 戴 小 兰 中 国 无 声 电 影 [M] 北 京 : 中 国 电 影 出 版 社,1996:1292 [2] 见 伯 恩 海 默 : 名 声 不 佳 的 人 物, 第 22 页 [3] 贺 萧 : 现 代 化 的 性, 性 化 的 现 代, 第 163 页 [4] 顾 璇 : 美 丽 尤 物 :1860 1936 年 间 的 中 国 娼 妓 文 化, 第 87 页 [5] 亨 德 里 克 德 利 奥 (HendrikDeLeeuw) 罪 恶 之 城 (CitiesofSin)[M] 纽 约 :GarlandPublishing,1979:20 1 根 据 对 中 国 进 行 长 期 观 察 的 夏 伟 (OrvileSchel) 的 看 法, 中 国 如 今 已 经 成 为 新 的 亚 洲 享 乐 主 义 的 中 心, 富 有 的 本 地 富 翁 和 海 外 商 人 不 再 前 往 夜 店 寻 求 性 的 满 足, 而 是 为 方 便 计, 在 公 寓 或 者 酒 店 的 房 间 里 包 养 二 奶 [ 见 其 所 著 中 国 一 个 时 代 的 终 结, 载 国 家 (Nation),1995 年 7 月 17-24 日, 第 86 页 ] 从 某 种 意 义 上 说, 对 这 些 新 的 暴 发 户 而 言, 娼 妓 文 化 再 次 成 为 一 个 私 人 的 行 为, 他 们 承 接 了 业 已 消 失 的 纳 妾 的 传 统, 并 乐 衷 于 在 某 种 表 现 男 性 的 幻 想 中 找 乐, 而 这 种 男 性 幻 想 在 张 艺 谋 执 导 的 大 红 灯 笼 高 高 挂 (1991) 摇 啊 摇, 摇 到 外 婆 桥 (1995) 两 部 奇 观 电 影 中 得 到 了 展 示 对 后 毛 泽 东 时 代 的 中 国 文 化 景 观 的 详 细 论 述, 见 查 建 英 : 中 国 波 普 : 肥 皂 剧 通 俗 报 纸 和 畅 销 书 是 如 何 转 化 为 一 种 文 化 的 (ChinaPop:HowSoapOperas,Tabloids,andBe stselersaretransformaingaculture), 纽 约 :NewPres,1995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