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 識 教 育 與 警 察 學 術 研 討 會 論 文 集 竹 內 實 毛 澤 東 傳 記 三 種 與 史 景 遷 胡 鬧 領 主 毛 澤 東 - 永 不 休 止 的 顛 覆 與 冒 險 評 介 1 - 兼 論 歷 史 人 物 的 評 價 李 顯 裕 中 央 警 察 大 學 通 識 教 育 中 心 講 師 摘 要 : 本 文 主 要 是 評 介 日 本 漢 學 家 竹 內 實 和 美 國 漢 學 家 史 景 遷 兩 本 有 關 毛 澤 東 研 究 的 著 作, 一 則 擇 要 介 紹 兩 人 著 作 內 容 及 其 研 究 上 値 得 舉 出 的 研 究 意 見 ; 二 則 呈 現 他 們 的 研 究 著 述 風 格 及 其 學 術 意 義, 三 則 透 過 他 們 的 研 究 進 一 步 反 思 歷 史 學 中 歷 史 人 物 評 價 關 涉 到 的 諸 項 因 素 關 鍵 詞 : 竹 內 實 史 景 遷 毛 澤 東 中 國 近 代 史 綱 目 : 壹 前 言 貳 竹 內 實 毛 澤 東 傳 記 三 種 評 介 參 史 景 遷 的 胡 鬧 領 主 毛 澤 東 - 永 不 休 止 的 顛 覆 與 冒 險 評 介 肆 小 結 - 兼 論 歷 史 人 物 的 評 價 壹 前 言 毛 澤 東 (1893-1976) 是 二 十 世 紀 影 響 中 國 最 為 深 遠 的 政 治 人 物, 過 往 在 海 峽 兩 岸 各 自 有 其 意 識 形 態 的 立 場 下, 對 毛 澤 東 的 歷 史 評 價, 也 呈 現 迥 然 相 異 的 論 說 在 中 國 大 陸 毛 澤 東 曾 幾 何 時 是 中 國 最 偉 大 的 巨 人 大 海 中 的 舵 手, 在 毛 在 世 之 時, 此 固 不 待 言, 儘 管 毛 去 世 後, 業 已 對 毛 澤 東 重 新 評 價, 然 大 體 依 照 毛 澤 東 的 政 治 歷 史 劃 分 三 個 階 段 : 即 開 國 有 功 建 國 有 錯 文 革 有 錯, 但 總 的 方 向 而 言, 毛 澤 東 在 中 共 的 歷 史 評 價 仍 具 有 崇 高 的 地 位, 從 國 民 黨 右 派 的 意 識 形 態 角 度 論 說, 毛 澤 東 當 然 是 中 國 歷 史 上 僅 見 的 大 暴 君 禍 國 殃 民 的 魔 鬼, 是 以, 在 海 峽 兩 岸 毛 澤 東 的 歷 史 圖 像, 一 是 神 壇 上 的 聖 人, 豐 功 偉 業 ; 一 是 地 獄 中 的 魔 鬼, 作 惡 多 端, 罄 竹 難 書, 從 政 治 角 度 而 非 純 粹 學 術 立 場 的 毛 澤 東 論 述, 曾 相 當 時 間 佔 據 海 峽 兩 岸 的 歷 史 書 寫 中, 然 而 隨 著 毛 澤 東 漸 漸 遠 離 時 代, 走 進 歷 史, 且 海 峽 兩 岸 左 右 意 識 形 態 也 隨 之 淡 化 的 氛 圍 下, 對 毛 澤 東 的 重 新 認 識 也 逐 漸 拉 回 學 術 而 非 政 治 的 論 說 領 域 中, 近 一 二 十 年 來 確 實 也 產 生 了 極 優 秀 的 當 代 中 共 ( 國 ) 的 研 究 人 才 2, 然 而 從 理 論 上 說, 華 人 的 毛 澤 東 研 究, 基 於 對 中 國 語 文 歷 史 文 化 政 治 社 會 的 親 切 認 識, 以 及 對 史 料 的 第 一 手 掌 握 ( 尤 其 在 中 國 大 陸 ), 理 應 比 外 國 的 研 究 高 明, 不 過 外 國 的 毛 澤 東 研 究, 因 為 能 擺 脫 中 國 的 政 治 意 識 形 態 長 期 以 來 的 干 擾, 且 研 究 者 無 1 2 本 文 所 用 版 本 分 別 為 : 竹 內 實 著, 韓 鳳 琴 張 會 才 譯, 毛 澤 東 傳 記 三 種 ( 北 京 : 中 國 文 哲 出 版 社,2002); 以 及 史 景 遷 著, 林 宗 憲 譯, 胡 鬧 領 主 毛 澤 東 - 永 不 休 止 的 顛 覆 與 冒 險 ( 台 北 : 左 岸 文 化,2002 二 版 ) 就 以 筆 者 粗 略 觀 察, 海 峽 兩 岸 的 中 共 研 究, 也 漸 漸 能 從 原 始 檔 案 的 基 礎 出 發, 恪 遵 史 學 紀 律, 不 受 左 右 意 識 形 態 干 擾, 而 能 實 事 求 是 平 實 的 研 究 中 共 歷 史, 例 如 陳 永 發 楊 奎 松 高 華 皆 是 此 中 研 究 的 佼 佼 者 171
竹 內 實 毛 澤 東 傳 記 三 種 與 史 景 遷 胡 鬧 領 主 毛 澤 東 生 命 的 威 脅, 是 以 他 們 也 能 從 中 國 歷 史 這 一 系 統 之 外, 客 觀 呈 現 毛 澤 東 的 各 個 面 向, 故 對 當 代 中 國 研 究 而 言, 仍 然 是 值 得 參 考 的 本 文 擬 就 國 外 兩 位 著 名 研 究 中 國 歷 史 的 史 學 家 之 毛 澤 東 研 究, 作 一 評 介 一 是 日 本 竹 內 實 的 毛 澤 東 傳 記 三 種, 另 一 是 美 國 史 景 遷 (Jonathan Spence) 的 胡 鬧 領 主 毛 澤 東 - 永 不 休 止 的 顛 覆 與 冒 險 竹 內 實 與 史 景 遷 分 別 代 表 著 日 本 與 美 國 漢 學 及 中 國 研 究 的 佼 佼 者, 日 本 源 於 與 中 國 歷 史 文 化 千 絲 萬 縷 的 關 聯, 是 以 日 本 的 漢 學 研 究 傳 統 源 遠 流 長, 成 績 斐 然, 中 國 史 學 大 家 楊 聯 陞 早 已 稱 很 多 日 本 學 者 治 中 國 學 問 比 咱 們 本 國 人 還 認 真, 也 很 有 成 就, 不 宜 忽 略 3, 而 竹 內 實 更 是 研 究 中 國 文 學 中 國 現 代 史 的 名 家, 曾 經 在 七 十 年 代 主 編 過 毛 澤 東 集 10 卷 本, 由 日 本 東 京 北 望 社 出 版, 而 在 八 十 年 代 竹 內 實 又 主 編 了 毛 澤 東 補 集 ( 補 集 9 卷, 別 集 1 卷 ), 而 竹 內 實 主 編 的 這 一 毛 澤 東 集 和 毛 澤 東 補 集, 全 書 20 卷, 不 僅 篇 幅 浩 大, 而 且 是 對 每 一 篇 毛 澤 東 的 文 稿 做 了 詳 細 注 疏, 特 別 標 出 毛 澤 東 著 作 的 第 一 版 本 與 正 式 編 訂 的 毛 澤 東 選 集 之 間 的 修 改 和 區 別, 使 讀 者 對 毛 澤 東 著 作 的 版 本 變 化 一 目 了 然, 給 研 究 工 作 帶 來 很 大 的 方 便, 竹 內 實 作 過 這 一 研 究 毛 澤 東 的 基 礎 工 作, 是 以 他 的 毛 澤 東 研 究 應 是 不 可 忽 視 的, 竹 內 實 曾 任 京 都 大 學 人 文 科 學 研 究 所 所 長, 學 術 地 位 崇 高, 也 代 表 著 日 本 中 國 研 究 的 重 要 面 向 而 史 景 遷 則 是 當 代 歐 美 重 要 的 漢 學 家, 是 耶 魯 大 學 著 名 的 漢 學 講 座 教 授, 專 長 在 中 國 近 現 代 史, 美 國 的 漢 學 研 究 (Sinology) 和 中 國 研 究 (Chinese Studies) 在 二 次 世 界 大 戰 之 後 急 起 直 追, 遠 超 過 傳 統 的 漢 學 重 鎮 歐 洲 法 國, 在 研 究 的 量 與 質 上 也 已 可 與 日 本 相 提 並 論, 有 些 部 分 更 是 有 過 之 而 無 不 及, 尤 其 美 國 的 漢 學 研 究 與 中 國 研 究, 有 華 裔 學 者 諸 如 洪 業 趙 元 任 蕭 公 權 楊 聯 陞 何 炳 棣 余 英 時 許 倬 雲 林 毓 生 張 灝 等 參 與 發 展, 故 其 成 績 斐 然 可 觀, 而 史 景 遷 正 是 在 這 一 學 術 傳 統 領 域 中 的 重 要 代 表 者, 他 特 有 結 合 文 學 形 式 的 歷 史 書 寫 方 式, 更 是 史 學 論 著 中 的 奇 葩, 由 一 個 典 型 西 方 的 漢 學 家 如 何 看 待 二 十 世 紀 中 國 最 重 要 的 毛 澤 東 歷 史 現 象, 並 且 透 過 他 那 精 巧 優 美, 佈 局 別 出 心 裁 的 文 學 之 筆 所 構 築 的 毛 澤 東, 同 樣 是 值 得 重 視 的 貳 竹 內 實 毛 澤 東 傳 記 三 種 評 介 竹 內 實 的 毛 澤 東 傳 記 三 種 一 書 包 括 三 篇 毛 澤 東 傳 記 論 文, 分 別 是 毛 澤 東 傳 (31 頁 ) 毛 澤 東 的 生 涯 - 調 動 八 億 人 民 的 魅 力 源 泉 (144 頁 ) 毛 澤 東 (131 頁 ) 合 為 一 編, 全 書 共 310 頁, 毛 澤 東 傳 原 是 河 出 書 房 新 社 出 版 的 竹 內 實 翻 譯 的 毛 澤 東 語 錄 (1999) 一 書 的 附 錄, 其 中 對 毛 澤 東 生 活 的 背 景 家 庭 與 親 友 的 介 紹 是 簡 潔 扼 要 的, 全 文 評 述 了 毛 澤 東 人 格 和 思 想 的 形 成 過 程, 特 別 是 其 在 中 國 革 命 實 踐 裡 的 作 用 與 地 位 這 篇 文 章 是 竹 內 實 有 關 毛 澤 東 傳 記 文 中 最 晚 成 文 的, 惟 篇 幅 不 長, 但 可 視 為 竹 內 實 有 關 對 毛 澤 東 看 法 定 論 的 提 綱, 而 這 一 竹 內 實 對 毛 澤 東 的 定 論, 主 要 仍 是 從 竹 內 實 長 期 研 究 毛 澤 東 的 兩 篇 長 篇 論 文 中 逐 漸 形 成 其 觀 點 4, 故 此 處 不 妨 著 重 竹 內 實 毛 澤 東 的 生 3 4 楊 聯 陞, 與 周 法 高 先 生 論 漢 學 人 物 書, 收 錄 在 周 法 高, 漢 學 論 集 ( 台 北 : 正 中 書 局,1991 四 印 ), 頁 26-27 竹 內 實 的 毛 澤 東 的 生 涯 - 調 動 八 億 人 民 的 魅 力 源 泉 和 毛 澤 東 兩 篇 中 文 譯 文 皆 曾 經 以 日 文 原 文 單 獨 成 書 出 版, 前 文 由 光 文 社 1972 年 6 月 25 日 出 版 ; 後 文 是 1989 年 9 月 20 日 由 岩 波 書 店 出 版 的 岩 波 172
通 識 教 育 與 警 察 學 術 研 討 會 論 文 集 涯 - 調 動 八 億 人 民 的 魅 力 源 泉 和 毛 澤 東 兩 篇 份 量 相 當 的 長 文 作 一 評 介 毛 澤 東 的 生 涯 - 調 動 八 億 人 民 的 魅 力 源 泉 日 文 原 書 是 1972 年 出 版 的, 而 中 文 本 書 譯 文 係 依 據 1976 年 9 月 30 日 第 十 三 版 翻 譯, 竹 內 實 於 毛 澤 東 1976 年 9 月 9 日 去 世 之 後, 另 在 原 1972 年 版 本 的 全 文 後 面 補 加 末 章 平 凡 而 偉 大 的 教 師, 基 本 上 該 書 按 時 間 順 序, 分 章 節 描 述 毛 澤 東 的 人 生 歷 程, 刻 畫 了 毛 澤 東 作 為 政 治 家 思 想 家 文 學 家 和 教 育 家 的 多 重 形 象, 算 是 一 本 格 式 正 規 的 人 物 傳 記 ; 而 毛 澤 東 日 文 原 書 是 1989 年 出 版, 竹 內 實 以 不 同 於 一 般 的 人 物 傳 記 的 心 理 分 析 視 角, 從 精 神 與 人 格 的 層 面, 探 討 毛 澤 東 成 功 領 導 中 國 革 命 的 內 在 原 因, 茲 先 將 兩 篇 長 文 章 節 結 構 作 一 圖 表 比 較 如 下 : 書 名 成 書 出 版 時 間 章 節 毛 澤 東 的 生 涯 毛 澤 東 日 文 原 版 1972 年 6 月 25 日 出 版, 中 文 譯 文 1989 年 9 月 20 日 係 根 據 1976 年 9 月 30 日 日 文 版 本 譯 出, 加 入 末 章 平 凡 而 偉 大 的 教 師 前 言 序 天 安 門 上 的 毛 澤 東 序 章 改 寫 中 國 歷 史 的 人 物 一 毛 澤 東 的 原 點 第 一 章 湖 南 農 民 之 子 ( 從 出 生 至 16 歲 ) 1 毛 澤 東 的 出 生 地 1 父 與 子 2 宗 族 的 統 治 2 慈 母 二 湖 南 的 學 風 第 二 章 青 年 毛 澤 東 (16 歲 至 25 歲 ) 1 與 楊 昌 濟 結 識 1 去 長 沙 2 立 志 當 小 學 教 員 三 3 體 育 之 研 究 4 教 導 毛 澤 東 的 人 5 浪 漫 的 青 年 3 作 為 最 高 權 力 者 第 三 章 獨 立 寒 秋 (26 歲 至 33 歲 ) 四 1 新 的 生 活 2 獨 立 寒 秋 2 人 民 公 社 好 2 曾 國 藩 楊 昌 濟 毛 澤 東 革 命 與 詩 1 毛 澤 東 與 共 產 黨 宣 言 2 詩 人 毛 澤 東 國 家 建 設 藍 圖 1 十 大 關 係 與 人 民 內 部 矛 盾 第 四 章 三 國 志 與 共 產 國 際 (34 歲 至 五 41 歲 ) 1 把 軍 隊 變 成 學 校 2 在 井 岡 山 3 失 意 的 時 代 3 思 想 改 造 的 反 覆 4 三 國 志 與 共 產 國 際 六 批 判 斯 大 林 與 反 右 鬥 爭 第 五 章 作 為 中 國 革 命 的 舵 手 (41 歲 至 82 歲 ) 1 2 批 判 斯 大 林 的 衝 擊 反 右 鬥 爭 與 中 蘇 對 抗 1 長 征 2 延 安 3 孤 獨 的 革 命 家 末 章 平 凡 而 偉 大 的 教 師 思 想 改 造 1 開 展 整 風 運 動 2 文 藝 講 話 與 整 風 運 動 的 意 圖 七 文 化 大 革 命 的 風 暴 ( 上 ) 1 文 化 大 革 命 的 爆 發 2 發 動 文 革 八 文 化 大 革 命 的 風 暴 ( 下 ) 1 劉 少 奇 的 下 台 與 死 2 毛 澤 東 對 知 識 份 子 的 批 判 與 鬥 爭 哲 學 九 后 記 晚 年 毛 澤 東 1 毛 澤 東 的 失 敗 2 毛 澤 東 之 死 3 毛 澤 東 的 性 格 新 書 之 一 173
竹 內 實 毛 澤 東 傳 記 三 種 與 史 景 遷 胡 鬧 領 主 毛 澤 東 從 以 上 所 示 成 文 時 間 章 節 結 構, 可 以 得 知 竹 內 實 所 論 述 的 毛 澤 東 有 幾 點 值 得 加 以 探 討 竹 內 實 心 中 的 毛 澤 東 歷 史 圖 像 是 在 改 變 的,1972 年 竹 內 實 仍 然 對 於 毛 澤 東 有 相 當 的 崇 敬, 在 1960 年 6 月 竹 內 實 曾 經 與 野 間 宏 大 江 健 三 郎 等 人 組 成 日 本 文 學 代 表 團 到 北 京 訪 問, 期 間 曾 在 上 海 會 見 了 毛 澤 東, 對 於 這 次 會 面, 竹 內 實 曾 經 有 如 下 的 記 述, 我 想, 偉 大 人 物 的 目 光, 一 般 不 注 視 下 面 的 百 姓, 恐 怕 自 己 也 不 太 願 意 讓 別 人 看 見 自 己 的 面 孔, 但 是, 我 還 是 熱 心 地 盯 著 他 的 表 情, 立 刻, 我 就 注 意 到 他 渾 身 上 下 充 滿 著 沉 靜 的 氛 圍 那 種 沉 靜 的 氛 圍 很 感 人, 好 像 人 被 吸 進 去 似 的, 據 說 宇 宙 有 黑 洞, 而 毛 澤 東 具 有 的 沉 靜 的 氛 圍, 就 像 黑 洞 一 樣, 巨 大 的 深 不 可 測 的 空 洞, 我 從 自 己 的 印 象 中 得 出 的 結 論 是 : 毛 澤 東 與 其 說 是 革 命 家, 毋 寧 說 更 是 一 個 讀 書 人 5, 這 些 描 述 都 可 知 竹 內 實 心 中 的 毛 澤 東 是 一 偉 大 的 歷 史 人 物, 有 特 殊 的 魅 力, 是 以 在 1972 年 成 文 的 毛 澤 東 的 生 涯 - 調 動 八 億 人 民 的 魅 力 源 泉, 直 接 以 魅 力 形 容 毛 澤 東, 漢 語 的 魅 力 其 實 是 極 為 正 面 的 語 意, 所 以 竹 內 實 崇 敬 毛 澤 東, 除 編 輯 毛 澤 東 集 及 毛 澤 東 補 集 外, 也 同 時 翻 譯 毛 澤 東 詩 詞 毛 澤 東 語 錄, 且 寫 成 了 毛 澤 東 - 其 詩 與 生 涯, 所 以 竹 內 實 1972 年 所 出 版 的 毛 澤 東 研 究, 整 篇 文 章 的 基 調 是 以 著 尊 毛 的 態 度 為 之, 當 然 此 時 期 1972 年 之 際, 殘 酷 的 文 化 大 革 命 真 實 的 歷 史 真 相, 仍 少 為 外 人 所 知, 且 此 時 六 七 十 年 代 左 右, 全 世 界 包 括 日 本 也 掀 起 了 革 命 的 理 想 的 激 情 的 反 叛 的 氛 圍, 竹 內 實 處 於 這 一 時 代 脈 絡 中, 應 該 也 受 到 這 一 左 派 思 潮 的 衝 擊, 當 然 竹 內 實 作 為 一 位 訓 練 有 素, 學 養 紮 實 的 現 代 中 國 史 研 究 史 學 家, 在 毛 澤 東 的 生 涯 一 文 中 對 毛 澤 東 生 平 的 敘 述, 是 平 實 且 條 理 不 亂 的, 但 基 於 他 內 心 意 識 層 面 對 毛 澤 東 的 尊 崇, 在 本 文 中 不 免 無 法 看 出 某 些 歷 史 事 件 所 蘊 含 的 複 雜 性 和 陰 暗 面, 然 他 在 1989 年 的 毛 澤 東 一 文 則 相 對 的 修 正 了 某 種 尊 崇 毛 澤 東 的 立 場, 相 信 此 時 竹 內 實 業 已 較 能 擺 脫 毛 澤 東 巨 大 的 偉 人 形 象, 而 能 從 客 觀 史 學 的 學 術 角 度, 看 待 毛 澤 東, 舉 例 而 言, 有 關 延 安 整 風 運 動 同 時 是 竹 內 實 兩 篇 長 文 都 處 理 到 的 問 題, 但 前 後 對 這 一 問 題 的 評 述 其 實 是 有 不 同 的, 這 裡 可 以 看 出 竹 內 實 對 毛 澤 東 歷 史 評 價 的 變 化 在 竹 內 實 1972 年 的 毛 澤 東 的 生 涯 一 文 中, 他 指 出 在 共 產 國 際 解 散 之 前, 毛 澤 東 展 開 了 整 風 運 動, 恢 復 了 中 國 共 產 黨 和 工 農 紅 軍 的 體 質, 成 為 他 權 力 賴 以 支 撐 的 基 礎, 而 整 風 運 動 這 是 一 場 自 我 檢 查 反 省 和 接 受 他 人 的 批 評, 以 及 像 受 到 他 人 批 評 那 樣 自 己 批 評 自 己 的 運 動 竹 內 實 進 一 步 認 為 毛 澤 東 的 整 風 運 動, 正 如 論 語 上 說 的 吾 日 三 省 吾 身 不 諱 疾 忌 醫 那 樣, 反 省 和 自 我 矯 正 是 儒 教 的 精 神, 能 這 樣 做 的 人 才 受 人 尊 敬, 不 被 蔑 視 自 我 批 評 對 本 人 來 說, 是 既 害 羞 又 痛 苦 的 事 情, 但 如 果 越 過 它, 反 而 會 受 到 信 任 和 敬 佩 竹 內 實 最 後 指 出, 整 風 運 動 是 為 了 經 受 住 共 產 國 際 解 散 的 衝 擊, 使 中 國 共 產 黨 獨 立 的 最 適 合 的 準 備 工 作, 不 過 毛 澤 東 事 先 並 非 知 道 共 產 國 際 的 解 散 毛 澤 東 的 整 風 運 動 正 是 有 效 利 用 中 國 歷 史 風 土 和 民 眾 而 形 成 的 6, 竹 內 實 將 毛 澤 東 的 整 風 運 動 與 孔 子 論 語 中 的 吾 日 三 省 吾 身 道 德 修 養 等 同 而 論, 實 可 說 未 能 了 解 整 風 運 5 6 竹 內 實, 我 與 毛 澤 東, 收 錄 在 氏 著, 回 憶 與 思 考 ( 北 京 : 中 國 文 聯 出 版 社,2002), 頁 275 竹 內 實 著, 韓 鳳 琴 張 會 才 譯, 毛 澤 東 的 生 涯, 毛 澤 東 傳 記 三 種, 頁 155-156 174
通 識 教 育 與 警 察 學 術 研 討 會 論 文 集 動 的 複 雜 政 治 面 向, 竹 內 實 帶 有 詩 化 的 眼 睛 確 實 美 化 了 毛 澤 東 某 些 政 治 行 為, 不 過 隨 著 歷 史 的 沉 澱, 對 所 謂 的 偉 人 有 一 距 離 後, 竹 內 實 的 思 想 也 隨 之 改 變, 在 1989 年 的 毛 澤 東 文 中 對 延 安 整 風 運 動 的 理 解 已 經 超 出 1972 年 毛 澤 東 的 生 涯 的 深 度, 在 毛 澤 東 文 中, 竹 內 實 指 出 整 風 運 動 開 始 時, 那 些 由 蘇 聯 回 國 的 人, 動 輒 高 喊 且 實 行 殘 酷 鬥 爭 無 情 打 擊, 然 對 這 種 說 法, 毛 澤 東 很 反 感, 毛 講 明 整 風 的 目 的 在 于 治 病 救 人 不 過 竹 內 實 隨 即 指 出 毛 澤 東 又 補 充 說, 敵 人 及 敵 對 思 想 已 滲 入 黨 內, 因 此 對 此 需 要 給 予 殘 酷 鬥 爭 和 無 情 打 擊 竹 內 實 不 再 天 真 單 純 的 看 待 毛 澤 東 的 話 語, 他 已 經 會 尋 求 毛 澤 東 話 語 中 隱 含 的 可 能 多 種 複 雜 意 涵 和 矛 盾, 並 結 合 實 際 歷 史 發 生 之 事 總 合 以 觀, 故 竹 內 實 指 出 整 風 運 動 開 始 一 年 之 後, 就 因 為 引 進 殘 酷 鬥 爭 無 情 打 擊 的 作 法, 致 使 延 安 開 始 充 滿 陰 鬱 的 空 氣 此 處 竹 內 實 也 引 用 了 毛 澤 東 警 衛 李 銀 橋 的 回 憶 錄 走 向 神 壇 的 毛 澤 東, 說 明 整 風 運 動 當 時 冤 罪 不 少 而 竹 內 實 也 進 一 步 指 出 整 風 運 動 中 的 路 線 學 習 中, 目 標 是 要 批 判 王 明, 中 共 黨 史 中 曾 有 王 明 路 線 一 詞, 代 表 著 共 產 國 際 的 中 國 代 表, 他 在 理 論 上 與 毛 澤 東 對 立, 而 反 主 觀 主 義 這 一 整 風 運 動 的 口 號, 實 際 上 就 包 含 著 批 判 王 明 之 意 7, 竹 內 實 已 能 正 視 整 風 運 動 中 所 具 有 的 複 雜 現 實 政 治 權 力 鬥 爭 涵 義, 這 毋 寧 也 是 他 心 目 對 毛 澤 東 形 象 了 解 的 更 進 一 步 深 化, 當 然 延 安 整 風 運 動 極 為 複 雜 的 涵 義, 當 時 並 未 為 竹 內 實 所 能 全 盤 窮 盡, 而 業 已 由 近 年 來 陳 永 發 延 安 陰 影 ( 台 北 : 中 央 研 究 院 近 代 史 研 究 所,1990) 和 高 華 紅 太 陽 是 怎 樣 升 起 的 - 整 風 運 動 的 來 龍 去 脈 ( 香 港 : 香 港 中 文 大 學 出 版 社,2000) 二 書 有 極 細 密 原 創 性 的 貢 獻, 尤 其 是 紅 太 陽 是 怎 樣 升 起 的 - 整 風 運 動 的 來 龍 去 脈 一 書 對 此 問 題 研 究 是 中 共 黨 史 研 究 中 的 一 件 大 事 而 竹 內 實 1972 年 所 論 述 的 毛 澤 東 就 如 同 同 是 1972 年 哈 佛 大 學 出 版 的 塞 爾 頓 (Mark Selden) 延 安 的 道 路 (The Yenan Way) 一 樣, 在 視 角 上 有 其 盲 點, 塞 爾 頓 認 為 延 安 的 政 策 經 由 1942 年 的 整 風 運 動 而 有 嶄 新 的 變 化, 這 一 嶄 新 的 變 化, 簡 單 來 說, 就 是 群 眾 路 線 代 替 官 僚 主 義 和 菁 英 主 義, 成 為 延 安 各 項 新 政 策 的 最 高 指 導 原 則, 而 由 於 採 取 這 一 政 策, 延 安 農 村 終 於 擺 脫 貧 窮 和 落 後, 塞 爾 頓 既 不 知 道, 審 查 幹 部 ( 審 幹 ) 是 很 重 要 的 一 項 工 作, 也 不 知 道 整 風 和 審 幹 曾 演 為 反 奸 運 動, 其 中 冤 錯 假 案 層 出 不 窮, 當 然 更 不 知 道 整 風 審 幹 和 肅 反 這 三 項 工 作 在 毛 澤 東 家 長 制 形 成 過 程 中 所 佔 的 重 要 地 位, 而 整 風 審 幹 和 肅 反 之 所 以 在 陜 北 造 成 赤 色 恐 怖, 正 是 由 於 毛 澤 東 秉 持 群 眾 路 線 的 原 則, 以 群 眾 運 動 的 方 式 來 達 成 政 治 目 標 所 致, 塞 爾 頓 之 所 以 有 這 些 盲 點, 陳 永 發 指 出 8 係 因 為 青 年 學 生 的 浪 漫 熱 情, 且 文 化 大 革 命 以 前 中 共 黨 史 記 載 也 難 辭 其 咎, 而 高 華 的 研 究 更 對 這 一 問 題 有 細 緻 重 要 發 現, 全 書 達 六 十 多 萬 字, 立 說 甚 緊, 未 便 一 一 介 紹, 然 作 者 有 一 陳 永 發 未 具 備 的 條 件, 即 是 曾 經 親 身 體 驗 過 文 化 大 革 命, 這 本 著 作 包 含 作 者 的 生 命 在 其 中, 所 以 在 此 書 的 後 記 我 為 什 麼 研 究 延 安 整 風 一 文 中 即 指 出, 結 合 文 革 中 所 發 生 暴 露 出 的 一 切, 以 及 自 己 的 生 活 感 受, 我 愈 來 愈 有 一 種 想 探 究 中 共 革 命 歷 史 的 願 望, 在 這 個 過 程 中, 我 注 意 到 延 安 整 風 運 動 - 這 雖 然 是 距 那 時 以 前 幾 十 年 的 往 事, 但 我 還 是 隱 約 感 到, 眼 下 一 切 似 乎 都 與 它 有 關 聯, 而 基 於 這 種 感 受, 而 後 經 長 達 七 年 時 7 8 竹 內 實 著, 韓 鳳 琴 張 會 才 譯, 毛 澤 東, 毛 澤 東 傳 記 三 種, 頁 247-255 陳 永 發, 延 安 陰 影 ( 台 北 : 中 央 研 究 院 近 代 史 研 究 所,1990), 頁 1-2 175
竹 內 實 毛 澤 東 傳 記 三 種 與 史 景 遷 胡 鬧 領 主 毛 澤 東 間 縝 密 的 研 究 後, 高 華 研 究 得 出 延 安 整 風 運 動 中 的 某 些 概 念 範 式 以 後 又 對 中 國 的 發 展 和 進 步 產 生 若 干 積 極 作 用, 極 左 思 想 權 謀 政 治 匯 溪 成 流, 終 至 釀 成 建 國 後 思 想 領 域 一 系 列 過 左 的 政 治 運 動 直 至 文 革 慘 禍, 儘 管 有 關 延 安 整 風 運 動 中 重 要 的 原 始 資 料, 諸 如 延 安 整 風 期 間 的 中 共 中 央 政 治 局 書 記 處 中 社 部 中 組 部 的 檔 案 文 獻, 除 少 量 披 漏 外, 絕 大 部 分 迄 今 仍 未 公 開, 且 本 書 未 及 使 用 莫 斯 科 從 九 年 代 以 後 業 已 開 放 的 涉 及 蘇 共 與 中 共 交 往 的 文 獻, 這 些 當 然 是 後 續 從 事 延 安 整 風 運 動 者 可 以 進 一 步 強 化 的 地 方, 不 過 高 華 透 過 大 量 多 樣 的 各 種 史 料, 及 擺 脫 中 共 官 方 史 學 家 論 史 方 式, 完 全 以 秉 筆 直 書 從 實 證 研 究 的 角 度, 以 分 析 性 論 述 的 方 式 展 開 9, 如 此 所 重 新 建 構 的 延 安 整 風 運 動 的 歷 史 圖 像 相 信 是 距 離 真 實 的 史 事 不 遠 了, 所 以 從 以 上 學 術 界 公 認 重 要 的 延 安 整 風 運 動 之 研 究 中, 可 以 發 現 竹 內 實 在 1972 年 的 毛 澤 東 研 究 與 1989 年 的 毛 澤 東 研 究 相 對 照, 對 人 物 史 學 研 究 而 言, 竹 內 實 是 進 步 了, 然 而 此 處 也 有 一 個 疑 惑 在 此 提 出 其 實 竹 內 實 在 1968 年 中 國 尚 處 於 文 化 大 革 命 期 間, 即 已 發 表 了 中 國 : 東 風 壓 倒 西 風 一 文 ( 原 載 日 本 講 談 社 群 像 雜 誌,1968 年 8 月 號 ), 已 經 很 深 刻 的 觀 察 到 中 國 大 陸 的 政 局 的 發 展, 文 中 已 提 及 義 大 利 當 代 作 家 莫 拉 維 亞 (Alberto Moravia) 一 九 六 七 年 走 訪 中 國 大 陸 後, 發 表 了 大 陸 印 象 以 及 他 和 大 陸 作 家 ( 工 人 出 身 的 作 家 胡 萬 春, 著 有 兩 部 暢 銷 小 說 ) 會 談 的 內 容, 胡 萬 春 以 為 的 文 學 藝 術 都 是 為 人 民 大 眾 的, 首 先 是 為 工 農 兵 的, 且 革 命 文 化 對 於 人 民 大 眾, 是 革 命 的 有 力 武 器, 然 而 莫 拉 維 亞 則 認 為 藝 術 和 科 學 中 的 是 非 問 題, 應 該 通 過 藝 術 界 科 學 界 的 自 由 討 論 去 解 決, 通 過 藝 術 和 科 學 的 實 踐 去 解 決, 而 不 是 應 當 採 取 簡 單 的 方 法 去 解 決, 而 莫 拉 維 亞 認 為 中 國 大 陸 像 一 間 巨 大 無 比 的 教 室, 裡 面 只 有 一 位 教 師, 人 民 催 了 眠 似 的 想 記 住 他 教 的 每 一 句 話, 竹 內 實 是 同 意 莫 拉 維 亞 的 文 學 觀 點, 以 及 對 中 國 大 陸 的 實 際 描 述, 同 時 文 中 竹 內 實 也 指 出 紅 衛 兵 及 其 囂 張 的 行 徑, 雖 然 他 以 為 毛 澤 東 對 這 些 實 情 到 底 了 解 多 少 並 不 清 楚, 但 是 從 毛 澤 東 革 命 的 觀 點 來 說, 竹 內 實 也 承 認 毛 澤 東 他 是 全 面 支 持 紅 衛 兵 掀 起 的 亂 鬧 的 而 且 文 革 期 間 毛 澤 東 思 想 試 圖 被 公 開 建 立 絕 對 的 權 威 性, 毛 澤 東 想 普 遍 化 自 己 的 理 論, 置 於 億 萬 人 公 認 的 絕 對 真 理 之 地 位, 顯 然 竹 內 實 仍 有 透 視 歷 史 的 史 識, 對 毛 澤 東 文 化 大 革 命 的 陰 暗 面 極 複 雜 性 皆 有 所 理 解 10, 然 而 在 1972 年 竹 內 實 所 正 式 著 述 成 書 的 毛 澤 東 形 象 確 實 是 較 偉 大 的, 且 文 中 在 有 關 文 革 紅 衛 兵 虐 待 俘 虜 時, 竹 內 實 更 指 出 毛 澤 東 似 乎 露 出 不 滿 嚴 厲 地 批 評 說 過 去 工 農 紅 軍 的 士 兵 是 不 准 侮 辱 俘 虜 的 11, 將 文 革 紅 衛 兵 引 起 的 動 亂 與 毛 澤 東 關 係 視 為 了 無 相 涉, 這 些 當 然 形 成 竹 內 實 著 述 中 的 矛 盾 現 象, 或 許 竹 內 實 亦 意 識 到 這 點, 故 到 了 在 1989 年 寫 的 毛 澤 東, 則 以 反 思 1957 年 的 反 右 運 動, 並 且 專 門 闢 了 兩 章 討 論 文 化 大 革 命, 並 稱 之 為 風 暴, 且 誠 實 指 出 文 革 殘 酷 的 人 身 迫 害 及 死 傷 眾 多, 及 詳 細 敘 述 劉 少 奇 的 悲 慘 命 運, 尖 銳 的 指 出 毛 澤 東 所 發 動 的 文 革 實 在 是 他 的 烏 托 邦 的 矛 盾, 顯 然 已 將 過 往 經 聖 人 化 的 毛 澤 東 從 神 壇 上 請 下 來 12, 最 後 竹 內 實 總 歸 毛 澤 9 高 華 紅 太 陽 是 怎 樣 升 起 的 - 延 安 整 風 運 動 的 來 龍 去 脈 ( 香 港 : 中 文 大 學 出 版 社,2000), 一 書 中 的 後 記, 頁 647-657 10 竹 內 實 著, 陳 才 崑 譯, 中 國 : 東 風 壓 倒 西 風, 當 代, 第 22 期,1988 年 2 月, 頁 48-62 11 竹 內 實, 毛 澤 東 的 生 涯, 毛 澤 東 傳 記 三 種, 頁 166 12 竹 內 實, 毛 澤 東, 毛 澤 東 傳 記 三 種, 頁 272-297 176
通 識 教 育 與 警 察 學 術 研 討 會 論 文 集 13 東 生 命 歷 程 是 失 敗 的, 這 當 然 也 呈 現 竹 內 實 與 時 俱 進 的 一 面 在 有 關 竹 內 實 的 毛 澤 東 研 究 中, 另 有 一 個 特 點 值 得 提 出 來, 竹 內 實 是 中 國 文 學 的 研 究 者, 尤 其 對 魯 迅 更 有 精 深 的 研 究, 而 毛 澤 東 一 生 當 然 都 在 政 治 領 域 呼 風 喚 雨, 打 滾 終 生, 但 是 毛 澤 東 早 年 曾 經 也 接 受 中 國 文 史 經 典 教 育, 也 寫 過 一 些 詩 詞, 竹 內 實 曾 經 說 過 我 特 別 佩 服 毛 澤 東 深 厚 的 文 學 功 底, 我 研 究 過 許 多 中 國 古 典 詩 詞, 我 認 為, 與 李 白 的 黃 鶴 樓 送 孟 浩 然 之 廣 陵 等 千 古 絕 唱 相 比, 毛 澤 東 的 詩 詞 毫 不 遜 色 他 的 確 是 一 位 偉 大 的 詩 人 14, 毛 澤 東 有 相 當 的 文 史 修 養, 這 確 實 是 事 實, 而 是 否 如 竹 內 實 所 稱 能 與 詩 仙 李 白 並 駕 齊 驅 恐 是 見 仁 見 智, 但 這 裡 值 得 注 意 的 是, 從 中 國 的 文 史 訓 練 中, 毛 澤 東 繼 承 怎 麼 樣 的 遺 產, 這 對 了 解 毛 澤 東 是 不 可 忽 視 的 層 面, 竹 內 實 作 為 一 位 中 國 文 學 的 研 究 者, 在 他 的 研 究 毛 澤 東 的 過 程 中, 他 從 毛 澤 東 的 文 史 愛 好 去 論 證 他 的 生 命 歷 程, 竹 內 實 認 為 孫 子 謀 功 篇 中 的 知 己 知 彼, 百 戰 不 殆 ; 而 不 知 彼 而 知 己, 一 勝 一 負 ; 不 知 彼, 不 知 己, 每 戰 必 敗 這 段 話, 對 毛 澤 東 撰 寫 的 中 國 革 命 戰 爭 的 戰 略 問 題 是 產 生 影 響 的, 同 時 毛 澤 東 將 孫 子 兵 法 運 用 在 工 農 紅 軍 中, 而 同 時 三 國 演 義 和 水 滸 傳 也 是 毛 澤 東 所 喜 愛 的 中 國 小 說, 竹 內 實 更 是 指 毛 澤 東 受 三 國 演 義 影 響 它 的 戰 略 最 後 15 擊 敗 了 共 產 國 際, 另 外 文 中 竹 內 實 更 以 毛 澤 東 沁 園 春 的 詩, 文 史 互 證, 用 來 說 明 毛 澤 東 生 命 的 幾 個 歷 程, 頗 具 創 新 意 義 16, 此 與 陳 寅 恪 的 元 白 詩 箋 證 稿 同 其 精 神 17, 其 實 竹 內 實 更 著 有 毛 澤 東 的 詩 與 人 生 一 書, 全 面 展 示 毛 澤 東 的 古 典 詩 詞 中 所 蘊 含 的 現 實 指 涉 意 義, 至 為 精 到, 所 謂 古 典 今 事 此 之 謂 也 當 然 竹 內 實 曾 經 編 輯 過 毛 澤 東 集 及 毛 澤 東 補 集, 對 毛 澤 東 著 作 的 版 本 內 容 是 至 為 嫺 熟 的, 而 竹 內 實 也 從 版 本 內 容 的 校 對 中 得 出 研 究 新 見, 這 也 是 竹 內 實 的 毛 澤 東 研 究 令 人 激 賞 之 處 竹 內 實 曾 經 指 出 毛 澤 東 早 年 思 想 是 受 楊 昌 濟 的 唯 心 主 義 影 響, 而 如 果 從 楊 昌 濟 繼 承 康 德 和 中 國 哲 學 的 系 譜 來 講, 大 概 可 以 說 他 的 哲 學 是 把 基 礎 放 在 觀 念 論 上, 而 至 少 毛 澤 東 思 想 的 一 個 重 要 原 形 是 強 調 思 想 主 觀 的 自 覺 的 能 動 性, 毛 澤 東 在 1938 年 執 筆 的 論 持 久 戰 一 文 正 可 見 出 此 點, 但 或 許 這 與 作 為 馬 克 思 主 義 信 徒 應 強 調 客 觀 物 質 基 礎 的 思 想 並 不 吻 合, 是 以 在 1952 年 新 版 的 論 持 久 戰 一 文 即 加 以 修 改, 竹 內 實 曾 將 此 文 修 訂 前 後 的 文 章 對 照 如 下 : 13 14 15 16 17 竹 內 實, 毛 澤 東, 毛 澤 東 傳 記 三 種, 頁 298-300 參 考 http://www.sina.com.cn2003 年 12 月 26 日 國 際 先 驅 導 報 對 竹 內 實 的 專 訪 竹 內 實, 毛 澤 東 的 生 涯, 毛 澤 東 傳 記 三 種, 頁 130-138 竹 內 實, 毛 澤 東 的 生 涯, 毛 澤 東 傳 記 三 種, 頁 108-112, 及 竹 內 實, 毛 澤 東, 毛 澤 東 傳 記 三 種, 頁 222-225 陳 寅 恪 文 史 互 證 的 治 史 精 神, 可 參 看 余 英 時, 陳 寅 恪 晚 年 詩 文 釋 證 ( 台 北 : 東 大,1998), 頁 73-129 177
竹 內 實 毛 澤 東 傳 記 三 種 與 史 景 遷 胡 鬧 領 主 毛 澤 東 新 版 毛 澤 東 選 集 所 收,1952 年 3 月 舊 版 ( 譯 報 時 論 叢 刊,1939 年 4 月 ) 我 們 反 對 主 觀 地 看 問 題, 說 的 是 一 個 人 的 思 想 不 根 據 和 不 符 合 于 客 觀 事 實, 是 空 想, 是 假 道 理, 如 果 照 了 做 去, 就 要 失 敗 故 須 反 對 它 但 是 一 切 事 情 同 左 是 要 人 做 的, 持 久 戰 和 最 後 勝 利 沒 有 人 做 就 不 會 出 現 做 就 必 須 先 有 人 根 據 客 觀 事 實, 引 出 思 想 道 理 意 見, 提 出 計 劃 方 針 政 策 戰 略 戰 術, 方 能 做 做 就 必 須 先 有 思 想 有 道 理 有 意 見, 有 計 畫 方 針 得 好 思 想 等 等 是 主 觀 的 東 西, 做 或 行 動 是 主 觀 見 之 政 策 戰 略 戰 術, 方 能 做 與 方 能 做 得 好 于 客 觀 的 東 西, 都 是 人 類 特 殊 的 能 動 性, 我 們 名 之 曰 自 覺 的 能 動 性, 是 人 之 所 以 區 別 于 物 的 特 點 同 左 竹 內 實 透 過 對 毛 澤 東 著 作 版 本 的 對 校 指 出, 舊 版 的 論 持 久 戰 好 像 更 能 顯 明 地 表 示 出 毛 澤 東 的 思 想 輪 廓, 自 覺 的 能 動 性 其 實 才 是 貫 穿 毛 澤 東 思 想 中 核 心 的 特 質, 而 竹 內 實 因 精 於 毛 澤 東 著 作 版 本 內 容, 故 能 糾 正 為 了 要 把 毛 澤 東 視 為 馬 克 思 主 義 正 統 派 著 18 重 社 會 經 濟 物 質 有 形 層 面, 而 忽 略 毛 澤 東 思 想 的 本 質 之 謬 誤, 其 實 中 共 一 向 宣 傳 毛 澤 東 在 結 合 中 國 革 命 實 踐 的 過 程 中, 發 展 了 馬 克 思 主 義, 因 此 毛 澤 東 便 儼 然 成 為 一 代 大 思 想 家 了 其 實 毛 澤 東 確 實 引 進 某 些 馬 克 思 主 義 的 個 別 成 分, 最 顯 著 的 是 階 級 分 析 階 級 鬥 爭 矛 盾 否 定 之 類 的 觀 念 但 是 若 是 更 深 入 地 去 分 析, 便 會 發 現 : 毛 澤 東 在 運 用 這 些 馬 克 思 的 觀 念 時 已 基 本 上 改 變 它 們 的 原 義, 而 與 整 個 馬 克 思 主 義 的 系 統 不 甚 相 干 了 19 所 以 嚴 格 的 說, 毛 澤 東 思 想 稱 不 上 什 麼 思 想 系 統, 他 所 寫 的 幾 篇 理 論 文 字 如 實 踐 論 矛 盾 論 之 類, 都 經 不 起 嚴 格 哲 學 尺 度 的 檢 查, 最 多 不 過 是 馬 克 思 主 義 的 一 些 常 識 而 已 除 了 階 級 意 識 鬥 爭 這 類 破 壞 性 的 觀 念 外, 毛 澤 東 並 不 懂 什 麼 馬 克 思 主 義, 如 一 二 十 年 前 發 表 他 在 1937 年 讀 艾 思 奇 哲 學 與 生 活 的 摘 錄 可 以 證 明 艾 思 奇 的 馬 克 思 主 義 是 相 當 淺 薄 的, 寫 的 東 西 如 大 眾 哲 學 哲 學 與 生 活 都 是 很 通 俗 的 東 西,1937 年 毛 澤 東 已 經 取 得 中 共 最 高 領 導 人 的 地 位, 竟 然 還 要 從 這 種 粗 淺 的 小 冊 子 中 學 習 馬 克 思 主 義 的 哲 學, 他 的 理 論 修 養, 可 想 而 知, 其 實 由 於 主 觀 條 件 的 限 制, 毛 澤 東 所 吸 收 的 馬 克 思 主 義 是 很 有 限 的 很 表 面 的 ; 他 的 思 想 資 源 主 要 仍 來 自 中 國 傳 統, 但 不 是 傳 統 裏 正 面 的 好 東 西, 而 是 負 面 的 壞 成 分 20 毛 澤 東 熟 讀 水 滸 傳 三 國 演 義, 主 要 學 習 到 對 於 中 國 下 層 社 會 - 非 千 千 萬 萬 安 分 守 己 的 農 民, 而 是 那 些 三 教 九 流 痞 子 光 棍 之 類 - 的 人 物 傳 統 心 理 的 深 刻 認 識, 如 1945 年 重 慶 六 位 參 政 員 訪 問 延 安, 其 中 傅 斯 年 和 左 舜 生 都 不 約 而 同 的 感 覺 毛 澤 東 活 像 水 滸 傳 的 宋 江, 毛 澤 東 被 逼 上 井 崗 山, 對 於 他 而 言 恰 是 如 魚 得 水, 這 實 在 是 歷 史 的 狡 詐 吧! 21 而 從 竹 內 實 的 具 體 研 究 同 時 正 可 以 說 明, 毛 澤 東 其 實 很 難 稱 為 受 西 方 影 響 純 正 的 馬 克 思 主 義 者, 相 反 的 他 受 中 國 舊 傳 統, 尤 其 是 舊 說 部 小 說 影 響 是 很 大 的, 然 而 他 所 學 習 的 中 國 傳 統 基 本 上 是 負 面 的 東 西 18 19 20 21 竹 內 實, 毛 澤 東 傳, 毛 澤 東 傳 記 三 種, 頁 10-13 余 英 時, 一 葉 知 秋 - 中 共 批 判 馬 克 思 主 義 的 始 點, 收 錄 在 氏 著, 文 化 評 論 與 中 國 情 懷 ( 台 北 : 允 晨,1990 三 印 ), 頁 264 余 英 時, 傳 統 文 化 與 現 實 政 治, 文 化 評 論 與 中 國 情 懷, 頁 240 余 英 時, 打 天 下 的 光 棍 - 毛 澤 東 一 生 的 三 部 曲, 收 錄 在 氏 著, 歷 史 人 物 與 文 化 危 機 ( 台 北 : 東 大, 1995), 頁 50-51 178
通 識 教 育 與 警 察 學 術 研 討 會 論 文 集 毛 澤 東 在 1949 年 之 後 成 為 中 共 最 高 政 治 領 導 人, 同 時 也 扮 演 了 思 想 意 識 形 態 馬 克 思 主 義 的 領 航 人, 故 為 了 符 合 這 一 形 象, 中 共 官 方 或 毛 澤 東 就 在 他 之 前 的 著 作 中 加 以 修 改, 使 得 毛 澤 東 可 以 名 實 相 符 的 吻 合 這 一 政 治 形 象 的 需 求, 而 忽 略 了 實 際 上 毛 澤 東 生 命 歷 程 與 真 正 馬 克 思 主 義 是 有 相 當 差 距 的, 而 竹 內 實 透 過 對 毛 澤 東 著 作 版 本 內 容 校 讀 的 差 異, 指 出 毛 澤 東 原 本 思 想 的 本 質 為 何, 且 與 官 方 塑 造 的 歷 史 圖 像 存 在 的 差 異, 竹 內 實 儘 管 有 著 左 派 的 立 場, 但 是 他 作 為 日 本 京 都 學 派 中 國 史 的 研 究 重 鎮, 他 仍 然 秉 持 客 觀 治 史 的 態 度, 尊 重 史 料 去 還 原 毛 澤 東 的 原 貌 參 史 景 遷 的 胡 鬧 領 主 毛 澤 東 - 永 不 休 止 的 顛 覆 與 冒 險 評 介 史 景 遷 的 胡 鬧 領 主 毛 澤 東 - 永 不 休 止 的 顛 覆 與 冒 險 ( 共 235 頁 ) 一 書 原 名 為 Mao Zedong,1999 年 在 美 國 出 版, 中 文 譯 本 隨 即 在 2001 年 以 書 名 毛 澤 東 由 台 灣 台 北 的 左 岸 文 化 公 司 出 版, 但 這 第 一 版 的 中 文 譯 本, 因 為 譯 者 非 歷 史 學 專 業 人 士, 故 書 中 人 名 專 詞 誤 譯 不 勝 枚 舉, 在 翻 譯 上 是 完 全 不 及 格 的, 幸 好 該 出 版 社 後 再 請 專 人 修 訂 一 次, 於 2004 年 6 月 以 變 更 書 名 胡 鬧 領 主 毛 澤 東 - 永 不 休 止 的 顛 覆 與 冒 險 出 第 二 版 中 文 譯 本, 業 已 將 第 一 版 人 名 專 詞 錯 譯 之 處 改 正, 故 閱 讀 本 書 應 以 第 二 版 譯 本 為 宜 史 景 遷 主 要 研 究 領 域 是 中 國 近 現 代 史, 著 述 宏 富, 他 的 追 尋 現 代 中 國 (The Search for Modern China) 從 晚 明 到 二 十 世 紀 末 的 通 史 性 著 作 一 出 版, 立 即 取 代 費 正 清 (John King Fairbank) 六 年 代 的 美 國 與 中 國 (The United States and China) 及 徐 中 約 七 年 代 的 中 國 近 代 史 (The Rise of Modern China) 二 書, 成 為 美 國 大 學 中 國 近 現 史 課 程 中 最 重 要 的 教 科 書, 許 倬 雲 稱 史 景 遷 在 美 國 的 漢 學 家 中, 他 是 以 文 筆 優 美, 敘 事 清 楚 著 稱, 原 籍 英 國, 受 過 英 國 教 育 的 經 典 訓 練, 因 此 語 文 根 柢 深 厚, 落 筆 文 采 斐 然, 絕 非 一 般 美 國 學 者 能 望 其 項 背 的, 然 他 最 重 要 令 人 欽 佩 之 處, 是 他 能 由 一 個 焦 點 透 視 一 連 串 的 變 化, 且 擅 長 由 個 別 歷 史 人 物 做 焦 點, 上 下 左 右, 論 述 其 時 代 的 變 化 及 諸 於 文 化 與 社 會 因 素 交 織 為 一 時 風 流 人 物, 如 他 曾 經 描 述 康 熙 洪 秀 全 毛 澤 東 的 生 平, 及 其 出 現 的 背 景 因 素, 在 他 筆 下, 有 宏 觀 的 歷 史 大 框 架 歷 史 人 物 的 行 為 與 性 格, 於 是 歷 史 是 活 生 生 的 人 生, 而 不 是 乾 燥 的 排 比 史 事, 史 景 遷 的 著 作 有 如 司 馬 遷 的 史 記, 不 僅 是 歷 史 著 作, 也 是 文 學 作 品 22, 有 關 史 景 遷 著 作 結 合 了 文 學 與 歷 史 學 之 美, 這 是 他 著 作 特 有 的 風 格, 這 點 後 文 再 詳 細 論 述 其 意 義, 這 裡 爰 先 就 史 景 遷 本 書 毛 澤 東 傳 記 作 一 評 介 史 景 遷 此 書 所 用 的 參 考 文 獻, 在 一 手 毛 澤 東 著 作 史 料 部 份, 主 要 引 用 西 方 漢 學 界 Stuart Schram 蒐 集 和 翻 譯 所 有 關 於 毛 澤 東 作 品 的 毛 澤 東 邁 向 權 力 之 路 - 革 命 著 作, 1921 年 至 1949 年 ; 高 英 茂 和 John K.Leung 所 合 編 的 毛 澤 東 言 論 集,1949 年 至 1976 年, 這 本 書 包 含 許 多 毛 澤 東 個 人 信 件 ; 而 在 1993 年 中 國 學 者 逄 先 知 帶 領 下, 編 輯 一 套 完 整 的 編 年 體 的 毛 澤 東 傳 記 毛 澤 東 年 譜,1893-1943 ; 以 及 數 十 本 有 關 毛 澤 東 的 回 憶 與 軼 事, 為 毛 澤 東 工 作 人 員 的 回 憶 錄, 諸 如 斯 諾 的 紅 星 照 耀 中 國 李 志 綏 的 毛 澤 東 私 人 醫 生 回 憶 錄 等 等 多 項 的 資 料 ; 同 時 史 景 遷 也 融 入 吸 收 西 方 漢 學 界 對 中 共 研 究 22 史 景 遷, 追 尋 現 代 中 國 - 最 後 的 王 朝 ( 台 北 : 時 報 出 版 公 司,2001), 許 倬 雲, 推 薦 序 一, 頁 ⅩⅦ -ⅩⅨ 179
竹 內 實 毛 澤 東 傳 記 三 種 與 史 景 遷 胡 鬧 領 主 毛 澤 東 毛 澤 東 研 究 的 論 著, 如 伊 羅 生 (Harold R. Isaacs) 的 中 國 革 命 的 悲 劇 Stuart Schram 的 毛 澤 東 的 政 治 思 想 毛 澤 東 Tony Saich 的 中 國 共 產 黨 權 力 之 崛 起 中 國 聯 合 陣 線 之 起 源 等 等 為 數 不 少 的 二 手 西 方 中 國 研 究 的 論 著, 而 史 景 遷 在 融 合 原 始 一 手 檔 案 史 料 和 二 手 研 究 論 著 之 下, 以 他 優 美 具 文 學 之 筆 的 寫 作 技 巧, 裁 剪 成 一 本 如 同 小 說 的 毛 澤 東 傳 記 作 品, 讀 後 趣 味 盎 然, 而 此 書 的 主 要 目 的 和 聚 焦 之 處, 即 在 透 露 毛 澤 東 如 何 能 爬 到 高 層, 並 維 持 他 不 尋 常 的 權 力 如 此 之 久, 而 在 史 景 遷 書 寫 策 略 中, 他 會 先 鋪 陳 歷 史 的 環 境 因 素, 然 後 再 加 入 一 些 重 要 的 能 讓 任 何 讀 者 明 瞭 毛 澤 東 思 想 的 背 景 資 料, 全 書 章 節 如 下 所 示 : 一 湖 南 之 子 ; 二 自 強 ; 三 四 處 遊 蕩 ; 四 入 黨 ; 五 工 人 與 農 民 ; 六 大 撤 退 ; 七 塑 造 形 象 ; 八 執 政 ; 九 最 終 的 願 景 ; 十 黯 淡 的 收 成 ; 十 一 搧 風 點 火 ; 十 二 餘 火 從 全 書 結 構 章 節 安 排 可 知, 大 抵 是 依 照 毛 澤 東 一 生 先 後 歷 程 的 傳 記 式 書 寫, 全 書 235 頁 有 限 的 篇 幅, 自 然 無 法 對 生 命 豐 富 經 緯 萬 端 的 毛 澤 東 作 一 巨 細 靡 遺 的 交 代, 但 是 史 景 遷 也 不 是 對 毛 澤 東 生 平 大 事 作 一 提 綱 式 的 撮 要, 史 景 遷 充 分 運 用 他 那 具 文 學 敘 事 技 巧 的 史 家 之 筆, 從 容 冷 眼 旁 觀 的 摭 取 毛 澤 東 生 平 的 一 些 事 例, 而 放 在 歷 史 脈 絡 下 去 凸 顯 其 意 涵, 以 小 況 大, 得 出 某 種 重 要 的 歷 史 推 論 舉 例 而 言, 其 實 毛 澤 東 早 年 對 自 己 生 命 前 程 是 猶 豫 不 決 的, 他 曾 經 也 想 當 教 師, 並 不 是 早 已 服 膺 馬 克 思 主 義 思 想, 預 計 作 革 命 的 偉 大 事 業, 且 他 在 中 國 共 產 黨 早 期 創 建 歷 史 過 程, 稱 不 上 有 何 地 位 和 貢 獻, 史 景 遷 對 這 些 重 要 課 題, 則 會 引 出 一 些 事 例 從 旁 的 在 文 中 鋪 陳 敘 述, 他 不 是 用 海 洋 學 家 用 的 嚴 肅 研 究 報 告 型 式, 而 是 使 用 探 險 的 船 長 在 寫 航 海 日 誌 的 生 動 活 潑 方 式 書 寫, 如 史 景 遷 書 中 提 到, 在 毛 澤 東 後 來 傳 記 式 的 回 憶 中 有 一 個 選 擇 性 的 ( 或 扭 曲 的 ) 記 憶 之 重 要 例 子, 在 1936 年 夏 天, 毛 澤 東 告 訴 美 國 訪 問 記 者 斯 諾 說 : 我 在 學 校 的 最 後 一 年 ( 顯 裕 按 : 指 1918 年 ), 我 母 親 過 世, 我 比 以 前 更 沒 興 趣 回 家 我 在 該 年 夏 天 決 定 前 往 北 京, 而 許 多 從 湖 南 來 的 學 生 正 計 畫 前 往 法 國,, 但 我 並 不 想 去 歐 洲, 我 覺 得 我 對 自 己 國 家 的 了 解 不 夠, 我 的 時 間 應 該 更 有 效 率 地 花 在 中 國 上, 但 史 景 遷 指 出, 事 實 上 1918 年 毛 澤 東 的 母 親 仍 然 活 著, 雖 然 狀 況 不 好, 而 在 1918 年 毛 澤 東 寫 給 從 前 一 位 學 校 同 學 的 信 中 說, 他 和 親 近 的 朋 友 感 到 我 們 的 前 途 相 當 空 洞, 我 們 沒 有 固 定 的 計 畫, 而 此 時 毛 澤 東 也 有 一 封 信 保 留 下 來, 也 是 1918 年 寫 的, 是 寄 給 他 的 七 舅 與 八 舅, 信 中 提 及 母 親 的 病 情 以 及 希 望 為 母 親 找 一 位 好 的 醫 生, 然 在 此 時, 毛 澤 東 偶 而 也 寫 到, 他 即 將 與 幾 位 朋 友 搭 船 前 往 北 京, 觀 光 是 我 們 旅 行 的 唯 一 目 的, 別 無 其 他 23, 史 景 遷 透 過 一 般 為 史 學 家 忽 略 的 細 節 史 事 敘 述, 無 形 中 展 示 了 毛 澤 東 生 命 歷 程 絕 非 早 已 情 歸 中 共 革 命 建 國 事 業, 而 釐 清 史 料 表 面 說 辭 與 半 真 半 假 的 事 實 糾 纏 的 歷 史 迷 霧, 同 時 這 裡 當 然 也 展 現 史 景 遷 作 為 史 學 家 應 有 的 對 史 料 考 証 的 基 本 訓 練 另 舉 一 例, 以 概 其 餘 說 明 史 景 遷 這 種 特 有 的 史 學 研 究 風 格,1920 年 中 國 共 產 黨 在 上 海 發 表 第 一 次 簡 短 的 宣 言, 但 沒 有 跡 象 顯 示 毛 澤 東 馬 上 就 看 到 該 宣 言 在 這 段 期 間 毛 澤 東 所 寫 給 中 國 各 地 與 法 國 朋 友 的 信 件 中, 我 們 了 解 他 正 瘋 狂 地 忙 於 他 的 教 書 工 作, 負 責 新 民 學 會 及 文 化 書 社, 成 立 一 本 書 的 讀 者 會, 並 負 責 湖 南 獨 立 的 抗 爭 他 沒 有 向 十 一 月 份 的 通 訊 記 者 提 到 宣 言 或 是 參 與 起 草 在 寫 給 一 位 來 自 長 沙 當 時 人 在 法 國 的 23 史 景 遷 著, 林 宗 憲 譯, 胡 鬧 領 主 毛 澤 東 - 永 不 休 止 的 顛 覆 與 冒 險, 頁 48-49 180
通 識 教 育 與 警 察 學 術 研 討 會 論 文 集 女 性 學 生 朋 友 的 書 信 中, 毛 澤 東 表 達 出 他 對 湖 南 人 尋 求 改 變 能 力 的 悲 觀, 但 很 有 哲 理 地 補 充 說 : 教 育 是 我 的 職 業, 我 已 經 下 定 決 心 要 在 湖 南 待 上 兩 年 24, 而 在 1921 年 7 月 23 日 中 共 在 上 海 召 開 的 第 一 屆 中 國 共 產 黨 大 會, 十 五 位 代 表 與 會 ( 當 時 總 共 有 53 位 共 產 黨 人 ), 毛 澤 東 是 長 沙 小 組 受 邀 前 來 的 兩 位 之 一, 這 個 事 實 對 於 他 後 來 的 革 命 生 涯 是 重 要 關 鍵, 但 為 何 毛 被 選 中, 沒 有 絕 對 清 楚 的 答 案, 就 我 們 所 知, 毛 澤 東 認 識 共 產 黨 創 始 人 李 大 釗 和 陳 獨 秀, 至 少 相 當 要 好, 而 且 他 在 長 沙 教 育 圈 頗 富 盛 名, 但 他 對 於 社 會 主 義 意 識 形 態 幾 乎 沒 有 正 式 的 了 解, 直 到 1921 年 1 月, 他 甚 至 還 在 他 的 著 作 中 提 到 歷 史 唯 物 論, 毛 澤 東 對 共 產 主 義 產 生 新 興 趣, 部 分 是 從 與 法 國 的 朋 友 通 信 中 所 得 來, 部 分 是 從 閱 讀 李 大 釗 與 上 海 小 組 所 創 立 的 共 產 黨 人 這 本 新 雜 誌 中 獲 得, 雖 然 毛 澤 東 說 他 欣 賞 這 本 雜 誌 明 確 的 立 場, 但 就 留 存 下 來 的 資 料 中, 我 們 所 能 知 道 的 是, 毛 澤 東 在 他 的 文 化 書 社 並 未 賣 這 本 雜 誌, 而 毛 澤 東 其 實 對 無 產 階 級 的 認 識 是 很 少 的, 基 本 上 毛 澤 東 被 確 認 的 長 才 是 當 生 意 人, 他 的 文 化 書 社 運 作 是 驚 人 的 成 長 而 1921 年 7 月 在 上 海 的 第 一 次 共 產 黨 大 會 召 開, 儘 管 氣 氛 是 緊 張 的, 但 大 會 的 文 件, 即 使 為 了 在 黨 內 發 送, 也 未 曾 公 開, 也 沒 有 保 留 毛 澤 東 參 加 會 議 確 切 原 因 之 紀 錄 25, 從 史 景 遷 鋪 陳 的 這 些 史 實 面 向, 正 說 明 過 度 的 認 定 毛 澤 東 對 中 國 共 產 黨 初 期 創 建 的 巨 大 貢 獻 及 對 馬 克 思 主 義 思 想 的 具 先 知 性 的 理 論 修 養 深 度, 這 些 都 是 海 市 蜃 樓 的 歷 史 圖 像, 史 景 遷 舉 重 若 輕 的 敘 事 手 法 其 實 也 解 答 某 些 重 要 的 中 共 黨 史 的 問 題, 及 破 除 中 共 官 方 的 政 治 宣 傳 史 景 遷 源 於 英 國 自 由 主 義 的 學 院 訓 練, 謹 守 理 性 的 開 放 思 惟, 依 據 史 料 論 證 的 實 證 風 格, 這 都 形 成 他 的 史 學 作 品, 儘 管 以 文 學 書 寫 型 式 呈 現, 但 仍 維 持 史 學 作 品 最 核 心 尊 重 史 料 證 據 的 紀 律, 這 也 是 他 能 在 歐 美 漢 學 界 一 貫 學 院 式 繁 瑣 史 料 步 步 為 營 的 書 寫 體 例 中, 他 這 種 特 立 獨 行 的 書 寫 風 格 仍 能 受 到 重 視 的 原 因, 其 實 文 學 與 史 學 的 界 線 並 不 是 涇 渭 分 明 的, 不 管 史 學 書 寫 體 例 為 何, 史 學 家 都 是 從 自 己 關 懷 問 題 的 角 度 出 發, 依 此 去 使 用 史 料 試 圖 描 述 出 一 個 近 乎 歷 史 事 實 的 真 實 圖 像, 然 而 正 如 蘇 東 坡 詩 句 所 言 : 橫 看 成 嶺 側 成 峰, 遠 近 高 低 各 不 同, 我 們 不 是 上 帝, 不 可 能 窮 究 歷 史 的 所 有 面 向, 所 以 註 定 我 們 詮 釋 歷 史 的 面 向 是 有 選 擇 性 的, 但 這 並 不 表 示 不 是 廬 山 ( 歷 史 ) 的 真 面 貌, 成 嶺 或 成 峰 都 是 廬 山 ( 歷 史 ) 真 實 的 一 部 分, 完 全 是 觀 察 角 度 所 致, 而 史 景 遷 的 文 學 性 的 歷 史 書 寫, 當 然 有 源 於 西 方 大 學 歷 史 系 仍 有 寫 作 課 程 訓 練 這 一 淵 源, 其 實 只 要 謹 守 史 料 的 證 據, 運 用 優 美 文 學 之 筆 描 繪 出 歷 史 的 圖 像, 相 信 是 更 色 彩 斑 斕 引 人 注 意 的, 也 不 失 去 其 學 術 客 觀 性 的, 而 史 景 遷 這 一 歷 史 敘 事 體 的 書 寫 方 式, 在 現 代 史 學 中 也 頗 具 意 義 當 代 著 名 的 歷 史 學 家 羅 倫 斯 史 東 (Lawrence Stone) 的 著 名 文 章 敘 事 體 的 復 興 中 曾 指 出, 不 管 是 計 量 史 學 年 鑑 史 學 或 是 結 構 史 學 都 偏 離 了 史 家 原 始 的 任 務, 即 史 學 家 是 講 故 事 的 人, 前 述 幾 種 史 學 或 者 沉 溺 於 數 字, 或 者 沉 溺 於 非 人 格 的 因 素 的 分 析, 使 得 歷 史 著 作 變 得 不 可 卒 讀, 而 且 也 看 不 出 歷 史 人 物 在 歷 史 發 展 過 程 中 所 起 的 作 用 26, 而 史 景 遷 的 毛 澤 東 研 究 則 回 歸 以 人 物 為 核 心 的 傳 記 敘 事 體 的 寫 作 方 式, 他 是 一 個 擅 長 講 故 事 的 史 學 家, 與 學 院 繁 瑣 註 釋 著 重 問 題 分 析 式 的 寫 法 迥 然 相 異, 而 讀 起 來 更 有 人 味, 與 24 25 26 史 景 遷 著, 林 宗 憲 譯, 胡 鬧 領 主 毛 澤 東 - 永 不 休 止 的 顛 覆 與 冒 險, 頁 70 史 景 遷 著, 林 宗 憲 譯, 胡 鬧 領 主 毛 澤 東 - 永 不 休 止 的 顛 覆 與 冒 險, 頁 74-76 王 汎 森, 歷 史 敘 事 體 的 復 興, 中 國 時 報 人 間 副 刊,2001 年 1 月 18 日,37 版 181
竹 內 實 毛 澤 東 傳 記 三 種 與 史 景 遷 胡 鬧 領 主 毛 澤 東 吳 晗 的 朱 元 璋 傳 黃 仁 宇 的 萬 曆 十 五 年 朱 東 潤 的 張 居 正 大 傳 在 著 作 行 文 方 式 同 其 精 神, 也 使 得 學 院 內 專 業 的 歷 史 知 識 能 透 過 這 種 雅 俗 共 賞 的 書 寫 方 式 普 及 大 眾 又 史 景 遷 的 毛 澤 東 研 究, 放 在 美 國 的 中 國 研 究 中, 所 蘊 含 的 意 義, 此 處 也 略 探 一 二 眾 所 週 知, 美 國 近 代 中 國 史 的 研 究 典 範 過 往 受 到 費 正 清 的 影 響 甚 大, 而 這 一 典 範 基 本 上 是 以 肯 定 中 國 的 現 代 革 命 為 起 點 的, 因 此 對 中 國 傳 統 不 免 採 取 相 當 否 定 的 態 度, 基 本 上 費 正 清 對 傳 統 中 國 的 論 斷 大 抵 是 中 國 知 識 界 自 清 末, 特 別 是 五 四 以 來 所 提 的 觀 點, 重 要 者 如 對 中 國 傳 統 社 會 的 特 質 界 定 為 專 制 政 治 權 威 式 的 社 會 結 構 工 商 企 業 不 發 達 士 大 夫 的 領 導 地 位 龐 大 的 官 僚 體 系 儒 教 的 定 於 一 尊 等, 由 於 費 正 清 的 古 典 中 文 能 力 有 限, 於 是 他 無 法 看 出 傳 統 中 國 繁 複 的 面 貌, 非 五 四 知 識 份 子 所 提 出 的 這 些 觀 點 所 能 包 括, 然 而 據 此 費 正 清 得 出 一 個 結 論 是, 中 國 現 代 化 之 歸 宿 於 極 權 體 制, 主 要 是 由 中 國 文 化 本 身 所 決 定, 這 便 是 他 的 歷 史 論 斷 : 共 產 主 義 不 適 於 美 國 而 適 於 中 國, 其 實 他 對 中 共 的 認 識 是 有 很 大 的 限 制, 費 正 清 強 調 中 共 所 建 立 的 秩 序, 並 不 能 看 成 完 全 是 馬 列 主 義 征 服 中 國, 其 中 也 有 傳 統 的 背 景, 也 就 是 馬 列 主 義 與 中 國 傳 統 有 著 思 想 上 的 同 構, 所 以 才 能 一 拍 即 合 當 然 這 一 說 法 本 身 是 有 根 據 的, 但 問 題 是 中 共 所 繼 承 的 究 竟 是 什 麼 樣 的 中 國 傳 統 呢? 費 正 清 傾 向 以 五 四 知 識 份 子 所 指 陳 的 傳 統 中 國 特 質, 如 王 朝 體 制 儒 學 正 統 天 命 論 朝 貢 體 制 之 類 與 一 黨 專 政 馬 列 主 義 歷 史 必 然 論 革 命 外 交 等 互 相 比 附, 而 視 前 者 為 接 引 後 者 的 傳 統 因 素, 費 正 清 對 中 國 傳 統 繁 複 面 貌 的 理 解 不 足, 導 致 他 對 中 共 革 命 與 中 國 傳 統 的 關 係 有 著 理 解 上 的 重 大 限 制 另 外 費 正 清 解 釋 中 共 的 興 起 與 發 展, 或 多 或 少 帶 上 一 層 理 想 主 義 和 浪 漫 主 義 的 色 彩, 故 他 認 為 中 共 體 現 了 農 民 解 放 和 五 四 以 來 所 接 櫫 的 民 主 和 科 學 的 理 想 27, 費 正 清 基 於 這 種 對 中 共 的 認 識, 故 對 中 共 毛 澤 東 一 切 倒 行 逆 施 所 導 致 的 災 害, 都 只 是 輕 描 淡 寫, 如 對 大 躍 進 三 年 (1958-1960) 的 災 害, 只 說 普 遍 出 現 了 營 養 不 良 的 現 象, 另 外 還 有 一 些 人 餓 死 的 語 句 28, 而 完 全 無 視 於 大 躍 進 是 有 兩 千 萬 到 三 千 萬 人 死 於 營 養 不 良 與 飢 餓 而 相 對 於 費 正 清 對 中 共 的 偏 袒 及 理 解 上 的 限 制, 一 則 史 景 遷 的 古 典 中 文 能 力 遠 甚 於 費 正 清, 所 以 對 於 傳 統 中 國 繁 複 而 多 樣 的 歷 史 面 貌, 他 的 理 解 是 在 費 正 清 之 上 ; 二 則 史 景 遷 沒 有 費 正 清 曾 親 身 經 歷 國 民 黨 的 統 治 特 務 騷 擾 的 經 驗, 及 受 中 共 政 治 宣 傳 的 影 響, 故 能 較 平 實 不 帶 情 緒 客 觀 的 看 待 中 國 近 代 歷 史 的 發 展, 史 景 遷 對 於 毛 澤 東 負 面 的 治 國 皆 予 以 直 率 指 出, 如 百 花 齊 放 運 動, 或 者 實 施 大 躍 進 的 計 劃, 都 顯 示 出 毛 澤 東 越 來 越 離 真 正 現 實 社 會 的 節 制 他 的 科 學 推 理 哲 學 思 維 及 經 濟 構 想 - 在 未 經 過 他 的 私 人 秘 書 與 權 力 核 心 外 的 共 產 理 論 家 的 調 整 與 修 飾 下, 一 即 使 不 是 變 得 過 度 頭 腦 簡 單, 也 似 乎 太 過 粗 糙, 乃 至 於 太 過 簡 化, 而 他 似 乎 越 來 越 不 顧 慮 到 脫 序 情 形 所 產 生 的 後 果, 而 且 最 後 演 變 成 災 難 的 大 躍 進 實 驗 就 持 續 地 在 全 中 國 實 施, 同 時 史 景 遷 不 諱 言 毛 澤 東 與 女 人 不 正 常 的 性 關 係 29, 這 些 皆 與 費 正 清 肯 定 中 共 革 命 的 中 國 研 究 典 範 大 異 其 趣, 27 28 29 余 英 時, 費 正 清 的 中 國 研 究, 收 錄 在 周 陽 山 主 編, 西 方 漢 學 家 論 中 國 ( 台 北 : 正 中 書 局,1995 年 3 印 ), 頁 1-44 費 正 清 著, 張 理 京 譯, 美 國 與 中 國 ( 台 北 : 左 岸,2003), 頁 312 史 景 遷 著, 林 宗 憲 譯, 胡 鬧 領 主 毛 澤 東 - 永 不 休 止 的 顛 覆 與 冒 險, 頁 164 172 186 182
通 識 教 育 與 警 察 學 術 研 討 會 論 文 集 史 景 遷 對 中 共 毛 澤 東 政 權 是 客 觀 的 看 待 其 在 近 代 中 國 崛 起 的 歷 史 因 素, 沒 有 費 正 清 肯 定 中 共 革 命 的 預 設 觀 點, 故 能 正 面 和 負 面 的 從 歷 史 上 敘 述 毛 澤 東 的 成 功 失 敗 和 矛 盾 之 處, 史 景 遷 及 其 他 歐 美 漢 學 家 ( 如 Paul Cohen) 努 力 從 史 料 爬 梳 而 避 免 為 政 治 因 素 所 干 擾 的 中 國 近 代 史 研 究, 也 漸 漸 能 創 立 一 個 迥 異 於 費 正 清 中 國 研 究 的 舊 典 範, 這 也 是 從 宏 觀 學 術 史 角 度 觀 察 史 景 遷 毛 澤 東 一 書 所 蘊 含 的 意 義 肆 小 結 - 兼 論 歷 史 人 物 的 評 價 本 文 擇 要 的 評 介 了 兩 位 優 秀 的 國 外 漢 學 家 - 日 本 的 竹 內 實 與 美 國 的 史 景 遷 的 毛 澤 東 研 究, 從 中 看 到 具 代 表 性 的 外 國 學 者 如 何 來 評 價 二 十 世 紀 影 響 中 國 最 深 遠 的 歷 史 人 物 毛 澤 東, 也 提 供 歷 史 人 物 評 價 的 一 些 反 思 首 先 歷 史 學 研 究 強 調 的 史 料 的 掌 握, 近 代 中 國 最 重 要 的 史 學 家 之 一 傅 斯 年 在 著 名 的 歷 史 語 言 研 究 所 工 作 之 旨 趣 一 文 中, 就 反 覆 強 調 要 積 極 的 擴 充 史 料, 所 謂 上 窮 碧 落 下 黃 泉, 動 手 動 腳 找 東 西 30, 並 引 起 了 近 代 中 國 的 史 學 革 命 31, 可 見 史 料 問 題 仍 是 歷 史 學 研 究 最 核 心 的 部 分, 歷 史 人 物 評 價 屬 於 史 學 研 究 的 範 疇, 當 然 要 能 客 觀 深 入 仍 必 須 在 史 料 上 下 工 夫, 而 觀 諸 竹 內 實 與 史 景 遷 的 毛 澤 東 研 究, 也 皆 重 視 毛 澤 東 著 作 的 原 始 史 料, 包 括 竹 內 實 對 毛 澤 東 著 作 版 本 內 容 的 嫻 熟, 而 史 景 遷 也 能 在 論 述 問 題 時 適 當 的 援 引 毛 澤 東 原 始 的 書 信 資 料, 進 而 得 出 一 些 研 究 新 見, 史 料 是 史 學 研 究 的 基 礎 和 根 本, 重 建 歷 史 的 圖 像, 是 不 能 憑 空 不 在 堅 實 的 史 料 基 礎 上 作 描 繪 的, 當 然 完 備 史 料 之 後 是 否 就 能 真 正 還 原 歷 史 的 圖 像 呢? 以 往 傅 斯 年 認 為 只 要 蒐 羅 到 充 分 的 史 料, 歷 史 的 圖 像 就 會 完 整 的 浮 現, 史 學 家 不 應 該 也 不 需 要 再 去 做 詮 釋 的 工 作, 因 為 這 是 不 科 學 的 史 學 研 究, 人 的 主 觀 因 素 不 能 介 入 重 建 歷 史 的 過 程, 但 是 傅 斯 年 這 種 所 謂 科 學 治 史 的 觀 點 是 推 演 過 甚 了, 其 實 史 料 的 完 備 只 是 對 建 立 歷 史 圖 像 提 供 了 外 在 形 式 架 構 的 基 本 事 實, 對 於 這 一 基 本 事 實 內 在 意 義 的 理 解, 仍 必 須 將 其 放 在 歷 史 文 化 脈 絡 中, 對 其 加 以 詮 釋, 方 能 進 到 歷 史 事 實 的 層 次, 如 此 歷 史 圖 像 的 描 繪 方 能 竟 其 功, 而 史 實 的 詮 釋 過 程 不 免 都 會 受 到 史 學 家 主 觀 的 學 術 訓 練 傳 統 和 價 值 選 擇 的 影 響, 進 而 選 擇 某 個 視 角 去 評 價 詮 釋 歷 史 人 物 或 事 件, 但 是 自 覺 到 自 己 主 觀 選 擇 的 立 場, 並 不 意 謂 就 是 偏 見, 只 要 盡 量 不 要 被 非 學 術 性 的 因 素, 尤 其 是 政 治 因 素 所 干 擾, 而 恪 遵 史 學 研 究 紀 律 - 尊 重 史 料 的 基 礎 上 做 研 究, 仍 能 相 對 客 觀 的 重 構 歷 史 事 實 某 個 面 向, 竹 內 實 對 毛 澤 東 研 究 在 某 些 面 向 曾 有 過 不 同 的 歷 史 評 判, 有 些 是 受 到 政 治 因 素 時 代 氛 圍 影 響 所 致, 而 當 此 一 因 素 漸 漸 淡 化 後, 儘 管 他 向 來 是 謹 守 左 派 學 術 的 立 場, 但 並 不 妨 礙 他 仍 能 從 尊 重 史 料 證 據 的 研 究 紀 律 出 發, 同 樣 可 以 還 原 歷 史 上 毛 澤 東 的 真 實 形 貌, 而 史 景 遷 的 西 方 自 由 主 義 立 場, 也 讓 我 們 站 在 一 個 尊 重 人 類 某 些 普 世 價 值 的 視 角, 反 省 毛 澤 東 中 共 政 權 歷 史 的 是 與 非 所 謂 他 山 之 石, 可 以 功 錯, 竹 內 實 和 史 景 遷 的 毛 澤 東 研 究 著 作, 是 站 在 中 國 文 化 系 統 外 的 人 之 眼 睛 來 看 我 們 自 己 的 歷 史, 有 時 會 看 出 我 們 的 盲 點, 然 而 對 中 國 歷 史 的 30 31 傅 斯 年, 歷 史 語 言 研 究 所 工 作 之 旨 趣, 傅 斯 年 全 集 ( 台 北 : 聯 經,1980), 第 四 冊, 頁 253-266 杜 正 勝, 從 疑 古 到 重 建 - 傅 斯 年 的 史 學 革 命 與 胡 適 顧 頡 剛 的 關 係, 當 代, 第 116 期,1995 年 12 月, 頁 10-29 183
竹 內 實 毛 澤 東 傳 記 三 種 與 史 景 遷 胡 鬧 領 主 毛 澤 東 研 究, 其 實 仍 然 應 是 掌 握 語 言 文 化 歷 史 史 料 等 各 種 優 勢 條 件 的 華 人 應 該 要 耕 耘 的, 然 成 功 與 否, 端 視 我 們 能 否 擺 脫 政 治 意 識 形 態 的 干 擾, 回 歸 自 由 開 放 的 思 維 而 定 1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