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国 现 代 文 学 研 究 丛 刊 年 第 1 期 七 甲 寅 周 刊 八 五 卅 惨 案 与 创 造 社 九 诗 刊 十 文 学 运 动 的 被 干 涉 文 学 与 革 命 一 太 阳 社 的 活 跃 二 创 造 社 的 分 散 与 文 艺 论 战 1. 新 写 实 主 义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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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文 学 史 研 究 新 文 学 略 说 林 庚 著 潘 建 国 整 理 序 言 前 奏 曲 启 蒙 运 动 一 新 青 年 与 文 学 革 命 二 文 学 革 命 的 展 开 1. 新 旧 之 争 2. 新 诗 的 尝 试 3. 对 于 旧 剧 的 攻 击 三 新 潮 与 五 四 运 动 新 文 学 的 独 立 一 文 学 研 究 会 与 创 造 社 二 新 文 学 运 动 的 热 狂 1. 出 版 界 的 勃 兴 2. 长 篇 小 说 的 出 现 3. 外 来 影 响 的 吸 收 三 学 衡 派 的 复 古 四 国 故 的 整 理 五 翻 译 的 工 作 六 语 丝 与 晨 报 副 刊 3

2 中 国 现 代 文 学 研 究 丛 刊 年 第 1 期 七 甲 寅 周 刊 八 五 卅 惨 案 与 创 造 社 九 诗 刊 十 文 学 运 动 的 被 干 涉 文 学 与 革 命 一 太 阳 社 的 活 跃 二 创 造 社 的 分 散 与 文 艺 论 战 1. 新 写 实 主 义 2. 语 丝 派 3. 文 学 研 究 会 4. 新 月 派 三 左 翼 作 家 联 盟 与 文 学 研 究 会 的 胜 利 四 九 一 八 国 难 的 影 响 五 现 代 杂 志 六 论 语 的 风 行 七 剧 团 公 演 与 影 坛 八 国 防 文 学 九 文 学 研 究 会 的 分 散 十 京 派 与 海 派 序 言 中 国 新 文 学 革 命 从 新 青 年 发 动 以 来 到 现 在 已 二 十 年, 其 间 起 伏 变 化, 不 但 使 今 日 的 人 们 已 有 遥 遥 之 感, 即 当 日 会 经 参 加 过 这 运 动 的 人 们, 偶 尔 谈 及, 亦 不 免 回 首 烟 尘, 若 话 开 元 天 宝 的 遗 事 这 运 动 到 现 在 自 然 还 要 一 直 推 演 下 去, 然 而 过 去 的 功 绩 既 不 可 湮 没, 来 日 的 演 进 亦 要 直 承 着 这 个 基 础, 则 是 毫 无 疑 问 的 假 如 我 们 还 记 得 当 日 热 狂 的 情 形, 假 如 我 们 还 记 得 那 时 一 片 新 鲜 的 朝 气, 与 那 一 泻 千 里 不 可 遏 制 的 气 势, 与 那 腐 化 的 思 想 退 避 的 情 形, 我 们 将 如 何 的 会 对 今 日 又 有 复 古 读 经 的 声 浪 而 发 呆, 而 惭 愧? 而 假 如 我 们 更 记 得 那 时 读 者 们 热 诚 的 期 待, 那 时 新 书 如 雨 后 春 笋 般 的 出 现, 那 时 新 的 作 家 的 与 日 俱 增, 我 们 再 看 看 今 日 文 坛 的 空 虚, 再 看 看 那 高 踞 在 文 坛 上 的 依 然 还 是 二 十 年 来 的 旧 人, 我 们 仿 佛 从 一 个 无 限 希 望 的 赤 心 的 梦 里, 跌 到 书 贾 老 板 的 掌 握 中, 跌 到 争 夺 地 盘 的 污 龊 中, 跌 到 不 为 人 期 待 的 冷 寞 中, 我 们 又 看 见 以 前 望 风 远 遁 的 读 经 复 古 的 事 大 胆 的 摇 摇 摆 摆 而 来, 我 们 还 不 感 觉 得 自 己 力 量 的 退 减 吗? 读 经 复 古 即 使 让 它 做 去 也 不 过 是 4

3 新文学略说 一场无结果的事 我们做一番事业本来也是要能宁奈暂时的寂寞的 然而当我们 渐觉得做得有点不太得劲了 回头看看当年的盛况当可与我们以无限的教训与自 省 至少也将与我们以无限的勇气的 文学脱离了幼稚的时期 本来就成为较专门的努力 文学努力在沉默的试 验中 自然也只有待结果成熟后方能为一般所欣赏 这在今日亦非没有的 然而 仿佛是很少数很少数个人的事业 而文坛上大家通力合作的那片热诚 坦白纯洁 的虚心的尝试已再不留一点痕迹了 建安以来是五七言诗试验的时期 那发展从 魏六朝是直贯到初唐盛唐的 而晚唐五代是词的试验时期 那发展亦直达北宋南 宋而无懈 虽然文坛上可有暂时的沉默 而一种期待的心情必因沉默而紧张 这 是我们所不可不到以自省的 而过去新文学的运动假如能与我们以清楚的借镜 则过去的运动不但奠定了新文学一切的基础 且留给后人一个应当如何做去的榜 样 其意义乃更重大了 前奏曲 自鸦片战争失败以后 中国已不再是以前的中国 所谓天朝者已失其天朝的 威严 所谓真龙天子者也渐渐失掉了一般人的信念 而欧风东潮 随着外侮而来 的 同时乃亦有欧洲的科学与文明 一八九四年甲午之战又现于日本 不任遥远 的西洋望尘莫及 即同在东亚的岛国也得俯首屈就 朝野人士经过这一次大打击 后 才觉悟于中国的毛病除了没有坚船利炮之外 全盘的文化亦都有需要改革的 地方 于是朝廷亦迁人东渡留学 当时的学者如严复则出而译西洋科学与哲学方 面的著述 林琴南遂翻译西洋司各特诸人的小说 谭嗣同在 仁学 中更主张废 除汉字 这其间关系最重要而与新文学运动影响最大的则为梁启超 戊戌政变失败后 梁氏亡命于日本 于是创 清议报 又创 新民丛 报 为中国报章杂志的开端 之后复发现小说有改良政治的功用 于是又创 新小说 均以感化社会为目的 如 新罗马传奇 新中国未来记 及科学 小说 海底旅行记 他自己说他为文 务为平易畅达 时杂以俚语 韵语 及外国语法 纵笔所至不检束 学者竞效之 号新文体 老辈则痛恨 诋为野孤 然其文条理明晰 笔锋常 带情感 对于读者 别有一种魔力焉 这并非自己吹嘘的话 当时稍为年青一点的及头脑稍为维新一点的人 没有 不受他这魔力的吸引的 这新文体的目的 本来在能够唤醒民众 因为戊戌政变 5

4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1年第1期 的失败 使他觉悟于一般人太没有知识 太如醉如痴 所以必须笔锋常带情感而 条理复极明晰的文章 才能唤起全国的同情与赞助 然而在无意间 他带到文人 眼中以 平易的俚语 以 外国语法 使得白话已开始得到它尝试的机会 启示了后人以一个伟大的运动先声 与梁启超同时亦以同样目的而专致力于文字改革的 则有王照 他在他 官 话合声字母原序 里说 余今奉告当道者 富强治理 在各精其业 各扩其职 各知其分之齐 氓 不在少数之英隽也 朝廷所应注意而急图者宜在此也 茫茫九州 芸芸 亿兆 呼之不省 唤之不应 劝导禁令毫无把握 而乃舞文弄墨 袭空论以 饰高名 心中不见细民 妄冀富强之效出于策略之转移焉 苟不当其任 不 至其时 不知其术之穷也 所以他更主张 官话字母 专拼白语 其实在他之前谭嗣同已主张应废 汉字 而粤之王炳耀 闽之蔡锡勇 厦之卢戆章 苏之沈学 亦先后倡改造文字 之说 卢戆章有 切音新法 曾由都察院奏请颁行天下 蔡锡勇先有 传音快 字 后更与其子蔡璋改良为 蔡氏速记术 遂开速记之始 不过这些字母都是方音字母 足以使 同国渐如异域 所以他主张拼音应 以北京话为标准 他说 吾国古人造字 以便民用 所命之音必与当时语言无异 此一定之理 也 而语言代有变迁 文亦随之 故以孔子之文较夏殷之文 则改变句 法 增添新字 显然大异 可知系就当时俗言肖声而出 着之于简 欲妇孺 闻而即晓 凡也 已 焉 乎等助字为夏殷之书所无者 实不啻今之白话文 增入呀 么 哪 咧等字 孔子不避其鄙俚 因圣人之心专以便民为务 无 文 之见存也 后世文人欲藉文以饰智惊愚 于是以摩古为高 他以为文 言应当一致 文 言能一致才能 便民 才能教民 他的字 母在当日因此很得许多名人的赞助 袁世凯 吴汝纶 周馥 严修 劳乃宣 都 是他的同志 劳乃宣并采用了 官话字母 作成 简字全谱 在光绪戊申年 一九 八 有进呈 简字谱录 摺 亦说明 今日欲救中国 非教育普及不可 欲教育普及 非有易识之字不可 欲为易识之字 非用拼音之法不可 6

5 新 文 学 略 说 其 时 张 百 熙 张 之 洞 等 的 奏 定 学 堂 章 程 的 学 务 纲 要 里 亦 即 规 定 : 以 官 音 统 一 天 下 之 语 言, 故 自 师 范 以 及 高 等 小 学 堂, 均 于 国 文 一 科 内 附 入 官 话 一 门, 官 话 的 使 用 遂 畅 行 全 国, 当 时 并 有 白 话 报 的 诸 丛 书 的 刊 行, 至 宣 统 二 年 ( 一 九 一 ) 中 央 教 育 会 议 乃 更 通 过 统 一 国 语 办 法 案, 遂 成 为 民 国 前 白 话 运 动 的 最 后 的 成 绩 当 时 的 白 话 其 目 的 纯 为 可 以 教 民, 因 为 民 不 懂 得 文, 所 以 非 白 话 不 可, 至 于 懂 得 文 的 人 自 然 还 是 用 文 言, 这 仿 佛 外 国 教 士 们 因 为 要 传 教, 所 以 把 圣 经 翻 成 中 国 俗 语, 至 于 教 士 们 自 已 自 然 还 是 用 原 来 的 文 字 或 拉 丁 文 白 话 运 动 的 意 义 当 时 仅 此 而 已 启 蒙 运 动 辛 亥 革 命 成 功, 虽 然 不 能 尽 如 人 意, 而 许 多 地 方 确 于 白 话 运 动 以 许 多 的 方 便 一 九 一 一 年 民 国 成 立, 教 育 部 便 召 集 读 音 统 一 会, 议 定 注 音 字 母 三 十 九 个, 一 九 一 六 年, 教 育 部 设 立 注 音 字 母 传 习 所, 同 年 八 月, 北 京 成 立 中 华 民 国 国 语 研 究 会, 一 九 一 八 年, 教 育 部 正 式 公 布 注 音 字 母, 同 时 设 立 国 语 统 一 筹 备 会, 明 年, 重 新 颁 定 注 音 字 母 次 序, 国 音 字 典 出 版, 这 数 年 内 乃 使 白 话 文 由 粗 俗 的 俚 语 变 成 了 堂 堂 皇 皇 的 国 语, 这 对 于 白 话 文 学 运 动 自 然 是 一 番 绝 好 的 工 作 与 基 础 虽 然 国 语 目 的 原 不 一 定 便 要 取 消 文 言, 而 不 过 是 全 国 普 及 教 育 的 一 个 初 步 工 作, 当 一 九 一 五 年 九 月 青 年 杂 志 由 陈 独 秀 在 上 海 主 编, 由 群 益 书 社 出 版, 那 时 仍 是 一 个 用 文 言 写 法 兰 西 与 近 代 文 明 妇 人 观 民 约 与 邦 本 自 治 与 自 由 一 类 提 倡 自 由 主 义 思 想 的 刊 物, 其 性 质 与 梁 启 超 之 新 民 丛 报 正 复 相 似, 亦 注 重 介 绍 欧 洲 人 物 思 想, 如 兴 登 堡 将 军 叔 本 华 自 我 意 志 说 法 国 青 年 团 等, 但 同 时 亦 有 如 现 代 欧 洲 文 艺 史 谈, 及 屠 格 涅 夫 王 尔 德 太 戈 尔 诸 人 著 作 的 介 绍, 较 之 林 琴 南 不 辨 好 坏 只 译 第 二 之 流 作 品 已 渐 渐 与 新 文 学 运 动 接 近 然 其 时 正 如 以 前 的 黄 遵 宪 夏 曾 佑 谭 嗣 同 的 诗 界 革 命, 亦 正 如 后 来 学 术 派 主 张 的 质 量 改 变 的 办 法, 都 不 曾 打 算 到 把 文 言 整 个 废 弃 而 专 用 白 话, 或 者 说 不 曾 想 到 乃 是 更 妥 当 的, 当 时 所 谓 死 文 字 还 没 有 成 其 为 问 题, 青 年 杂 志 第 二 卷 起 改 为 新 青 年, 一 直 到 一 九 一 七 ( 民 六 ) 胡 适 的 文 学 改 良 刍 议, 仍 然 是 用 文 言 写 的, 在 新 青 年 上 讨 论 这 问 题 时 亦 都 是 用 的 文 言, 直 到 民 国 七 年 新 青 年 上 所 做 的 文 章 才 都 改 用 了 白 话, 国 语 才 真 正 的 代 替 了 文 言, 而 成 为 一 切 中 国 人 的 文 字, 这 启 蒙 运 动 开 始 在 新 文 字 与 新 文 化 上, 终 于 影 响 到 了 新 文 学 7

6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1年第1期 无论谈到五四运动或谈到文学运动 总不能使人忘了当时的北京大学 而谈 到北京大学更不能使人忘掉的乃是蔡元培先生 北京大学的前身原是前清的京师 大学堂 所以其时北京大学的学风 多半仍承袭着京师大学堂的官僚气 民国六 年蔡元培改长北大 力加整顿 并取兼容并包思想自由主义 于是许多新人如沈 尹默 钱玄同 陈独秀 刘半农才都到了这最高学府来 当时陈独秀便一面仍编 新青年 一面做北京大学的文科长 即今日之文学院院长 学术与维新的 空气才弥漫了整个北京大学 而散入了这古城的每个角落里去 蔡元培在这时不 但使新文化的生力军得集中在一个策源地 且同时做了这支新军的保护人 这革 命的运动才迅速的增长起来 而成为民国以来最光荣的一件事情 一 新青年 与文学革命 新青年 成为北大一般新教授发表思想的地方 而文学革命的大旗便也在 民国六年由这般人打了起来 首先举起这面旗子的是陈独秀 而使这面旗子忽然 打了起来的 则是其时尚远在美国的胡适 胡适有一篇 逼上梁山 关于他当时如何会从事于这么一个尝试说得非常 明白 他当时与留美的几个朋友已不断的讨论着中国文字的问题 在这些朋友中 最新的是赵元任 他主张中国文字根本应当改用音标拼音 最旧的是梅光迪 他 绝对不承认中国古文是半死或全死的文字 这白话文的运动便在这样情形之下渐 渐酝酿着 关于这问题 当时与胡适讨论得最多的则为梅光迪与任叔永 任叔永 曾有过一首游戏诗赠胡适 牛敦爱迭孙 培根达尔文 虏索与霍桑 烟士披里纯 鞭笞一车鬼 为君生琼英 文学今革命 作歌送胡生 胡适亦有过一首白话打油诗赠梅光迪 人闲天又凉 老梅上战场 拍桌骂胡适 说话太荒唐 说什么 中国有活文学 说什么 须用白话做文章 文字那有死活 白话俗不可当 老梅牢骚发了 老胡呵呵大笑 8

7 新文学略说 且请平心静气 这是什么论调 文字没有古今 却有死活可道 古人叫做 欲 今人叫做 要 古人叫做 至 今人叫做 到 古人叫做 溺 今人叫做 尿 本来同是一字 声音少许变了 并无雅俗可言 何必纷纷胡闹 至于古人叫 字 今人叫 号 古人悬梁 今人上吊 古名虽未必不佳 今名又何尝不妙 至于古人乘舆 今人坐轿 古人加冠束帻 今人但知带帽 这都是古所没有 而后人所创造 若必叫帽作巾 叫轿作舆 岂非张冠李戴 认虎作豹 这样的互相抬杠 各不相让 直到一九一六年十月间 胡适才将他的白话主 张整理出来成为八条 寄给陈独秀 登在 新青年 二卷二期的通信上 次年一 月一日 新青年 第五期又登了胡适的 文学改良刍议 这白话文学的运动才 开始端倪 所谓 文学改良刍议 仍不外以前所提的八项主张 不过对于每项均加以 详细的解说 此八项主张即 一曰 须言之有物 二曰 不摹仿古人 三曰 须讲求文法 四曰 不作无病之呻吟 五曰 务去烂调套语 六曰 不用典 七曰 不讲对仗 八曰 不避俗字俗语 陈独秀对于这 刍议 非常赞同 即在 新青年 下期中写了一篇 文学革 命论 首先正式揭起文学革命的旗帜 他说 文学革命之气运 酝酿已非一日 其首举义旗之急先锋则为吾友胡 9

8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1年第1期 适 余甘冒全国学究之敌 高张 文学革命军 之大旗 以为吾友之声援 旗上大书特书吾革命三大主义 曰 推倒雕琢的 阿谀的贵族文学 建设平易的 抒情的国民文学 曰 推倒陈腐的 铺张的古典文学 建设新鲜的 立诚的写实文学 曰 推倒迂晦的 艰涩的山林文学 建设明了的 通俗的社会文学 从此文学革命的口号就从北大与 新青年 中喊了出来 教授中如钱玄同 刘半农亦均加入了阵线 学生中如傅斯年也写了 文学革新申议 文言合一草 议 一类的文章 二 文学革命的展开 文学革命的展开大约可分两方面来讲 一是文字方面 二是思想方面 文 字方面是反对古文 赞成白话 思想方面是反对迷信他人 主张自由思想 这 二者原是连带而来的 因为文字变为白话后他本身先变得自由了 我们平常想 一件事常常是用文字来想的 并不是凭空可以想得出来 故在文字未自由前 思 路总受一层束缚 及文字的束缚去掉 思路的束缚便也去掉 自由的思想自然便 产生了 但如果我们回看白话运动的起因 则白话运动又是因为要求自由思想才 起的 在文学革命之前 我们所有的原是文化革命 文化革命亦即是思想上的革 命 所以严复首先译了 天演论 这一类关乎思想方面的书 青年杂志 一开 头的文章便是 法兰西人与近代文明 都是一种进取的自由的思想的追求 与 保守的迷信的观念恰恰相反 所以胡适在他的 文学改良刍议 里首先便提到须 言之有物 言之有物中思想即一要素 他说 吾所谓 思想 盖兼见地 识力 理想 三者而言之 思想不必 皆赖文学而传 而文学以有思想而益贵 思想亦以有文学的价值而益贵也 此庄周之文 渊明老杜之诗 稼轩之词 施耐庵之小说 所以夐绝千古也 思想之在文学 犹脑筋之在人身 人不能思想 则虽面目姣好 虽能笑啼感 觉 亦何足取哉 文学亦犹是耳 他又特意标明说 今人徒知 言之无文 行之不远 而不知言之无物 又何用文为 乎 吾所谓 物 非古人所谓 文以载道 之说也 吾所谓 物 约有二 事 一 情感 二 思想 文以载道是古圣贤人之道 是不可怀疑不可违悖的道 是保守的迷信的 言 10

9 新文学略说 之有物中的情感固不必说 其思想亦必是有 见地 有 识力 的思想 是由 自己能力得到的 而非人云亦云的迷信 是一种探讨的精神 所以是进取的 是 凭着自己的见地与识力 所以是自由的思想 陈独秀在他的 文学革命论 里也 提到 一曰 文犹师古 二曰 误于 文以载道 之谬见 文学本非为载 道而设 而自昌黎以讫曾国藩所谓载道之文 不过抄袭孔孟以来极肤浅极空 泛之门面语而已 余尝谓八大家文之所谓 文以载道 直与八股家之所谓 代圣贤立言 同一鼻孔出气 白话运动 或说文学革命故不止为文字及文学之改革 而为全文化之改革 当时详细情形 约可从三方面说之 1.新旧之争 在 新青年 的四卷三期上同时刊出了王敬轩给 新青年 编者的一封信 和刘半农的 复王敬轩书 遂开了新文学以来的争论之始 新文学的争论胡适 在美国时和几个朋友间已曾有过 但那不过只是几个朋友间的闲谈而已 并非正 式的辩战 这次正式的开火乃在民七三月十五 而所谓王敬轩者实在是冒名顶替 并无此人 信则有之 乃是生于 新青年 社的同人钱玄同的手笔 当文学革命的大旗打出去后 当然各界人士不免议论纷纷 因为 思想 与 文字 两事乃是人人所离不开的 故有关系的固不止是文学之士而已 当时赞 成者也有一知半解的 反对的自然更是不着边际 新青年 这般人要应用擒贼 先擒王的办法抓住一个代表人物着实说明一下 却苦于是东一句西一句 使你无 从答复起 于是由钱玄同来这么一个苦肉计 再由刘半农大大的骂了一顿 一来 长自己的威风 二来使问题归纳到具体的几点上 三来当时的文坛巨子及拥护旧 文化的有力的人物乃是林纾 王敬轩的信就大捧而特捧林纾 于是刘半农文章里 便又把林纾大大的挖苦了一顿 于是林纾在这一捧一骂之下 便不能不老将亲自 出马了 王轩敬这一出双簧不但唱得有趣 而且是综合了所有反对文学革命的当时意 见 所以实际上真可算得当时一般文人的代表 之后便是真正代表的文章了 那篇文章叫做 论古文白话之消长 登在京沪著名的报纸上 他一开头便 说 名曰古文 盖文艺中之一 似无关于政治 然有时国家之险夷 系彼 一言 无涉于伦纪 然有时足以动人忠孝之思 11

10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1年第1期 又说 道咸以下 即寥寥矣 间有提倡者 才力亦薄 病在脱去八股而就古 文 拘局如裹足之妇 一旦授以圆履 终欠自如 然犹知有古文之一道 至 白话一兴 则喧天之闹 人人争撤古文之席 而代以白话 其始但行 白话 报 忆庚子客杭州 林万里 汪叔明创为 白话日报 余为作白话道 情 颇风行一时 已而予匆匆入都 此报遂停 沪上亦间有为白话为诘难 者 从未闻尽弃古文行以白话者 今官文书及往来函札 何尝尽用古文 一 读古文则人人瞠目 此古文一道 已厉消烬灭之秋 何必再用革除之力 其 曰 废古文用白话者 亦正不知所谓古文也 于是他慨然于白话运动 实则此种教法 万无能成之理 吾辈已老 不能 为正其非 悠悠百年 自有能辨之者 请诸君拭目俟之 拭目俟之 俟的谁呢 其实就是他老先生自己 在这篇文章之后一月里 他即写了一封信给蔡元培 大学为全国师表 五常之所系属 近者外间谣诼纷集 我公必有所 闻 即弟亦不无疑信 不知救世之道 必度人所能行 补偏之言 必使 人以可信 若尽反常轨 侈为不经之谈 则毒粥既陈 旁有烂肠之鼠 明燎 宵奉 下有聚死之虫 何者 趋甘就热 不中其度 则未有不毙者 方今人 心丧蔽 已在无可救挽之时 更侈奇创之谈 用以哗众 少年多半失学 利 其便已 未有不糜沸麕至而附和之者 而中国之命如属丝矣 晚清之末造 慨世者恒曰 去科举 停资格 废八股 斩豚尾 复天足 逐满人 扑专 制 整军备 则中国必强 今百凡皆遂矣 强又安在 于是更进一解 必覆 孔孟 刬伦常为快 呜呼 因童子之羸困 不求良医 乃追责其二亲之有隐 疾逐之 而童子可以日就肥泽 有是理耶 外国不知孔孟 然崇仁 仗义 矢信 尚智 守礼 五常之道 未尝悖也 而又济之以勇 弟不解西文 积 十九年之笔述 成译著一百廿三种 都一千二百万言 实未见中有违忤五常 之语 何时贤乃有此叛亲蔑伦之论 此其得诸西人乎 抑别有所授耶 且天下惟有真学术 真道德 始足独树一帜 使人景从 若尽废古书 行用 土语为文字 则都下引车卖浆之徒 所操之语 按之皆有文法 不类闽广人 为无文法之啁啾 据此则凡京津之稗贩 均可用为教授矣 总之 非读 破万卷 不能为古文 亦并不能为白话 若化古子之言为白话 演说亦未尝 不是 按 说文 演长流也 亦有延之广之之义 法当以短演长 不能以 古子之长 演为白话之短 且使人读古子者 须读其原书耶 抑凭讲师之 一二语 即算为古子 若读原书 则又不能全废古文矣 盖存国粹而授 说文 可也 以 说文 为客 以白话为主 不可也 大凡为士林 表率 须圆通广大 据中而立 方能率由无弊 若凭位分势力 而施趋怪走 12

11 新文学略说 奇之教育 则惟穆罕默德左执刀而右传教 始可如其愿望 今全国父老 以 子弟托公 愿公留意以守常为是 蔡元培的复信说得十分明白简要 公语重心长 深以外间谣诼纷集 为北京大学惜 甚感 惟谣诼必非 实录 公爱大学 为之辨正可也 今据此纷集之谣诼 而加以责备 将使耳 食之徒 益信谣诼为实录 岂公爱大学之本意乎 原公之所责备者 不外两 点 一曰 覆孔孟 铲伦常 二曰 尽废古书 行用土语为文字 请分 别论之 对于第一点 当先为两种考察 甲 北京大学教员 曾有以 覆孔 孟 铲伦常 教授学生者乎 乙 北京大学教授 曾有于学校以外 发表 其 覆孔孟铲伦常 之言论者乎 请先察 覆孔孟 之说 大学讲义 涉及孔孟者 惟哲学门中之 中 国哲学史 已出版者 为胡适之君之 中国上古哲学史大纲 请详阅 一过 果有 覆孔孟 之说乎 特别讲演之出版者 有崔怀瑾君之 论语 足征记 春秋复始 哲学研究会中 有梁漱冥君提出 孔子与孟子 异同 问题 与胡默青君提出 孔子伦理学之研究 问题 尊孔者多矣 宁曰覆孔 若大学教员 于学校以外 自由发表意见 与学校无涉 本可置之不 论 然姑进一步而考察之 则惟 新青年 杂志中 偶有对于孔子学说之批 评 然亦对于孔教会等托孔子学说以攻击新学说者而发 初非直接与孔子为 敌也 公不云乎 时乎井田封建 则孔子必能使井田封建 一无流弊 时 乎潜艇飞机 则孔子必能使潜艇飞机 不妄杀人 亦正决之以时耳 使 在今日 有拘泥孔子之说 必复地方制度为封建 必以兵车易潜艇飞机 闻 俄人之死其皇 德人之逐其皇 而曰必讨之 岂非昧于 时 之义 为孔子 之罪人 而吾辈所当排斥之者耶 次察 铲伦常 之说 常有五 仁 义 礼 智 信 公既言之矣 伦亦有五 君臣 父子 兄弟 夫妇 朋友 其中君臣一伦不适于民国 可 不论 其他父子有亲 兄弟相友 或曰长幼有序 夫妇有别 朋友有信 在中学以下修身教科书中 详哉言之 大学之伦理学 涉此者不多 然未 有以父子相夷 兄弟相阋 夫妇无别 朋友不信 教授学生者 大学尚无 女学生 则所注意者自偏于男子之节操 近年于教科书以外 组织一进德 会 其中基本条约 有不嫖 不娶妾两条 不嫖之戒决不背于古代之伦理 不娶妾一条 则且视孔孟之说为尤严矣 至于五常 则伦理学中之言仁爱 言自由 言秩序 戒欺诈 而一切科学 皆为增进知识之需 宁有铲之之理 欤 对于第二点 当先为三种考察 甲 北京大学是否已尽废古文而专 用白话 乙 白话果是否能达古书之义 丙 大学少数教员所提倡之白 13

12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1年第1期 话是否与引车卖浆者所操之语相等 请先察 北京大学是否已尽废古文而专用白话 大学预科中 有国 文一课 所据为课本者 曰模范文 曰学术文 皆古文也 其每月中练习之 文皆文言也 本科中有中国文学史 西洋文学史 中国古代文学 中古文 学 近世文学 又本科预科皆有文字学 其编成讲义而付印者 皆文言也 有 北京大学月刊 中亦多文言之作 所可指为白话体者 惟胡适之君之 中国古代哲学史大纲 而其中所引古书 多属原文 非皆白话也 次考察 白话是否能达古书之义 大学教员所编之讲义 固皆文言 矣 而上讲坛后 决不能以背诵讲义塞责 必有赖于白话之讲演 岂讲演之 语必皆编为文言而后可欤 吾辈少时 读 四书集注 十三经注疏 使塾师不以白话讲演之 而编为类似集注类似注疏之文言以相授 吾辈其能 解乎 若谓白话不足以讲说文 讲古籀 讲钟鼎之文 则岂于讲坛上 当背 诵徐氏 说文解字系传 郭氏 汗简 薛氏 钟鼎款识 之文 或编为 类此之文言而后可 必不容以白话讲演之欤 又次考察 大学少数教员所提倡之白话的文字 是否与引车卖浆者所 操之语相等 白话与文言 形式不同而已 内容一也 天演论 法 意 原富 等 原文皆白话也 而严幼陵君译为文言 少仲马 迭更 司 哈德等之所著小说 皆白话也 而公译为文言 公能谓公及严君之所 译 高出于原本乎 若内容浅薄 则学校报考时之试卷 普通日刊之论说 尽有不值一读者 能胜于白话乎 且不特引车卖浆之徒而已 公谓 水浒 红楼 作者均博极群书之人 总之非读破万卷 不能为古 文 亦并不能为白话 诚然 诚然 北京大学教员中 善作白话文者 为 胡适之 钱玄同 周启明诸君 公何以证知为非博极群书 非能作古文 而 仅以白话文藏拙者 胡君家世汉学 其旧作古文 虽不多见 然即其所作 中国哲学史大纲 言之 其了解古书之眼光 不让于清代乾嘉学者 钱 君所作之文字学讲义 学术文通论 皆古雅之古文 周君所译之 域外小 说 则文笔之古奥 非浅学者所能解 然则公何宽于 水浒 红楼 之作者 而苛于同时之胡 钱 周诸君耶 至于弟在大学 则有两种主张如左 一 对于学说 仿世界各大学通例 循 思想自由 原则 取兼容 并包主义 与公所提出之 圆通广大 四字 颇不相背也 无论为何种学 派 苟其言之成理 持之有故 尚不达自然淘汰之运命者 虽彼此相反 而 悉听其自由发展 二 对于教员 以学诣为主 在校讲授 以无背于第一种之主张为 界限 其在校外之言动 悉听自由 本校从不过问 亦不能代负责任 例如 复辟主义 民国所排斥也 本校教员中 有拖长辫而持复辟论者 以其所授 为英国文学 与政治无涉 则听之 林琴南被这篇话驳得无言可答 于是大怒之下在 新申报 上写了两篇影射 14

13 新文学略说 小说 一篇是 荆生 一篇是 妖梦 藉谩骂以泄愤 已是穷途末日了 在 同时北京大学 新青年 中人虽发表了不少有力的文字 但一些守旧分子 如黄 侃 刘师培 张煊等却也出了一个 国故 月刊 为复古卫道的运动 此时政治上是安福系当权 许多旧派的人希望着能藉政治势力压倒白话 于 是散布了不少关于北京大学的谣言 林 蔡之争是三月间事 而五月便遇到五四 运动 安福系不久也站不住了 这班复古的人乃并这点希望也打消得干净 于是 偃旗息鼓 从此反对者的声息遂完全沉寂下去 2.新诗的尝试 白话运动 前面说过 不以远到是民国以前的事 白话文学则是 新青年 文学革命以来方才有的 这白话文学是否可以成功 在散文方面问题尚少 在新 诗方面则问题非常之多 第一 白话文虽不曾成为书籍 可是存在每个人的口 上 只要我们说出话来 已经便是白话文 所差只是没有用纸笔记载下来而已 故胡适在他的 建设的文学革命论 里 便说 有什么话 说什么话 话怎么说 就怎么说 这样白话文便可以 建设 起来了 但对于白话诗则并没有这么方便 因 为我们平常说的话只可以说它是白话 却并不能说它就是白话诗 白话是现成 的 白话诗却还得有待于创作 胡适虽以为陶渊明 白居易及许多词家所用的是 白话 但那仍只是近于白话 故今日才会死去 至于今日当然不能再作像诗词那 样的东西 那么作什么呢 这新诗既不存在于已有的笔墨上 又不存在于今日的 唇舌间 我们想象那真是一个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的局面了 第二 一 向诗与散文的区别在诗有一定的形式 如词曲虽然是长短句 古乐府中亦多长短 句 但也有与散文不同的形式 白话诗的形式是如何呢 是不是可以打破一切 旧有的成规呢 这话我们举胡适第一首小诗 朋友 来做参证 两个黄蝴蝶 双双飞上天 不知为什么 一个忽飞还 剩下那一个 孤单太可怜 也无心上天 天上太孤单 这首诗关于第二点可以说并未革命 因为所用的仍是八句五言 而且隔句用 韵 都同从前的五言诗一样 所以这时的白话诗是只是做到了用白话这一点 15

14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1年第1期 用白话何以就是诗呢 那就是要真有感触 不过散文也同样要真有感触 所谓 不做言之无物的文字 不做无病呻吟的文字 与 要有话方才说 话 都是指一切文章而说的 然则真有感触 只是好不好的标准 至于是好散 文还是好诗 则仍在有形式无形式耳 但新诗的尝试终于不肯就此为止 于是由人工的音节乃渐渐走到自然的音节 里去 这里面经过许多的反复 到民八一月周作人作了一首 小河 才算为完 全自然音节的诗奠定了基础 小河 一条小河 稳稳的向前流动 经过的地方 两面全是乌黑的土 生满了红的花 碧绿的叶 黄的实 一个农夫背了锄来 在小河中间筑起一道堰, 下流干了 上流的水 被堰拦着 下来不得 不得前进 又不能退回 水只在堰前乱转 水要保他的生命 总须流动 便只在堰前乱转 堰下的土 逐渐淘 去 成了深潭 水也不怨这堰 便只是想流动 想同从前一般 稳稳的向前流动 一日农夫又来 土堰外筑起一道石堰 土堰坍了 水冲着坚固的石堰 还只是乱转 堰外田里的稻 听着水声 皱眉说道 我是一株稻 是一株可怜的小草 我喜欢水来润泽我 却怕他在我身上流过 小河的水是我的好朋友 他曾经稳稳的流过我面前 我对他点头 他向我微笑 我愿他能够放出了石堰 仍然稳稳的流着 向我们微笑 曲曲折折的尽量向前流着 经过的两面地方 都变成一片锦绣 16

15 新文学略说 他本是我的好朋友 只怕他如今不认识我了 他在地底里呻吟 听去虽然微细 却又如何可怕 这不像我朋友平日的声音 被轻风搀着走上沙滩来时 快活的声音 我只怕他这回出来的时候 不认识从前的朋友了 便在我身上大踏步过去 我所以正在这里忧虑 田边的桑树 也摇头说 我生的高 能望见那小河 他是我的好朋友 他送清水给我喝 使我能生肥绿的叶 紫红的桑葚 他从前清澈的颜色 现在变了青黑 又是终年挣扎 脸上添出许多痉挛的绉纹 他只向下钻 早没有工夫对了我的点头 微笑 堰下的潭 深过了我的根了 我生在小河旁边 夏天晒不枯我的枝条 冬天冻不坏我的根 如今只怕我的好朋友 将我带倒在沙滩上 拌着他卷来的水草 我可怜我的好朋友 但实在也为我自己着急 田里的草和虾蟆 听了两个的话 也都叹气 各有他们自己的心事, 水只在堰前乱转 坚固的石堰 还是一毫不摇动 筑堰的人 不知到那里去了 这时做诗的还有刘复 沈尹默 俞平伯 康白情 朱自清诸人 对于诗亦各 有不同的意见 不过那时新诗普遍的趋势是发展向旧诗中所无的方面去 故大抵 17

16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1年第1期 都是在形式上求自由 求散文化 在内容上则求说理 求写实 喜用第一身 许 多那时的诗人 今日都再不做新诗而因此被今日爱诗的人们所遗忘 但那时的诗 却有普遍的一片欣欣向荣之意 则又是今日所缺少的 3.对于旧剧的攻击 新文学中最新的一件东西是小说 而中国从前却一向没有 因为没有 故 亦没有可攻击的东西 退而求其次 遂攻击到旧剧上来了 其实那时候尽管攻击 旧剧 而并没有真正的新剧出现 有的只是上海的文明戏而已 文明戏与新文学 运动没有多大的关系 其后虽然也不再盛行 而无形的倒影响了旧剧 成为今日 所谓的海派戏子 而新文学运动则始终不曾影响了旧剧 亦可见当时的攻击乃是 另一意义了 旧剧中可攻击的地方当然很多 因为 水浒 红楼 用的是叙述 的白话 而旧剧中的唱词则是不文不白的韵文 同是表现一个故事 不直接写出 来 而文绉绉的唱了出来 这自然将惹起当时人们的反感 二来 水浒 写强 盗 红楼 写男女 都是与中国的道统相反的 而旧剧则忠孝节义的训词触目 皆是 孔子在当时尚且不免 旧剧自然更不能不更受攻击了 在当时对旧剧首先 作激烈的攻击的是钱玄同的文章 他说 若今之京调戏 理想既无 文章又极恶劣不通 固不可因其为戏剧之 故 遂谓为有文学上之价值也 假使当时编京调戏本者能全用白话 当不 至滥恶至此 又中国旧戏 专重唱工 所唱之文句 听者本不求甚解 而 戏子打脸之离奇 舞台设备之幼稚 无一足以动人情感 夫戏中扮演 本期 确肖实人实事 即观向来 优孟衣冠 一语 可知戏子扮演古人 当如优孟 之像孙叔敖 苟其不肖 即与演剧之义不合 顾何以今日之戏子绝不注意此 点乎 戏剧本为高等文学 而中国之旧戏 编自市井无知之手 文人学士不 屑过问焉 则拙恶滥 固其宜耳 又说 两三个月以来 北京的戏剧忽然大流行昆曲 听说这位昆曲大家叫做 韩世昌 自从他来了 于是一班人都说 好了 中国的戏剧进步了 文艺 复兴的时期到了 我说 这真是梦话 中国的旧戏 请问在文学上的价 值 能值几个铜子 吾友某君常说道 要中国的真戏 非把中国现在 的戏馆全数封闭不可 我说这话真是不错 有人不懂 问我 这 话怎讲 我说 一点不难懂 譬如要建设共和政府 自然应该推翻君主 政府 要建设平民的通俗文学 自然该推翻贵族的艰深文学 那么 如其要 中国有真戏 这真戏自然是西洋派的戏 决不是那 脸谱 派的戏 要不 把那扮不像人的人 说不像话的话全数扫除 尽情推翻 真戏怎样能推行 18

17 新文学略说 呢 如其因为 脸谱 派的戏 其名叫做 戏 西洋派的戏 其名也叫做 戏 所以讲求西洋派的戏的人 不可推翻 脸谱 派的戏 那我要请 问 假如有人说 君主政府 叫做 政府 共和政府 也叫做 政 府 既然其名都叫 政府 则组织共和政府的人 便不该推翻君主政 府 这句话通不通 与钱玄同同时攻击戏剧最烈的是刘半农 他在 答张厚载 文上说 以今人经验言之 平时进了戏场 每见一大伙穿脏衣服的 盘着辫子 的 打花脸的 裸上体的跳虫们 挤在台上打个不止 衬着极喧闹的锣鼓 总觉眼花撩乱 头昏欲晕 虽然个人的见地不同 我看了以为讨厌 决不能 武断一切 以为凡看戏者均以此项打工为讨厌 然戏剧为美术之一 苟诉 诸美术的原则而不背 是说他能不背动人美感 足下谓 但吾人在台下 看去 似乎乱打 似即不能动人美感之一证 即无 一定的打法 亦决不能谓之 乱 否则即使 极规则极整齐 似亦终不能谓之不 乱 也 此外还有许多人也参加这项讨论 然大约不出这些意见 当时态度比较温和 的是胡适 虽然钱 刘两人在 今之所谓评剧家 一文中又合演了一回双簧 谓 主张旧剧者根本不值讨论 此仿佛陈独秀对文学革命之态度 而胡适却约了当 时旧剧的评剧家张厚载写了好几篇文章 以便可作公平的讨论 这讨论的结果乃 结束在周作人的 论中国旧剧之应废 一文上 大约当时问题的焦点无非是主张话剧与反对旧剧两件事 其实二者根本不是 一件东西 故既未针锋相对 终于发生影响甚少 反对者尽可言之成理 而旧剧 依然盛行如故 关于这点陈独秀是比较认得清楚的 故他在 答张豂子 文中特 别提出 演剧与歌曲 本是二事 适之先生所主张之 废唱而归于说白 及 足下所谓 绝对的不可能 皆愿闻其详 三 新潮 与五四运动 新青年 领导之文学革命运动 继之而起的则是 新潮 新青年 的 主干人物多半是北大的教授 而 新潮 中的主干人物则多半是北大的学生 由 少数教授的运动变为多数学生的运动 这运动乃不止于北大一校 而普及到整个 教育界中去了 19

18 中 国 现 代 文 学 研 究 丛 刊 年 第 1 期 新 潮 成 立 于 民 七 十 一 月, 新 潮 杂 志 创 刊 于 民 八 一 月, 主 干 人 物 为 罗 家 伦 傅 斯 年 俞 平 伯 顾 颉 刚 等 民 七 十 一 月 间 可 纪 的 事 情 很 多, 教 育 部 在 这 月 里 正 式 颁 布 了 注 音 字 母 ; 北 京 大 学 在 这 月 里 发 刊 了 北 京 大 学 日 刊, 而 与 新 青 年 为 遥 应 的 每 周 评 论 也 便 在 这 月 里 整 装 待 发, 所 以 一 部 分 大 学 生 乃 组 织 了 新 潮 社 亦 是 时 势 所 必 有 的 事 当 时 的 运 动 原 不 限 于 文 学, 而 为 对 整 个 文 化 的 革 命 ; 这 新 文 化 运 动 的 第 一 次 试 金 石, 于 是 转 眼 也 来 到 了, 那 便 是 五 四 运 动 原 来 一 八 九 九 年, 德 国 借 口 教 案, 强 迫 清 政 ( 府 ) 割 借 胶 州 湾, 及 欧 战 起 后, 日 本 乘 德 国 不 暇 东 顾 之 际, 以 兵 力 驱 逐 德 兵, 占 胶 州 湾 为 己 有 及 欧 战 告 终, 一 九 一 九 年 在 巴 黎 召 集 和 议 大 会, 中 国 政 府 亦 派 陆 征 祥 王 正 廷 顾 维 钧 等 出 席, 当 时 我 国 代 表 即 要 求 日 本 将 胶 州 湾 退 还 中 国 ; 而 日 本 借 口 民 四 袁 世 凯 订 立 之 二 十 一 条 件, 及 民 七 曹 汝 霖 章 宗 祥 与 日 本 私 订 之 高 徐 顺 济 路 借 款 合 同 为 理 由, 不 允 交 还 当 民 国 四 年 适 曹 汝 霖 任 外 交 次 长, 陆 宗 舆 任 驻 日 公 使, 故 与 订 二 十 一 条 有 直 接 关 系 民 国 七 年, 曹 汝 霖 复 任 交 通 及 财 政 总 长, 章 宗 祥 为 驻 日 公 使, 故 又 与 高 徐 顺 济 路 借 款 有 关 民 八 四 月 巴 黎 和 会 中 国 代 表 虽 力 争 收 回 胶 州 湾, 列 强 以 中 国 曾 与 日 本 订 有 二 十 一 条 及 高 徐 顺 济 等 条 约, 均 未 能 援 助 中 国 中 国 外 交 之 失 败, 曹 陆 章 等 皆 有 关 系 故 巴 黎 和 会 中 国 外 交 失 败 之 消 息 传 来 后, 国 内 学 子 对 于 签 订 卖 国 条 约 之 安 福 系 政 客 愤 恨 万 分, 北 京 学 生 于 五 月 四 日 下 午 三 时 齐 集 于 天 安 门 约 三 千 余 人, 开 会 之 后, 遂 游 行 示 威, 行 至 东 交 民 巷, 外 国 使 馆 以 无 中 国 政 府 照 会, 不 予 通 过, 学 生 大 队 遂 行 至 东 城 赵 家 楼 曹 汝 霖 住 宅, 曹 已 潜 逃, 学 生 遂 将 曹 宅 什 物 捣 毁 粉 碎, 适 遇 章 宗 祥 在 曹 宅 附 近 一 小 店 中 与 一 日 人 谈 话, 遂 被 学 生 包 围 痛 殴 警 察 闻 讯 赶 至, 捕 去 江 绍 原 ( 北 大 ) 向 大 先 ( 高 师 ) 等 三 十 余 人, 事 后 警 察 总 监 吴 炳 湘 徇 徇 各 校 校 长 之 保 释, 于 五 月 七 日, 将 所 捕 学 生 尽 行 释 放 然 民 气 激 昂 已 达 极 点, 急 电 巴 黎 和 会 之 中 国 代 表 使 拒 绝 签 字, 同 时 唤 起 了 商 界 罢 市, 工 界 罢 工 的 全 国 运 动, 各 地 纷 纷 来 电 响 应, 政 府 不 得 已, 才 罢 免 了 曹 汝 霖 诸 人, 成 为 学 生 运 动 中 首 开 的 记 录 五 四 运 动 使 新 文 化 运 动 不 但 由 少 数 教 授 的 手 里 走 到 多 数 学 生 的 手 里, 且 从 多 数 学 生 的 手 里 走 到 更 多 数 的 全 国 人 民 的 心 里 这 时 各 地 学 生 团 体 里 忽 然 产 生 了 许 多 白 话 小 报 纸, 而 许 多 大 报 上 的 白 话 副 刊 也 都 应 运 而 生 有 人 估 计 这 一 年 之 中 至 少 新 出 了 四 百 种 白 话 报 内 中 如 上 海 的 星 期 评 论, 如 建 设, 如 解 放 与 改 造, 如 少 年 中 国 等 均 有 着 不 朽 的 成 绩, 而 北 京 晨 报 副 刊, 上 海 民 国 日 报 觉 悟 时 事 新 报 学 灯 等 亦 均 开 始 了 白 话 的 论 文 译 作 与 新 诗 小 说 了 民 九 以 后 东 方 杂 志 小 说 月 报 等 有 悠 久 历 史 的 大 杂 志 便 也 都 改 为 白 话 20

19 新 文 学 略 说 了 而 注 音 字 母 自 八 年 四 月 教 育 部 颁 布 新 次 序 后, 九 月 国 音 字 典 即 已 出 版 民 九 教 育 部 又 颁 布 : 自 本 年 秋 季 起, 国 民 学 校 一 二 年 级 先 改 国 文 为 语 体 文 不 久 乃 由 部 令 改 国 文 为 国 语, 自 此 以 后 白 话 运 动 便 成 为 天 经 地 义 了 假 如 没 有 新 潮 社, 新 文 化 的 运 动 仍 只 是 少 数 教 授 们 辛 苦 的 工 作 ; 假 如 没 有 五 四 运 动, 新 文 学 运 动 也 伸 不 进 这 个 社 会 里 去 这 白 话 运 动, 这 新 文 学 运 动, 这 新 文 化 运 动, 这 些 一 而 二 二 而 一 的 诸 般 发 展, 到 此 乃 因 为 它 日 久 的 酝 酿 而 结 了 它 第 一 次 的 花 果 新 文 学 的 独 立 五 四 运 动 结 束 了 启 蒙 运 动, 于 是 由 一 个 混 沌 的 开 始 遂 分 为 各 方 面 较 精 细 发 展 大 约 破 坏 总 是 差 不 多 的, 建 设 便 不 能 不 专 司 其 事 于 是 老 一 辈 的 人 退 休, 新 一 辈 的 人 起 来 ; 而 这 运 动 胚 胎 中 文 字 文 学 文 化 的 三 方 面, 乃 都 独 自 打 起 了 旗 帜 新 青 年 自 民 九 以 后 在 陈 独 秀 的 主 持 下 已 变 为 专 门 政 治 经 济 的 刊 物 ; 而 对 废 汉 字 主 张 最 力 的 钱 玄 同 赵 元 任 诸 人 也 专 门 在 文 字 音 韵 方 面 去 努 力, 于 文 学 渐 不 过 问 了 这 样 所 谓 文 学 革 命 才 真 正 也 专 力 在 文 学 的 道 上 努 力, 而 新 文 学 运 动 乃 在 这 建 设 的 路 上 独 立 起 来 新 文 学 运 动 独 立 之 后, 从 事 于 文 学 的 人 便 非 是 专 力 于 文 学 的 人 不 可 所 以 像 以 前 什 么 人 都 可 以 高 兴 了 便 参 加 一 回 文 学 讨 论, 什 么 人 都 可 以 高 兴 了 便 写 几 首 诗 写 一 篇 小 说 的 事 也 渐 少 见 了, 就 是 当 初 提 倡 文 学 革 命 最 力 的 胡 适, 是 渐 渐 的 因 致 力 于 哲 学 历 史 方 面 的 整 理, 也 不 得 不 放 弃 了 新 文 学 的 活 动 因 粗 糙 的 幼 稚 的 时 期 已 过 去 了, 破 坏 的 打 倒 的 时 期 也 过 去 了, 现 在 是 要 拿 出 货 色 给 大 家 看, 现 在 是 要 由 作 品 中 证 明 这 文 艺 复 兴 所 以 凡 是 客 串 的, 凡 随 随 便 便 的, 凡 是 对 文 学 无 绝 对 的 信 仰 与 决 心 的, 都 不 得 不 退 避 了 而 反 对 新 文 学 的 也 渐 渐 攻 击 到 文 学 的 本 身 来, 渐 渐 的 在 看 清 了 新 文 学 的 弱 点 后 而 予 以 致 命 伤 此 时 从 事 于 新 文 学 的 人 其 责 任 因 此 乃 加 倍 重 大, 在 这 时 仍 从 事 于 文 学 的 旧 人 便 只 剩 周 氏 兄 弟 二 人, 而 他 们 是 直 到 今 日 还 是 为 文 学 而 努 力 着 一 文 学 研 究 会 与 创 造 社 民 十 以 来 文 坛 上 最 大 的 两 个 盟 主, 无 疑 的 是 文 学 研 究 会 与 创 造 社 民 十 以 前 只 有 新 文 学 与 旧 文 学 之 分, 而 现 在 开 始 在 新 文 学 中 又 有 了 派 别 派 别 其 实 是 一 切 进 步 的 要 素, 若 是 天 下 思 想 都 统 一 了, 大 家 意 见 全 都 一 致, 岂 不 永 远 停 顿 在 现 阶 段 里 思 想 自 由 是 创 造 的 必 要 条 件, 而 思 想 自 由 之 后 大 家 意 见 必 又 要 不 同 新 文 学 在 五 四 以 前 先 从 旧 文 化 与 旧 文 学 中 争 得 一 个 创 造 自 由, 这 自 由 在 五 四 以 后 是 得 21

20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1年第1期 到了 于是顺此而下自然产生出种种不同的发展 其实就在文学研究会或创造社 中也各人有其自己的不同处 若就大处讲 则此二派都有其共同的主 立 场与 主张 似又成为文坛中鲜明的两面大旗 文学研究会成立之于民十元月 这文学团体是以商务印书馆的 小说月报 为机关报的 小说月报 由十二卷一期起改由沈雁冰主编 十三卷一期起继由 郑振铎主编 而文学研究会的宣言便也就登在这革新号头一期上 即十二卷一 期 当时的发起人是周作人 朱希袓 耿济之 郑振铎 沈雁冰 翟世英 王 统照 蒋百里 叶绍钧 郭绍虞 孙伏园 许地山十二人 关于文学研究会 沈 雁冰曾有一篇文章发表在 现代杂志 上 可供参考 文学研究会的宣言很简单 他们说 我们发起这个会 有三种意思 要请大家注意 一 是联络盛情 本来各种会章里大抵都有这一项 但在现今文学界 里 更有特别注意的必要 中国向来有 文人相轻 的风气 因为现在不但 新旧两派不能协和 便是治新文学的人里面 也恐因了国别派别的主张 难 免将来不生界限 所以我们发起本会 希望大家时常聚会 交换意见 可 以互相理解 结成一个文学中心的团体 二 是增进知识 研究一种学问 本不是一个人关了门可以成功的 至于中国的文学研究 在此刻正是开端 更非互相补助 不容易发达 整理 旧文学的人也须应用新的方法 研究新文学的更是专靠外国的资料 但是一 个人的见闻及经济力总是有限 而且此刻在中国要搜集外国的书籍 更不是 容易的事 所以我们发起本会 希望渐渐造成一个公共的图书馆 研究室及 出版部 助成个人及国民文学的进步 三 是建立著作工会的基础 将文艺当作高兴时的游戏或失意时的消 遣的时候 现在已经过去了 我们相信文学是一种工作 而且又是于人生很 切要的一种工作 治文学的人也当以这事为他终身的事业 正同劳农一样 所以我们发起本会 希望不但成为普通的一个文学会 还是著作同业的联合 的基本 谋文学工作的发达与巩固 这虽然是将来的事 但也是我们的一个 重要的希望 因以上的三个理由 我们所以发起本会 希望同志的人们赞成我们的 意思 加入本会 赐以教诲 共策进行 幸甚 十年 一 十日 文学研究会接办 小说月报 是一月的事 而五月里便又在上海 时事新 报 上办一个副刊叫 文学旬刊 九月间郑振铎又为商务印书馆创办 儿童世 界 文学的园地乃不止限于成人 并扩充到儿童们的心上 22

21 新文学略说 次年 民十一 各处可有许多人加入文学研究会 各地亦都有了文学研究会 分会 在北京有 晨报 文学旬刊 在广州有 广州文学旬刊 又次年 民 十二 在上海有 诗 杂志及 我们 为叶绍钧 俞平伯 朱自清 刘延陵诸 人合办 在民十秋日同时有了创造社 创造社的主要人物是郁达夫 郭沫若 成仿吾 诸人 机关杂志为 创造季刊 由上海泰东书局发行 第一期郁达夫主编 第 二期郭沫若主编 三期以后成仿吾主编 至二卷二期因故停刊 第一期上发表文 字者有周全平 洪为法 何畏 倪贻德 叶灵凤 梁实秋 闻一多诸人 遂成为 与文学研究会对立的团体 创造社在次年 民十二 亦出 创造周报 五月十三日创刊 及 创造 日 七月二十一创刊 这一年中赵元任的 国音新诗韵 出版 为新诗由散 文化到讲求音节作一道桥 文学研究会与创造社在主张上有一个鲜明的不同 那便是文学研究会的 人 道主义 与创造社的 艺术至上主义 首创人道主义的是周作人一篇 人的文学 他说 我们现在应该提倡的新文学 简单的说一句 是 人的文学 真理永远存在 并无时间的限制 只因我们自己愚昧 闻道太迟 离发见的 时候尚近 所以称他新 其实他原是极古的东西 正如新大陆同电一样 早 在这宇宙之内 譬如现在说 人的文学 这一句话 岂不也像时髦 却 不知世上生了人 便同时生了人道 无奈世人无知 偏不肯体人类的意志 走这正路 却迷入兽道鬼道里去 旁皇了多年 才得出来 正如人在白昼时 候 闭着眼睛乱闯 末后睁开眼睛 才晓得世上有这样好阳光 其实太阳照 临 早已如此 已有了无数年了 我们承认人是一种生物 他的生活现象与别的动物并无不同 所以我 们相信人的一切生活本能 都是美的善的 应得完全满足 凡有违反人性不 自然的习惯制度 都应排斥改正 但我们又承认人是一种动物进化的生物 他的内面生活 比他动物更为复杂高深 而且逐渐向上 有能改造生活的力 量 所以我们相信人类以动物的生活为基础 而其内面生活 却渐与动物相 远 终能达到高尚和平的境地 凡兽性的余留 与古代礼法可以阻碍人性向 上的发展者 也都应排斥改正 但现在还须说明 我所说的人道主义 并非世间所谓 悲天悯人 或 博施济众 的慈善主义 乃是一种个人主义的人间本位主义 这理由是 第一 人在人类中 正如森林中的一株树木 森林盛了 各树也都茂盛 但 要森林盛 却非靠各树的各自茂盛不可 第二 个人爱人类 就只为人类间 有了我 与我相关的缘故 墨子说兼爱的理由 因为 己亦在人中 便是最 23

22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1年第1期 透彻的话 上文所谓利己而又利他 利他即是利己 正是这个意思 所以 我说的人道主义是从个人做起 要讲人道 爱人类 便须先使自己有人的资 格 占得人的位置 周作人同时有一篇讲演文 新文学的要求 则是以 人生派文学 针对 着 为艺术而艺术 而说的 首创艺术至上主义者是成仿吾 他在 新文学之使 命 一文中说 不是对于艺术有兴趣的人 决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画家肯在酷热严寒 里工作 为什么一个诗人肯废寝忘餐去冥想 我们对于艺术派不能理解 也 许与一般对于艺术没有兴趣的人不能理解艺术家同是一辙 至少我觉得除去一切功利的打算 专求文学的全Perfection与美Beanty有 值得我们终身从事的价值之可能性 而且一种美的文学 纵或它没有什么可 以教我们 而它所给与我们的美的快感与安慰 这些美的快感与安慰对于我 们日常生活更新的效果 我们是不能不承认的 而且文学也不是对于我们没有一点积极的利益的 我们的时代对于我 们的智与意的作用赋税太重了 我们的生活已经到了干燥的尽处 我们渴望 着有美的文学培养我们的优美的感情 把我们的生活洗刷了 文学是我们的 精神生活的粮食 我们由文学可以感到多少生的欢喜 可以感到多少生的跳 跃 我们要追求生活的全 我们要实现文学的美 此外成仿吾尚有 写实主义与庸俗主义 艺术之社会的意义 等文 亦均 是同样主张 人生派与艺术派闹得十分厉害 这派说那派是 功利主义 那派说这派是 颓废主义 其实二派的差别还在一派是感情主义Sentimentalism 一派是理性 主义Rationlism 前者近于浪漫派 后者近于古典派 因为理性主义 所以这一 派终于发展到 语丝 这一方面 成为中国新文学中散文的光荣 而因为是感情 主义 所以这一派由艺术至上主义可以一变而为无产阶级文学的首倡者 这是后 话 暂且不提 其实这两派在当时所努力的都在小说一方面 诗固然也有 如 诗 杂志中 的诸作者及创造社中的郭沫若 都是有名的诗人 但并不能走出初期白话诗的范 围 诗要另成一局面则是 新月 时代事 散文亦要等到 语丝 方才发达 此 时则是小说的世界 24

23 新 文 学 略 说 二 新 文 学 运 动 的 狂 热 新 文 学 在 文 学 研 究 会 与 创 造 社 的 对 峙 中 发 展 起 来, 在 为 人 生 与 为 艺 术 中 滋 长 起 来 ; 所 走 的 路 乃 亦 不 出 这 两 个 大 范 围 当 时 除 了 文 学 研 究 会 与 创 造 社 外, 乃 更 有 了 无 数 其 他 的 文 学 团 体 ; 除 了 小 说 月 报 与 创 造 季 刊 等 较 有 鲜 明 主 张 的 刊 物 外, 乃 更 有 了 许 多 自 由 创 作, 旋 起 旋 灭 的 杂 志 与 副 刊 这 些 虽 然 在 今 日 已 被 我 们 忘 记, 在 当 时 却 是 使 新 文 学 的 风 气 弥 漫 于 全 国 的 每 个 细 胞 在 这 样 渐 渐 的 滋 长 中, 混 沌 的 呼 声 变 为 具 体 的, 幼 稚 的 作 品 变 为 成 熟 的, 尤 其 在 新 文 学 运 动 中 以 最 新 的 姿 态 出 现 的 小 说, 也 有 长 篇 的 小 说 出 现 了 而 外 来 文 学 作 品 的 介 绍 乃 更 充 实 了 这 些 作 品 的 内 容, 那 时 一 片 文 坛 上 的 朝 气, 使 得 每 个 人 都 感 觉 到 新 鲜 的 气 息, 生 命 的 活 跃, 如 春 天 的 河 水, 知 其 必 将 奔 流 于 海 了 1. 出 版 界 的 勃 兴 五 四 运 动 之 际, 全 国 新 生 了 四 百 多 种 白 话 报 纸, 然 而 那 性 质 不 一 定 都 是 文 学 的, 在 当 时 只 是 白 话 已 是 一 番 维 新 了, 新 文 学 运 动 独 立 之 后, 出 版 界 在 一 种 更 清 新 的 目 标 上 迈 步, 其 热 闹 乃 尤 非 白 话 报 纸 所 能 及, 当 时 的 会 社 新 刊 遍 于 各 地, 其 重 要 者 : 在 北 京 有 曦 社, 出 有 嚼 火 ; 星 星 文 艺 社, 出 有 文 学 周 报 ; 雪 花 社, 出 有 雪 花 ; 婴 孩 社, 出 有 婴 孩 及 星 花 半 月 刊 ; 此 外 如 春 光 社, 蔷 薇 社, 西 山 文 社, 八 月 文 学 社, 而 以 浅 草 社 为 最 重 要, 浅 草 社 最 初 出 有 浅 草 季 刊 文 艺 旬 刊, 民 十 四 改 为 沉 钟, 为 刊 物 中 态 度 最 忠 实 而 维 持 最 久 者 在 天 津 有 绿 波 社, 出 有 绿 波 旬 刊 诗 坛 小 说, 南 开 文 学 会, 出 有 文 学 半 月 刊 在 南 京 有 玫 瑰 社, 出 有 心 潮 季 刊, 诗 学 研 究 社, 出 有 诗 学 半 月 刊, 及 无 名 作 家 社 等 在 上 海 有 神 州 文 学 社, 出 有 文 学 季 刊 ; 东 风 社, 出 有 东 风 季 刊 ; 济 美 社, 出 有 济 美, 及 青 风 文 学 社, 爱 美 文 学 社, 少 年 中 国 学 会 之 少 年 世 界 等 在 长 沙 有 绿 波 社, 出 有 漾 湘 绿 波 ; 湖 光 文 学 社, 出 有 湖 光 ; 旭 光 社, 出 有 旭 光 半 月 刊 ; 岳 云 文 艺 社, 出 有 文 艺 ; 晨 光 社, 出 有 晨 光 此 外 湘 潭 有 绿 野 社, 出 有 绿 野 成 都 有 草 堂 文 学 研 究 会, 出 有 草 堂 淀 花 小 露 等 刊 宁 波 有 春 报 社, 出 有 春 风 周 报 ; 日 月 文 学 社, 出 有 日 月 旬 刊 杭 州 有 片 月 诗 社, 悟 社 绍 兴 有 爱 美 文 艺 社, 出 有 爱 美 汕 25

24 中 国 现 代 文 学 研 究 丛 刊 年 第 1 期 头 有 火 焰 文 学 社, 出 有 火 焰 周 刊 及 心 声 ; 彩 虹 文 学 社, 出 有 彩 虹 潮 州 有 晨 光 文 学 社, 伏 虎 文 学 社, 所 出 有 谷 风 等 刊 至 于 知 名 的 各 地 的 文 学 旬 刊, 及 创 造 社 的 创 造 周 刊 洪 水 等 等 更 是 搜 集 了 当 时 所 有 的 著 名 作 家, 也 便 是 当 时 文 坛 的 重 心 了 2. 长 篇 小 说 的 出 现 新 文 学 运 动 中 第 一 篇 小 说 应 推 鲁 迅 的 狂 人 日 记, 但 在 民 七 之 际 继 起 无 人, 直 到 民 十 以 后 短 篇 小 说 方 才 勃 兴, 成 为 文 学 创 作 中 主 要 的 科 目 这 时 的 作 家 文 学 研 究 会 方 面 有 冰 心 庐 隐 孙 俍 工 叶 绍 钧 王 统 照 落 华 生 徐 玉 诺 潘 训 彭 家 煌 许 杰 等 人 创 造 社 方 面 有 郁 达 夫 张 资 平 郭 沫 若, 成 仿 吾 周 全 平 倪 贻 德 王 以 仁, 郑 伯 奇 白 采 等 人 其 他 方 面 则 有 汪 敬 熙 杨 振 声 胡 山 源 顾 随 冯 至 陈 翔 鹤 陈 炜 谟 沅 君 冯 文 炳 蹇 先 艾 李 健 吾 许 钦 文 王 鲁 彦 黎 锦 明 高 长 虹 向 培 良 韦 素 园 魏 金 枝 李 霁 野 台 静 农 等 人 然 而 那 时 的 小 说 都 以 短 篇 居 多, 大 半 亦 都 是 富 于 浪 漫 情 调 的, 此 中 之 以 风 格 之 不 同 而 特 殊 为 人 注 意 者 则 为 鲁 迅 郁 达 夫 叶 绍 钧 落 华 生 冰 心 张 资 平 冯 文 炳 数 人 短 篇 小 说 终 于 不 能 使 这 些 人 满 足 的, 于 是 长 篇 小 说 乃 慢 慢 的 跟 着 产 生, 最 初 有 郁 达 夫 的 沉 沦 已 经 是 一 个 中 篇 的 开 始, 民 十 一 张 资 平 的 冲 积 期 化 石 乃 首 作 了 长 篇 的 尝 试 此 后 的 中 篇 小 说, 为 王 新 命 的 狗 史 顾 一 樵 的 芝 兰 与 茉 莉, 已 渐 渐 多 起 来 长 篇 小 说 则 此 后 有 王 统 照 的 一 叶 与 黄 昏 张 闻 天 的 旅 途 杨 振 声 的 玉 君, 玉 君 在 民 十 四 尤 引 起 一 场 关 于 长 篇 小 说 的 争 论 不 过 小 说 到 了 民 十 四 已 算 获 得 空 前 的 成 绩, 短 篇 方 面 已 不 少 完 善 的 佳 作, 长 篇 虽 还 嫌 力 量 不 够, 未 免 幼 稚, 但 为 后 来 的 长 篇 作 一 基 础, 已 隐 示 着 将 来 的 希 望 了 3. 外 来 影 响 的 吸 收 新 文 学 运 动 原 由 于 一 般 留 学 生 发 动 起 来 的, 故 自 始 即 受 有 很 大 的 外 来 影 响, 创 造 社 人 受 德 国 影 响 最 深, 最 早 创 造 社 丛 书 里 便 有 郭 沫 若 的 少 年 维 特 之 烦 恼 及 茵 梦 湖, 而 超 人 的 思 想, 浪 漫 的 精 神 亦 莫 非 来 自 德 国 当 时 英 美 的 影 响 还 不 甚 显 著, 大 约 以 北 欧 的 影 响 为 最 大, 文 学 研 究 会 所 译 者 则 以 俄 国 为 最 多, 如 安 特 列 夫 杜 益 托 益 夫 斯 基 托 尔 斯 泰 阿 史 特 洛 夫 斯 基 柴 霍 甫 路 卜 间 等 均 为 介 绍 之 目 标 当 时 与 诗 界 以 最 大 影 响 的 则 为 周 作 人 所 译 之 陀 螺, 陀 螺 是 集 了 希 腊 法 国 日 本 的 散 文 诗 与 短 歌 而 成 的, 民 十 四 由 新 潮 社 出 版, 其 中 的 诗 很 影 响 了 当 时 的 诗 坛, 且 为 今 日 的 自 由 诗 预 伏 下 一 笔 线 索 不 过 那 时 影 响 更 大 的 是 太 戈 26

25 新文学略说 尔民十三的来华 这号称诗哲的东方诗人 乃将他的 迷途之鸟 中的短诗带到 中国来 这与 陀螺 中的短歌徘句同具有浓厚的东方的色彩 而又为中国从前 诗中所一向无有者 故一时影响极为普遍 此时新月派之徐志摩亦因太戈尔的来 华而为大家所注目 乃亦有中国诗哲之绰号 而由印度而英美原是一条道儿 于 是英美的文学在后几年乃更因中国留美学生的很多而造成空前的盛况 三 学衡派的复古 新文学运动第一次遭到林琴南一班人的反对 那焦点其实不是文学的乃是 文化的 那些老人只死守着已腐了的孔孟之道 自然不敌而退 至于文学则始终 并未曾攻击到过 到了学衡派出来反对新文学运动 这时文学已独立成为一个新 的运动 而学衡派中人也多的留学回来的学生 所以双方势均力敌 战况自又不 同了 学衡派的主脑是梅光迪 胡先骕 吴宓诸人 学衡 杂志出版于民国十 年 是年也就是文学研究会成立 小说月报 革新的时候 所以这二派便仿佛天 生的对头似的大战起来 而创造社始起在后所以反无关系了 学衡 是以南京 东南大学为基础 他们也有一个短短的弁言 杂志迩例 弁以宣言 综其旨要 不逾二辙 自襮则夸饰 斥人则底 诃 句必盈尺 字或累万 同人浅劣 谢未能也 出版之始 谨失四义 一诵述中西先哲之精言以翼学 二解析世宙名著之共性以邮思 三籀绎之作必趋雅音以崇文 四平心而言不事谩骂以培俗 揭橥真理不趋罪好 自勉勉人 期于是而已 庄生有言 瞽者无以与 乎文章之欢 聋者无以与乎锺鼓之声 岂惟形骸有聋盲哉 夫知亦有之 同 人不敏 求知不敢懈 第祝斯志之出 不聋盲吾国人 则幸甚 他们的宗旨是 论究学术 阐求真理 倡明国粹 融化新知 以中正之眼光 行批评 之职事 无党无偏 不激不随 学衡派这一般人所持的是文学改良论 它们既不赞成仍写从前的旧诗旧文 又舍不得把已用得纯熟丰富的文字放弃 作白话文原是辛苦的事 因为革命虽然 简单 建设却不容易 胡适之提倡 文学的国语 国语的文学 亦可见此 中的甘苦 原非一句话说得尽的 学衡这派人似乎也想革命 但又似乎不肯费力 27

26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1年第1期 去追求 故他们的办法是把从外国学来的新名词及思想用到中国已有的文言里 去 而这二者其实都是现成的 他们之所以在林琴南失败之后还能出来与新文学 运动对抗 即因为他们也是留学生 也读通外国书 胡先骕在 中国文学改良 论 里说 自陈独秀 胡适之创中国文学革命之说 而盲从者风靡一时 在陈胡 所言 固不无精到可采之处 然过于偏激 遂不免因噎废食之讥 而盲从者 方为彼等外国毕业及哲学博士等头衔所震 遂以为所言者在在合理 而视中 国大学果皆陈腐卑下不足取 而不惜尽情推翻之 殊不知彼等立言 大有所 蔽也 彼故作堆砌难涩之文者 固以艰深以文其浅陋 而此等文学革命家 则以浅陋以文其浅陋 均一失也 而前者尚有先哲之规模 非后者毫无大学 之价值者 所可比焉 某不佞 亦曾留学外国 寝馈于美国文学 略知世界 文学之源流 素怀改良文学之志 且与胡适之君之意见多所符合 独不敢为 卤莽灭裂之举 而以白话推倒文言耳 可以代表这一派人的意见及自居之地位 梅光迪在 评提倡新文化者 一文 中其对象亦非尊孔等思想之争 而纯为文言白话之争 故曰 吾国今之提倡 新文化 者 颇亦类是 夫古文与八股何涉 而必拼 为谈 吾国文学 惟魏六朝则骈体盛行 至唐宋则古文大倡 宋元以来又有 白话体之小说戏曲 彼等乃谓文学随时代即变迁 以为今人当兴文学革命 废文言而用白话 夫革命者 以新代旧 以此易彼之谓 若古文白话递兴 乃文学体裁之增加 实非完全变迁 尤非革命也 诚如彼等所云 则古文之 后当无骈体 白话之后 当无古文 而何以唐宋以来文学正宗与专门名家 皆为作古文或骈体之人 此吾国文学史上事实 岂可否认以圆其私说乎 盖 文学体裁不同 而各有所长 不可更代混淆 而有独立并存之价值 岂可尽 弃他种体裁而独尊白话乎 文学进化至难言者 西国名家多斥文学进化论为 流俗之错误 而吾国人乃迷信之 且谓西洋近世文学 由古典派而变为浪 漫派 由浪漫派而变为写实派 今可由写实派而变为印象 未来 新浪漫诸 派 一若后派必优于前派 后派兴而前派即绝迹者 这文学史上的看法本来也不全错 不过这些人的脑中不是 专门名家 便是 西国名家 故一定说文学进化固有语病 而一意模仿 古人 或 西人 则 终是不长进的 无创造力的 所以 学衡 后来终于变成一个无声无臭的刊物 亦再无人过问了 对于学衡的回答文字自然很多 最重要的有罗家伦的 驳胡先骕君的中国文 学改良论 及西谛的 新与旧 在 新与旧 里即针对文学改良之说而说 28

27 新文学略说 用旧的皮袋来装酒是最笨的事 皮袋已经用旧了 漏了 就有最好的 好酒 也只是漏尽了不满一滴的 近来渐渐的有人说 新的思想不妨装在旧 的形式里 其智虑正有类于那样装酒于旧酒袋的人 我们要知道旧的形式已 弃敝而使人厌倦 即使有天才极高的人 有意境极高的想象 而一放在旧的 形式中 亦觉得拘束掣肘 蒙上了一层枯腐的灰色尘土 把意境天才都毁坏 无遗 王国维君曾有一段话说得极好 四言敝有楚辞 楚辞敝而有五言 五言敝而有七言 古诗敝而有律 律绝敝而有词 盖文体通行既久 染指遂 多 自成习套 豪杰之士亦难于其中自出所意 故遁而作他体以自解脱 一 切文体所以始盛终衰者 皆由于此 敬爱的诸位文学者 请节惜你们的天才 不要把好酒滥装在漏的旧皮 袋里了 皮袋无论新旧 只要酒是新的就好了 这是你们自欺的话 请 不要以此自文其过 甘心步遗老之后而欲做所谓 遗少 的青年们 自然不 欲听我的这种逆耳的忠言 但我可以预告他们一句 他们所自命为千秋之业 的某斋某楼的诗文稿 在这个世界上 恐终无望其能永毒 此外尚有田汉 曹聚仁 玄珠 郢生等人文章 大意亦不出此 不过其时的 白话根基已很巩固 大家所致力的多在建设一方面 对于这些无味的争论或者不 感兴趣 或者置之不理 故反对者乃亦感觉得索然无谓 只好闭起门来作他们所 谓改良的旧诗 这一派人不过也有一好处 即忠实于他们的主张 直至今日他们 仍在不懈的作那并非创作的创作 他们是真以为那即是创作了 四 国故的整理 胡适在文学革命之后继之以文学建设 这文学建设遂使胡适又翻回旧文学里 去 他是有历史癖的人 历史当然要讲过去 一个人的兴趣常常左右一个人的方 向 他在最初之整理国故是因为 相信 烂纸堆 里有无数无数的老鬼 能吃人 能迷人 害人的利 害远甚于柏斯德 pasteur 发见的病菌 只为我自己信虽然不能杀菌 却颇 能捉妖打鬼 可是结果他的兴趣似是更在把 红楼梦 水浒传 三国演义 西游 记 宋人话本 三侠五义 等都作了考证 这当然是建设 但却不是捉妖打 鬼了 当时校点古书成了一时的风尚 除胡适外最著名的有俞平伯校点的 浮生 六记 陶盦梦忆 刘半农校点的 何典 香箧记 郭沫若校点的 西 厢 王新命校点的 长生殿 章衣萍校点的 椎歌 谢秋萍校点的 饮水 词 丁文江校点的 徐霞客游记 等 29

28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1年第1期 然而最要紧的当是 努力周刊 里的 读书杂志 了 这是由胡适 钱 玄同 顾颉刚三人主编的 专以研究古史为目标 可以说实行了捉妖打鬼的一 部分 关于当时国故研究的态度 有郑振铎一篇 新文学的建设与国故之新研 究 他说 我主张在新文学运动的热潮里 应有整理国故的一种举动 他的理由是 我们要打翻这种旧的文艺观念 一方面固然要把什么是文学 什么是 诗 以及其他等等的文学原理介绍进来 一方面却更要指出旧的文学的真面 目与弊病之所在 把他们所崇信的传统的信条 都一个个的打翻了 譬如他 们相信 毛诗序 的美刺之意 把苏东坡的 缺月挂疏桐 一词 也句句都 解成 刺明微也 幽人不得志也 又相信 文以载道 的主张 以为 文章不能离经义以独存 把所谓周汉经师的传授表也都列入文学史里 我 们拿了抽象的几个文学定义和他们说 是决说不通的 必须根本的把 毛诗 序 打倒 或把汉儒传经的性质别白出来 使他们失了根据地 他们的主张 才会摇动 他们旧观念才会破除 正如马丁路德之宗教改革 旧教中人藉托 圣经 以愚蒙世人 路德便抉 圣经 的真义以攻击他们 路德之成功即 在于此 我们现在整理国故 也是这种意思 擒贼先擒王 我们把他们 的中心论点打破了 他们的旧观念自然会冰消瓦解了 他又说 我以为我们所谓新文学运动 并不是要完全推翻一切中国固有的文艺 作品 这种运动的真意义 一方面在建设我们的新文学观 创作新的作品 一方却要重新估定或发现中国文学的价值 把金石从瓦砾堆中搜找出来 把 传统的灰尘从光润的镜子上拂拭下去 譬如元明的杂剧传奇 与宋的词集 许多读书的人都以他们为小道 为不足录的 而实则他们的真价值 却远在 四库书目上所著录的元明人诗文集以上 又如 水浒转 西游记 镜花缘 红楼梦 诸书 也是被所谓正统派的文人所不齿的 而他们 的价值 也远在无聊的经解及子部杂家小说家及史部各书以上 又如向来无 人知道的方玉润 他的 诗经原始 见解极为超卓 其价值也远在朱熹 魏源 毛奇龄之上 而知者却极少 这都是我们所不能不把他们从瓦砾堆中 找出来的 还有如言诗者必宗宋 言文者必宗桐城与唐宋八家 而中国诗文 的真价值 乃为宋与桐城的灰尘掩蔽得看不见了 又有以 红楼梦 为影射 某人的 以 西游记 为修养炼丹之书等类的主张 而 红楼梦 西游 记 的本来面目 遂也被他们幕上一层黑布了 这又是我们所不能不把他们 的光耀从灰尘底下恢复出来的 而这种工作 都需要一种新的研究 他所说的前一项便是胡适所说的捉妖打鬼 他所说的后一项也便是校点旧书 30

29 新文学略说 一类的工作 这可以代表当时一般人对于整理国故的要求与认识 不过弄到后来 则前一项已不大有了 后一项一天一天多起来 于是旧纸堆里又现出一番天地 则是始愿所不及料的 当时这国故重提的影响在青年方面确乎更坏 因为青年们既没有国学的根 基 整理自然力不胜任 于是便只是追随了 古文的势力渐渐乃又流行在一般学 生间 有一位李茂生写了一篇文章叫 国故大家应负的责任 便是针对大家提 倡国故所引起的坏影响而说的 他一开头便否定了国故的价值 我不懂得国故 也不喜欢国故 惟其不喜欢 所以终究不会有懂得的 希望 然而我绝不觉得是一种缺憾 犹之不懂得高深的数学 玄妙的哲学 唐焕章的宗教 吴鉴光的星命一样 也不觉得是二种缺憾 我依然可以做个 平平常常正正当当的人 于是他说 我忽然要责备起国故大家来 说道 你们害人真不浅 你们之害 不亚于洪水猛兽 我希望你们的隐灭 像魔怪的倏尔消形一样 国故大家 且莫慌 待来说个明白 你们自己治国故 是你们的自由 你们的兴趣 谁 也不能非议你们 你们时常将自己的收获 发一发表 将自己的方法 金 针度于人 我们也很感谢你们的盛意 但是这里边就有你们贻害于人的机 缘隐伏着了 你们虽然说 我这一点是治国故而得来的 我是这般那般治 的 然而人间缠夹二先生之多尤甚于夏天之苍蝇 他们无论如何不会听得 清楚你们这些话 他们只会麦柴当令箭 喊一声 得令 现在要奉国故 吃国故了 如国故毒的校长先生之类 你们虽不认他是你们的同伴 而他 所中的确是你们的毒 岂不是你们害人不浅吗 他的血分里本来有染疫 性 当然也是一个原因 我尤其痛心的就是你们侵占了教育界上的权力 你们于中学课程中涂 上了国故的色彩 我们可以看出版物上的青年作品 今天来一篇某某和 尚的人生观 明天来一篇庄子的宇宙观 后天来一篇 学记 中的教育学 说 大后天来一篇王阳明什么人的评传 他们忘了你们的金针 只是这么横 穿瞎缝 莫说是鸳鸯 连乱柴把也不大像 这是谁的罪过 我这里补说一 句 那些青年发表尼采的人生观什么外国哲学家 我举不出了 的宇宙观 什么外国哲学家的教育学说 托尔斯泰的经传等等 但是连乱柴把也不大像 的 也自有始作俑者该负相当责任的人 坐令许多青年 在乱草中盲冲 乱撞 治是治不来 只弄得迷了方向 自己不认得自己 甚且奉国故吃国故 起来 以为除此以外别无他美 别无至味 你们固然始料不及此 然而你们 的祸等于洪水猛兽了 31

30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1年第1期 胡适虽在 现代评论 上申辩那时产生的半文半白的白话文并非是受了提倡 国故的影响 然而沈雁冰终于在一叫做 杂感 里 对赵景深的 研究文学的青 年与古文 提出抗议了 那篇文章是劝青年作家应当 要读些有兴趣的古文 尤 其希望初学的作者多读古文 虽然我们不必再做 而在 答雁冰先生 一文里 更可见出当时一般古文的倾向又是如何 他说 我作这篇文 实因眼见许多青年近来既醉于古文 蔑视新文学 我很 以为忧 所以我想因势利导 希望他们能够善于处理古文学和近代文 均给 以合理的看待 事实已是为大家所公认了 于是便连最早提倡整理国故的郑振铎也在 小说 月报 二十一卷一号上发表了 且慢谈所谓国学 的一文了 但国故的整理也非全无收获 那便在 古史辨 上的 诗经 的恢复了民歌 的回 面 目 使得民间作品顿时热闹起来 当时北大已有的歌谣征集处乃变为 歌谣研究会 出了一个 歌谣周刊 登载过一二篇歌谣的论文 收集了数千篇 民间的歌谣与故事 成为民间作品的主要阵地 之后成集的有顾颉刚的 吴歌甲 集 王翼之 吴歌下集 台静农 淮南民歌 李金发 岭东恋歌 钟敬 文 客音情歌集 蛋歌 及 狼獞情歌 等 与民歌相伴而来的民间故事则有 顾颉刚的 孟姜女故事研究集 钟敬文的 民间趣事 及林兰女士的 呆女婿 故事 新仔婿故事 徐文长故事 朱洪武故事 等 然而 歌谣周刊 在出了九十六期后终于停刊了 大家热闹一阵 且很有 些人努力使新诗能从此中得一出路 不久亦都消沉了 歌谣周刊 虽又于今年 二十五年 夏季重刊 已无复昔日的盛况了 五 翻译的工作 前面谈到外来影响的吸收时 曾略说到当时的影响以北欧诸国为主 创造社 受的多是德国的影响 文学研究会受的多是俄国文学的影响 所谓影响也即是从 他们的理论与翻译的对象上看来 因为翻译至少表明译者对于作者的爱好 而经 过一番翻译的劳苦 自然更能多了解一些作品的精神 多作一些与作者的接近 其受影响自较容易了 至于一般人的爱好吸收也莫不即以当时最多的读物为对 象 故翻译的工作很可以看出一时文坛的要求与大势来 翻译的工作与国故的整理乃是一件事的两面 因为翻译的作品中固然有新 的 然究竟十分之九还是故有的 则翻译不过是介绍外国之故 与整理中国之故 同为国故也 而且何以有这两方面的努力 也同是因为新文学在建筑的路上需要 32

31 新 文 学 略 说 各 方 面 的 营 养, 本 国 的 或 外 国 的, 但 那 都 不 是 新 文 学 的 本 身, 新 文 学 既 不 可 再 作 旧 诗 旧 文, 也 不 能 就 模 仿 外 国 小 说 外 国 戏 剧 然 而 这 两 方 面 的 影 响 都 不 免 产 生 了 流 弊 国 故 的 整 理 已 把 一 般 人 又 带 回 故 纸 堆 里 去, 翻 译 的 结 束 也 使 大 家 误 认 为 凡 外 国 作 家 均 是 了 不 起 的, 外 国 作 品 理 论 均 可 以 作 经 典 来 读, 自 己 渐 渐 失 去 了 自 信, 于 是 便 只 有 仿 效 之 一 途 了, 这 也 是 从 事 翻 译 的 人 始 料 所 不 及 的 不 过 国 故 是 被 新 文 学 才 革 过 命 的, 故 一 复 活 马 上 有 许 多 人 觉 得 了, 起 来 援 救 ( 其 实 并 未 援 救 得 了, 今 日 社 会 上 所 谓 深 造 之 士, 岂 非 便 是 故 纸 堆 中 钻 得 深 乎!) 至 于 外 国 文 学 他 本 是 文 学 革 命 的 的 好 友, 故 其 实 已 反 客 为 主, 大 家 却 不 觉 得 这 自 然 只 能 怪 大 家 不 会 吸 收, 非 翻 译 之 过 也 对 翻 译 工 作 最 努 力 的 是 文 学 研 究 会, 因 为 创 造 社 以 创 造 为 主, 研 究 会 自 以 研 究 为 主, 研 究 则 除 中 国 文 学 自 更 要 研 究 外 国 文 学, 故 翻 译 的 工 作 乃 成 重 要 的 收 获 文 学 研 究 会 与 新 青 年 新 潮 是 一 脉 相 承 的, 其 中 如 周 作 人 便 是 这 三 朝 元 老, 鲁 迅 虽 不 曾 加 入 文 学 研 究 会 却 亦 是 精 神 一 致 的, 盖 周 氏 兄 弟 在 文 学 革 命 以 前 便 已 着 手 译 过 域 外 小 说 集 等 这 时 鲁 迅 在 北 平 乃 又 成 立 了 未 名 社, 以 翻 译 为 主, 其 中 主 要 人 物 为 韦 丛 芜 韦 素 园 曹 靖 华 李 霁 野 等, 所 译 亦 以 俄 国 作 品 居 多 至 于 日 本 印 度 的 作 品 以 其 同 在 东 方, 故 介 绍 及 影 响 自 亦 甚 多 六 语 丝 与 晨 报 副 刊 语 丝 为 北 大 新 潮 社 主 办 的 周 刊, 创 刊 于 一 九 二 四 年 十 一 月, 新 潮 社 后 来 原 由 周 作 人 负 责, 语 丝 所 以 也 就 以 周 氏 兄 弟 ( 鲁 迅 周 作 人 ) 为 中 心, 此 外 尚 有 孙 伏 园 冯 文 炳 钱 玄 同 林 语 堂 俞 平 伯 顾 颉 刚 章 衣 萍 钟 敬 文 江 绍 原 章 川 岛 诸 人 这 些 都 是 写 散 文 的, 语 丝 乃 无 形 中 变 成 散 文 的 策 源 地, 这 里 面 无 所 不 谈, 满 清, 溥 仪, 以 及 于 社 会 各 方 面 的 人 情 事 故 莫 不 加 以 深 刻 的 批 评, 但 里 面 也 有 不 少 的 纯 粹 的 创 作, 如 鲁 迅 的 野 草 冯 文 炳 的 竹 林 的 故 事, 均 是 在 其 中 发 表 的 这 时 沈 从 文 又 开 始 在 这 上 面 写 小 说, 李 金 发 也 开 始 把 法 国 的 象 征 诗 介 绍 过 来, 这 一 个 小 小 的 刊 物 乃 在 诗 小 说 散 文 各 方 面 都 有 了 充 实 的 贡 献, 而 不 少 关 于 国 故 的 整 理 如 顾 颉 刚 的 盘 庚 篇 今 译 伯 劳 的 故 事, 江 绍 原 的 礼 部 文 件 之 六 周 官 媒 氏 等 亦 都 陆 续 在 上 面 发 表, 那 时 徐 志 摩 冰 心 冯 沅 君 简 又 文 刘 半 农 徐 祖 正 王 鲁 彦 苏 雪 林 西 谛 ( 郑 振 铎 ) 佩 弦 ( 朱 自 清 ) 汪 静 之 孙 福 熙, 差 不 多 都 成 了 这 上 面 的 撰 稿 人, 这 些 人 名 我 们 并 不 甚 生 疏, 其 成 绩 是 直 至 今 日 尚 存 留 在 一 般 人 心 上 的 但 是 雨 丝 派 终 于 同 新 月 派 闹 得 不 对 了, 新 月 派 最 初 始 于 徐 志 摩 之 接 办 晨 报 副 刊, 那 是 一 九 二 五 年 冬 天 的 事, 他 宣 言 要 扫 清 北 京 不 三 不 四 的 刊 物, 他 所 33

32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1年第1期 约的作家有梁任公 赵元任 郁达夫 陈西滢 凌叔华 闻一多 梁实秋 余上 沅 赵太侔 刘梦苇 饶孟侃 朱湘 于赓虞 钟天心 王任叔 胡也频 沈从 文诸人 这便是后来新月派的雏形 最初 晨报副刊 本由孙伏园主编 后来孙 伏园因为鲁迅的一篇打油诗的原稿被经理擅自抽去 愤而辞职 于是才开始与鲁 迅 周作人来办 语丝 而 语丝 与 晨报副刊 乃无形中成为对立的刊 物 盖 语丝 与 小说月报 虽没有直接关系 但大体亦均是文学研究会人 而 晨报副刊 所约的人如梁实秋 闻一多 郁达夫等便均是在创造社刊物上写 文章的 所以早已是冤家路狭了 同时因为陈西滢所办的 现代评论 号称正人君子派的也与 语丝 闹得 不大相投 现代评论 亦北大所出 主编者为陈源 字通伯 笔名西滢 其 中作家如凌叔华 陈之夫人 徐志摩 胡适 陈衡哲 郁达夫 张资平 丁西 林 杨振声 沈从文 胡也频 袁昌英等与 晨报副刊 所差无多 这两个刊物 上后来除去郁达夫 张资平创造社的几个人外 便合成了新月派 当时因为女师 大的风潮 鲁迅和陈西滢彼此笔战 双方面的感情乃愈破裂 作为 语丝 的响 应的则有孙伏园的 京报副刊 然而当时北京方面确因有这几个刊物 显得空 前的盛况了 七 甲寅周刊 甲寅周刊 发行于一九二五年 恰在段执政时代 那时章士钊正做司法总 长兼教育总长 所以他的言行颇可动听一时 许多已被打倒的腐化分子也都因此 又活动起来 你看他自己如何的夸口 甲寅 中兴 人以反动之期将至 有色然喜者 有瞿然忧者 有相 惊以伯有者 有防之如猛者 百感杂陈 嚣然尘上 吾国自有言论机关以 来 论域至明 关系至大 正负两军 各不相让 笔锋所至 真感环焉 如 吾 甲寅 今日所包举之论战者 未之前闻也 虽然他如此自命不凡但胡适之却以为他不值一驳 吴稚晖却要为他发丧 胡 适写了一篇 老章又反叛了 他说 他 指章行严 这些话无一句不是悻悻的怒骂 无一句是平心静气研 究的结果 有时候他似乎气急了 连自己文字里的矛盾都顾不得了 例如他 说陈源君 屡有佳文 愚摈弗读 读亦弗卒 即嘻嘻吗呢为之障也 即 摈弃弗读 读亦弗卒 章君又何以知是 佳文 呢 有 嘻嘻吗呢为之 障 而仍可得 佳文 的美称 章君又何以骂他作恶滥之白话文呢 这种 34

33 新文学略说 地方都可以看出章君全失 雅量 只闹意气 全不讲逻辑了 林纾先生十年前会说 古文之不当发 吾知其理 而不能言其所以 然 当时我读了这话 忍不住大笑 现在我们读章士钊君反对白话的文 字 似乎字里行间都告诉我们道 白话文之不当作 吾知其理 而不能言 其所以然 苦哉 苦 他只好骂几句出出气罢 我们要正告章士钊君 白话文学的运动是一个很严重的运动 有历史 的根据 有时代的要求 有他本身文学的美 可以使天下睁开眼睛的共见共 赏 我要正告他 愚摈弗读 读亦弗卒 这八个字代表的态度完全 是小丈悻悻然闹意气的态度 这种态度可以对付一些造谣诬蔑的报章 而不 能对付今日的白话运动 我虽不希望章君 于胡氏文存中求文章义法 我 却希望章君至少能于 胡适文存 中求一点白话运动所以成立的理由 我 们提倡白话的人很诚恳地欢迎反对派的批评 但自夸 摈白话弗读 读亦弗 卒 的人 是万万不配反对白话的 章君自己不曾说过吗 愚所引为学界之大耻者 乃读书人不言理而 言势 我们请问章君 愚摈弗读 读亦弗卒 这是讲理的读书人的态 度吗 吴稚晖的文章是 友丧 他说 总而言之 统而言之 章先生近来的反动 拿腐败的理论来批评他 必是年来半夜里 散局 回家 路上撞着徐桐刚毅的鬼魂附上他身上 所以 不由他作主 好似同善社 悟善社的人们天天在乩盘里说话了 不然 他也 是一个自负经天纬地的朋友 到了这种亡国破家的时候 什么军国大事 尸 了什么国务员位子 应该破工夫去襄赞筹划 他竟吃饱了饭 来把几个同意 的冷僻死字去代替了一看便懂的活字 疯头呆脑 自命是厘正文体 恐怕便 村学究对着他 也嫌他不合时宜罢 只有那班亡国大夫 瘟国官僚 借着他 那种提倡 上圣德颂 的精神 暗暗欢喜 可以巩固他们的老局面 所以 他一口咬定 要保固 学士大夫 的地位 那就正中他们的下怀了 好小 子 你从前坐在上海巡捕房丢了脸 今天才算自拔 做体面人儿呀 呀 呀 章先生还是又惊呢 还是又喜呢 于是他为 甲寅周刊 发丧了 那丧文是 友丧 不友吴敬恒等罪孽深重 不自殒灭 祸延敞友学士大夫府君 府君生 于前甲寅 痛于后甲寅 无疾而终 不友等亲视含殓 尊古心丧 毡块昏 迷 不便多说 哀此讣闻 35

34 中 国 现 代 文 学 研 究 丛 刊 年 第 1 期 盖 大 家 都 觉 得 他 现 在 还 来 反 对 白 话 文 未 免 不 识 时 务, 滑 稽 得 可 笑, 所 以 只 是 重 重 的 挖 苦 他 就 是 了 此 外 唐 铖 白 涤 洲 高 一 涵 鲁 迅 徐 志 摩 成 仿 吾 亦 都 有 文 章 攻 击 他 这 头 拦 路 虎 乃 亦 不 过 咆 哮 一 阵 而 已, 新 文 学 依 然 向 各 方 面 一 步 步 发 展 着 八 五 卅 惨 案 与 创 造 社 十 四 年 五 月 三 十 日, 上 海 学 界 因 援 助 上 海 大 学 文 治 大 学 被 捕 学 生, 在 南 京 路 公 开 讲 演, 演 成 惨 案 先 是 上 海 纱 厂 罢 工 风 潮 久 未 解 决, 青 岛 纱 厂 罢 工 风 潮 又 继 之 而 起, 而 沪 上 工 人 顾 正 洪 ( 一 作 顾 正 红 ) 乃 被 厂 方 日 人 枪 杀, 被 捕 工 人 数 名 沪 上 文 治 上 海 两 大 学 学 生 因 为 之 追 悼 募 捐, 不 料 亦 为 所 捕 于 学 生 界 群 情 愤 慨, 三 十 日 南 京 路 有 学 生 结 队 游 行, 手 持 旗 帜 传 单, 上 书 反 对 越 界 筑 路 实 行 经 济 绝 交 反 对 印 刷 附 律 反 对 码 头 捐 抵 制 日 货 援 助 被 捕 学 生 等 字, 沿 途 讲 演, 并 将 上 项 字 条 贴 于 电 杆 木 上 因 演 讲 之 地 为 租 界, 当 有 巡 捕 上 前 干 涉, 学 生 群 众 均 不 肯 散 去, 西 捕 当 即 率 众 赶 来, 捕 去 三 人, 一 人 系 实 行 向 听 众 演 说 者, 二 人 系 持 旗 站 立 附 近 当 带 回 捕 房 时, 其 后 随 有 观 众 甚 多, 围 绕 捕 房 不 肯 散 去, 数 分 钟 后, 西 藏 路 亦 发 生 同 样 事 件, 逮 捕 一 人 下 午 二 时 左 右, 即 发 生 群 众 抗 拒 殴 倒 西 捕 之 事, 当 又 被 捕 六 人, 时 群 众 愤 慨 已 极, 乃 随 同 至 捕 房, 闯 入 控 案 间, 将 被 捕 诸 人 救 出, 然 双 方 已 成 骑 虎 之 势, 此 时 即 有 人 大 呼 打 死 外 国 人, 于 由 肉 搏 而 惨 剧 遂 即 开 始, 捕 房 向 学 生 开 枪 两 排, 四 人 中 弹 立 毙, 受 伤 人 数 不 胜 计, 出 事 后 数 小 时 间, 捕 房 诋 责 昨 晨 会 审 公 廨 判 决 罢 工 案, 及 本 日 巡 捕 行 动 者, 即 加 逮 捕, 羁 禁 捕 房 之 青 年 至 五 十 余 人, 捕 房 并 调 后 备 队 巡 逻 各 街 道, 此 严 重 之 惨 案 乃 使 全 体 市 民 于 日 次 罢 市 罢 工, 形 成 从 来 未 有 之 排 外 运 动, 因 出 事 地 点 为 租 界, 而 工 部 局 大 权 在 英 捕 手 中, 故 当 时 惨 案 即 由 英 印 捕 造 人, 于 是 由 排 日 变 为 打 倒 英 日 帝 国 主 义, 及 仇 恨 一 切 帝 国 主 义 此 时 南 军 革 命 运 动 正 酣 革 命 文 学 乃 亦 于 次 年 由 郭 沫 若 首 先 提 出 五 卅 为 十 四 年 事, 次 年 乃 即 有 三 一 八 执 政 府 门 前 惨 案, 而 郭 沫 若 之 革 命 与 文 学 即 登 于 是 年 之 创 造 月 刊 第 三 期 上, 时 为 五 月 一 日, 则 写 就 当 在 三 四 月 间, 五 卅 为 中 国 民 族 革 命 之 先 声, 而 三 一 八 惨 案 乃 更 使 南 北 均 受 严 重 刺 激, 郭 氏 之 作 乃 于 此 时 应 运 而 生 同 时 有 何 畏 之 个 人 主 义 艺 术 的 灭 亡, 与 蒋 光 赤 之 十 月 革 命 与 俄 国 文 学 次 期 则 有 成 仿 吾 之 革 命 文 学 的 永 远 性, 与 穆 木 天 之 写 实 文 学 论, 此 时 为 创 造 社 之 生 力 军 的 有 蒋 光 赤 冯 乃 超 王 独 清 潘 汉 年 成 绍 宗 诸 人, 都 是 以 革 命 为 文 学 的 最 高 目 的, 但 整 个 的 文 坛 尚 把 握 于 上 海 之 小 说 月 报 及 北 平 之 语 丝 晨 报 副 刊 现 代 评 论 莽 原 36

35 新文学略说 未名 诸社中 革命文学之真正的抬头则在北伐成功以后 即一九二八年也 九 诗刊 十五年四月一日 晨报副刊 在徐志摩手里产生了 诗刊 定于每星期 四出版 那刊物的情形 可从徐志摩的一个弁言中看出 他说 我在早三两天前才知道闻一多的家是一群新诗人的乐窝 他们常常 会面 彼此互相批评作品 讨论学理 上星期六我也去了 一多那三间画 室 布置的意味先就怪 他把墙壁涂成一体墨黑 狭狭的镶上金边 像一 个祼体的美洲女子手臂上脚踝上套着细金圈似的情调 有一间屋子朝外壁 上挖出一个方形的神龛 供着的 不消说 当然是米鲁薇纳丝一类的雕 像 他的那个也够尺外高 石色黄澄澄的像蒸熟的糯米 衬着一体黑的背 景 则饶一种淡远的梦趣 看了叫人想起一片倦阳中的荒芜的草原 有几 条牛尾几个羊头在草丛中掉动 这是他的客室 那边一间是他做工的屋 子 基角上支着画架 壁上挂着几幅油色不曾干的画 屋子极小 但你在 屋子里觉不出你的身子大 带上金圈的黑公主有些杀伐气 但她不至于吓 瘪你的灵性 裸体的女神 她屈着一支腿挽着往下沉的亵衣 免不了几 分引诱性 但她决不容许你逾分的妄想 白天有太阳进来 黑壁上也沾着 光 晚快黑影进来 屋子里仿佛有梅斐士滔佛利士的踪迹 夜间黑影与灯 光交斗 幻出种种不成形的怪象 这是一多手造的 阿房 确是一个别有气象的所在 不比我们单知 道买花洋纸糊墙 买花席子铺地 买洋式木器填屋子的乡蠢 有意识的安 排 不论是一间屋一身衣服 一瓶花 就有一种激发想象的暗示 就有一种 特具的引力 难怪一多家里见天有那些诗人去团聚 我羡慕他 我写那几间屋子因为他们不仅是一多自己习艺的背景 它们也就是我 们这诗刊的背景 这搭题居然被我做上了 我期望我们将来不至辜负这制背 景人的匠心 不辜负那发糯米光的爱神 不辜负那戴金圈的黑姑娘 不辜负 那梅斐士滔彿利士出没的空气 我们的大话是 要把创格的新诗当一件认真的事情做 这话转到了我 个人对于新诗的浅见 我第一得声明我决没有厚顔 自诩有什么诗才 新近 我见一则短文上写 没有人会以为徐志摩是个诗人 对极 至少我自己 决不敢这样想 因为诗人总得有天才 天才的担负是一种压得死人的担负 我想着就害怕 我那敢 我如其胆敢尝试过文艺的作品 也无非是在 黑弄里弄班斧 始终是莫名其妙 完全没有理智的批准 没有可以自信的 标 我这生转上文学的路径是极兀突的一件事 我的出发是单独的 我 的旅程是寂寞的 我的前途是蒙昧的 直到最近我才发见在这道上摸索的 不止我一个 侣伴实际上尽有 只是彼此不曾有机会携手 这发见在我是一 种不可言喻的快乐 欣慰 管得这道终究是通是绝 单这在患难中找得同 情 已够酬劳这颠沛的辛苦 管得前途有否天晓 单这在黑暗中叫应 彼此 37

36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1年第1期 诉说曾经的磨折已够暂时忘却肢体的疲倦 再说具体一点 我们几个人都共同着一点信心 我们信诗是表现人类 创造力的一个工具 与音乐与美术是同等性质的 我们相信我们这民族这时 期的精神解放或精神革命没有一部像样的诗式的表现是不完全的 我们信我 们自身灵魂里以及周遭空气里多的是要求投胎的思想的灵魂 我们的责任是 替它们构造适当于躯壳 这就是诗文与各种美术的新格式与新音阶的发见 我们信完美的形体是完美的精神唯一的表现 我们信文艺的生命是无形的灵 感加上有意识的耐心与勤力的成绩 最后我们信我们的新文艺 正如我们的 民族本体 是有一个伟大美丽的将来的 诗刊 一共出了十一期 这十一期中自以徐志摩 闻一多为盟主 徐志 摩是浪漫主义的实行者 他的生活许多人常联想到雪莱 拜伦 事实上他灵魂中 的爱好亦正在这些英国浪漫运动诗人身上 中国自白话诗运动以来 情诗渐渐萌 芽 但直到徐志摩氏才是真正的以情诗为生命 他正如西方的诗人一样 不一定 是实生活的表现 而想象着自己保举自己做情人 这种为爱情而咏爱情的态度 使得爱情成为一个美的欣赏 所以比较超脱 比较洁净细腻 与创造社以来的热 狂奔放不同 闻一多与徐志摩恰恰相反 是十分紧严的古典主义者 在 诗刊 一派中 创造格律最努力是他 写诗态度最谨慎的也是他 能以一种理论来说明诗的也是 他 徐志摩是自我的表现 引诱得大家都朝他的路上走 闻一多是客观的研究 找出一条新诗建设的路来 然而他们二人却有一个共同来源 那便是英国近代 诗 梁实秋说他们是试验着用中文来创造外国诗的格律 这话正是十分扼要的 晨报 诗刊 即是后来 新月 的前身 也即是后来单行本的 诗刊 的 童年 新月 与后来的诗刊所形成的局面自然比此时要大的多 但它们的意义 反不如此时重大 因为那只是沿着既有的成规走下去 既未能将此路真正打通 亦不能更有新的发现了 十 文学运动的被干涉 一九二六年国民军北伐 成立了武汉政府 于是北京政府恐慌起来 凡是 当时思想维新的人物便都成了过激分子了 三一八 后段政府共提出五十位过 激的教授和知识分子的名单 如鲁迅 周作人等全都在内 所以大批为新文学努 力的人便不得不离平南下 之后张作霖入北京 言论更不自由 京报 主笔邵 飘萍竟因此遇害 未名社的韦素园与李霁野合译了一本托尔斯泰的 文学与革 命 社中人也竟因此被捕 当时为文学完全是尽义务 稿费几乎是没有 纵有亦绝不能依以为生 所以 38

37 新 文 学 略 说 除 了 青 年 学 生 尚 有 生 活 问 题 外, 大 多 数 作 家 均 靠 教 书 支 持 生 活 然 而 国 立 九 校 的 欠 薪 已 使 得 大 家 难 以 为 炊, 空 着 肚 子 写 文 章 终 是 办 不 到 的, 因 此 更 促 成 了 北 平 文 艺 界 的 衰 歇 记 得 当 时 曾 有 一 个 报 纸 画 着 一 只 孔 雀, 每 个 孔 雀 翎 上 写 一 个 教 字, 意 思 是 孔 雀 东 南 飞, 这 些 教 授 们 亦 都 南 下 了 有 的 赴 广 东 任 事, 有 的 赴 武 汉 政 府, 于 是 北 京 只 剩 下 了 一 座 空 城 新 文 学 运 动 自 发 运 以 来, 尽 有 反 对 者, 却 未 遭 过 任 何 的 干 涉, 这 一 次 不 但 受 到 通 缉 逮 捕 的 待 遇, 且 有 了 釜 底 抽 薪 的 危 险, 一 切 作 家 刊 物 乃 均 风 流 云 散 在 北 京 最 大 的 一 个 新 文 学 书 店 北 新 书 局 也 随 语 丝 的 禁 卖 搬 到 上 海 来 北 伐 成 功 后, 建 都 南 京, 北 平 虽 仍 为 教 育 的 中 心, 已 失 去 昔 日 的 热 闹 情 形, 代 之 而 起 的 遂 为 上 海 鲁 迅 从 此 即 不 曾 再 回 北 平 写 作, 新 的 书 店 亦 均 在 上 海 林 立 起 来 上 海 是 一 个 商 埠, 金 钱 的 活 动 自 较 容 易, 因 此 作 家 开 始 可 以 脱 离 了 教 育 生 活 而 专 以 写 作 为 生, 这 是 北 京 时 代 所 无 的 而 上 海 的 文 学 研 究 会 与 创 造 社 乃 更 成 为 此 后 文 坛 的 宿 将 新 青 年 的 时 代 过 去 了, 新 潮 的 时 代 过 去 了, 语 丝 现 代 评 论 晨 报 副 刊 的 时 代 已 过 去 了 此 后 创 造 社 与 文 学 研 究 会 亦 渐 渐 的 只 有 一 个 古 老 的 名 目, 一 些 新 兴 的 作 家 与 集 团 乃 随 着 上 海 的 流 动 性 千 变 万 化 文 学 革 命 的 光 荣 遂 渐 渐 被 人 忘 记 在 革 命 的 文 学 里, 五 四 运 动 亦 只 有 北 大 的 师 生 会 记 起 来 纪 念 一 回 了 文 学 与 革 命 由 文 学 革 命 变 为 革 命 文 学, 这 同 时 也 是 由 北 京 文 坛 变 为 上 海 文 坛 的 时 机 上 海 是 帝 国 主 义 侵 略 中 国 的 枢 纽, 故 亦 即 易 激 起 反 帝 的 情 绪 及 被 压 迫 者 的 同 情 ; 上 海 又 是 中 国 最 大 的 工 商 业 区, 是 中 国 仅 有 的 现 代 都 市, 是 中 国 唯 一 够 得 上 资 本 主 义 的 社 会, 这 些 乃 都 具 有 产 生 共 产 主 义 的 条 件 而 北 伐 成 功 之 后, 国 民 政 府 建 都 于 南 京, 上 海 实 其 门 户 ; 乃 更 形 成 其 时 代 上 的 重 要 性, 加 以 北 伐 之 役 原 是 容 共 的 左 倾 集 团, 当 时 的 声 势 与 希 望 曾 予 人 以 无 限 的 憧 憬, 遂 使 得 上 海 的 文 坛 终 于 代 替 了 二 十 年 来 北 京 的 工 作, 而 革 命 的 文 学 乃 应 运 而 生 当 初 文 学 革 命 的 意 思, 是 要 使 文 学 本 身 从 替 古 圣 贤 人 说 话 的 载 道 主 义 下 解 放 出 来, 使 文 学 能 够 自 由 的 独 立 起 来, 所 以 那 可 以 说 是 一 个 解 放 运 动 革 命 文 学 则 是 要 使 文 学 变 为 一 种 工 具, 要 在 一 定 的 政 策 下 写 作, 文 学 的 创 作 是 集 团 的 而 没 有 个 人 的, 故 也 就 不 承 认 创 作 上 的 自 由 所 以 二 者 的 发 展 乃 是 两 个 极 端 然 而 北 伐 成 功 以 后, 北 平 依 然 因 为 文 化 的 历 史 及 学 校 的 众 多 而 成 为 知 识 界 的 重 心 故 本 无 碍 其 沿 着 既 往 文 学 革 命 的 路 走 去, 不 过 无 论 其 为 文 学 革 命 还 是 革 命 文 学 最 初 都 是 容 易 的 而 最 后 都 是 难 的, 中 国 新 文 学 革 命 固 然 是 中 国 自 己 的 觉 悟, 但 其 实 39

38 中 国 现 代 文 学 研 究 丛 刊 年 第 1 期 还 是 因 为 有 了 西 洋 文 学 作 依 靠, 所 以 新 文 学 运 动 以 来, 无 论 诗 小 说 莫 不 以 模 仿 西 洋 文 学 为 出 路, 模 仿 当 然 不 会 是 一 条 真 正 的 出 路, 这 在 长 久 的 模 彷 之 后 自 会 觉 得, 何 况 西 洋 文 学 亦 正 逢 着 他 们 自 己 的 苦 闷 时 代, 于 是 已 往 的 作 品 既 觉 得 难 以 满 意, 将 来 的 作 品 又 殊 难 有 何 把 握, 更 由 于 趋 难 就 易 的 人 性, 北 平 遂 纯 粹 变 为 一 个 学 术 的 地 带, 而 不 复 是 一 个 创 作 的 城 了 至 于 上 海 革 命 文 学 的 勃 兴 则 原 是 革 命 运 动 的 反 映, 但 革 命 的 事 实 终 于 失 败 了, 革 命 的 气 氛 亦 一 天 一 天 在 减 少, 革 命 文 学 那 是 实 生 活 的 反 映, 此 时 所 反 映 的 乃 亦 不 免 是 一 片 沉 寂, 纵 有 许 多 人 仍 旧 努 力 着 把 都 市 的 黑 暗 农 村 的 破 产 搬 上 作 品 来, 但 材 料 的 新 颖 至 多 只 能 与 人 以 暂 时 的 兴 奋, 久 而 久 之, 什 么 公 式 化 千 篇 一 律 的 评 语 乃 渐 多 起 来, 在 作 家 既 失 去 革 命 的 凭 借, 亦 渐 觉 得 兴 味 索 然, 于 是 上 海 在 一 阵 热 闹 之 后 近 年 来 乃 亦 与 北 平 内 呈 现 着 异 样 的 沉 寂, 新 的 作 品 不 见 出 来, 新 的 作 家 不 见 发 现 ; 这 自 然 都 有 其 各 个 的 背 景, 但 也 仍 待 于 我 们 自 己 努 力 一 太 阳 社 的 活 跃 文 坛 移 到 上 海 以 后, 成 为 对 峙 的 团 体 则 有 创 造 社 与 文 学 研 究 会, 创 造 社 在 上 海 始 终 处 于 被 压 迫 的 地 位, 且 一 向 以 热 情 的 奔 放 著 称, 所 以 革 命 文 学 首 先 由 创 造 社 提 了 出 来, 但 创 造 社 之 所 以 能 够 振 臂 一 呼 山 河 变 色, 则 不 能 不 提 到 当 时 的 太 阳 社 创 造 社 最 初 是 唯 美 派 文 学, 忽 然 一 跳 跳 到 唯 物 辩 证 法 的 革 命 文 学, 这 突 然 的 变 化, 总 令 人 有 半 路 出 家 的 感 觉 太 阳 社 是 由 蒋 光 慈 钱 杏 邨 杨 邨 人 洪 灵 菲 戴 平 万 诸 人 所 组 织, 这 些 人 都 是 才 在 文 坛 露 面 的 青 年, 先 受 了 革 命 高 潮 的 震 荡, 然 后 才 提 倡 革 命 文 学 ; 故 与 先 欲 从 事 文 学, 然 后 才 弄 革 命 文 学 的 有 着 情 调 上 显 然 的 不 同 太 阳 社 的 主 要 刊 物 是 太 阳 月 刊, 出 版 于 民 十 七 一 月, 由 杨 邨 人 钱 杏 邨 主 编, 而 其 中 心 人 物 则 是 蒋 光 慈 蒋 光 慈 原 名 光 赤, 这 正 合 于 太 阳 的 象 征, 后 以 赤 字 为 当 局 所 忌, 改 名 光 慈, 他 曾 游 学 俄 国, 返 国 后 正 值 国 民 军 北 伐, 革 命 情 调 普 遍 全 国, 遂 鼓 吹 革 命 文 学, 他 实 是 太 阳 社 主 脑 人 物, 出 太 阳 月 刊 时 年 方 二 十 八 岁, 与 他 共 事 的 青 年 莫 不 奉 他 为 先 进, 而 他 也 觉 得 只 有 这 般 革 命 青 年 才 是 在 文 学 上 有 希 望 的 当 时 这 一 般 青 年 以 火 样 的 自 信, 热 烈 的 情 绪 使 得 文 坛 呈 一 时 异 彩, 一 切 文 学 似 都 观 望 停 顿 之 间, 而 他 们 却 突 飞 猛 进 成 为 文 坛 最 前 线 最 新 兴 的 人 物 蒋 光 慈 写 论 文 及 小 说, 钱 杏 邨 写 批 评, 杨 邨 人 则 写 小 说 亦 兼 批 评, 但 其 中 足 以 为 太 阳 月 刊 生 色, 且 显 示 极 端 新 颖 的 姿 态 的, 则 仍 是 蒋 氏 的 论 文 40

39 新文学略说 太阳月刊 第一期的卷头语是蒋氏所写的一首诗 弟兄们 向太阳 向光明走 我们也不要悲观 也不要徘徊 也不要惧怕 也不要落后 我们相信黑夜终有光明的时候 正义也将不终屈服于恶魔 我们只有奋斗 因为除开奋斗而外 我们没有出路 倘若我们是勇敢的 那我们也要如太阳一样 将我们的光辉照遍全宇 宙 太阳是我们的希望 太阳是我们的象征 让我们在太阳的光辉下 高张着胜利的歌喉 我们要战胜一切 我们要征服一切 我们要开辟新的国土 我们要栽培新的花木 这年正是北伐军到了武汉后继续北上的时候 五月间便发生了济南惨案 不 久乃收复了北平 一路上带起了青年的光辉的希望 于是在 太阳月刊 上便也 见有以反抗资本家的与从军杀敌的两种情调 在月刊第一期上便有周灵均的一首 渡河 中间有这样几句 为什么还要留恋这梦里的兰珊 从今要抖擞起精神 随师渡黄河往北征 由武汉 出武胜关 去罢 去罢 莫要回还 又有冯宪章的一首诗 结论是 如锦似绣的花月文章 不能洗涤你抑郁的愁肠 恋爱给予穷人的恩赏 只有失望和沦亡 社会已成为修罗场 是谁的生命得以永常 啊 朋友 要实现你的幻想 须先除去目前的屏障 要达你的期望 41

40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1年第1期 须先跑入革命的疆场 乃成为当时普遍的情调 但是当时蒋氏的论调却更鲜明地说出仅仅是革命军 的胜利是不够的 他认为中国的革命已与世界的革命潮流联合 故不只是争民族 民权的存亡 且须达到全人类的解放 于是在月刊第二期上便又有了雷迅的一首 诗叫做 叛乱的幽灵 其中两段如下 一 天上没有月亮又没有星 地上变成了墨黑的森林 有一个富人眼中的恶鬼 叛乱的幽灵 手上拿着旗帜在叫喊 腰间悬着利斧 鲜血淋漓 此时 富人们收拾了奢侈的筵席 拥抱着吻着少女的樱唇 只有工厂里的夜输转的机器 伴着血与泪交流的工人 二 朋友 你们还在制造货物苦自己 你们还在制造货物给仇人 你的孩子不是冻饿得在地上啼哭 你的老婆不是病倒在床上呻吟 你看 他们 坐在高堂上 举着金色的酒杯祝颂青春 朋友 上去呀 他就是抢劫我们粮食 的强盗 贼赃 我们的仇人 幽灵的呐喊 布满在工厂田间 工农们的愤慨洪水般的泛烂 富人们 慌忙离去少奶奶的樱唇 吐着毒蛇一般的舌头 想吞噬一切的农夫工人 这是纯粹的无产阶级革命文学了 他所侧重的与其说是政治的革命无宁说是 经济的革命 钱杏邨在一篇 艺术与经济 里说 42

41 新文学略说 在目前这样政治社会状况下 超经济的艺术的产生是不可能的 但许 多的作家却认为是绝对可能的事 不知是在做着怎样的梦 在近代历史上 信如特洛斯基所说 艺术无论是个人的是职业的 都跟旧时的集合民众的艺 术相对待 是发达在余裕之中和治者阶级豢养之下的 艺术只是消遣的上 品 不是人类的精神上最圣洁的产儿 有为艺术而牺牲了生命的作家 很少 忠于艺术的鉴赏者 这样太阳社乃给与新文学运动以五四以来另一个新局面 他除了 太阳月 刊 外还办了 时代文艺 新流 拓荒者 此时创造社除了 创造月刊 洪水 而外 叶灵风 潘汉年等又组织幻社 出版 幻洲 戈壁 李初 梨 冯乃超 彭康 朱镜我 成绍宗等出版 文化批判 均为提倡普罗列塔利 亚文学的刊物 但太阳社与创造社意见并不甚相合 尤其 幻洲 似与太阳意见 较深 但大体上的口号则是一致的 太阳社自蒋光慈死后 杨邨人 钱杏邨转 变 已渐渐被人忘记 然而这当时占领了文坛的中心 曾一时无两的青年团体 终成为新文学史上不可短少的资料 二 创造社的分散与文艺论战 创造社由唯美派变为普罗文学 张资平头一个无法跟上 他素来以写桃色 小说著称 忽然要改写铁血小说 自是未免困难 郁达夫根本不赞成普罗文学 于是从创造社出来与鲁迅合办 奔流 郭沫若因为政治关系避居于日本 于是 创造社四主脑人物 便只剩下成仿吾一人在上海支持 这时创造社之所以尚能维 持往日的热闹的则靠新加入的社员冯乃超 李初梨 朱镜我 彭康诸人 这些人 又办一个 文化批判 更鲜明的主张无产阶级文学 与文艺政治策 文艺宣传 等 成仿吾首先骂鲁迅是 闲暇 闲暇 第三个闲暇 钱杏邨在 太阳月刊 三月号上又写了一篇 死去了的阿Q时代 于是鲁迅成为革命文学家攻击的重 心 混战的结果成立了左翼作家联盟 这是一九三 年的事 这二年间的大事则 是一片论战 兹分叙如次 1.新写实主义 新写实主义包括创造社与太阳社 他们主张以无产阶级的意识来写实 成 仿吾甚至反对现在白话文中所用的语言 他说那是 一种非驴非马的 中间的 语言 是 发挥小资产阶级的恶劣的根性 所以他要建设 农工大众的用 语 侍珩因此批评他道 成先生提倡用农工大众的语言 所以在这一篇 从 文学革命到革命文学 中 开始用了不少 什么 印贴利更追亚 喽 什么 意 德沃罗基 喽 什么 布尔乔亚 喽 把各国的农工大众语言 都用到中国来 43

42 中 国 现 代 文 学 研 究 丛 刊 年 第 1 期 了 鲁 迅 也 说 : 奥 伏 赫 变 是 除 掉 的 意 思,Aufheben 的 创 造 社 的 译 者, 但 我 不 解 何 以 要 译 得 这 么 难 写, 在 第 四 阶 级, 一 定 比 照 描 一 个 原 文 难 因 为 主 张 无 产 阶 级 文 学, 所 以 又 主 张 集 体 的 文 学, 因 此 他 们 攻 击 鲁 迅 是 有 闲 阶 级 的 个 人 主 义 的 文 学, 他 们 说 : 文 艺 这 件 东 西, 如 果 从 他 的 起 源 上 看 来, 本 就 是 属 于 民 众 的 初 民 时 期 大 家 于 工 作 之 暇 聚 集 起 来 唱 一 唱 歌, 跳 一 跳 舞, 在 这 个 时 期 连 唱 的 歌 都 是 由 大 家 你 一 句 我 一 句 联 续 而 成 的, 并 无 所 谓 作 家 又 说 : 到 了 现 在, 个 人 主 义 的 文 学 已 经 达 到 嵫 崦 日 暮 的 时 候 了 虽 然 他 们 也 自 知 失 败, 炫 奇 斗 异 地 创 造 出 许 多 新 花 样, 什 么 神 秘 主 义, 象 征 主 义, 未 来 派, 表 现 派 然 而 文 学 的 背 景 已 经 换 过, 就 是 怎 样 去 变 化, 也 只 是 越 可 以 表 现 出 它 们 是 代 表 资 本 主 义 文 化 达 到 烂 熟 时 期 而 趋 于 灭 止 的 表 示, 文 艺 是 不 能 独 立, 必 须 随 着 时 代 而 转 移 他 的 方 向 因 为 文 艺 是 不 能 独 立, 所 以 文 艺 要 作 为 一 个 革 命 的 工 具, 所 以 文 艺 是 宣 传, 他 们 引 用 辛 克 莱 Sinclain 的 话 : 一 切 的 艺 术 是 宣 传 普 遍 的, 不 可 避 免 的 是 宣 传, 有 时 是 无 意 识 的, 大 底 是 故 意 的 宣 传 断 定 : 无 产 阶 级 艺 术, 是 宣 传 的, 煽 动 的, 革 命 的 2. 语 丝 派 语 丝 派 是 以 鲁 迅 为 中 心 而 应 战 的 鲁 迅 首 先 觉 得 提 倡 革 命 文 学 的 作 家 们 虽 然 自 以 意 识 正 确, 其 实 十 分 朦 胧 他 说 : 然 而 各 种 刊 物, 无 论 措 辞 怎 样 不 同, 都 有 一 个 共 同 之 点, 就 是 : 有 些 朦 胧 这 朦 胧 的 发 祥 地, 由 我 看 来, 也 还 在 那 有 人 爱, 也 有 人 憎 的 官 僚 和 军 阀 和 他 们 已 有 瓜 葛, 或 想 有 瓜 葛 的, 笔 下 便 往 往 笑 迷 迷, 向 大 家 表 示 和 气, 然 而 有 远 见, 梦 中 又 害 怕 铁 锤 和 链 刀 因 此 也 不 敢 分 明 恭 维 现 在 的 主 子, 于 是 在 这 里 留 一 点 朦 胧 和 他 们 瓜 葛 已 断, 或 并 无 瓜 葛, 走 向 大 众 去 的, 本 可 以 毫 无 顾 忌 的 说 话 了, 但 笔 下 即 使 雄 纠 纠, 对 大 家 显 英 雄, 会 忘 却 了 他 们 的 指 挥 刀 的 傻 子 是 究 竟 不 多 的, 这 里 也 就 留 着 一 点 朦 胧 于 是 想 要 朦 胧 而 终 于 透 漏 色 彩 的, 想 显 色 彩 而 终 于 不 免 朦 胧 的, 便 都 在 同 地 同 时 出 现 他 觉 得 他 们 根 本 就 不 彻 底, 只 是 利 害 使 然 所 以 他 批 评 创 造 社 说 : 可 惜 略 迟 了 一 点, 创 造 社 前 年 招 股 本, 去 年 请 律 师, 今 年 才 揭 起 革 命 文 学 的 旗 子, 复 活 的 批 评 家 成 仿 吾 总 算 离 开 守 护 艺 术 之 宫 的 职 掌, 要 去 获 得 大 众, 并 且 给 革 命 文 学 家 保 障 最 后 的 胜 利 了 这 飞 跃 也 可 以 说 是 必 然 的 弄 文 艺 的 人 们 大 抵 敏 感, 时 时 也 感 到, 而 且 防 着 自 己 没 落, 如 漂 浮 在 大 海 里 一 般, 拼 命 向 各 处 抓 攫 现 在 则 已 是 大 时 代, 动 摇 的 时 代, 转 换 的 时 代, 中 国 以 外, 阶 级 的 对 立 大 抵 已 经 十 分 锐 利 化, 农 工 大 众 日 日 显 得 着 重, 倘 要 将 自 己 从 没 落 救 出, 当 然 应 该 向 他 们 去 了 何 况 呜 呼! 小 资 产 阶 级 原 有 两 个 灵 魂 虽 然 也 可 以 44

43 新文学略说 向资产阶级去 但也能够向无产阶级去的呢 又说 倘若难于 保障最后的胜利 你去不去呢 郁达夫写了一篇文章 草革命广告 他说 在今天的革命八月八日的这革命日子的革命早晨革命九点钟的革命时 候 我在革命申报上 看见一个革命广告 注 注 现在革命最流行 无论什么名词上面 加一个 革命 就可以出名 如革命文 艺 革命早饭 革命午餐 革命大小便之类 所以我也想在这里学学时髦 在无论什么名辞上 加以革命两字 不过排字房工人的苦处 我也知道 所以以后若铅字不够的时候 只好以 来代替革命两字 读者见到 就如念阿弥陀佛者之默诵佛号一样 但在心里 保存一个 革命 意德沃罗基 就对了 这 广告是在说 上海有一家 咖啡馆里 每可以遇见 文艺 界的 名人 革命鲁迅 革命郁达夫等 后来经我仔细一问 才知道果真有一位革命同志 滚了一位革命女人 和几千块革命钱 在开革命咖啡馆 这一家革命咖啡馆究竟在什么地方 和是那一位开的 我 这一个 不革命的 郁达夫 完全还没有知道 推想起来 大约是另外总有一位革 命郁达夫是常在那里出的 至于鲁迅呢 我只认识一位不革命的老人鲁迅 我有一次也曾和他谈及咖啡馆过的 他的意思仿佛在劝我不要去进另一阶 级的咖啡馆 因为他说 你若要进去 你须先问一问 这是第几阶级 的 否则阶级弄错了 恐怕不大好 所以 我想老人鲁迅 总也不会在 革命咖啡馆里进出 去喝革命咖啡的 因为 老 就是不革命 就是反革 命 听说杭州还有一位鲁迅 大约这革命鲁迅 或者也是杭州鲁迅之流罢 今天看见了这一个革命咖啡的革命广告 心里真有点模糊 不晓得这 咖啡究竟是第几阶级的咖啡 更不晓得豪奢放逸的咖啡馆这东西 究竟是 颓废派 呢 或是普列塔 或者是恶伏黑变 至于我这一个不革命的小 资产阶级郁达夫呢 身上老在苦没有许多的零用钱 有的只是 有闲 有闲 失业的 有闲 乃至几千几X的 有闲 所以近来对于奢华 费钱的咖啡馆 绝迹不敢进去 闲来无事 只在三个铜元一壶的茶馆里坐 坐 3.文学研究会 除了创造社与语丝尖端的对立外 文学研究会与新月也曾表明了他们的态 度 文学研究会的代表是茅盾 新月的代表是梁实秋 茅盾有两篇重要的文字 一篇是 从牯岭到东京 一篇是 读倪焕之 45

44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1年第1期 而前一篇因为根据的是他自己写成功了的小说 有较好的作品作后盾 影响乃亦 较大 新写实主义一般人的失败处即在始终拿不出令人心服的作品来 专靠理论 的维护 及责备读者意识不正确都是愈见其空洞无物 茅盾在写过 幻灭 动 摇 追求 三部曲后 总算为当时的文坛放一异彩 所以那篇文章的产生可以 说是他写作的自白 也可以说他是成功的自白 他说 说这是我的思想落伍了罢 我就不懂为什么像苍蝇那样向玻璃盲撞便 算是不落伍 说我只是消极 不给人家一条出路么 我也承认的 我说不能 自己做了留声机唱着 这是出路 往这边来 是有什么价值并且良心上 自安的 我不能使我的小说中人有一条出路 就因为我既不愿意昧着良心说 自己以为不然的话 而又不是大天才能够发见一条自信得过的出路来指引给 大家 人家说这是我的思想动摇 我也不愿意声辩 我想我倒没动摇过 我 实在是自始就不赞成一年来许多人所呼号呐喊的出路 这 出路 之差不多 成为 绝路 现在不是已经证明得很明白 所以 幻灭 等三篇只是时代的描写 是自己想能够如何忠实便如何 忠实的时代描写 说它们是革命小说 那我就觉得很惭愧 因为我不能 积 极的指引一些什么 姑且是出路罢 他以为 一种新形式新精神的文艺而如果没有相对的读者界 则此文艺非 萎枯便只能成为历史上的奇迹 不能成为推动时代的精神产物 但我们今日的 革命文学则是 你所要唤醒而提高他们革命情绪的 明明是甲 而便的为此目 的而作的作品却又明明不能达到甲的面前 他以为 如果说小资产阶级都是 不革命 所以对他们说话是徒劳 那便是很大的武断 中国革命是否竟可抛开小 资产阶级 也还是一个费人研究的问题 我就觉得中国革命的前途还不能全然抛 开小资产阶级 说这是落伍的思想 我也不愿多辩 将来历史会有公道的证明 也是基于这一点 我以为现在的 新作品 在题材方面太不顾到小资产阶级了 现在差不多有这么一种倾向 你做一篇小说为劳苦群众诉苦 那就不问如何大家 齐声称你是革命的作家 假如你为小资产阶级诉苦 便几乎罪同反革命 这是一 种很不合理的事 现在的小资产阶级没有痛苦吗 他们不被压迫吗 如果他们确 是有痛苦 被压迫 为什么革命文艺者要将他们视同化外之民 不屑污你们神圣 的笔尖呢 或者有人要说 革命文艺 也描写小资产阶级青年的各种痛苦 我 要反问 曾有什么作品描写小商人 中小农 破落的书香人家 所受到的痛苦 吗 没有呢 绝对没有 几乎全国十分之六 是属于小资产阶级的中国 然而 它的文坛上没有表现小资产阶级的作品 这不能不说是怪现象罢 这仿佛证明了 我们的作家一向只忙于追逐世界文艺的新潮 几乎成为东施效颦 而对于自己家 46

45 新 文 学 略 说 有 什 么 主 要 材 料 这 问 题, 好 像 是 从 未 有 过 一 度 的 考 量 4. 新 月 派 新 月 派 的 意 见, 可 在 一 篇 新 月 的 态 度 上 看 得 很 明 白, 他 们 主 张 文 学 要 :( 一 ) 不 妨 害 健 康 的 原 则,( 二 ) 不 折 辱 尊 严 的 原 则 他 们 不 主 张 任 何 的 偏 激, 因 为 他 们 相 信 社 会 的 纪 纲 是 靠 积 极 的 感 情 来 维 系 的, 在 一 个 常 态 社 会 的 天 平 上, 情 爱 的 分 量 一 定 超 过 仇 恨 的 分 量, 互 助 的 精 神 一 定 超 过 互 害 与 互 杀 的 动 机, 他 们 不 愿 套 上 有 色 眼 镜 来 武 断 宇 宙 的 光 景, 他 们 要 看 一 个 真, 看 一 个 正 梁 实 秋 又 在 文 学 与 革 命 里 说 : 在 文 学 上 讲, 革 命 的 文 学 这 个 名 词 根 本 就 不 能 成 立 在 文 学 上, 只 有 革 命 时 期 中 的 文 学, 并 无 所 谓 革 命 的 文 学 站 在 实 际 革 命 者 的 立 场 上 来 观 察, 由 功 利 的 方 面 着 眼 于 眼, 我 们 可 以 说 这 是 革 命 的 文 学, 那 是 不 革 命 的 文 学, 再 根 据 共 产 党 的 理 论, 还 可 以 引 申 的 说 : 不 革 命 的 文 学 就 是 反 革 命 的 文 学 但 是 就 文 学 论, 我 们 划 分 文 学 的 种 类 派 别 是 根 据 于 最 根 本 的 性 质 与 顾 问, 外 在 的 事 实 如 革 命 运 动 复 辟 运 动 都 不 能 借 用 做 量 衡 文 学 的 标 准 并 且 伟 大 的 文 学 乃 是 基 于 固 定 的 普 遍 的 人 性, 从 人 心 深 处 流 出 来 的 情 思 才 是 好 的 文 学, 文 学 难 得 的 是 忠 实 忠 于 人 性 ; 至 于 与 当 时 的 时 代 潮 流 发 生 怎 样 的 关 系, 是 受 时 代 的 影 响, 还 是 影 响 到 时 代, 是 与 革 命 理 论 相 合, 还 是 为 传 统 思 想 所 拘 束, 满 不 相 干 对 于 文 学 的 价 值 不 发 生 关 系 因 为 人 性 是 测 量 文 学 的 唯 一 的 标 准 所 以 革 命 的 文 学 这 个 名 词, 纵 然 不 必 说 是 革 命 者 巧 立 名 目, 至 少 在 文 学 的 了 解 上 是 徒 滋 纷 扰 并 且 人 性 的 繁 复 深 奥, 要 有 充 分 的 经 验 才 能 得 到 相 当 的 认 识, 在 革 命 的 时 代 不 见 得 人 人 都 有 革 命 的 经 验 ( 精 神 方 面 感 情 方 面 的 生 活 也 是 经 验 ), 我 们 决 不 能 强 制 没 有 革 命 经 验 的 人 写 革 命 文 学, 文 学 创 作 经 不 得 丝 毫 的 勉 强 含 有 革 命 思 想 的 文 学 是 文 学, 因 为 它 本 身 是 文 学, 它 宣 泄 了 一 个 时 期 中 的 苦 恼 与 情 思, 然 而 人 生 的 苦 恼 也 有 多 少 种 多 少 样, 受 军 阀 压 迫 是 痛 苦, 受 帝 国 主 义 的 侵 略 是 痛 苦, 难 道 生 老 病 死 的 磨 折 不 是 痛 苦, 难 道 运 命 的 播 弄 不 是 痛 苦, 难 道 自 己 心 里 的 犹 豫 冲 突 不 是 痛 苦? 怎 样 才 该 叫 做 革 命 的 文 学? 三 左 翼 作 家 联 盟 与 文 学 研 究 会 的 胜 利 左 翼 联 盟 成 立 于 一 九 三 年 三 月 二 日 其 中 主 要 人 物 为 鲁 迅 郁 达 夫 蒋 光 赤, 钱 杏 邨 田 汉 冯 乃 超 彭 康 沈 端 先 丁 玲 诸 人 所 出 版 之 宣 传 普 罗 文 艺 刊 物, 前 后 有 : 文 艺 讲 座 萌 芽 拓 荒 者 大 众 文 艺 世 界 文 化 现 代 小 说 文 学 导 报 文 学 月 报 及 南 国 月 刊 北 斗 等 但 因 思 想 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