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後殖民觀點看施明正小說的敘事特色

1 從 後 殖 民 觀 點 看 施 明 正 小 說 的 敘 事 特 色 李 曉 茹 摘 要 施 明 正 小 說 最 為 人 所 知 的 是 喝 尿 者 與 渴 死 者, 然 而 他 的 其 他 篇 小 說 卻 常 常 被 忽 略 ; 另 外, 鍾 肇 政 稱 施 明 正 的 小 說 為 雷 射 體, 但 對 於 這 種 枝 枝 葉 葉 的 敘 事 特 色, 目 前 未 有 更 深 入 的 分 析 本 研 究 以 此 為 出 發 點, 希 望 呈 現 施 明 正 小 說 的 敘 事 特 色, 並 以 後 殖 民 觀 點 為 視 角 進 一 步 分 析 闡 釋 該 特 色 的 背 後 意 涵 研 究 結 果 發 現 : 一 施 明 正 小 說 裡 常 見 的 插 敘 有 四 種, 對 白 色 恐 怖 的 控 訴 對 國 民 黨 政 府 的 頌 讚 家 族 史 與 個 人 創 作 觀, 這 些 插 敘 在 小 說 裡 爭 奪 話 語 權, 互 相 對 詰, 破 壞 了 小 說 的 整 體 性, 但 也 替 小 說 的 氛 圍 作 了 很 強 烈 的 暗 示 二 在 語 言 的 使 用 上, 尤 其 是 鑲 嵌 台 語 時, 可 以 看 到 施 明 正 對 語 言 運 用 非 常 活 潑, 以 後 殖 民 觀 點 來 看, 這 些 變 種 的 台 語 本 身 旁 喻 了 它 自 己 的 文 化, 另 外 在 括 弧 按 語 的 使 用 上, 可 窺 見 他 如 何 以 游 擊 出 現 的 台 語 來 抵 抗 國 語 的 中 心 性 關 鍵 字 : 施 明 正 小 說 敘 事 後 殖 民 1

2 目 錄 前 言 ---------------------------------------------------------------3 正 文 ---------------------------------------------------------------5 一 爭 奪 話 語 權 ---------------------------------------------------5 1 四 種 常 見 的 插 敘 -----------------------------------------------6 1 對 白 色 恐 怖 的 控 訴 ----------------------------------------------6 2 對 國 民 黨 政 府 的 頌 讚 --------------------------------------------7 3 家 族 史 --------------------------------------------------------8 4 個 人 創 作 觀 ----------------------------------------------------9 2 插 敘 的 作 用 ----------------------------------------------------10 1 插 敘 之 間 : 對 詰 的 力 道 ------------------------------------------10 2 插 敘 之 外 : 對 小 說 的 暗 示 與 破 壞 ----------------------------------11 二 重 置 語 言 -----------------------------------------------------12 1 遠 離 中 心 : 變 種 語 言 的 旁 喻 作 用 ---------------------------------12 2 括 弧 按 語 : 文 化 的 沉 默 與 彰 顯 ------------------------------------14 結 論 ---------------------------------------------------------------17 參 考 資 料 -----------------------------------------------------------17 2

3 前 言 一 九 八 八 年, 解 嚴 滿 一 年 餘, 施 明 正 絕 食 而 死, 留 下 的 詩 小 說 畫 作 中, 以 小 說 的 收 集 及 出 版 狀 況 最 好 1, 而 詩 畫 集 魔 鬼 的 自 畫 像 施 明 正 詩 畫 集 均 已 絕 版, 從 出 版 的 現 象 來 看, 施 明 正 的 作 品 在 歷 史 洪 流 中 似 乎 沉 寂 了 下 來 施 明 正 歷 經 過 白 色 恐 怖 的 五 年 牢 獄, 以 渴 死 者 ( 以 下 簡 稱 渴 ) 與 喝 尿 者 ( 以 下 簡 稱 喝 ) 奪 得 兩 屆 吳 濁 流 文 學 獎 並 引 發 討 論, 罕 見 的 監 獄 題 材 深 刻 的 人 權 關 懷 以 及 隱 而 不 屈 的 政 治 抗 訴 使 施 明 正 成 為 同 時 期 作 家 中 的 異 數 綜 上 所 述, 至 少 有 兩 個 特 點 值 得 去 探 究 : 其 一, 施 明 正 共 有 十 三 篇 小 說, 渴 與 喝 被 關 注 的 程 度 顯 然 大 於 其 他 篇, 究 其 原 因, 除 了 選 材 之 大 膽 ( 渴 喝 皆 作 於 解 嚴 前 ), 還 有 一 點 值 得 注 意 的 是 這 兩 篇 是 施 明 正 小 說 中 最 易 讀 的, 無 論 是 小 說 結 構 或 語 言 表 達, 其 統 一 性 和 完 整 性 均 較 其 他 篇 來 得 成 熟 容 易 為 讀 者 接 受 而 其 他 十 一 篇 則 因 散 散 亂 亂 有 稜 有 角 的 敘 事, 相 對 較 難 閱 讀 其 二, 在 施 明 正 創 作 期 間, 寫 實 主 義 與 現 代 主 義 正 是 當 時 台 灣 作 家 中 最 鮮 明 的 兩 大 創 作 特 色, 但 施 明 正 的 小 說 卻 無 法 單 純 歸 於 任 何 一 邊, 這 一 點 亦 體 現 在 研 究 上, 對 於 無 法 歸 類 的 施 明 正 小 說, 現 有 研 究 似 乎 仍 被 寫 實 主 義 與 現 代 主 義 所 框 架 本 文 的 研 究 目 的 即 是 從 對 上 述 兩 個 不 足 延 伸 而 來 : 重 視 渴 與 喝 以 外 的 小 說, 挖 掘 其 價 值 ; 在 寫 實 主 義 和 現 代 主 義 外, 以 更 切 合 施 明 正 小 說 特 色 的 理 論 作 為 研 究 方 法 在 初 步 的 文 本 分 析 後, 發 現 施 明 正 小 說 一 個 最 大 最 不 容 忽 視 的 特 點 是, 在 小 說 主 線 進 行 時, 常 有 大 量 插 敘 橫 空 而 至, 造 成 小 說 結 構 破 碎 不 連 貫, 但 這 些 插 敘 含 藏 的 訊 息 不 比 主 要 情 節 少, 而 且 多 帶 自 傳 色 彩 此 外, 在 語 言 的 運 用 上 他 也 別 出 一 格, 在 表 達 台 語 時 用 了 許 多 自 創 新 詞, 而 且 嵌 入 台 語 的 方 式 不 斷 變 化 後 殖 民 理 論 是 一 種 文 化 批 判, 關 注 的 是 殖 民 國 家 離 開 殖 民 地 後, 被 殖 民 者 在 文 化 上 去 殖 民 去 邊 緣 的 現 象 後 殖 民 理 論 家 各 有 特 色, 其 中, 法 儂 (Frantz Fanon) 認 為 : 民 族 主 義 與 帝 國 主 義 在 邏 輯 上 是 一 致 的, 如 果 殖 民 地 國 家 在 獨 立 後 不 能 從 民 族 意 識 轉 向 社 會 意 識, 那 麼 獨 立 後 的 帝 國 主 義 結 構 仍 不 能 解 除 2 台 灣 的 狀 況 甚 複 雜, 脫 離 殖 民 後 掌 權 的 是 從 中 國 來 的 國 民 政 府 而 非 本 地 人, 其 統 治 正 是 以 民 族 為 號 召 鞏 固 其 合 法 性, 因 此 法 儂 此 一 見 解 對 台 灣 戰 後 的 社 會 仍 1 2003 年, 麥 田 出 版 社 的 想 像 台 灣 系 列 叢 書, 重 新 出 版 了 施 明 正 小 說 集 島 上 愛 與 死 2 趙 稀 方, 後 殖 民 理 論 與 台 灣 文 學 ( 臺 北 : 人 間,2009), 頁 27 3

4 有 很 好 的 解 釋 力 施 明 正 出 生 於 日 治 末 期, 歷 經 白 色 恐 怖, 目 睹 極 權 政 治 漸 漸 融 冰, 在 他 的 小 說 裡 後 殖 民 文 學 的 特 徵 是 顯 見 的, 混 雜 的 插 敘 以 及 自 傳 性 的 見 證 敘 事 即 是 一 例, 而 語 言 的 使 用 也 值 得 進 一 步 探 究 3 前 行 研 究 中 有 一 部 分 著 重 在 監 獄 文 學 4, 但 這 些 研 究 的 關 注 並 非 敘 事, 以 下 將 集 中 對 敘 事 特 色 做 文 獻 探 討 李 魁 賢 和 鍾 肇 政 分 別 在 詩 畫 集 與 小 說 集 的 序 中 提 及 施 明 正 的 獨 特 敘 事, 李 魁 賢 以 壓 縮 的 概 念 詮 釋 : 他 的 文 體 是 以 最 少 的 體 積 去 壓 縮 最 多 的 容 量 5 ; 鍾 肇 政 以 雷 射 體 稱 之, 雖 然 沒 有 完 整 的 定 義 雷 射 體, 但 指 出 施 明 正 這 種 龐 雜 撩 亂 的 敘 事 有 其 深 意 : 一 些 細 心 的 讀 者 都 在 這 種 枝 枝 葉 葉 的 敘 述 當 中, 看 出 若 干 尖 銳 的 觀 點 6, 到 這 裡 都 還 能 看 見 對 敘 事 特 色 的 討 論 接 著 宋 澤 萊 以 荒 謬 主 義 寫 實 主 義 象 徵 主 義 印 象 主 義 及 情 欲 寫 作 五 種 類 型 為 小 說 分 類 7, 認 為 施 明 正 的 不 斷 試 驗 有 著 驚 人 的 前 衛 本 質, 但 一 個 作 家 的 作 品 才 十 三 篇, 風 格 卻 多 達 五 種, 可 見 歸 類 之 困 難, 但 宋 澤 萊 此 文 提 高 每 部 作 品 的 能 見 度, 並 認 為 評 論 者 多 只 看 到 牢 獄 文 學 而 感 可 惜 王 德 威 在 二 三 年 出 版 的 施 明 正 小 說 集 島 上 愛 與 死 中 作 序, 認 為 施 明 正 的 三 十 年 文 學 生 涯 正 好 涵 蓋 了 現 代 主 義 到 台 灣 的 一 頁 始 末 8, 在 此 之 前, 誠 然 未 見 將 施 明 正 擺 放 在 現 代 主 義 文 學 位 置 上 的 深 入 討 論, 但 劉 智 濬 認 為 他 以 懦 夫 施 明 正 質 疑 本 土 論 述 的 的 烈 士 精 神, 王 德 威 的 二 重 演 繹 顯 然 對 錯 了 位, 同 時 也 抹 去 了 整 個 1980 年 代 後 美 麗 島 與 後 戒 嚴 的 歷 史 脈 絡 9, 王 德 威 之 所 以 造 成 劉 智 濬 抹 去 歷 史 脈 絡 的 質 疑, 我 認 為 很 重 要 的 原 因 之 一 是 因 為 王 德 威 在 分 析 小 說 時, 專 注 於 小 說 主 線, 而 忽 略 插 敘 的 意 涵, 單 看 小 說 主 線, 固 然 可 以 是 特 色 鮮 明 的 現 代 主 義 作 品, 有 明 顯 的 疏 離 頹 廢 等 特 質 3 James Phelan Peter J.Rabinowtz 主 編, 申 丹 馬 海 良 寧 一 中 等 譯 : 當 代 敘 事 學 理 論 指 南 ( 北 京 : 北 京 大 學 出 版 社,2007), 頁 423-429 4 分 別 有 趙 宜 瑩, 美 麗 島 事 件 與 牢 獄 小 說 ~ 以 施 明 正 呂 秀 蓮 和 姚 嘉 文 為 例 ( 國 立 高 雄 師 範 大 學 國 文 教 學 碩 士 班,2005 年 5 月 ) 黃 文 成, 受 刑 與 書 寫 台 灣 監 獄 文 學 考 察 (1895 2005) ( 中 國 文 化 大 學 中 國 文 學 研 究 所 博 士 論 文,2006 年 6 月 ) 王 建 國, 百 年 牢 騷 : 台 灣 政 治 監 獄 文 學 研 究 ( 國 立 成 功 大 學 中 國 文 學 系 博 士 論 文,2006 年 7 月 ) 5 李 魁 賢, 我 所 瞭 解 的 施 明 正, 施 明 正 詩. 畫 集 ( 台 北 : 前 衛,1985), 頁 4 6 施 明 正, 施 明 正 短 篇 小 說 精 選 集 ( 台 北 : 前 衛,1987), 頁 11 7 宋 澤 萊, 不 只 是 政 治 牢 獄 的 文 學 家 論 施 明 正 小 說 在 戰 後 台 灣 文 壇 的 多 種 意 義, 台 灣 新 文 藝 第 9 期,1997 年 12 月, 頁 238-251 8 王 德 威, 島 上 愛 與 死 序 論 現 代 主 義, 台 灣, 與 施 明 正, 島 上 愛 與 死 ( 台 北 : 麥 田, 2003), 頁 13-3 9 劉 智 濬, 當 王 德 威 遇 上 原 住 民 -- 試 論 王 德 威 後 遺 民 論 述, 臺 灣 文 學 研 究 學 報 第 6 卷, 2008 年 4 月, 頁 157-191 4

5 蘇 怡 菁 (2008) 施 明 正 及 其 小 說 研 究 對 施 明 正 其 人 及 小 說 做 了 全 面 性 的 研 究, 以 小 說 為 主, 探 討 其 內 容 主 題 意 識 與 外 在 形 式 技 巧, 對 施 明 正 小 說 在 語 言 文 字 上 的 實 驗 和 創 新 提 出 四 個 原 因 : 意 念 思 考 邏 輯 語 言 使 用 習 慣 生 理 飲 酒 反 應 以 及 政 治 議 題 忌 諱 10 值 得 注 意 的 是 楊 凱 麟 (2011) 施 明 正, 書 寫 的 身 體 政 治 與 政 治 身 體 的 書 寫 以 性 政 治 布 置 的 新 穎 觀 點 切 入, 認 為 小 說 裡 時 而 插 入 的 大 段 政 治 敘 述 是 一 種 不 口 吃 程 序, 是 在 白 色 恐 怖 的 威 嚇 下 迫 出 無 風 格 的 魁 儡 生 命 樣 態, 並 進 一 步 闡 釋 這 種 性 政 治 布 置 構 成 了 一 種 知 覺 的 連 續 強 度 體 11 文 獻 回 顧 後 發 現, 施 明 正 小 說 的 敘 事 特 色 在 評 論 及 研 究 中 幾 乎 都 會 被 提 及, 小 說 的 多 重 面 貌 也 禁 得 起 不 同 理 論 視 角 的 演 繹, 本 文 試 圖 後 殖 民 文 學 的 觀 點 切 入, 梳 理 施 明 正 小 說 的 敘 事 特 色, 並 詮 釋 其 意 涵 正 文 一 爭 奪 話 語 權 施 明 正 的 小 說 常 見 與 敘 述 主 線 不 相 干 的 插 敘, 這 些 插 敘 大 概 分 為 四 類 : 對 白 色 恐 怖 的 控 訴 對 國 民 黨 政 府 的 頌 讚 家 族 史 與 個 人 創 作 觀, 這 些 與 故 事 無 關 的 插 敘 在 文 本 的 空 隙 裡 進 行 對 詰, 這 是 經 驗 人 格 與 權 威 在 文 本 裡 爭 相 發 言 的 戰 場 另 外, 施 明 正 並 不 隱 去 角 色 真 名, 也 未 逃 避 場 景 細 節 ( 如 詳 細 日 期 和 住 址 ), 在 虛 構 的 小 說 上 搭 架 起 零 碎 的 歷 史, 這 種 東 拉 西 扯 的 語 境 其 實 是 一 種 見 證 敘 事 12, 小 說 敘 事 者 明 顯 的 有 另 一 個 身 分 : 歷 史 見 證 者 從 後 殖 民 觀 點 來 看, 這 種 強 烈 的 歷 史 感 其 實 可 以 連 結 到 後 殖 民 文 學 的 初 衷, 即 殖 民 者 霸 權 論 述 的 反 論 述, 作 家 用 這 些 文 學 文 本 來 爭 奪 敘 述 殖 民 歷 史 的 話 語 權 13 1 四 種 常 見 插 敘 10 蘇 怡 菁 : 施 明 正 及 其 小 說 研 究 ( 台 灣 師 範 大 學 國 文 學 系 教 學 碩 士 班 碩 士 論 文,2008 年 6 月 ), 頁 125-127 11 楊 凱 麟 : 施 明 正 : 書 寫 的 身 體 政 治 與 政 治 身 體 的 書 寫, 文 化 研 究 第 13 期,2011, 頁 65 72 12 見 證 敘 事 的 概 念 出 自 西 多 尼 史 密 斯 茱 莉 亞 沃 森 著 : 自 傳 的 麻 煩 : 向 敘 事 理 論 家 提 出 的 告 誡,James Phelan Peter J.Rabinowtz 主 編, 申 丹 馬 海 良 寧 一 中 等 譯 : 當 代 敘 事 學 理 論 指 南 ( 北 京 : 北 京 大 學 出 版 社,2007), 頁 422 423 13 任 一 鳴 : 後 殖 民 : 批 評 理 論 與 文 學 ( 北 京 : 外 語 教 學 與 研 究 出 版 社,2008), 頁 22 5

6 1 對 白 色 恐 怖 的 控 訴 在 我 紅 大 衣 與 零 零 中, 敘 事 者 感 嘆 女 友 零 零 在 家 中 遭 逢 意 外 後 變 了 個 人, 後 來 牽 扯 到 甘 迺 迪 夫 人 為 亡 夫 守 節, 接 著 去 他 媽 的, 見 鬼 道 德 和 法 律 硬 加 給 被 統 治 者 的 枷 鎖 對 於 這 些 既 無 知 又 無 創 造 力 的 人, 繩 規 和 牢 獄 就 成 為 過 度 到 大 同 世 界 的 過 度 時 期 所 必 須 14 之 後 繼 續 推 演 情 節 女 主 角 與 男 主 角 原 本 過 著 藝 術 家 浪 漫 的 生 活, 但 是 女 主 角 的 父 親 遭 遇 不 幸 後, 女 主 角 的 行 為 舉 止 竟 在 短 時 間 內 變 成 符 合 世 俗 規 矩 的 大 家 閨 秀 在 這 邊, 守 規 矩 變 成 一 個 橋 梁, 以 此 聯 想 到 白 色 恐 怖 時 期 守 的 規 矩 是 如 此 荒 謬 但 仍 得 遵 守 的 無 奈 在 鼻 子 的 故 事 ( 上 ) 成 長 中, 提 到 一 位 仁 兄 之 以 臭 聞 名, 而 他 之 所 以 臭 是 因 為 被 布 鞋 封 住 的 腳 解 放 後 爆 炸 開 來 的 味 道 但 是 在 解 放 一 詞 的 後 面 有 一 段 括 號 按 語 : ( 這 一 被 共 匪 用 過 之 後, 在 自 由 中 國 的 台 灣 省, 幾 乎 沒 人 敢 用, 一 用 便 很 會 令 人 感 受 到 戒 嚴 令 的 兇 猛 威 嚴, 那 可 怖 的, 會 坐 牢 的 等 等 不 敢 指 證 太 多 的 禁 忌 拉!) 15 隨 即 又 回 到 那 位 仁 兄 的 臭 這 句 括 號 按 簡 直 是 敘 事 者 的 自 我 提 示, 帶 有 神 經 質 的 受 驚 過 度 的 戲 劇 性 張 力, 而 背 後 反 映 的 是 白 色 恐 怖 期 間 滿 街 的 宣 傳 口 號 ( 諸 如 通 匪 者 死 知 匪 不 報 與 匪 同 罪 ) 16 所 造 成 的 駭 人 氣 氛 在 吃 影 子 的 人 這 篇 小 說 中, 插 敘 不 那 麼 突 兀, 卻 更 加 大 膽, 舉 三 處 為 例 一 是 在 男 女 主 角 初 識 時 的 對 話 : 做 醫 生 不 是 很 好 嗎? 何 必 還 要 學 習 什 麼 職 業, 我 不 知 道, 臺 灣 還 有 什 麼 職 業 比 醫 生 更 好 的! 本 來 我 想 回 答 她 : 統 治 者 可 是 我 說 出 的 竟 是... 二 是 在 描 述 兩 人 的 愛 欲 挑 逗 時, 提 到 歌 徳, 由 歌 德 聯 想 貝 多 芬, 由 於 兩 人 都 與 拿 破 崙 有 關 係, 順 著 寫 到 : 藝 術 家, 豈 不 是 都 應 該 先 歌 頌... 大 地 之 母, 則 我 們 不 歌 頌 它, 還 能 歌 頌 誰, 就 是 一 個 皇 帝 接 著 又 喻 皇 帝 為 交 響 樂 團 的 指 揮, 若 不 嚴 謹 指 揮, 放 任 吹 捧 者 亂 吹 亂 奏, 這 一 後 果, 很 有 可 能 形 成 整 個 交 響 樂 團, 像 納 粹 與 莫 索 里 尼 時 代, 那 樣 以 全 國 瘋 狂 導 致 毀 滅, 敗 亡 三 是 在 描 寫 做 愛 時, 提 到 這 樣 的 泵 浦 行 為 是 造 物 主 的 成 就, 卻 又 怪 祂 惡 作 劇 地 作 弄 亞 當 夏 娃, 還 加 之 懲 罰, 使 人 們 苦 力 者 用 力, 苦 腦 者 用 腦, 即 使 是 其 在 人 們 頭 上 的 統 治 者, 也 有 他 們 的 苦 惱, 因 為 人 們 是 那 麼 地 不 乖, 乖 的 只 是 表 象, 14 15 16 施 明 正, 島 上 愛 與 死 ( 臺 北 : 麥 田 出 版 社,2003), 頁 72 同 註 15, 頁 343 藍 博 洲, 白 色 恐 怖 ( 臺 北 : 揚 智 文 化,1993), 頁 43 6

7 歷 史 豈 非 以 其 大 部 頭 的 史 錄, 記 載 著 人 類 抗 暴 的 巨 幅 詩 篇... 17 由 上 述 例 子 可 以 看 見 有 關 白 色 恐 怖 的 抗 訴, 除 了 少 數 藉 由 關 鍵 詞 的 聯 想 如 是 從 解 放 一 詞 衍 伸 出 的 括 號 按 語 大 多 數 的 插 敘 都 是 偷 渡 進 來 的, 在 大 幅 的 離 題 扯 遠 之 後, 對 白 色 恐 怖 抗 訴 2 對 國 民 黨 政 府 的 頌 讚 在 白 線 中, 我 騎 機 車 在 路 面 上 奔 馳, 有 台 小 轎 車 超 車, 我 開 始 恨 恨 地 抱 怨, 並 有 括 號 按 語 如 下 : ( 我 們 住 的 是 個 自 由 的 社 會, 有 時 可 以 埋 怨, 要 不 然 人 會 變 成 白 癡, 或 瘋 子 ) 18 這 裡 特 地 強 調 的 自 由 的 社 會, 與 冷 戰 時 期 西 方 國 家 對 中 華 民 國 的 稱 呼 自 由 中 國 相 仿 19, 但 是 細 看 內 文, 主 角 所 擁 有 的 自 由 充 其 量 只 是 喃 喃 報 怨 的 自 由 而 已 在 遲 來 的 初 戀 及 其 聯 想 中, 解 釋 完 我 與 初 戀 情 人 的 兩 個 家 族 都 具 叛 逆 性 之 後, 卻 接 著 逝 者 其 苦 已 逝, 生 者 其 苦 綿 綿, 以 追 司 緬 懷 國 父 及 其 他 先 勇 先 烈 等 人 的 大 無 畏 精 神 於 不 墜 者, 乃 在 我 中 華 民 族 之 自 覺 意 識 20 這 樣 八 股 作 文 慣 用 套 語 的 句 子 在 今 日 看 來 非 常 怪 異, 但 在 施 明 正 成 長 的 年 代, 學 校 報 紙 主 流 反 共 文 學 裡 卻 處 處 可 見 這 類 話 語, 反 共 與 蔣 氏 的 造 神 運 動 是 並 行 的 21 在 渴 死 者 中, 提 到 我 與 獄 友 都 有 阿 拉 伯 數 字 代 號, 但 我 們 生 活 在 一 個 自 由 的 地 方, 因 此 人 的 名 字 被 保 留 下 來, 這 也 許 是 我 們 享 受 到 的 德 政 之 一 吧! 22 在 監 獄 小 說 中 強 調 自 由 與 德 政, 彷 彿 連 敘 事 都 受 到 監 視 般, 不 能 明 目 張 膽 地 罵 人 在 指 導 官 與 我 開 頭 介 紹 了 一 群 建 立 安 全 資 料 的 無 名 功 臣, 接 著 感 謝 他 們 不 分 晝 夜 勞 苦 功 高 的 精 神, 和 世 界 斷 難 做 到 十 全 十 美 的 職 責, 以 勉 勵 他 們, 願 他 們 能 從 不 斷 地 自 我 期 許 中, 成 為 維 護 生 靈 財 產 的 現 代 貴 族 團 23 作 者 所 誇 讚 的 建 立 安 全 資 料 的 無 名 功 臣 背 後 有 一 個 龐 大 的 結 構 性 問 題, 即 國 民 黨 政 府 繼 承 了 日 本 政 府 的 配 線 : 如 兩 面 討 好 線 民 與 幹 部, 還 有 龐 大 的 資 料 檔 案, 諸 如 人 口 土 地 通 信 財 政 等 普 查 資 料 24, 這 樣 的 劫 收 已 成 定 局, 作 者 僅 有 的 些 微 盼 望 只 能 落 在 那 些 建 立 資 料 的 的 人 身 上, 當 然 這 段 話 有 諷 刺 之 意, 但 是 小 說 內 文 裡 17 同 註 15, 頁 385 404 412 18 同 註 15, 頁 47 19 George Kerr 著, 陳 榮 成 譯 : 被 出 賣 的 臺 灣 ( 臺 北 : 前 衛,1991), 頁 370 20 同 註 15, 頁 152 21 李 筱 峰 : 臺 灣 人 應 該 認 識 的 蔣 介 石 ( 臺 北 : 玉 山 社,2004), 頁 119 22 同 註 15, 頁 243 23 同 註 15, 頁 298 24 推 翻 殖 民 政 府 接 收 檔 案 與 資 料, 而 這 些 檔 案 進 一 步 形 成 了 白 色 恐 怖 的 利 器 這 個 情 形 獨 立 後 的 殖 民 地 屢 見 不 鮮, 雖 然 日 本 殖 民 非 由 台 灣 當 地 的 革 命 勢 力 推 翻, 但 是 國 民 黨 政 府 對 日 本 殖 民 政 府 資 源 的 取 用 幾 乎 是 全 盤 接 收, 檔 案 運 用 情 形 也 與 上 述 相 仿 Benedict R. O Gorman Anderson 著, 吳 叡 人 譯 : 想 像 的 共 同 體 : 民 族 主 義 的 起 源 與 散 布 (Imagined Communities: Reflections on Origin and Spread of Nationalism) ( 臺 北 : 時 報 文 化,1999), 頁 178 7

8 的 確 提 到 了 仍 有 一 些 良 知 的 無 名 功 臣 鼻 子 的 故 事 ( 中 )-- 遭 遇 中, 有 一 段 在 講 黨 外 勇 士 們 遭 到 許 多 騙 局, 被 坑 被 抓, 突 然 高 呼 : 則 中 華 民 族 有 幸 啦! 因 為 這 正 是 我 們 復 興 基 地, 以 全 球 外 匯 存 底, 按 照 人 口 面 積 比 例 算 起 來 最 多 的 經 濟 成 果, 發 揮 統 戰 匪 偽 政 權 最 有 力 的 直 接 的 經 由 蔣 公 提 倡 以 七 分 政 治 反 攻 大 陸 的 明 證 25 這 段 激 情 的 政 治 口 號 表 面 上 看 起 來 是 在 頌 讚, 但 仔 細 一 看, 施 明 正 所 寫 的 經 濟 成 果, 指 的 是 政 治 犯 的 數 量 舉 世 難 比 在 對 國 民 黨 政 府 的 頌 讚 這 部 分, 可 以 看 出 施 明 正 非 常 熟 稔 當 時 的 政 治 口 號 政 府 的 宣 傳 話 術 和 語 氣, 句 子 常 常 突 兀 地 插 入 語 氣 激 昂, 引 人 注 目, 但 陷 阱 就 在 於, 閱 讀 時 若 被 這 樣 的 頌 讚 話 語 引 開, 沒 有 再 回 去 扣 緊 上 下 文, 便 很 難 發 現 它 隱 含 的 線 索 3 家 族 史 煉 之 序 是 一 篇 比 較 特 別 的 小 說, 背 景 是 日 治 時 代, 虛 構 的 人 物 居 多, 在 施 明 正 小 說 中 實 屬 罕 見, 但 裡 面 的 主 角 之 一 鑼 鰻 猛 啊 回 憶 起 他 的 恩 師, 竟 是 高 雄 闊 嘴 師 ( 施 明 正 之 父 ), 並 以 大 段 篇 幅, 藉 由 鑼 鰻 猛 啊 的 回 憶, 描 繪 出 闊 嘴 師 以 武 術 和 醫 術 救 乞 食 的 精 采 片 段 在 大 衣 與 淚 中, 小 說 裡 父 親 所 言 可 以 看 出 施 明 正 父 親 對 他 的 期 待 : 我 做 了 一 輩 子 中 醫, 原 巴 望 有 個 讀 西 醫 的 兒 子 好 綜 合 中 西 醫 理, 現 在 我 隻 到 這 個 希 望 已 經 落 空, 這 是 很 大 的 打 擊 好 在 你 還 有 四 個 弟 弟 我 已 無 法 勉 強 你 放 棄 繪 畫 寫 詩 的 志 趣 26 在 我 紅 大 衣 與 零 零 魔 鬼 的 自 畫 像 我 紅 大 衣 與 零 零 指 導 官 與 我 這 些 小 說 中, 可 以 從 插 敘 和 對 話 裡 看 見 施 明 正 母 親 的 形 象, 下 面 舉 例 的 這 兩 段 敘 述 都 與 主 要 的 情 節 推 動 沒 有 太 大 干 係, 喃 喃 自 語 般 提 起 媽 是 怎 樣 的 人 的 確, 媽 也 怪 可 憐 的, 為 了 養 活 我 們 幾 兄 弟, 她 只 好 在 地 皮 便 宜 時, 一 塊 塊 地 拋 賣 掉 爸 留 給 我 們 全 市 最 好 的 幾 塊 地 皮 好 在 她 大 權 在 握, 我 們 兄 弟 裡 任 誰 也 無 法 多 浪 費 他 一 毛 錢 27 媽 當 了 二 十 年 的 大 夫 太 太 真 沒 白 當 過 也 許 這 是 天 下 母 親 的 偉 大 處 她 們 總 比 別 人 細 心 地 觀 察 著 兒 女 的 動 靜, 一 發 現 有 了 什 麼 令 她 們 擔 心 的, 她 們 會 遠 比 別 人 更 早 發 現 出 來 28 島 嶼 上 的 蟹 我 紅 大 衣 與 零 零 指 導 官 與 我 魔 鬼 的 自 畫 像 都 有 施 25 26 27 28 同 註 15, 頁 372 同 註 15, 頁 42 同 註 15, 頁 71 同 註 15, 頁 120 8

9 明 德 諸 弟 的 短 暫 出 場, 像 湊 熱 鬧 客 串 演 出 似 的, 跟 小 說 裡 的 其 他 要 角 牽 線 而 鼻 子 的 故 事 ( 上 )-- 成 長 和 鼻 子 的 故 事 ( 下 )-- 遭 遇 兩 篇 是 從 小 孩 的 視 角 描 寫 日 治 末 期 到 光 復 初 期 台 灣 人 經 歷 的 劇 變, 雖 然 小 孩 子 的 對 環 境 的 知 覺 ( 尤 其 嗅 覺 ) 才 是 主 題, 但 是 在 文 字 裡 重 現 時 代 劇 變 的 同 時, 也 細 膩 描 摹 了 家 族 的 興 衰 家 族 史 在 小 說 中 並 不 是 太 突 兀 的 插 敘, 它 更 常 作 為 小 說 的 背 景 被 鋪 排 架 設, 除 了 提 供 詳 盡 的 背 景 資 訊, 家 族 成 員 也 常 常 擔 綱 小 說 裡 的 配 角, 被 施 明 正 活 靈 活 現 地 寫 上 幾 筆 值 得 注 意 的 是, 家 族 史 裡 最 常 出 現 的 仍 是 施 明 正 的 父 親, 且 插 序 的 筆 觸 多 帶 濃 厚 的 抒 情 4 個 人 創 作 觀 這 裡 的 創 作 觀 非 常 廣 泛, 除 了 施 明 正 對 詩 畫 小 說 雕 塑 電 影 等 藝 術 的 看 法 之 外, 還 含 納 醫 術 武 術 的 奧 秘, 以 及 其 人 格 體 格 甚 至 到 氣 質 的 養 成, 施 明 正 的 個 人 創 作 觀 綜 觀 而 言 是 對 自 己 的 期 許 與 對 藝 術 的 追 求 在 喝 尿 者 中, 提 到 有 一 類 型 的 放 屁 者 -- 不 識 一 字 到 可 以 讀 報 的 人, 這 給 我 想 要 把 監 獄 裡 的 情 景 記 錄 下 來 的 慾 望, 打 從 十 幾 歲 接 觸 到 世 界 文 學 名 著, 和 繪 畫 電 影 以 來, 便 深 深 地 自 詡 為, 該 位 證 明 自 己 仍 是 人 類 之 中, 優 異 族 類 之 一 的 中 華 民 族 無 可 奈 何 的 台 灣 人 的 一 個 堅 毅 追 求 文 明, 創 造 文 化 的 正 面 存 在 價 值 寫 下 它, 繪 下 它, 拍 它 出 來, 震 撼 世 界 29 這 一 段 不 但 可 以 看 到 作 者 的 藝 術 養 成, 更 可 以 從 字 句 裡 看 出 原 本 純 粹 的 美 學, 在 監 獄 生 活 裡 其 實 得 到 了 更 深 厚 的 意 義 在 遲 來 的 初 戀 及 其 聯 想 中, 有 一 段 在 闡 述 我 對 戀 愛 的 看 法, 以 一 大 段 括 號 按 語 把 玩 各 個 愛 情 經 典 : ( 如 果 羅 密 歐 與 茱 麗 葉 結 婚 生 子, 我 們 很 可 能 會 失 掉 一 殉 情 記 羅 密 歐 由 馬 上 跳 下, 摔 斷 了 脊 椎, 而 又 沒 有 施 明 正 的 推 拿 和 中 藥 的 治 療, 以 致 下 半 身 麻 痺, 終 於 使 茱 麗 葉 演 變 成 另 一 部 傑 作 查 泰 萊 夫 人 的 情 人 ) 這 裡 可 以 看 出 施 明 正 的 西 洋 文 學 養 分, 以 及 他 用 認 真 語 調 作 調 侃 之 語 的 幽 默, 在 上 述 引 人 發 噱 的 按 語 後, 又 闡 述 了 戀 愛 與 創 作 的 辯 證 關 係 : 我 視 戀 愛 為 我 追 求 文 學 藝 術 的 能 源 ( 原 動 力 ), 也 因 之 詩 小 說 繪 畫 的 創 作, 到 後 來 竟 也 反 過 來 幫 我 輕 易 獲 得 我 欲 追 求 的 戀 愛 30 在 指 導 官 與 我 中, 有 一 段 是 寫 我 隊 上 的 砲 艇 駐 防 於 馬 祖 時, 船 上 眾 人 歡 樂, 他 卻 在 遠 處 畫 畫, 並 補 充 道 : 當 時 正 像 二 十 七 年 後 的 現 在 一 樣, 我 從 習 畫 以 來, 即 嚴 格 要 求 自 己 絕 不 使 用 橡 皮 擦, 以 自 勉 並 完 成 我 獨 特 有 力 而 準 確, 一 如 高 超 的 外 科 醫 生 使 用 手 術 刀 那 樣 地 鍛 鍊 我 的 素 描 力 這 當 然 也 跟 自 小 從 先 父 習 得 的 拳 術 推 拿, 與 撫 觸 過 無 數 的 人 體, 因 之 洞 察 人 身 的 機 緣, 遠 比 古 今 中 外 無 29 30 同 註 15, 頁 288 同 註 15, 頁 140 9

10 數 的 畫 家 雕 塑 家 為 多, 不 無 關 連 31 推 拿 是 施 明 正 引 以 為 傲 的 一 手 技 藝, 在 小 說 中 常 見 他 把 推 拿 的 奧 理 與 藝 術 作 連 結 這 類 插 敘 常 常 作 為 一 種 補 述 而 出 現, 施 明 正 的 小 說 自 傳 性 濃 厚, 主 角 常 常 是 他 自 己, 因 此 在 主 角 登 場 時, 常 常 可 見 岔 開 來 的 補 述, 多 在 交 待 他 的 藝 術 養 成, 還 有 對 藝 術 裡 想 的 追 求, 此 外, 把 眾 多 藝 術 作 為 形 容 詞, 如 詩 畫 小 說 的 我 寫 詩 的 我 推 拿 的 我 這 類 句 式 在 小 說 裡 亦 俯 拾 即 是 2 插 敘 的 作 用 在 爬 梳 完 常 見 插 敘 後, 緊 接 在 後 的 問 題 是 : 這 些 插 敘 的 作 用 為 何? 並 進 而 使 施 明 正 的 小 說 呈 現 怎 樣 的 面 貌 與 風 格? 這 些 雨 後 春 筍 般 冒 出 的 插 敘 彼 此 之 間 可 以 互 相 參 照 形 成 對 話, 其 中 有 些 相 契 有 些 矛 盾 施 明 正 的 插 敘 沒 有 正 文 那 樣 作 為 小 說 主 體 所 加 之 的 鋪 排 設 計, 所 以 往 往 不 受 拘 束, 力 道 十 足, 具 有 爆 破 性, 是 一 種 沒 被 小 說 慣 用 規 則 馴 化 的 敘 事 這 樣 的 基 本 特 質 更 使 插 敘 之 間 的 對 詰 有 很 強 的 力 道 另 外, 這 些 插 敘 很 明 顯 得 造 成 小 說 閱 讀 上 的 冗 於 或 中 斷, 破 壞 了 大 的 敘 事 架 構, 但 是 插 敘 帶 來 的 並 不 是 徒 増 缺 點 的, 它 犧 牲 小 說 完 整 性 所 換 得 的, 是 對 小 說 氛 圍 的 塑 造 對 小 說 表 層 情 節 的 深 層 暗 示 1 插 敘 之 間 : 對 詰 的 力 道 插 敘 之 間 最 明 顯 的 對 詰 是 對 白 色 恐 怖 的 控 訴 與 對 國 民 黨 政 府 的 頌 讚 這 兩 組, 以 上 一 小 節 所 舉 的 例 子 來 看, 藝 術 家, 豈 不 是 都 應 該 先 歌 頌... 大 地 之 母, 則 我 們 不 歌 頌 它, 還 能 歌 頌 誰, 就 是 一 個 皇 帝 32 這 一 控 訴 是 很 直 白 而 裸 露 的, 雖 然 是 在 談 貝 多 芬 與 歌 德, 但 是 語 氣 卻 明 顯 的 是 憤 恨 與 不 屑 ; 但 是 在 施 明 正 的 小 說 裡 卻 也 同 時 能 找 到 這 種 句 子 : 追 司 緬 懷 國 父 及 其 他 先 勇 先 烈 等 人 的 大 無 畏 精 神 於 不 墜 者, 乃 在 我 中 華 民 族 之 自 覺 意 識 33 與 上 面 句 子 相 對 照, 這 不 就 是 歌 頌 皇 帝 自 掌 嘴 巴 嗎? 但 是 後 殖 民 理 論 家 霍 米 巴 巴 (Homi Bhabha) 認 為 在 看 待 這 類 矛 盾 時, 不 該 把 它 輕 易 的 處 理 成 對 立, 而 應 去 看 見 它 的 混 雜 性 34 對 白 色 恐 怖 的 控 訴 從 受 迫 者 角 度 發 出 的, 在 情 理 之 內 不 難 理 解 ; 然 而 那 段 讚 揚 之 詞, 卻 是 一 種 模 擬, 這 種 模 擬 不 合 常 理, 它 可 能 是 嘲 諷, 也 可 能 是 在 強 勢 的 文 宣 灌 輸 下 而 在 作 者 腦 海 裡 形 成 的 某 種 真 實, 無 論 是 哪 個, 這 句 話 的 背 後 用 義 有 了 歧 義, 這 便 打 斷 了 殖 民 話 語 的 權 威 性 正 如 霍 米 巴 巴 所 主 張 的 : 後 殖 民 寫 作 的 威 脅 因 此 就 不 一 定 出 自 對 殖 民 話 語 的 自 動 反 抗, 而 是 來 自 對 殖 民 權 威 的 這 種 打 斷 這 種 不 合 意 打 斷 了 主 導 性 話 與 本 身 的 正 常 狀 態 35 31 32 33 34 35 同 註 15, 頁 316 同 註 15, 頁 385 同 註 15, 頁 152 生 安 鋒, 霍 米 巴 巴 (Himi Bhabha) ( 臺 北 : 生 智,2005), 頁 143 同 上 註, 頁 142 10

11 在 家 族 史 與 個 人 創 作 觀 這 兩 類 插 敘 也 有 非 常 多 對 話 空 間, 家 族 史 不 若 政 治 話 語 那 樣 需 要 承 擔 背 後 宏 大 的 權 力 結 構, 但 是 在 施 明 正 的 有 意 無 意 留 下 的 家 族 側 影 裡, 有 他 引 以 為 傲 的 部 分, 也 有 他 想 反 抗 或 逃 逸 的 部 分, 這 些 也 都 對 他 的 創 作 產 生 了 一 定 的 影 響 這 裡 以 各 個 家 人 來 舉 例 : 施 明 正 的 父 親 希 望 他 能 學 西 醫, 並 融 貫 中 西 醫 學, 但 是 施 明 正 無 法 放 棄 寫 詩 作 畫 的 樂 趣, 最 後 父 親 妥 協, 希 望 他 雖 然 無 法 治 療 人 們 的 肉 體, 但 盼 他 善 用 詩 畫 治 療 人 們 的 心 靈 36 施 明 正 的 母 親 篤 信 天 主 教, 施 明 正 接 近 謬 斯 之 神 之 後, 本 質 上 已 經 叛 了 教, 但 還 是 為 了 安 慰 母 親 而 上 教 堂 37 施 明 正 的 二 弟 施 明 和 離 家 奮 鬥, 早 已 名 利 雙 收, 並 且 是 屬 於 討 厭 藝 術 家 不 關 心 文 藝 視 文 藝 界 為 浪 人 的 那 種 人, 見 施 明 正 捨 棄 藝 術 來 賺 錢, 便 多 少 給 予 一 些 幫 助, 但 有 股 哀 嘆 盤 在 施 明 正 心 中 : 一 個 不 愛 錢 的 藝 術 家, 一 愛 上 錢, 竟 會 變 得 這 樣 熱 中 我 苦 笑 著 告 訴 自 己, 也 許 藝 術 家 的 我, 已 經 宣 告 死 亡 了 38, 施 明 正 仍 舊 無 法 放 棄 藝 術 2 插 敘 之 外 : 對 小 說 的 暗 示 與 破 壞 這 裡 以 白 線 為 例 這 篇 小 說 的 情 節 分 為 三 部 分, 第 一 部 分 主 角 騎 車 由 高 雄 上 台 南, 第 三 部 分 從 臺 南 下 高 雄, 第 二 部 分 則 是 他 在 臺 南 的 做 的 事 在 高 雄 往 臺 南 的 路 上, 主 角 回 憶 他 身 為 海 員, 歷 經 大 浪 返 回 後 必 須 在 檢 疫 隔 離, 期 間 他 的 妻 子 汝 汝 向 法 院 提 離 婚, 但 主 角 回 家 後 收 到 了 汝 汝 的 信, 她 將 在 臺 南 等 他 三 天, 若 見 的 上 面, 就 回 他 身 邊, 否 則 就 要 去 跟 半 百 富 翁 度 過 下 輩 子 這 便 是 主 角 飆 車 去 台 南 的 理 由 到 了 台 南, 他 發 現 一 個 嬉 皮 男 子 壓 在 汝 汝 身 上 他 在 從 臺 南 回 高 雄 的 路 上 一 邊 回 憶 剛 剛 在 台 南 對 汝 汝 與 那 男 子 所 作 的 事 : 逼 男 子 吃 屎, 留 下 汝 汝 善 後 但 後 來 他 越 想 越 後 悔, 因 為 汝 汝 是 被 強 姦 的 他 想 回 去 找 汝 汝, 但 是 路 面 太 滑, 又 有 一 輛 計 程 車 飛 馳 過 來 小 說 以 路 況 ( 包 括 超 車 飆 車 車 禍 下 雨 等 ) 為 經, 回 憶 為 緯, 單 純 的 兩 段 路 程 兩 段 回 憶 便 俐 落 交 代 了 全 部 的 情 節 然 而 在 真 正 閱 讀 時, 這 兩 條 線 卻 沒 那 麼 容 易 梳 理, 因 為 中 間 一 再 被 打 斷 如 第 一 部 分 岔 出 了 兩 段 在 交 代 主 角 身 上 背 的 雙 管 獵 槍, 他 把 稱 獵 槍 為 自 己 的 第 二 生 命, 卻 再 無 解 釋, 以 及 插 敘 臺 灣 是 全 世 界 最 安 定 的 地 方, 所 以 手 槍 沒 有 獵 槍 管 用 如 果 我 要 謀 殺 人, 我 不 會 使 用 刀 槍 我 不 想 坐 牢 這 兩 句 話, 前 一 句 充 滿 譏 諷, 後 一 句 的 我 不 想 坐 牢, 語 氣 稀 鬆 平 常, 卻 有 強 烈 暗 示 沒 用 刀 槍 殺 人 而 坐 牢 的 人, 多 的 是 而 第 三 部 分 回 程 路 上, 主 角 心 情 比 去 程 更 加 輕 鬆, 心 情 似 天 上 浮 雲 池 上 浮 萍, 但 是 插 敘 又 跑 進 來 了, 浮 萍 這 個 簡 單 的 譬 喻 後, 竟 失 控 脫 序 地 接 著 它 們 有 些 被 流 水 流 到 水 草 間 停 在 那 兒, 有 些 被 群 鴨 吞 到 肚 裡, 變 成 鴨 肉, 滋 養 人 們 但 是, 我 不 會 當 傻 瓜, 我 看 歷 史 小 說 看 得 太 多 了, 我 還 有 坐 過 兩 次 牢 的 經 驗, 我 不 會 用 我 的 身 體 去 滋 養 36 37 38 同 註 15, 頁 42 同 註 15, 頁 48 同 註 15, 頁 85 11

12 滿 腦 肥 腸 的 任 何 人 39 這 裡 再 度 提 到 坐 牢 而 且 是 從 滋 養 這 個 概 念 聯 想 而 來 的, 在 這 段 絮 亂 突 兀 的 插 敘 裡 隱 隱 然 急 於 訴 說 些 什 麼 我 坐 過 兩 次 牢, 滋 養 了 某 些 人 ( 告 密 者 ) 小 說 主 旨 本 身 與 坐 牢 無 關, 但 坐 牢 這 個 詞 卻 以 這 種 插 敘 方 式 一 再 出 現, 對 情 節 的 流 暢 性 必 定 造 成 破 壞, 但 是 這 兩 個 插 敘 無 形 中 造 成 了 詭 譎 的 氣 氛, 好 似 在 讀 小 說 時, 有 個 坐 冤 牢 的 人 突 然 伸 出 頭 喊 : 我 不 想 坐 牢 我 坐 過 兩 次 牢!, 若 是 回 顧 小 說 的 主 情 節, 便 可 找 到 與 施 明 正 的 坐 牢 經 驗 相 似 的 設 定 : 出 海 的 海 員 遇 到 折 磨 人 的 颱 風, 許 多 年 困 在 海 上 無 法 回 來, 妻 子 因 此 申 請 離 婚 這 個 海 員 可 以 看 作 政 治 犯, 而 折 騰 人 的 颱 風 可 以 看 作 白 色 恐 怖 這 裡 僅 舉 出 白 線 這 篇 小 說 的 兩 處 插 敘, 文 本 中 還 有 許 多 插 敘 都 同 樣 隱 含 著 種 暗 示 性 上 述 分 析 是 把 小 說 當 成 主 體 去 探 討 插 敘 造 成 的 果 效, 但 從 後 殖 民 文 學 的 觀 點 視 之, 更 恰 當 的 是 將 它 看 作 是 各 種 文 類 的 混 合, 因 為 後 殖 民 小 說 與 傳 統 小 說 在 敘 事 上 有 明 顯 得 不 同, 小 說 固 然 對 去 殖 民 化 而 言 是 較 好 發 揮 的 文 類, 但 後 殖 民 文 學 作 家 要 得 更 多, 為 求 更 強 勁 的 表 現 力, 他 們 會 選 擇 最 自 在 的 表 現 方 式, 因 為 他 們 身 處 的 環 境 本 身 就 極 為 複 雜 且 作 家 們 通 常 承 受 一 定 的 壓 力, 這 些 不 是 小 說 這 一 文 類 可 以 完 全 規 約 住 的 40 二 重 置 語 言 上 一 節 已 從 大 的 結 構 面 上 分 析 過, 看 似 突 兀 的 插 敘 在 後 殖 民 觀 點 裡 其 實 有 積 極 的 意 義 ; 這 一 節 則 聚 焦 在 更 細 膩 的 語 言 運 用 以 及 人 類 共 性 的 書 寫 語 言 在 後 殖 民 文 學 研 究 中 是 很 重 要 的 一 環, 施 明 正 的 中 文 書 寫 仍 算 流 利, 也 沒 有 失 語 的 問 題, 而 台 語 的 運 用 也 和 多 數 小 說 家 一 樣, 台 語 的 出 現 多 半 是 對 話 需 要, 主 要 敘 事 仍 以 國 語 進 行, 但 施 明 正 運 用 台 語 的 特 別 之 處 得 從 他 鑲 嵌 在 敘 事 裡 的 台 語 辭 彙 去 觀 察, 台 語 辭 彙 以 漢 字 表 達 固 然 有 其 約 定 俗 成 的 用 法, 但 施 明 正 常 採 取 一 種 音 義 皆 譯 的 方 式, 更 添 台 語 的 張 力 與 活 潑 性 ; 另 外 再 深 入 觀 察 這 些 台 語 辭 彙, 後 面 有 些 加 了 括 號 按 語, 有 些 則 無, 這 個 現 象 亦 值 討 論 1 遠 離 中 心 : 變 種 語 言 的 旁 喻 施 明 正 在 敘 事 裡 嵌 入 的 語 言 除 了 台 語 之 外, 還 有 日 語 和 泰 語 ; 但 數 量 上 台 語 最 多, 因 此 這 一 小 節 的 討 論 範 疇 著 重 於 台 語, 並 且 把 範 圍 縮 至 施 明 正 自 創 的 詞 彙 41, 這 些 他 精 選 的 字 詞 可 以 承 載 國 語 與 台 語 兩 種 不 同 的 文 化, 也 巧 妙 的 在 翻 譯 上 39 同 註 15, 頁 52 40 後 殖 民 文 學 創 作 在 文 類 上 表 現 維 多 種 文 類 的 複 合 狀 態, 它 的 一 個 顯 著 特 點 是 文 類 的 綜 合 性 任 一 鳴 : 後 殖 民 : 批 評 理 論 與 文 學 ( 北 京 : 外 語 教 學 與 研 究 出 版 社,2008), 頁 22 23 41 台 語 漢 字 的 書 寫 本 身 固 然 有 其 困 難, 因 為 不 是 每 個 詞 都 能 找 到 漢 語 的 本 源, 台 語 中 還 具 有 非 漢 與 成 分 的 可 能 性, 而 非 漢 語 頂 多 只 能 找 到 準 漢 字 代 用 ( 漢 ) 字, 或 者 另 造 新 字 董 中 司 編, 福 爾 摩 沙 的 烙 印 台 灣 閩 南 語 概 要 ( 台 北 : 文 建 會,2001) 頁 137 12

13 達 到 音 義 皆 譯 的 效 果 他 棄 用 既 有 方 便 的 台 語 漢 字 而 另 創 新 詞, 然 而 這 新 詞, 這 種 效 果 或 許 和 修 辭 上 的 雙 關 ( 一 語 關 涉 二 義 ) 相 近, 雙 關 的 字 詞 選 用 依 賴 於 讀 音 相 同, 或 詞 彙 指 涉 的 多 元, 然 而, 施 明 正 的 台 語 雖 有 類 似 雙 關 的 效 果, 但 他 使 用 的 字 在 台 語 和 國 語 裡 的 意 涵 有 時 是 指 向 同 一 個 方 向 的, 例 如 稍 後 會 提 到 的 戀 愛 和 亂 愛 上 述 現 象 僅 是 初 步 觀 察, 從 後 殖 民 觀 點 來 看, 它 可 以 有 更 深 刻 的 意 涵 逆 寫 帝 國 一 書 中, 作 者 以 變 種 variance 語 言 的 旁 喻 metonymic 作 用 來 解 釋 這 一 現 象 變 種 指 的 是 後 殖 民 寫 作 藉 著 語 言, 以 示 意 不 同, 又 同 時 保 持 類 似, 以 方 便 了 解, 而 棄 用 中 央 英 語 按 : 此 書 主 要 的 討 論 文 本 為 英 文 被 優 惠 的 中 心 性 而 這 種 變 種 的 語 言 會 在 後 殖 民 文 本 裡 成 為 一 種 旁 喻, 以 部 份 語 言 代 替 全 體 文 化, 無 論 是 母 語 使 用 於 被 認 可 的 文 學 形 式, 或 父 語 官 方 語 言 被 置 於 新 的 處 境 中, 該 策 略 的 借 代 作 用, 形 成 了 介 乎 中 心 與 邊 緣 的 橋 樑, 同 時 地 定 義 著 他 們 不 能 被 連 接 的 分 隔 42 在 遲 來 的 初 戀 及 其 聯 想 中, 主 角 窮 其 一 生 追 求 戀 愛, 有 人 卻 諷 他 為 亂 愛, 而 台 語 戀 愛 與 亂 愛 其 音 頗 近, 其 義 就 如 世 界 性 的 大 戀 愛 家, 拜 倫 唐 璜 等 等, 觀 其 一 生 各 種 悲 歡 離 合 的 情 況 看 來, 戀 愛 與 亂 愛, 或 許 只 是 某 種 程 度 的 時 空 片 段 之 剪 裁 而 已 43 亂 愛 之 所 以 會 有 嘲 諷 效 果, 是 因 其 台 語 發 音 與 戀 愛 相 同 戀 愛 一 詞 可 以 在 國 語 脈 絡 裡 被 順 利 閱 讀 且 擁 有 被 優 惠 的 中 心 性, 但 亂 愛 則 否 施 明 正 先 將 戀 愛 加 以 框 引, 使 其 突 出, 接 著 轉 至 台 語 脈 絡, 以 亂 愛 置 換 雖 這 兩 個 詞 變 種 台 語 化 後 仍 是 國 語 能 解 釋 的 詞, 但 這 個 置 換 切 斷 了 國 語 的 脈 絡, 並 且 要 求 讀 者 轉 換 語 言 甚 至 轉 換 思 考, 才 能 進 入 這 段 所 展 現 的 詼 諧, 而 它 本 身 亦 旁 喻 了 台 語 所 代 表 的 文 化 再 看 看 指 導 官 與 我 裡 的 例 子 : 現 在 讓 我 們 回 到 剛 才 沒 有 談 完 的 時 代 背 景, 和 生 存 氣 氛, 絕 非 身 不 在 此 的 人 所 能 了 解, 而 這 麼 台 語 : 現 在 總 算 稍 稍 見 識 一 些 些 了 吧 44 在 這 裡, 台 語 詞 彙 這 麼 顯 得 非 常 奇 特, 因 為 現 在 一 詞 的 台 語 漢 字 選 擇 甚 多 45, 但 是 施 明 正 在 音 譯 台 語 現 在 時, 用 了 一 個 在 國 語 裡 自 有 其 義 的 詞 : 這 麼 程 度 副 詞, 這 在 閱 讀 上 的 衝 擊 會 比 他 直 接 用 音 譯 如 即 碼 來 的 更 強, 如 果 國 語 脈 絡 被 阻 斷 的 方 式 是 直 接 切 入 台 語 音 譯 且 其 漢 字 組 合 在 國 語 裡 並 無 他 義, 那 閱 讀 者 只 需 看 完 括 弧 裡 的 說 明, 即 可 繼 續 閱 讀, 但 是 熟 習 國 語 脈 絡 的 讀 者 會 第 一 時 間 認 出 這 個 字, 這 個 字 恰 恰 是 程 度 副 詞, 與 緊 接 著 的 總 算 稍 稍 一 些 些 了 吧 構 成 一 串 串 程 度 強 烈 42 Bell Ashcroft Gareth Griffiths Helen Tiffin 著, 劉 自 荃 譯, 逆 寫 帝 國 : 後 殖 民 文 學 的 理 論 與 實 踐 (The Empire WritesBack Theory and practice in post-colonial literatures) ( 台 北 : 駱 駝, 1998) 頁 55-62 43 同 註 15, 頁 140 44 同 註 15, 頁 314 45 如 : 現 此 時 今 這 馬 這 站 這 陣 教 育 部 台 灣 閩 南 語 常 用 詞 辭 典 http://twblg.dict.edu.tw/holodict_new/index.html 上 網 日 期 :103/4/15 13

14 的 無 奈 這 裡 的 變 種 是 對 台 語 變 種, 把 這 麼 國 語 放 置 在 以 句 法 來 說 格 格 不 入 的 位 置, 使 其 突 兀, 從 而 旁 喻 它 自 身 的 文 化 國 語 背 後 所 代 表 的 文 化 在 當 時 具 有 極 大 的 權 力, 以 至 於 該 文 化 及 背 後 的 權 力 對 施 明 正 所 感 受 到 的 肅 殺 氣 氛 只 能 稍 稍 見 識 一 些 些 以 上 舉 的 兩 個 例 子 可 以 看 出 施 明 正 的 台 語 鑲 嵌 沒 有 固 定 下 來 的 規 矩, 語 言 變 種 的 形 式 也 沒 有 一 定 的 規 則, 鑲 嵌 方 法 和 變 種 形 式 都 會 隨 著 文 意 而 變 動, 除 了 以 後 殖 民 觀 點 討 論 其 旁 喻 作 用 之 外, 其 實 可 以 跟 上 一 節 的 插 敘 一 起 看, 若 說 突 然 插 入 的 段 落 和 句 子 是 對 整 個 小 說 結 構 的 破 壞, 那 麼 這 裡 探 討 的 語 言 鑲 嵌, 只 不 過 是 把 單 位 縮 得 更 小, 這 些 突 然 插 入 的 變 種 語 言, 是 對 完 整 句 子 的 破 壞 但 不 管 破 壞 或 大 或 小, 一 定 程 度 上 都 能 看 出 有 一 股 蠢 動 的 去 中 心 去 殖 民 的 力 量 伏 流 在 所 謂 正 常 小 說 下 2 括 弧 按 語 : 文 化 的 沉 默 與 顯 現 施 明 正 的 小 說 中 有 許 多 括 弧 按 語, 比 較 長 的 括 弧 按 語 在 小 說 中 大 略 可 分 為 四 類, 第 一 類 用 以 錯 開 敘 事 時 間, 如 我 就 似 獵 者 現 在 想 來 頗 具 魔 性 46 第 二 類 是 補 述 或 說 明, 如 田 草 埔 高 雄 縣 仁 美 鄉 47, 第 三 類 是 聯 想 或 插 敘, 如 這 一 隔 的 似 遠 非 遠 如 以 螞 蟻 來 講 遠 多 啦 48, 最 後 一 類 則 是 後 設, 如 最 近 詩 人 李 敏 勇.. 每 天 來 催 稿 施 明 正 對 括 弧 按 語 的 拿 捏 非 常 隨 意 且 運 用 自 如, 若 把 第 二 類 補 述 或 說 明 抓 出 來 看, 並 特 別 挑 出 用 以 說 明 台 語 意 思 的 按 語 時, 會 發 現 有 些 同 樣 需 要 加 註 的 台 語, 他 選 擇 不 註 這 個 現 象 在 逆 寫 帝 國 中 有 很 新 穎 的 詮 釋, 以 下 將 各 別 引 出 加 註 與 不 加 註 的 意 涵, 唯 在 引 用 時, 將 伊 格 博 Igbo 語 奈 及 利 亞 使 用 的 語 言 替 換 成 施 明 正 所 用 的 台 語 ; 將 英 語 轉 換 為 國 語, 以 求 通 達 閱 讀 和 方 便 理 解 : 1 加 註 的 各 別 詞 語 的 刮 引 翻 譯, 例 如, 遭 受 群 蟻 蟄 蝕 的 相 打 雞 ( 台 語 : 鬥 雞 ) 49, 是 跨 文 化 文 本 中, 最 為 明 顯 及 最 常 見 得 作 者 入 侵 雖 然 並 不 侷 限 於 跨 文 化 的 文 本, 這 些 注 解 依 然 前 景 化 了 文 化 距 離 的 持 續 現 象 介 乎 相 打 雞 () 與 鬥 雞 之 間 的 潛 在 間 隙, 事 實 上 質 疑 著 詞 語 所 公 認 的 指 涉 性, 而 把 相 打 雞 建 設 為 文 化 符 號 50 2 不 加 註 的 選 擇 性 地 忠 於 地 方 用 語, 在 文 本 中 留 下 沒 被 翻 譯 的 詞 語 的 技 巧, 是 46 47 48 49 50 同 註 15, 頁 147 同 註 15, 頁 341 同 註 15, 頁 138 同 註 15, 頁 238 同 註 44, 頁 67 14

15 傳 達 文 化 區 別 性 的 意 念 時, 更 為 廣 被 使 用 的 技 法 在 後 殖 民 文 本 中, 選 擇 把 詞 語 留 下 不 譯, 是 政 治 上 的 行 為, 因 為 當 翻 譯 並 非 不 可 能 之 際, 註 解 會 賦 予 被 翻 譯 的 詞 語 及 因 而 受 體 的 文 化, 較 高 的 地 位 雖 然 施 明 正 在 加 註 與 不 加 註 的 選 擇 上, 未 必 有 意 識 地 區 隔 兩 者, 以 逆 寫 帝 國 裡 的 上 述 兩 個 觀 點 也 僅 是 試 圖 詮 釋 此 現 象, 但 在 這 要 提 出 的 是, 施 明 正 的 括 弧 按 語 有 規 規 矩 矩 的 基 本 式 加 與 不 加, 但 也 有 不 守 規 矩 的 變 式, 若 以 逆 寫 帝 國 裡 的 概 念 為 基 礎, 去 看 施 明 正 括 弧 按 語 的 變 式 時, 所 發 現 的 東 西 甚 至 會 超 越 最 初 的 一 般 定 義 加 註 與 不 加 註 的 意 涵 以 下 就 從 基 本 式 和 變 式 各 舉 若 干 例 子 來 說 明 成 長 這 篇 小 說 中 有 許 多 對 話, 其 中 兩 句 是 這 樣 : 闊 嘴 師, 真 對 不 住, 前 過 台 語 : 上 次 給 你 醫 好 的 人 情, 未 報, 這 個 台 語 : 這 次 又 得 勞 煩 你, 實 在 對 不 住 是 不 是, 參 這 個 台 語 : 跟 這 次 相 像 又 個 是 相 打 衝 出 來 的? 51 這 兩 句 對 話 都 是 台 語, 第 一 句 裡 的 對 不 住 以 及 第 二 句 裡 的 相 像 又 個 相 打 都 需 要 以 台 語 發 音 才 能 完 整 表 意, 卻 未 加 註 其 他 諸 如 闊 嘴 師 人 情 未 報 是 不 是 這 些 詞 則 是 在 漢 字 上 能 與 國 語 的 意 思 相 互 溝 通, 因 此 未 加 註 這 便 是 施 明 正 小 說 中 台 語 詞 彙 加 註 與 否 的 基 本 式, 加 註 可 以 建 構 該 台 語 詞 彙 為 文 化 符 號, 而 不 加 註 則 直 接 賦 予 該 台 語 詞 彙 較 高 至 少 試 圖 接 近 國 語 的 地 位 再 來 看 遭 遇 這 篇 小 說 中 的 兩 句 話 : 閒 事 免 邁 管 52 勵 行 標 準 國 語 北 京 話 的 時 陣, 53 第 一 句 話 可 以 用 台 語 唸, 用 國 語 理 解 也 沒 問 題, 但 是 值 得 注 意 的 是, 裡 的 邁 是 台 語, 純 粹 表 音, 而 非 找 與 國 語 相 應 的 漢 字 來 表 意, 通 常 裡 的 語 言 文 化 地 位 較 高, 在 這 裡, 台 語 成 了 中 心, 而 國 語 被 貶 格 第 二 句 話 裡 只 是 單 純 地 補 充 國 語 指 的 是 北 京 話 參 見 另 一 篇 小 說 中 所 提 及 的 日 語 當 時 竟 也 叫 作 國 語 54, 但 是 令 人 捏 把 冷 汗 的 是, 句 末 的 時 陣 是 未 加 註 的 台 語, 這 裡 之 所 以 會 有 令 人 捏 把 冷 汗 的 效 果 是 由 於 勵 行 標 準 國 語 北 京 話 寥 寥 數 字, 已 呈 現 出 當 時 的 肅 殺 氣 氛 而 且 事 實 上 是 厲 行 多 於 勵 行 的, 在 這 樣 的 氣 氛 51 52 53 54 同 註 15, 頁 345 同 註 15, 頁 361 同 註 15, 頁 363 同 註 15, 頁 213 15

16 後, 隨 即 出 現 了 未 加 註 的 台 語 循 著 上 述 理 論, 未 加 註 具 有 提 升 台 語 文 化 地 位 的 積 極 意 義, 抵 抗 的 話 語 呼 之 欲 出 承 接 上 一 小 節 提 出 的 變 種 語 言 的 旁 喻 作 用, 可 以 理 解 到 每 一 次 台 語 的 使 用, 都 是 在 旁 喻 著 台 語 所 承 載 的 文 化, 在 這 一 節, 借 由 括 弧 按 語 的 使 用 方 式, 更 可 以 看 見 台 語 嵌 入 小 說 中 時, 有 些 被 明 顯 得 構 設 並 加 以 彰 顯 加 註, 有 些 則 沒 入 國 語 書 寫 裡, 沉 默 地 發 聲 不 加 註 結 語 研 究 發 現 施 明 正 小 說 最 顯 著 的 敘 事 特 色 即 是 繁 雜 的 插 敘, 這 些 插 敘 從 後 殖 民 觀 點 看 來, 其 內 容 是 一 種 話 語 權 的 爭 奪, 其 形 式 則 體 現 後 殖 民 文 學 的 文 類 混 雜 歸 納 出 最 常 見 的 四 種 插 敘 及 其 出 現 時 的 特 徵 分 別 為 下 : 一 對 白 色 恐 怖 的 控 訴, 此 類 插 敘 常 要 大 幅 離 題 後 才 會 帶 到 二 對 國 民 黨 政 府 的 頌 讚, 此 類 插 敘 常 突 兀 插 入, 且 多 為 口 號 式 的 套 句 三 家 族 史, 這 些 插 敘 以 背 景 或 補 述 方 式 出 現, 家 族 人 物 在 各 小 說 中 多 擔 綱 配 角 四 個 人 創 作 觀, 只 要 跟 創 作 或 藝 術 牽 上 一 些 邊, 便 常 會 有 大 段 落 作 者 對 藝 術 的 看 法 及 渴 慕 進 一 步 探 悉 插 敘 間 的 對 話, 會 發 現 控 訴 與 頌 讚 間 並 不 一 定 是 全 然 的 對 立 關 係, 在 後 殖 民 的 觀 點 裡, 更 重 視 它 的 混 雜 性, 以 及 其 作 為 策 略 以 打 斷 權 威 的 重 要 性 ; 家 族 史 和 個 人 創 作 觀 之 間 的 對 話 更 為 細 膩, 可 以 從 施 明 正 其 各 個 家 人 所 做 的 妥 協 和 叛 逃 為 觀 察 點, 看 出 兩 者 間 的 交 互 關 係 以 小 說 整 體 來 看 的 話, 插 敘 對 小 說 的 流 暢 造 成 了 破 壞, 但 也 同 時 賦 予 小 說 濃 厚 的 暗 示 性, 這 些 暗 示 是 隱 遁 不 易 被 發 現 的, 除 非 把 插 敘 挑 出 來 分 析, 而 分 析 後 再 回 過 頭 去 看 小 說, 會 更 清 楚 小 說 的 深 層 意 涵 另 外, 在 語 言 的 使 用 上, 尤 其 是 鑲 嵌 台 語 時, 可 以 看 到 施 明 正 對 語 言 運 用 非 常 活 潑, 常 常 有 一 些 變 種 的 台 語, 他 棄 用 慣 用 的 台 語 漢 字, 常 常 選 擇 在 國 語 裡 也 有 意 涵 的 字, 有 時 候 是 音 義 兼 譯, 但 更 多 時 候 是 在 玩 語 言 的 遊 戲, 並 藉 由 這 種 遊 戲 對 國 語 去 中 心, 將 台 語 的 邊 緣 性 拉 回 以 後 殖 民 觀 點 來 看, 這 些 變 種 的 台 語 本 身 旁 喻 了 它 自 己 的 文 化 除 了 台 語 漢 字 的 選 擇 之 外, 施 明 正 在 鑲 嵌 時 使 用 括 弧 按 語 的 情 形 也 值 得 一 探 究 竟, 他 的 台 語 有 時 加 註, 有 時 則 否, 從 後 殖 民 觀 點 來 看, 加 註 和 不 加 註 都 是 一 種 作 者 入 侵, 加 註 使 台 語 詞 彙 得 以 形 成 文 化 符 號, 不 加 註 則 提 高 了 台 語 的 文 化 地 位, 在 這 兩 種 基 本 的 加 註 模 式 外, 施 明 正 還 有 更 多 的 加 註 方 式, 從 這 些 加 註 的 方 式 推 敲 回 去, 也 能 與 後 殖 民 理 論 對 話 16

17 參 考 資 料 Bell Ashcroft Gareth Griffiths Helen Tiffin 著, 劉 自 荃 譯, 逆 寫 帝 國 : 後 殖 民 文 學 的 理 論 與 實 踐 (The Empire WritesBack Theory and practice in post-colonial literatures) ( 台 北 : 駱 駝,1998) Benedict R. O Gorman Anderson 著, 吳 叡 人 譯, 想 像 的 共 同 體 : 民 族 主 義 的 起 源 與 散 布 (Imagined Communities:Reflections on Origin and Spread of Nationalism) ( 臺 北 : 時 報 文 化,1999) George Kerr 著, 陳 榮 成 譯, 被 出 賣 的 臺 灣 ( 臺 北 : 前 衛,1991) James Phelan Peter J.Rabinowtz 主 編, 申 丹 馬 海 良 寧 一 中 等 譯, 當 代 敘 事 學 理 論 指 南 ( 北 京 : 北 京 大 學 出 版 社,2007) 王 德 威, 島 上 愛 與 死 序 論 現 代 主 義, 台 灣, 與 施 明 正, 島 上 愛 與 死 ( 台 北 : 麥 田,2003) 生 安 鋒, 霍 米 巴 巴 (Himi Bhabha) ( 臺 北 : 生 智,2005) 任 一 鳴, 後 殖 民 : 批 評 理 論 與 文 學 ( 北 京 : 外 語 教 學 與 研 究 出 版 社,2008) 宋 澤 萊, 不 只 是 政 治 牢 獄 的 文 學 家 論 施 明 正 小 說 在 戰 後 台 灣 文 壇 的 多 種 意 義, 台 灣 新 文 藝 第 9 期,1997 年 12 月 李 筱 峰, 臺 灣 人 應 該 認 識 的 蔣 介 石 ( 臺 北 : 玉 山 社,2004) 李 魁 賢, 我 所 瞭 解 的 施 明 正, 施 明 正 詩. 畫 集 ( 台 北 : 前 衛,1985) 施 明 正 : 施 明 正 短 篇 小 說 精 選 集 ( 台 北 : 前 衛,1987) 施 明 正, 島 上 愛 與 死 ( 臺 北 : 麥 田 出 版 社,2003) 楊 凱 麟, 施 明 正 : 書 寫 的 身 體 政 治 與 政 治 身 體 的 書 寫, 文 化 研 究 第 13 期, 2011 趙 稀 方, 後 殖 民 理 論 與 台 灣 文 學 ( 臺 北 : 人 間,2009) 劉 智 濬, 當 王 德 威 遇 上 原 住 民 -- 試 論 王 德 威 後 遺 民 論 述, 臺 灣 文 學 研 究 學 報 第 6 卷,2008 年 4 月 藍 博 洲, 白 色 恐 怖 ( 臺 北 : 揚 智 文 化,1993) 蘇 怡 菁, 施 明 正 及 其 小 說 研 究 ( 台 灣 師 範 大 學 國 文 學 系 教 學 碩 士 班 碩 士 論 文, 2008 年 6 月 )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