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卷 第 4 期 中 南 大 学 学 报 ( 社 会 科 学 版 ) Vol.13 No4 2007 年 8 月 J. CENT. SOUTH UNIV. (SOCIAL SCIENCE) Aug 2007 幽 人 空 山, 过 雨 采 蘋 唐 代 诗 歌 蘋 意 象 探 微 张 俊 峰 ( 南 京 师 范 大 学 文 学 院, 江 苏 南 京,210097) 摘 要 : 蘋 意 象 源 自 诗 经, 经 过 汉 魏 六 朝 的 逐 步 发 展, 在 唐 代 诗 歌 中 已 经 蔚 为 大 观 蘋 南 北 均 有, 但 在 唐 代 诗 歌 中 江 南 化 色 彩 日 浓, 成 为 典 型 的 江 南 风 物 的 象 征 符 号, 而 且 获 得 了 色 香 姿 等 自 然 形 态 方 面 的 审 美 观 照 此 外, 它 还 被 赋 予 了 多 重 情 感 寄 托 和 象 征 意 义, 如 以 蘋 的 柔 顺 比 喻 女 子 的 品 行 及 对 情 人 的 相 思, 以 蘋 的 素 雅 比 喻 封 建 士 大 夫 无 瑕 的 人 格 追 求, 以 蘋 的 野 生 特 性 象 征 文 人 任 性 自 然 的 生 活 方 式 关 键 词 : 唐 代 诗 歌 ; 蘋 意 象 ; 江 南 ; 象 征 符 号 中 图 分 类 号 :I207 文 献 标 识 码 :A 文 章 编 号 :1672-3104(2007)04 0465 06 幽 人 空 山, 过 雨 采 蘋 是 唐 代 司 空 图 在 二 十 四 诗 品 自 然 中 所 举 之 例 1[1] 司 空 图 以 善 论 诗 而 著 称, 此 例 更 是 韵 致 高 妙, 堪 称 诗 境 自 然 之 典 范, 其 中 运 用 到 的 蘋 意 象 是 中 国 古 典 诗 词 中 的 一 个 重 要 植 物 意 象, 对 文 人 的 影 响 甚 为 深 远, 但 至 今 尚 未 见 专 文 论 述 本 文 拟 就 其 出 现 较 为 频 繁 的 唐 代 来 梳 理 相 应 的 审 美 认 识 发 生 发 展 演 变 过 程, 探 讨 唐 代 文 人 笔 下 蘋 意 象 丰 富 的 历 史 蕴 含 一 蘋 意 象 江 南 化 色 彩 的 演 变 蘋, 亦 作 賓, 蘋 科, 系 多 年 生 水 生 蕨 类 植 物, 尔 雅 释 草 云 : 萍 蓱 水 中 浮 萍, 江 东 谓 之 薸, 其 大 者 蘋 本 草 纲 目 对 其 描 述 更 为 详 细, 其 草 八 蘋 曰 : 蘋 乃 四 叶 菜 也 叶 浮 水 面, 根 连 水 底 其 于 蓴 莕, 其 叶 大 如 指 顶, 面 青 背 紫, 有 细 纹, 颇 似 马 蹄 決 明 之 叶 四 叶 合 成, 中 折 十 字, 夏 秋 开 小 白 花, 故 称 白 蘋 其 叶 攒 簇 如 萍, 故 尔 雅 谓 大 者 如 蘋 也 其 最 早 进 入 诗 学 视 野 是 在 诗 经 中, 召 南 采 蘋 云 : 于 以 采 蘋? 南 涧 之 滨 蘋 作 为 一 种 常 见 的 水 生 植 物, 大 江 南 北 均 有 分 布, 本 无 地 域 上 的 特 点 然 自 唐 代 以 来, 蘋 已 经 渐 渐 染 上 了 浓 厚 的 江 南 风 物 的 色 彩, 初 唐 骆 宾 王 在 江 南 赠 宋 五 之 问 中 就 写 到 : 秋 江 无 绿 芷, 寒 汀 有 白 蘋 采 之 将 何 遗, 故 人 漳 水 滨 2 至 刘 希 夷 江 南 曲 以 此 江 南 物, 持 赠 陇 西 人 时, 蘋 的 江 南 属 性 就 已 相 当 明 确 了, 它 与 生 于 南 国 之 红 豆, 江 南 无 所 有 之 梅 同 为 江 南 风 物 的 象 征 而 文 人 笔 下 的 蘋 意 象 也 开 始 更 多 地 与 江 南 紧 密 地 联 系 在 一 起, 如 : 江 南 杨 柳 春, 日 暖 地 无 尘 渡 口 过 新 雨, 夜 来 生 白 蘋 ( 张 籍 江 南 春 ) 白 蘋 湘 渚 曲, 绿 筱 剡 溪 口 ( 白 居 易 泛 春 池 ) 为 爱 江 南 春, 涉 江 聊 采 蘋 ( 陆 龟 蒙 江 南 曲 ) 南 国 水 风 暖, 又 应 生 白 蘋 ( 崔 涂 春 日 闲 居 忆 江 南 旧 业 ) 蘋 的 江 南 化 色 彩 的 递 进 并 不 是 一 朝 一 夕 完 成 的, 也 不 是 偶 然 形 成 的 从 历 史 的 发 展 进 程 来 看, 东 晋 以 来 江 南 地 区 的 大 开 发 极 大 地 提 升 了 南 方 经 济 的 发 展, 使 其 成 为 富 饶 的 鱼 米 之 乡, 而 隋 朝 大 运 河 的 开 通 使 南 北 文 化 的 交 流 日 益 频 繁, 安 史 之 乱 又 造 成 避 地 衣 冠 尽 向 南 ( 崔 峒 送 王 侍 御 佐 骛 州 ) 的 局 面, 士 人 因 避 难 贬 谪 等 原 因 而 流 寓 江 南 的 也 越 来 越 多, 这 使 江 南 的 社 会 文 化 日 渐 发 达, 形 成 良 好 的 文 化 基 础 ; 就 自 然 条 件 来 说, 南 方 多 水, 江 流 纵 横, 湖 泊 罗 布, 交 通 工 具 亦 多 舟 筏, 这 使 蘋 较 之 北 方 更 容 易 进 入 诗 人 们 的 视 野, 而 南 方 暖 湿 的 气 候 特 征 也 使 蘋 的 存 活 期 更 长, 生 长 更 为 迅 速, 更 为 重 要 的 是 蘋 与 南 方 文 学 的 特 质 是 相 符 合 的 隋 书 文 学 传 序 云 : 江 左 宫 商 收 稿 日 期 :2007 05 08; 修 回 日 期 : 2007 06 28 作 者 简 介 : 张 俊 峰 (1980 ), 男, 河 南 安 阳 人, 南 京 师 范 大 学 文 学 院 2005 级 硕 士 研 究 生, 主 要 研 究 方 向 : 唐 宋 文 学.
466 中 南 大 学 学 报 ( 社 会 科 学 版 ) 第 13 卷 发 越, 贵 于 清 绮 ; 河 朔 词 义 贞 刚, 重 乎 气 质 [2] 这 是 对 南 北 文 学 差 异 的 一 个 总 体 描 述, 江 南 文 学 的 一 个 重 要 特 征 就 是 偏 于 柔 美, 这 是 与 江 南 的 地 理 环 境 分 不 开 的 古 诗 文 中 描 写 到 江 南 时 留 给 人 们 的 一 个 重 要 印 象 就 是 芳 辰 丽 景, 明 丽 多 姿, 如 : 江 南 三 月, 暮 春 草 长 杂 花 生 树, 群 莺 乱 飞 这 些 妩 媚 迷 人 的 风 物 无 疑 也 陶 冶 着 江 南 文 人 的 气 质, 影 响 着 他 们 对 审 美 对 象 的 认 知 与 取 舍 文 心 雕 龙 物 色 篇 云 : 山 沓 水 匝, 树 杂 云 合 目 既 往 还, 心 亦 吐 纳 春 日 迟 迟, 秋 风 飒 飒 情 往 似 赠, 兴 来 如 答 [3](1761) 遇 之 于 目, 动 之 于 心, 蘋 作 为 江 南 水 乡 随 处 可 见 的 水 草, 其 匍 匐 泥 中 的 细 长 的 茎, 漂 浮 水 面 的 柔 嫩 的 叶, 无 不 与 杏 花 春 雨 的 江 南 自 然 环 境 相 融 合, 也 无 不 符 合 江 南 文 人 的 审 美 意 识, 自 然 也 就 在 诗 人 们 一 往 情 深 的 观 察 体 验 中 加 重 了 其 江 南 的 地 方 色 彩, 并 不 断 地 得 以 积 淀 定 型, 直 至 成 为 唐 人 心 中 江 南 风 物 的 象 征 正 如 陈 植 锷 先 生 诗 歌 意 象 论 所 论 述 的 : 物 质 世 界 的 象 一 旦 根 据 作 家 的 意 被 反 映 到 一 定 的 语 言 组 合 之 中 并 且 用 书 面 文 字 固 定 下 来 之 后, 便 成 为 一 种 心 灵 化 了 的 意 象 [4] 最 早 将 蘋 意 象 与 江 南 明 确 联 系 在 一 起 的 是 柳 恽, 柳 恽 字 文 畅, 河 东 解 ( 今 山 西 运 城 ) 人, 南 朝 齐 梁 间 诗 人, 曾 两 任 吴 兴 太 守, 为 政 清 静, 民 吏 怀 之, 其 江 南 曲 云 : 汀 洲 採 白 蘋, 日 落 江 南 春 洞 庭 有 归 客, 潇 湘 逢 故 人 故 人 久 不 返, 春 华 复 应 晚 不 道 新 知 乐, 只 言 行 路 远 江 南 的 地 域 所 指 各 代 有 所 不 同, 据 唐 徐 坚 初 学 记 载 : 江 南 道 者, 禹 贡 扬 州 之 域, 又 得 荆 州 之 南 界, 北 距 江 东 际 海, 南 至 岭, 尽 其 地 也 [5] 这 相 当 于 现 在 长 江 以 南 的 广 大 地 区, 包 括 湖 南 江 西 浙 江 福 建 全 省 和 贵 州 省 大 部 广 西 北 部 以 及 安 徽 湖 北 和 江 苏 等 省 长 江 以 南 的 部 分 洞 庭 与 潇 湘 从 其 地 理 位 置 上 来 看, 亦 当 在 江 南 的 范 围 之 内, 二 者 典 故 甚 多, 其 著 者 如 水 经 注 湘 水 : 大 舜 之 陟 方 也, 二 妃 从 征, 溺 于 湘 江, 神 游 洞 庭 之 渊, 出 入 潇 湘 之 浦 [6], 后 世 常 常 采 撷 作 典 这 首 诗 不 仅 将 蘋 意 象 与 江 南 这 个 大 的 空 间 范 围 联 系 起 来, 同 时 也 具 体 到 了 洞 庭 与 潇 湘 这 两 个 文 学 中 重 要 的 地 方 意 象, 自 此 诗 始, 唐 宋 文 人 笔 下 的 蘋 意 象 在 渐 趋 江 南 化 的 同 时, 也 频 频 具 化 到 洞 庭 潇 湘 南 湖 越 溪 钱 塘 等 江 南 的 地 方 意 象 中, 如 : 渌 水 明 秋 月, 南 湖 采 白 蘋 ( 李 白 渌 水 曲 ) 今 年 十 月 温 风 起, 湘 水 悠 悠 生 白 蘋 ( 戴 叔 伦 代 书 寄 京 洛 旧 游 ) 如 传 采 蘋 咏, 远 思 满 潇 湘 ( 司 空 曙 和 李 员 外 与 舍 人 咏 玫 瑰 花 寄 徐 侍 郎 ) 钱 塘 湖 上 蘋 先 合, 梳 洗 楼 前 粉 暗 铺 ( 元 稹 酬 乐 天 雪 中 见 寄 ) 越 王 宫 里 如 花 人, 越 水 谿 头 采 白 蘋 白 蘋 未 尽 人 先 尽, 谁 见 江 南 春 复 春 ( 冷 朝 光 越 溪 怨 ) 更 为 重 要 的 是 柳 恽 的 这 首 江 南 曲 使 白 蘋 洲 得 以 成 名, 从 而 在 唐 宋 文 学 中 形 成 了 白 蘋 洲 的 原 型 意 象, 不 仅 使 其 与 若 耶 溪 兰 塘 镜 湖 等 一 起 成 为 典 型 的 江 南 水 乡 的 象 征, 而 且 也 成 为 唐 代 的 游 览 胜 地, 引 起 文 人 反 复 吟 咏, 像 白 蘋 洲 送 客 ( 顾 况 ) 新 秋 同 卢 侍 御 薛 员 外 白 蘋 洲 月 夜 ( 皎 然 ) 题 白 蘋 洲 ( 杜 牧 ) 和 湖 州 杜 员 外 冬 至 日 白 蘋 洲 见 忆 ( 李 郢 ) 等, 白 蘋 洲 意 象 的 形 成 无 疑 使 蘋 意 象 完 成 了 地 域 特 征 的 演 变, 使 其 在 唐 代 及 后 代 文 学 中 蒙 上 了 浓 厚 的 江 南 化 色 彩 二 蘋 意 象 审 美 发 生 过 程 及 表 现 形 式 园 艺 学 者 通 常 将 花 卉 美 概 括 为 色 香 姿 韵 四 个 方 面 [7], 色 香 姿 是 人 们 对 花 卉 植 物 自 然 形 态 美 的 欣 赏, 而 韵 则 包 含 着 欣 赏 者 主 观 情 感 的 映 射, 是 欣 赏 者 将 自 己 的 感 情 和 情 操 移 情 于 物, 使 其 超 越 了 单 纯 的 形 态 美 而 获 得 的 一 种 象 征 美 就 咏 物 诗 的 发 展 历 程 来 看, 唐 代 时 的 咏 物 诗 首 先 沿 袭 了 窥 情 风 景 之 上, 钻 貌 草 木 之 中 的 六 朝 文 贵 形 似 的 风 气 [3](1747), 而 这 也 使 得 蘋 意 象 获 得 了 较 为 全 面 的 物 理 形 态 上 的 美 蘋 是 一 种 柔 软 的 水 生 植 物, 它 既 无 杨 柳 的 依 依 之 姿, 也 无 桃 花 的 灼 灼 之 貌, 与 高 大 的 乔 木 相 比, 其 形 体 甚 为 微 小, 因 而 人 们 对 它 的 观 察 和 体 验 并 非 是 从 其 本 体 直 接 入 手 的 例 如 陆 机 短 歌 行 中 蘋 以 春 晖, 兰 以 秋 芳 以 及 沈 约 悲 哉 行 时 嘤 起 稚 叶, 蕙 气 动 初 蘋, 都 是 从 蘋 的 物 候 特 点 进 行 观 察 的 受 他 们 的 影 响, 唐 诗 中 的 蘋 意 象 最 初 也 是 作 为 春 信 的 象 征 而 出 现 的, 如 杜 审 言 的 和 晋 陵 陆 丞 早 春 游 望 : 独 有 宦 游 人, 偏 惊 物 候 新 云 霞 出 海 曙, 梅 柳 渡 江 春 淑 气 催 黄 鸟, 晴 光 转 绿 蘋 忽 闻 歌 古 调, 归 思 欲 沾 巾 此 诗 既 是 和 早 春 游 望, 作 者 当 然 选 取 了 最 具 典 型 意 义 的 早 春 的 物 候, 其 中 既 有 兔 园 标 物 序, 惊 时 最 是 梅 的 梅, 也 有 二 月 里 就 已 垂 下 万 条 绿 丝 绦 的 柳,
第 4 期 张 俊 峰 : 幽 人 空 山, 过 雨 采 蘋 唐 代 诗 歌 蘋 意 象 探 微 467 黄 鸟 即 黄 莺, 又 名 仓 庚, 更 是 古 人 心 中 的 报 春 之 鸟, 礼 记 月 令 有 : ( 仲 春 二 月 ) 仓 庚 鸣, 蘋 同 样 是 作 为 早 春 的 物 候 而 被 诗 人 所 观 察 到, 并 使 之 并 列 于 这 些 春 使 的 意 象 之 中 淑 气 两 句 谓 春 天 的 和 气 使 黄 莺 兴 奋 地 啼 鸣, 明 媚 的 春 光 落 在 初 生 的 蘋 叶 上, 熠 熠 生 辉, 让 人 感 到 春 意 满 眼, 生 机 盎 然, 这 两 句 诗 虽 对 蘋 意 象 本 身 形 态 没 有 过 多 描 摹, 却 加 深 了 人 们 对 蘋 物 候 特 征 的 印 象 其 后 的 诗 歌 作 品 中, 蘋 渐 渐 成 为 文 人 营 造 早 春 时 常 用 的 意 象 之 一, 如 : 蘋 早 犹 藏 叶, 梅 残 正 落 花 ( 徐 皓 晦 日 宴 高 氏 林 亭 ) 杨 柳 青 青 莺 欲 啼, 风 光 摇 荡 绿 蘋 齐 ( 李 康 成 江 南 行 ) 新 柳 丝 犹 短, 轻 蘋 叶 未 成 ( 司 空 曙 早 春 游 慈 恩 南 池 ) 雪 尽 才 通 屐, 汀 寒 未 有 蘋 ( 元 稹 酬 乐 天 早 春 闲 游 西 湖 ) 三 月 烟 波 暖, 南 风 生 绿 蘋 ( 于 邺 天 南 怀 故 人 ) 这 些 早 蘋 意 象 的 描 写 看 似 漫 不 经 心, 实 则 观 察 细 致, 对 蘋 的 物 候 特 征 把 握 是 相 当 准 确 的 如 三 月 烟 波 暖 短 短 五 字, 就 点 明 了 其 生 长 时 间 是 季 春 三 月, 生 长 的 条 件 是 天 气 转 暖, 温 度 渐 升 ; 而 新 柳 丝 犹 短, 轻 蘋 叶 未 成 更 是 通 过 同 类 事 物 相 同 时 期 的 不 同 生 长 特 点 来 展 示 时 序, 对 比 鲜 明, 留 给 人 的 印 象 也 更 加 深 刻 这 些 早 春 时 序 中 出 现 的 蘋, 虽 无 着 力 的 刻 画, 却 也 并 不 流 于 粗 疏, 如 蘋 早 犹 藏 叶, 一 个 藏 字 就 将 蘋 躲 躲 闪 闪, 羞 于 见 人 的 可 爱 情 态 描 写 得 惟 妙 惟 肖 李 渔 在 其 闲 情 偶 记 中 曾 讲 : 花 之 白 者 尽 多, 皆 有 叶 色 相 乱 蘋 花 色 亦 白, 但 给 人 的 感 受 却 未 必 如 李 渔 所 言 早 在 晋 代, 张 华 就 有 过 白 蘋 开 素 叶 的 描 写, 蘋 花 的 花 瓣 淡 雅 寒 素, 在 四 片 绿 叶 的 衬 托 下 更 显 出 冰 清 玉 洁 之 质, 毫 无 叶 色 杂 乱 之 感 进 入 唐 代 以 来, 随 着 咏 物 诗 的 发 展, 诗 人 们 对 花 色 的 描 写 更 趋 于 形 象 化, 往 往 借 助 熟 知 的 事 物 使 其 色 彩 上 的 特 点 更 具 可 感 性 如 张 谓 早 梅 诗 云 : 一 树 寒 梅 白 玉 条, 迥 临 林 村 傍 溪 桥 不 知 近 水 花 先 发, 疑 是 经 春 雪 未 销 诗 人 将 早 开 之 梅 疑 为 经 春 之 雪, 既 反 映 出 梅 花 开 之 早 的 物 候 特 点, 更 突 出 了 梅 与 雪 在 本 体 和 喻 体 上 的 相 似 性 唐 人 梅 花 似 雪 的 审 美 认 识 并 不 局 限 于 梅 花, 而 是 推 而 广 之, 蘋 花 就 被 赋 予 了 同 样 的 认 识 并 收 到 了 异 曲 同 工 之 妙, 如 : 惊 谓 汀 洲 白 蘋 发, 又 疑 曲 渚 前 年 雪 ( 刘 商 泛 舒 城 南 溪 ) 相 较 而 言, 蘋 花 比 梅 花 更 具 似 雪 的 特 征, 梅 的 木 本 植 物 属 性 使 其 单 株 所 占 空 间 较 大, 群 体 生 长 时 需 要 有 很 大 的 间 隙, 梅 花 即 使 盛 开 之 时 也 不 能 将 空 隙 全 部 覆 盖, 所 以 梅 花 似 雪 更 使 人 想 见 的 是 未 消 的 片 片 残 雪, 而 白 蘋 聚 生 的 生 长 习 性 使 其 在 开 花 之 际, 往 往 茫 茫 一 片, 在 辽 阔 的 江 面 背 景 下 更 似 无 垠 之 雪, 如 诗 中 所 描 写 的 看 著 白 蘋 芽 欲 吐, 雪 舟 相 访 胜 闲 行 ( 杜 牧 湖 南 正 初 招 李 郢 秀 才 ), 舟 行 漫 无 边 际 的 蘋 花 之 中 就 像 是 行 于 大 雪 之 上, 虽 非 冬 日, 似 雪 的 蘋 花 却 使 雪 夜 访 戴 的 雅 趣 毫 不 减 色 沼 蘋 白 带, 山 花 紫 苞 ( 席 元 明 三 月 三 日 宴 王 明 府 山 亭 ), 同 样 是 用 比 喻 的 手 法 表 现 出 蘋 的 颜 色 和 其 聚 生 特 点 的 唐 人 还 往 往 通 过 与 其 他 植 物 意 象 的 搭 配 来 凸 现 其 色 彩, 如 : 风 生 寒 渚 白 蘋 动, 霜 落 秋 山 黄 叶 深 ( 刘 沧 秋 日 山 寺 怀 友 人 ) 白 蘋 安 石 渚, 红 叶 子 云 台 ( 温 庭 筠 题 丰 安 里 王 相 林 亭 二 首 ) 黄 鹤 楼 前 吹 笛 时, 白 蘋 红 蓼 满 江 湄 ( 吕 岩 题 黄 鹤 楼 石 照 ) 等 白 蘋 与 黄 叶 红 叶 红 蓼 等 同 类 意 象 放 在 一 起, 色 彩 上 的 差 别 格 外 引 人 注 意, 尤 其 它 与 红 蓼 的 色 彩 反 差 更 大, 给 人 的 刺 激 感 更 强, 唐 诗 中 虽 不 多 见, 但 却 开 启 了 宋 代 文 学 中 广 泛 使 用 的 端 倪 历 数 花 品, 白 而 香 者 十 花 八 九 也 [8] 蘋 亦 如 此, 花 色 无 奇, 却 有 着 诱 人 的 生 香 而 在 古 人 眼 中, 山 之 光, 水 之 声, 月 之 色, 花 之 香 又 都 是 足 以 摄 招 魂 梦, 颠 倒 情 思 之 美 事 [9], 所 以 唐 代 诗 歌 中 描 写 蘋 香 的 句 子 也 就 较 多, 摘 拾 几 例 如 下 : 晚 泊 登 汀 树, 微 馨 借 渚 蘋 ( 杜 甫 湘 夫 人 祠 ) 皦 日 媚 春 水, 绿 蘋 香 客 船 ( 严 维 送 丘 为 下 第 归 苏 州 ) 翻 叶 迎 红 日, 飘 香 借 白 蘋 幽 姿 偏 占 暮, 芳 意 欲 留 春 ( 宋 迪 龙 池 春 草 ) 黄 柳 影 笼 随 棹 月, 白 蘋 香 起 打 头 风 ( 白 居 易 小 舫 ) 箬 叶 沉 溪 暖, 蘋 花 绕 郭 香 ( 许 浑 送 人 归 吴 兴 ) 绿 渚 幽 香 生 白 蘋, 差 差 小 浪 吹 鱼 鳞 ( 温 庭 筠 东 郊 行 ) 从 以 上 几 例 可 以 看 出, 唐 人 体 验 蘋 香 的 机 缘 较 多, 汀 洲 客 船 堤 岸 城 郭, 凡 是 近 水 之 处, 几 乎 都 能 感 受 到 或 浓 或 淡 的 香 气 虽 然 在 表 现 手 法 上 采 取 直 观 式 的 正 面 描 写 较 多, 但 也 有 别 出 心 裁 处, 如 蘋 芳 遭 燕 拂, 莲 坼 待 蜂 寻 ( 刘 禹 锡 寄 怀 ) 不 言 蘋 香, 却 用 飞 燕 拂 嗅 的 动 作 描 写 从 侧 面 暗 示 蘋 之 香 远 而 更 能 够 传 达 出 蘋 香 意 境 的 则 是 白 居 易 巴 水 中 的 一 联, 其 云 : 影 蘸 新 黄 柳, 香 浮 小 白 蘋 这 两 句 诗 的 意 象 选 取 十 分 简 单, 却 营 造 出 引 人 入 胜 的 景 致 堤 岸 边, 回 春 的 柳 树 刚 刚 冒 出 黄 绿 的 嫩 芽, 缕 缕 弱 不 禁 风 的 柳 丝 的 倒 影 在 微 微 地 荡 漾, 水 面 上 一 股 幽 香 暗 起, 又 轻 轻 地 弥 漫 开 去, 整 幅 画 面 清 幽 静 谧, 而 又 静
468 中 南 大 学 学 报 ( 社 会 科 学 版 ) 第 13 卷 中 含 动, 将 暗 香 浮 动 的 过 程 写 得 含 蓄 而 朦 胧 最 早 在 送 别 诗 中 出 现 蘋 意 象 的 是 陈 子 昂 的 送 客, 作 为 水 草 植 物, 蘋 的 根 茎 都 匍 匐 泥 中, 水 面 这 首 诗 中 同 时 还 出 现 了 杨 柳 的 意 象, 但 杨 柳 春 风 生 之 上 所 能 见 到 的 只 有 叶 和 花, 而 园 艺 工 作 者 眼 中 的 姿 更 多 的 是 在 点 明 送 别 时 节 而 已, 真 正 送 客 的 景 物 描 写 态 美 其 实 更 多 的 是 对 植 物 枝 干 的 体 验, 蘋 的 先 天 不 足 是 白 蘋 已 堪 把, 绿 芷 复 含 荣 两 句 白 蘋 堪 把, 绿 使 其 姿 态 美 在 唐 代 文 学 中 没 有 得 到 充 分 的 反 映 陈 至 芷 复 荣, 这 些 美 好 的 事 物 本 给 人 以 献 岁 发 春, 悦 豫 赋 得 芙 蓉 出 水 中 点 到 了 蘋 姿 态 上 的 特 点, 其 句 云 : 之 情 畅 的 感 受, 出 现 在 此 时 则 是 为 了 反 衬 作 者 相 下 覆 参 差 荇, 高 辞 苒 弱 蘋 苒 弱 二 字 可 谓 一 送 河 洲 晚, 苍 茫 别 思 盈 的 依 依 不 舍 之 情 在 唐 人 送 语 中 的, 从 新 霁 飏 林 初, 蘋 花 贴 岸 舒 ( 殷 尧 藩 忆 别 诗 中, 蘋 的 象 征 意 义 并 不 是 单 一 的, 不 同 的 时 间, 家 二 首 ) 和 蘋 叶 嫩, 杏 花 明, 画 船 轻 ( 欧 阳 炯 春 不 同 的 地 点, 不 同 的 心 境, 都 有 着 不 同 的 表 现 形 式 和 光 好 ) 中 的 蘋 花 蘋 叶 舒 嫩 的 形 容 中 也 可 想 见 一 斑 了 象 征 意 义 试 举 两 例 如 下 : 此 外, 像 花 蝶 辞 风 影, 蘋 藻 含 春 流 ( 杨 续 安 德 山 湘 水 无 潮 秋 水 阔, 湘 中 月 落 行 人 发 送 人 发, 池 宴 集 ) 夜 潮 冲 老 树, 晓 雨 破 轻 蘋 ( 李 端 送 宋 送 人 归, 白 蘋 茫 茫 鹧 鸪 飞 ( 张 籍 湘 江 曲 ) 校 书 赴 宣 州 幕 ) 桂 枝 斜 汉 流 灵 魄, 蘋 叶 微 风 动 细 秋 日 思 还 客, 临 流 语 别 离 楚 城 将 坐 啸, 郢 曲 波 ( 刘 沧 八 月 十 五 日 夜 玩 月 ) 枝 上 鸟 惊 朱 槿 落, 有 馀 悲 山 晚 桂 花 老, 江 寒 蘋 叶 衰 应 须 杨 得 意, 更 池 中 鱼 戏 绿 蘋 翻 ( 蔡 瓌 夏 日 闺 怨 ) 等 句, 或 描 流 诵 长 卿 辞 ( 钱 起 送 万 兵 曹 赴 广 陵 ) 水 涵 动 轻 蘋 之 态, 或 写 雨 滴 穿 透 密 蘋 之 景, 或 书 风 起 张 籍 的 湘 江 曲 描 写 的 是 将 明 时 分 的 送 行 场 蘋 末 的 晃 动, 或 言 鱼 戏 蘋 翻 的 喧 闹, 都 是 从 动 态 的 角 面, 秋 日 的 湘 江 没 有 涨 潮, 平 静 的 水 面 显 得 很 开 阔, 度 对 蘋 意 象 进 行 细 微 的 观 察, 同 时 也 从 侧 面 反 衬 出 蘋 天 色 微 曦, 行 人 匆 匆 登 船 与 亲 友 作 别, 不 大 会 儿 的 功 的 柔 美 苒 弱 的 特 点 夫, 行 船 就 消 失 在 远 方, 江 面 上 只 看 见 茫 茫 无 际 的 白 三 蘋 的 象 征 意 义 的 生 成 与 表 现 当 一 个 意 象 渐 渐 为 人 们 所 熟 悉, 并 在 某 种 场 景 或 环 境 中 被 反 复 使 用 的 时 候, 它 也 就 获 得 了 一 种 稳 定 的 象 征 意 义, 并 且 折 射 出 与 这 种 环 境 相 融 合 的 情 感 体 验 唐 代 诗 歌 中 的 蘋 意 象 从 其 象 征 意 义 来 看, 主 要 表 现 在 友 朋 别 离 相 思 怀 远 任 性 自 然 等 三 个 方 面 唐 代 送 别 的 场 景 很 多, 也 留 下 了 不 少 脍 炙 人 口 的 名 作 但 是 在 这 些 送 别 诗 歌 中, 渲 染 离 情 别 绪 的 意 象 大 多 为 柳, 而 折 柳 赠 别 渊 源 已 久, 三 辅 黄 图 六 桥 : 灞 桥 在 长 安 东, 跨 水 作 桥 汉 人 送 客 至 此 桥, 折 柳 赠 别 受 此 习 俗 的 影 响, 汉 代 以 降 的 诗 歌 中 柳 便 成 为 文 人 营 造 离 别 时 的 首 选 意 象 了 蘋 与 赠 别 之 间 既 无 此 深 远 的 习 俗, 也 不 见 于 明 确 的 文 字 记 载, 它 成 为 唐 人 笔 下 送 别 时 的 常 用 意 象, 是 与 社 会 的 发 展 离 不 开 的 唐 代 时 交 通 发 达, 水 路 交 通 已 成 为 出 行 时 的 一 个 重 要 选 择, 水 岸 送 别 时, 水 面 之 上 最 常 见 的 植 物 就 是 蘋 不 仅 如 杜 甫 所 言 处 处 青 江 带 白 蘋 ( 将 赴 成 都 草 堂 途 中 有 作, 先 寄 严 郑 公 五 首 ), 而 且 归 途 之 中 也 是 归 舟 一 路 转 青 蘋 ( 韩 翃 送 王 少 府 归 杭 州 ), 甚 至 在 船 到 达 目 的 地 时, 仍 然 是 门 前 多 白 蘋 ( 马 戴 送 顾 非 熊 下 第 归 江 南 ), 蘋 的 这 一 得 天 独 厚 的 优 势, 使 唐 人 送 别 作 品 中 蘋 意 象 的 使 用 比 比 皆 是 蘋 和 飞 去 的 鹧 鸪 表 面 看 来, 作 者 只 是 一 个 冷 静 的 观 察 者, 没 有 在 诗 中 表 现 出 自 己 的 感 情 实 则 不 然, 送 人 发, 送 人 归 已 经 暗 示 出 作 者 经 历 和 体 验 了 无 数 次 的 离 别 之 苦, 而 鹧 鸪 在 中 国 古 典 诗 词 中 又 是 典 型 的 愁 苦 象 征, 此 处 的 鹧 鸪 飞 实 际 就 是 指 这 次 的 别 离, 白 蘋 与 之 连 用 在 一 起 就 不 仅 仅 是 单 纯 的 景 物 描 写 了, 茫 茫 的 白 蘋 在 这 里 实 际 是 象 征 着 人 世 的 沧 桑 此 处 用 蘋, 并 不 是 具 体 的 细 化, 而 是 从 其 覆 盖 江 面 的 面 积 之 大 之 广 着 眼, 恰 如 其 分 地 表 现 出 人 世 沧 桑 的 巨 大 感 与 之 相 反, 钱 起 的 送 万 兵 曹 赴 广 陵 将 目 光 定 格 到 了 蘋 叶, 蘋 已 是 细 小 之 物 了, 何 况 蘋 叶 此 诗 的 感 情 基 调 是 悲, 诗 中 用 桂 花 与 蘋 叶 相 对, 属 对 工 整, 用 老 与 衰 来 分 别 形 容 桂 花 与 蘋 叶, 不 仅 与 诗 的 感 情 基 调 相 一 致, 而 且 从 诗 末 用 杨 得 意 引 司 马 相 如 之 典 所 产 生 的 不 遇 之 叹 中, 更 能 看 到 作 者 的 影 子 蘋 意 象 用 来 表 达 夫 妻 或 情 人 之 间 相 思 怀 远 之 情, 始 自 柳 恽 江 南 曲 江 南 曲 属 乐 府 相 和 曲 歌 词, 据 乐 府 解 题 云 : 江 南 古 辞, 盖 美 芳 辰 丽 景, 嬉 游 得 时 而 江 南 古 辞 即 著 名 的 江 南 可 采 莲, 莲 叶 何 田 田 章, 此 章 勾 画 出 江 南 女 子 水 乡 采 莲 时 留 恋 嬉 戏 的 欢 快 场 面, 正 合 乐 府 解 题 之 旨 而 柳 恽 的 江 南 曲 却 是 借 江 南 旧 题, 谱 写 出 一 曲 闺 妇 相 思 的 哀 婉 怨 歌, 给 江 南 曲 又 披 上 了 一 层 挥 之 不 去 的 感 伤 色 彩 唐 代 这 一 题 材 引 起 了 极 大 的 兴 趣, 文 人 追 和 柳 恽 之 诗 或 化 用 其 典 者 甚 多, 如 : 谁 言 柳 太
第 4 期 张 俊 峰 : 幽 人 空 山, 过 雨 采 蘋 唐 代 诗 歌 蘋 意 象 探 微 469 守, 空 有 白 蘋 吟 ( 孟 郊 汝 州 南 潭 陪 陆 中 丞 公 宴 ) 汀 洲 白 蘋 草, 柳 恽 乘 马 归 ( 李 贺 追 和 柳 恽 ) 罗 含 黄 菊 宅, 柳 恽 白 蘋 汀 ( 李 商 隐 寄 太 原 卢 司 空 三 十 韵 ) 等 等, 直 接 用 江 南 曲 旧 题 来 写 闺 怨 之 思 的 也 大 有 人 在, 如 刘 希 夷 的 江 南 曲 : 君 为 陇 西 客, 妾 遇 江 南 春 朝 游 含 灵 果, 夕 採 弄 风 蘋 果 气 时 不 歇, 蘋 花 日 自 新 以 此 江 南 物, 持 赠 陇 西 人 空 盈 万 里 怀, 欲 赠 竟 无 因 此 诗 为 我 们 展 示 的 是 一 个 采 蘋 怀 远, 感 情 复 杂 的 思 妇 形 象 不 难 看 出, 诗 中 蘋 花 日 自 新 其 实 指 的 就 是 孤 寂 的 思 妇, 在 唐 代 同 类 的 作 品 中, 蘋 意 象 也 大 多 有 着 同 样 的 象 征 意 义 用 蘋 花 来 喻 女 子, 这 是 超 脱 了 事 物 形 态 上 的 相 似 性 而 看 到 了 其 本 质 的 相 通 处, 古 人 很 早 就 发 现 了 这 一 点, 郑 玄 毛 诗 笺 云 : 蘋 之 言 宾 也, 藻 之 言 澡 也, 妇 人 之 行, 尚 柔 顺, 自 洁 清, 故 取 名 以 为 戒 在 引 类 譬 喻 的 诗 经 之 中 就 开 始 了 用 蘋 藻 来 喻 妇 人 之 品 行, 唐 代 的 相 思 作 品 中, 出 现 用 蘋 来 喻 女 子 也 就 不 足 为 奇 了, 而 蘋 也 在 同 时 被 赋 予 了 过 时 而 不 采, 将 随 秋 草 萎 [10] 的 象 征 意 义 唐 代 诗 歌 中 常 常 出 现 采 蘋 这 一 动 态 意 象 的 描 写, 这 表 明 采 蘋 已 经 从 最 初 的 宗 教 活 动 渐 渐 成 为 文 人 的 一 种 优 雅 情 趣, 其 背 后 则 折 射 着 文 人 对 道 德 情 操 的 追 求 早 在 楚 辞 中, 屈 原 就 开 创 了 善 鸟 香 草, 以 配 忠 贞 的 传 统, 这 对 封 建 文 人 影 响 很 大, 在 他 们 的 眼 中, 凡 人 之 寓 兴, 多 得 其 近 似 之 者, 因 是 可 以 观 其 人 [11], 屈 原 采 摘 的 香 草 就 是 自 己 高 洁 坚 贞 的 人 格 品 质 的 象 征 就 蘋 意 象 来 看, 唐 代 以 前, 文 人 采 蘋 并 不 多 见, 入 唐 之 后 则 蔚 然 成 风 首 先 是 采 蘋 的 主 体 涉 及 到 各 个 阶 层, 既 有 身 居 高 位 的 宰 相, 如 王 涯 李 德 裕 元 稹 等, 也 有 著 名 的 文 人 韩 愈 柳 宗 元 白 居 易 等, 另 外 还 有 皎 然 等 僧 人 隐 士, 对 蘋 的 欣 赏 不 仅 是 采 蘋, 还 有 咏 蘋 看 蘋 等 各 种 方 式 如 : 已 知 奏 课 当 征 拜, 那 复 淹 留 咏 白 蘋 ( 韩 愈 韶 州 留 别 张 端 公 使 君 ) 摇 漾 越 江 春, 相 将 采 白 蘋 归 时 不 觉 夜, 出 浦 月 随 人 ( 王 涯 春 江 曲 ) 累 榭 空 留 月, 虚 舟 若 待 人 何 时 倚 兰 棹, 相 与 掇 汀 蘋 ( 李 德 裕 首 夏 清 景 想 望 山 居 ) 今 日 惜 携 手, 寄 怀 吟 白 蘋 ( 储 嗣 宗 晚 眺 徐 州 延 福 寺 ) 密 行 碧 水 澄 涵 月, 涩 滞 轻 桡 去 採 蘋 ( 徐 夤 萍 ) 从 所 举 之 例 不 难 看 出, 唐 人 月 下 采 蘋 或 赏 蘋 的 方 式 较 多 月 夜 往 往 营 造 出 一 种 宏 阔 静 谧 的 氛 围, 皓 月 当 空, 清 辉 万 里, 浮 舟 水 面 之 上, 整 个 心 境 也 为 之 淡 泊 恬 静, 月 的 皎 洁 清 泠 和 水 的 澄 澈 明 净 在 粼 粼 的 波 光 中 交 相 辉 映, 更 加 烘 托 出 蘋 花 的 清 贞 素 雅, 蘋 花 的 香 味 也 更 加 细 腻 隽 永, 回 味 无 穷, 整 个 环 境 使 人 超 然 物 外, 陶 醉 其 中 此 时, 主 体 的 情 感 已 深 深 地 沉 浸 于 自 然 物 象 之 中, 花 即 是 人, 人 亦 是 花, 花 的 洁 白 已 是 人 的 无 暇 品 质 的 映 射, 蘋 的 人 格 象 征 意 义 就 在 这 物 我 相 忘 中 得 以 完 成 有 时, 文 人 的 特 殊 经 历 也 会 使 其 笔 下 的 采 蘋 意 象 被 赋 予 更 多 的 寄 托, 而 让 后 人 猜 测 不 已 如 柳 宗 元 曹 侍 御 过 象 县 见 寄 : 破 额 山 前 碧 玉 流, 骚 人 遥 驻 木 兰 舟 春 风 无 限 潇 湘 意, 欲 采 蘋 花 不 自 由 陆 时 雍 诗 镜 曰 : 语 有 骚 情 沈 骐 曰 : 托 意 最 深 沈 德 潜 曰 : 欲 采 蘋 花 相 赠, 尚 牵 制 不 能 自 由, 何 以 为 情 乎? 言 外 有 欲 以 忠 心 献 之 于 君 而 未 由 意, 与 上 萧 翰 林 书 同 意, 而 词 特 微 婉 [12] 黄 生 唐 诗 摘 抄 : 言 己 为 职 事 所 系, 不 得 自 由, 特 托 采 蘋 寄 兴, 言 欲 涉 潇 湘 采 蘋, 而 不 得 往, 此 意 空 与 湘 水 俱 深 也, 离 骚 以 香 草 比 君 子, 此 盖 祖 之 宋 顾 乐 唐 人 万 首 绝 句 选 评 曰 : 风 人 骚 思, 百 读 而 味 不 穷, 真 绝 作 也 虽 然 对 采 蘋 的 寓 意 见 解 不 一, 但 结 合 柳 宗 元 的 经 历 来 看, 诗 含 寄 托 之 意 却 是 毋 庸 质 疑 的 注 释 : 1 20 世 纪 90 年 代 中 期, 陈 尚 君 等 先 生 曾 提 出 诗 品 的 辨 伪 问 题, 影 响 甚 大, 但 目 前 学 界 的 普 遍 看 法 是 仍 从 旧 说, 即 诗 品 作 者 仍 以 司 空 图 为 是 2 本 文 所 引 唐 诗, 均 见 中 华 书 局 1960 年 版 全 唐 诗 (25 册 本 ), 诗 中 异 文, 各 参 本 集 及 有 关 选 本 校 改, 下 引 唐 诗 不 另 作 注, 只 标 诗 题 与 作 者 参 考 文 献 : [1] 郭 绍 虞. 中 国 历 代 文 论 选 ( 二 )[M].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 1979: 205. [2] 魏 徵. 隋 书 [M]. 北 京 : 中 华 书 局, 1973: 1730. [3] 詹 鍈. 文 心 雕 龙 义 证 [M].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 1989. [4] 陈 植 锷. 诗 歌 意 象 论 [M]. 北 京 : 中 国 社 会 科 学 出 版 社, 1990: 15. [5] 徐 坚. 初 学 记 ( 一 )[M]. 北 京 : 中 华 书 局, 1962: 186. [6] 王 国 维. 水 经 注 校 [M]. 上 海 : 上 海 人 民 出 版 社, 1984: 1199. [7] 周 武 忠. 中 国 花 卉 文 化 [M]. 广 州 : 花 城 出 版 社, 1992: 6. [8] 何 薳. 春 渚 纪 闻 [M]. 北 京 : 中 华 书 局, 1983: 113. [9] 张 潮. 幽 梦 影 [M]. 合 肥 : 黄 山 书 社, 2005: 28. [10] 郭 茂 倩. 乐 府 诗 集 [M]. 北 京 : 中 华 书 局, 1979: 1044. [11] 曾 协. 直 节 堂 记 [C]// 云 庄 集 ( 卷 四 ). 文 渊 阁 四 库 全 书 (1140 册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 1987: 286. [12] 沈 德 潜. 唐 诗 别 裁 集 [M]. 北 京 : 中 华 书 局, 1975: 270.
470 中 南 大 学 学 报 ( 社 会 科 学 版 ) 第 13 卷 On the image of marsilea quadrifolia in Tang Dynasty s poems ZHANG Junfeng (School of Literature, 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 Nanjing 210097, China) Abstract: The marsilea quadrifolia is one of important plant images in Chinese classics which originated from Book of Songs. After the progressive development of Han Dynasty and Wei Jin times, it had already been more fully reflected in Tang Dynasty. It had not only experienced the regional transformation in the Tang Dynasty, and became the symbolic mark of local scenery in south of the lower reaches of the Changjiang River. It was also given the multiple emotional and symbol significance, such as parting with friends, women s compliance and the lovers love, and it s simple and elegance same with the literati and officialdom s personality, and the wild characteristics corresponding with literatis natural lifestyle as well. Key words: the image of marsilea quadrifolia; south of the lower reaches of the Changjiang River; symbol [ 编 辑 : 苏 慧 ] ( 上 接 460 页 ) [2] 马 克 思. 1844 年 经 济 学 哲 学 手 稿 [M]. 北 京 : 人 民 出 版 社, 2000. [3] 马 克 思 恩 格 斯 选 集 ( 第 4 卷 )[M]. 北 京 : 人 民 出 版 社, 1995. [4] 马 克 思 恩 格 斯 全 集 ( 第 2 卷 )[M]. 北 京 : 人 民 出 版 社, 1957. [5] 拉 布 里 奥 拉. 关 于 历 史 唯 物 主 义 [M]. 北 京 : 人 民 出 版 社, 1984. [6] 普 列 汉 诺 夫 哲 学 著 作 选 读 ( 第 3 卷 )[M]. 北 京 : 三 联 书 店, 1984. [7] 普 列 汉 诺 夫. 论 一 元 论 历 史 观 之 发 展 [M]. 北 京 : 三 联 书 店, 1973. [8] 葛 兰 西. 实 践 哲 学 [M]. 重 庆 : 重 庆 出 版 社, 1990. [9] 葛 兰 西. 狱 中 札 记 [M]. 北 京 : 中 国 社 会 科 学 出 版 社, 2000. [10] 卢 卡 奇. 历 史 和 阶 级 意 识 [M]. 北 京 : 商 务 印 书 馆, 1996. [11] 列 宁 全 集 ( 第 6 卷 )[M]. 北 京 : 人 民 出 版 社, 1960. [12] 马 克 思 恩 格 斯 选 集 ( 第 1 卷 )[M]. 北 京 : 人 民 出 版 社, 1995. [13] 李 英 明. 哈 贝 马 斯 [M]. 台 北 : 东 大 图 书 股 份 有 限 公 司, 1986. [14] 亚 里 士 多 德. 尼 各 马 科 伦 理 学 [M]. 北 京 : 中 国 社 会 科 学 出 版 社, 1999. [15] F 施 勒 格 尔. 雅 典 娜 神 殿 断 片 集 [M]. 北 京 : 三 联 书 店, 1996. The Psychological visual field of ideological literature discourse LI SHengqing (The study base of ancient literature and social culture, Hun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Xiangtan 411201, China) Abstract: The Psychological visual field of ideological literature discourse aims at constructing or explaining the specific formation and functional mechanism of ideology, especially of literal ideology. Its content includes: the aesthetic mechanism of ideology formation and existence; the social mentality acts as the medium of ideology and literal art; the complex mutual relations between ideology and social mentality; the ontological importance to the mode transformation of ideological literature discourse. Key words: Ideological literature discourse; social mentality; medium mechanism; ideology practice. [ 编 辑 : 颜 关 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