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文學與山林 杜國清 台灣四面環海, 島上又多高山 ; 山海的主題與台灣文學的發展, 息息相關 因此本叢刊這一集以 台灣文學與山林 為主題, 與上一集 台灣文學與海洋 ( 十七集 ) 互相呼應 首先, 關於山與台灣地形的關係 在地理位置上, 台灣正好位於菲律賓海板塊和歐亞大陸板塊交界之處 百萬年來, 兩大版塊的相互推擠, 創造了目前台灣島的高聳面貌 台灣可以說是從海面升起的一個高山島 台灣山地 (1,000 公尺以上 ) 的面積很廣, 約佔全島的三分之二, 主要分佈在中央和東部 台灣的主要山脈都是南北走向, 有中央山脈 雪山山脈 玉山山脈 阿里山山脈與海岸山脈 東部的海岸山脈, 峭壁危崖, 山勢雄偉, 該是十六世紀葡萄牙船上的水手, 從海上遠望島上峻拔秀麗 鬱鬱蒼蒼, 而驚呼 福爾摩沙 的地形景觀吧 台灣超過 3,000 公尺以上的高山有 200 多座, 其中最有名的是五嶽:玉山主峰 雪山主峰 秀姑巒山 ( 中央山脈最高峰 ) 南湖大山 ( 中央山脈北端最高峰 ) 北大武山( 中央山脈南端最高
峰 ) 台灣最有名的山該是阿里山吧, 海拔只有 2,274 公尺, 與五嶽相比之下, 雖然矮了一截, 但以傲然擎天的三千年神木 天然原始森林的四季林相 壯麗絕倫的雲海日出 以及隨著山勢盤旋而上的林業鐵路, 而成為日治時期號稱 台灣八景 之一, 也是台灣觀光客必定遊覽的勝地 阿里山神木為阿里山的精神象徵,1906 年為日本人林業技師所發現,1953 和 1956 年兩度遭雷擊,1997 年倒伏 根據日治時期的測量, 阿里山紅檜原始林有三十萬棵之多, 年齡超過兩千年的為數不少 玉山群峰屹立在中央高山地帶, 雄偉俊秀, 堪稱台灣屋脊, 主峰標高 3,952 公尺, 是東北亞第一高峰, 冬季白雪皚皚, 晶瑩潔白 冰清如玉, 故而得名 因其高度超過日本所有的高山 ( 富士山海拔 3,776 公尺 ), 日本人又稱之為 新高山 一如日本人尊富士山為 聖岳, 作為日本民族的象徵, 近年來在台灣本土論述中, 對玉山的頌讚, 隱然將玉山披上了一層國家意識型態的象徵意涵 玉山主峰的視野遼闊, 可以展望名峰, 而它巍峨高聳的氣勢, 喜愛登山的人莫不以登頂玉山為榮 五岳游歸不看山, 莫將斯語藐台灣;諸羅自有新高在, 仰止雖殷未易攀 嘉義詩人余塘 ( 號蓮坊 ) 的此一詩作, 新高山 ( 玉山 ) 峻峭雄偉, 可以想像, 而 未易攀 的境界, 媲美五岳, 也正是新高山被日本人神格化, 成為 台灣八景 之外 靈山 的主因 讓我們進一步了解一下台灣原住民與山的關係 根據人類學家和考古學家的推論, 原住民生存在台灣已有一萬兩千到一萬五千年, 其來源至少有二:華南和南太平洋諸島 (Austronesia), 前者部落散居在台灣中北部, 後者以南部和東岸為主 台灣的原住民根據部落區分為 高山原住民 與 平地原住民 高山原住民 就是居住較高海拔的族群, 也被稱為 高山 viii
族 或 生番, 一般認為包括九族:泰雅族 賽夏族 布農族 鄒族 排灣族 魯凱族 卑南族 阿美族 雅美族或稱達悟族 平地原住民 則分布在台灣整個平地上, 由於漢化較早, 也被稱為 平埔族 或 熟番, 包括凱達格蘭族 ( 台北 ) 和噶瑪蘭族 ( 宜蘭 ) 等八個族以上 根據統計荷蘭人來台時 (17 世紀 ), 平埔族人約 20 萬人, 經過 400 年的漢化繁衍, 至今平埔族已經名存實亡, 可是有平埔族血統的台灣人, 至少應有數百萬人 台灣原住民的人口, 根據 2000 年的調查, 總共大約 402,452 人, 其中 平地原住民 188,784 人 (47%), 高山原住民 213,668 人 (53%) 原住民九族中, 阿美族人口最多, 約有 140,000 人 ( 主要分佈於花蓮 台東兩縣, 住在花東縱谷一帶平地 ) 其次是泰雅族 (85,000 人 ) 和排灣族 (66,000 人 ) 其他布農族有 41,000 人, 魯凱族 11,000 人, 卑南族 10,000 人, 鄒族 6,000 人, 賽夏族 5,000 人, 雅美 ( 達悟 ) 族人口最少, 大約只有 4,000 人 分佈在日月潭附近的邵族,2001 年始列入官方認定的原住民行列, 因人口數僅剩二百餘人, 可以說是台灣最小的少數民族 就以分佈地區而言, 阿美族 卑南族 魯凱族和雅美族, 屬於 平地原住民 阿美族主要分布於花蓮 台東兩縣的平原; 卑南族居住於台東縣及卑南鄉一帶 ; 魯凱族居住於台東縣卑南鄉 屏東縣霧台鄉 高雄縣茂林鄉 ; 達悟族居住於距台東外海 49 海哩的蘭嶼島 另一方面, 泰雅族 排灣族 布農族 鄒族和賽夏族屬於 高山原住民 泰雅族居住於台灣北部中央山脈兩側, 以及花蓮 宜蘭等山區 ; 排灣族以大武山為祖先發祥地, 分佈於中央山脈南端及東部海岸山脈的南端, 主要地區是屏東和台東的山地鄉 ; 布農族是典型的高山民族, 主要分布在中央山脈南部及其東側, 位居在海拔 ix
一千公尺以上, 南投 花蓮 台東及高雄縣等地 ; 鄒族主要居住於阿里山一帶 ; 賽夏族居住的地方, 是在新竹縣與苗栗縣交界的山區 值得特別一提的是, 台東是漢人文化和原住民文化融合的地方, 在台東縣境內就有阿美 排灣 魯凱 達悟 卑南 布農六個原住民族群, 在台灣原住民中佔了三分之二 (68%), 在台東縣的人口中就佔了百分之三十 台東的地理位置相對地偏僻, 經濟社會一向屈居劣勢, 在政治上文化上更是長久處於邊陲地區 然而,1987 年解嚴之後, 言論自由, 眾聲喧嘩, 多元族群論述蜂起, 地區文化爭相表現, 因而近年來也出現了 後山文學 或 台東文學 的呼聲, 強調地方文化特色與文學風貌, 以期擺脫對主流文學價值的依附, 建構在地文學和文化的主體性 布農族是台灣原住民中第四大族群 ( 人口僅次於阿美 泰雅和排灣族 ), 聚落大半分佈於 1,000 至 1,500 公尺的高山地區, 為典型的高山原住民, 被稱為 中央山脈的守護者 布農族人傳統生活是依賴山田燒墾 ( 或稱刀耕火耨 ) 方式的農業生產 他們經常穿梭於崇山峻嶺追逐野獸, 從事打獵或採集的勞力工作 狩獵山豬和野鹿對布農族人而言, 不僅是一種生活, 更是確立個體生命價值, 獲取社會肯定認同的方式, 也是成年禮儀的必修課程 許多道德倫理都源自於狩獵的禁忌和規矩, 所以狩獵就是他們文化的根源 能捕獵比一般人更多獵物的人, 即代表此人的智能與技能高人一等, 而成為部落中的英雄人物 布農男子追求 英雄 名望, 因而使布農人成為天生善於狩獵的民族 傳統布農族男子亦是台灣原住民族中最好的獵人, 其高超的狩獵技巧, 贏得南部排灣人稱讚他們為 Sungau, 意指擁有法術的獵人 x
在台灣原住民族中居第二大族的泰雅族, 部落境內的高山相當多, 例如插天山 棲蘭山 合歡山 大霸尖山 奇萊山等都是 泰雅族也以山田燒墾和和狩獵採集為生 九族中只有泰雅族與賽夏族有紋面的習俗 以前, 泰雅男子必須獵首, 表示其勇猛尚武, 因而受到族人極大的尊重 泰雅族的黥面及獵首為榮譽的象徵, 也是成年的標誌, 具有豐富的文化內涵 由於民族性剽悍勇猛, 泰雅人在日本據台期間不時爆發激烈的抗日事件, 其中以 1930 年霧社事件最為猛烈 未黥面的女子, 泰雅男性是不娶的 就女子而言, 黥面表示完成其成年禮儀以及織布技藝深獲肯定, 可以論及婚嫁 此外, 排灣族有獵人頭的儀式, 鄒族和賽夏族也都有守獵的習俗 一般而言, 狩獵是 高山原住民 的一個重要的文化特色 數千年來原住民在台灣, 依山靠海, 山海世界成為台灣原住民文化的最大特色 總人口四十萬的原住民, 在台灣兩千三百萬人口中, 只佔百分之一點七 (1.74%) 絕大多數的漢人, 不論是福佬人 客家人或外省人, 由於傳統文化和生活方式的因襲和積澱, 生活環境早已脫離大自然的山林和海洋, 因而使得原住民反映 山海世界 的作品, 成為台灣文學中彌足珍貴的資產 台灣原住民一向被稱為 山地郎, 其生活與山林的關係更是密切 因此本叢刊這一集選譯的作品以原住民作家為主, 其中拓拔斯. 塔瑪匹瑪 ( 田雅各 ) 霍斯陸曼. 伐伐和沙力浪為布農族, 瓦歷斯. 諾幹為泰雅族, 亞榮隆. 撒可努為排灣族, 孫大川 董恕明為卑南族, 依替. 達歐索 ( 根阿盛 ) 為賽夏族 漢人作家有蔣勳 陳列 紀駿傑 吳俊賢 喬林五位 拓拔斯的 夕陽蟬, 描寫一位四十年前歸化平地籍的布農人想重新歸化山地籍的心路歷程, 而以夕陽蟬受到騷擾, 飛離樹枝, 最後是否能夠求得安身立命的 生命的園地, 象徵原住民面臨的 xi
處境 也許由於職業上從事醫療工作, 拓拔斯的作品關懷弱勢平民大眾的生活, 具有溫厚的人道精神 他對原住民傳統生活方式和族群文化的沒落, 原住民文化普遍受到的摧殘, 甚至整個族群生存空間的威脅, 在批判中, 時常語帶幽默, 流露出無可奈何的譏諷 他的 最後的獵人, 可以說是原住民文學中的經典, 本叢刊在以 台灣原住民文學 為主題的第三集(1998 年 6 月 ) 中, 已經選譯, 讀者可以參考 從撒可努的 山與父親 中, 我們知道身為一個排灣族人, 他有一個獵人父親, 體現排灣獵人文化的精神, 亦即族人對山的生命感受以及從祖先承傳下來的對山的經驗和智慧 父親傳述給他的, 不只是打獵, 還有神話 口述傳說 生活方式 董恕明:母親是卑南族, 父親來自浙江紹興, 在學術研究上具有博士學位, 而在個人生命的追尋上, 她卻從強烈的中國文化意識, 轉而呼應來自母親血液的呼喚 ; 在她尋求生命落地生根的意義中, 如她所說的, 我是一棵自以為是一尾魚的樹, 一條溜滑的魚, 也是在水中 不動的游著 的鬥魚 結果會是魚還是樹, 就看她以後認同的歸屬了 霍斯陸曼. 伐伐早期的作品以布農族的口傳神話故事 生活祭儀的典故為主, 後來逐漸融和 運用布農族的文化生活題材, 傳達族群的心靈世界 Hu! Bunun 這篇作品中, 描述 布農人 生命的誕生 成長 生活, 如何在眾神祝福的土地成為山林勇士 追尋祖先的步伐成為布農獵人的狩獵儀式, 以及最後回歸 祖靈永久居住地 的生死循環 他以接近宗教的原始情操, 敘述原住民自然信仰 生活哲學和生命體驗, 充滿了濃厚的布農族文化氣息 伊替. 達歐索 ( 根阿盛 ) 是難得的賽夏族創作者, 對山林自然的反省是他的作品中最常表現的主題, 而語帶恢諧, 充滿機智 在 xii
朝山 中, 從開路 伐木 掠奪 抗爭的情節中, 表現出原住民對山林中 每一棵樹都有靈魂 的感動 原住民與山神的默契, 了解 山是有生命的, 神在管理, 崩落的土和石頭, 就是祂的眼淚 ; 抗議對生態的破壞而關懷 開了路, 山神 浦翁 住哪裡? 動物住哪裡? 讓我上哪兒打獵 最後了解石頭和山林的語言, 領悟到 這個森林裡, 存在著人們不易察覺的深廣世界, 那個世界是必須要有信仰, 開發者因而終於達到決定放棄開路 許願下次登山朝聖的 朝山 境界 孫大川的 捕捉風中的低語, 是為中文版 印地安之歌 寫的序文, 對全球原住民在後殖民時代處境的關切, 尤其是美國印地安人的現實生活和心境, 有如 佇立在荒漠中的仙人掌, 疲憊地追捕自己民族的餘暉 ; 卑微的呢喃, 斷續迴盪在乾燥 焦灼的微風中, 也道出了台灣原住民目前的處境, 引人共鳴 散文中, 我們選了漢人作家蔣勳的 山盟 和陳列的 八通關種種 ; 前者描述作者人生中對台灣的山的姻緣情懷, 有生活的體驗 觀察的智慧 審美的觀照, 文化的省思 和生命的感悟, 值得細讀體會 後者是一篇遊記, 選自 永遠的山 這本書是作者於 1990 年, 受玉山國家公園管理處委託, 以玉山國家公園自然生態為題材寫作的成果 八通關古道是台灣目前僅存年代最久的橫貫古道, 也是唯一名列台灣一級古蹟的古道 西元 1875 年, 清政府為鞏固其對東部地區的統治, 橫越中央山脈修築 全長約 152 公里 西元 1929 年日據時期, 為加強控制當時尚未歸順的布農族人, 又闢建越嶺道路, 與清八通關古道交會 古道大部分路徑淹沒在山野荒草間, 僅留遺跡 作者以淺顯素樸的文字, 記述台灣的生態之美, 斯土斯地之山川勝景, 從地理 歷史 生態 文化的角度, 敘 xiii
述八通關古道種種 ; 描寫細膩, 感受真實, 情景交融, 被選為中學課本的範文 詩作方面, 我們選譯了瓦歷斯. 諾幹 沙力浪 董恕明 吳俊賢和喬林五位的作品, 除了展示原住民詩人的風格一斑之外, 吳俊賢和喬林是漢人, 其作品關乎山林與原住民文化 吳俊賢是一位一生與森林結緣的詩人, 其學歷, 從大學到博士 高考資格檢定, 都與森林和林業有關, 一生致力於森林文化的推廣, 捍衛林業, 提升林業形象, 連他的詩集也叫 森林之歌 喬林是關心原住民生態的少數先行詩人之一 ; 他的 布農族詩集 (2000) 收集 1970 年因施築南部橫貫公路而駐居在台東族部落時寫下的作品, 最初發表在 笠 詩刊第三十八期(1970 年 8 月 ), 我們從他的詩集中選譯兩首 最後, 台灣也像世界其他各地一樣, 面對自然環境遭到破壞的處境, 山與海的哀嘆和呼喚, 時常在關懷生態的創作者心中迴蕩 人與山海的依存關係, 正面臨嚴重的考驗 ; 原住民已成黃昏族群, 其文化和族群的命運, 有如夕陽餘暉 因此, 我們特地刊出國立東華大學族群關係語文化研究所紀駿傑教授的論文 從 最後的獵人 到傳統生態知識 : 台灣原住民山林文學與生態論述, 為我們提供了這方面的深切了解 這篇論文, 曾在 2005 年九月加州大學聖塔芭芭拉校區舉辦的 台灣文學與英譯國際研討會 上發表 這一集的文章大部份選自孫大川主編的 台灣原住民族漢語文學選集 ( 七卷,2003 年 ); 許俊雅 徐照華 江寶釵三位教授, 在百忙中推薦佳作, 使我們的選目更加充實, 謹此致謝 本叢刊創刊於 1996 年, 本集 (18) 出版之後, 即將進入第十年 我們非常感謝翻譯者再接再勵的支持和合作, 再繼續努力邁向第十年! x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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