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代 戏 曲 文 人 化 的 两 个 方 面 重 评 汤 沈 之 争 俞 为 民 - 内 容 提 要 本 文 对 明 代 中 叶 曲 坛 上 所 发 生 的 汤 沈 之 争 重 新 作 了 评 论, 认 为 这 场 争 论 是 在 明 代 戏 曲 文 人 化 的 过 程 中 发 生 的, 两 人 争 论 的 实 质 是 戏 曲 文 人 化 的 两 个 方 面 的 分 歧, 皆 是 为 了 追 求 戏 曲 的 雅 化 通 过 两 人 争 论, 使 得 文 人 剧 作 家 们 明 确 了 文 人 化 戏 曲 的 最 高 境 界, 从 而 促 进 了 戏 曲 的 雅 化 关 键 词 汤 沈 之 争 戏 曲 文 人 化 才 情 曲 律 合 之 双 美 发 生 在 明 代 中 叶 曲 坛 上 的 汤 沈 之 争, 是 戏 曲 史 上 与 文 学 史 上 一 个 重 要 事 件, 也 是 长 期 以 来 戏 曲 史 研 究 中 的 一 个 热 门 课 题, 戏 曲 史 家 们 对 此 已 多 有 评 述 关 于 这 场 争 论 的 性 质, 一 般 都 认 为 是 有 关 戏 曲 的 内 容 与 形 式 或 文 采 与 格 律 问 题 的 争 论 若 从 汤 沈 之 争 的 具 体 内 容 及 两 人 在 争 论 中 所 提 出 的 戏 曲 主 张 来 看, 确 实 是 与 戏 曲 的 内 容 与 形 式 或 文 采 与 格 律 有 关, 但 若 将 这 场 争 论 放 到 古 代 戏 曲 的 发 展 过 程 中 来 考 察, 并 联 系 这 场 争 论 所 发 生 的 曲 坛 现 状 来 看, 我 们 认 为 这 场 争 论 实 是 戏 曲 文 人 化 过 程 中 所 出 现 的 一 个 现 象, 其 实 质 是 戏 曲 文 人 化 的 两 个 方 面 的 分 歧 以 下 便 对 这 场 争 论 重 作 一 番 考 察 与 评 述 一 明 代 戏 曲 的 文 人 化 汤 沈 之 争 发 生 的 背 景 要 弄 清 楚 汤 沈 之 争 的 实 质, 首 先 要 了 解 这 场 争 论 所 发 生 的 背 景 汤 沈 之 争 所 发 生 的 明 代 中 叶, 是 我 国 古 代 戏 曲 史 上 自 元 代 杂 剧 繁 荣 以 来 的 又 一 个 黄 金 时 期 与 宋 元 及 明 初 的 戏 曲 创 作 相 比, 在 这 一 时 期 的 曲 坛 上, 戏 曲 文 人 化 的 倾 向 日 益 明 显 在 这 一 时 期 里, 文 人 学 士 官 僚 士 夫 逐 渐 替 代 民 间 艺 人 与 下 层 文 人, 成 为 戏 曲 作 家 的 主 体 在 宋 元 时 期, 由 于 戏 曲 刚 从 民 间 形 成 并 兴 起, 其 流 行 的 范 围 主 要 是 在 民 间, 因 此, 不 仅 戏 曲 的 观 众 多 是 下 层 民 众, 而 且 戏 曲 作 家 也 皆 为 下 层 文 人 或 民 间 艺 人, 如 明 代 王 骥 德 曲 论 杂 论 上 云 : 古 曲 自 琵 琶 香 囊
连 环 而 外, 如 荆 钗 白 兔 破 窑 跃 鲤 牧 羊 杀 狗 劝 夫 等 记, 其 鄙 俚 浅 近, 若 出 一 手 岂 其 时 兵 革 孔 棘, 人 士 流 离, 皆 村 儒 野 老 涂 歌 巷 咏 之 作 耶? 当 时 称 这 些 编 撰 戏 曲 及 其 他 说 唱 文 本 的 下 层 文 人 或 民 间 艺 人 为 书 会 才 人, 如 现 存 的 永 乐 大 典 戏 文 三 种, 张 协 状 元 为 永 嘉 九 山 书 会 才 人 所 作, 宦 门 子 弟 错 立 身 为 古 杭 才 人 所 作, 小 孙 屠 为 古 杭 书 会 才 人 所 作 ; 又 如 四 大 南 戏 之 一 的 白 兔 记 也 为 永 嘉 书 会 才 人 所 作 但 到 了 明 代, 文 人 学 士 官 僚 士 夫 开 始 参 与 戏 曲 的 创 作 元 末 明 初 高 明 作 琵 琶 记 首 开 文 人 参 与 戏 曲 创 作 之 风 高 明 曾 是 理 学 家 黄 溍 的 学 生, 中 过 进 士, 做 过 官, 称 得 上 是 名 士 了 琵 琶 记 是 根 据 被 称 为 南 戏 之 首 的 赵 贞 女 蔡 二 郎 改 编 而 成 的, 经 过 高 明 的 改 编, 大 大 提 高 了 南 戏 剧 本 的 文 学 性, 如 与 早 期 南 戏 张 协 状 元 错 立 身 小 孙 屠 等 相 比, 琵 琶 记 中 写 景 抒 情 性 场 面 以 及 适 宜 于 生 旦 抒 情 的 长 套 细 曲 的 增 加, 语 言 一 改 早 期 南 戏 本 色 俚 俗 的 风 格, 富 于 文 采 明 代 徐 渭 指 出 : 在 高 明 之 前, 南 戏 由 于 曲 文 俚 俗, 不 叶 宫 调, 故 不 为 文 人 学 士 所 留 意 而 高 明 作 琵 琶 记, 用 清 丽 之 词, 一 洗 作 者 之 陋 于 是 村 坊 小 伎, 进 与 古 法 部 相 参, 卓 乎 不 可 及 已 [1](p239) 也 正 因 为 此, 琵 琶 记 受 到 了 明 代 文 人 戏 曲 家 们 的 推 崇, 被 推 为 传 奇 之 首 如 王 骥 德 认 为 : 古 戏 必 以 西 厢 琵 琶 称 首, 递 为 桓 文 [2](p149) 他 将 琵 琶 记 与 拜 月 亭 作 了 比 较, 指 出 : 拜 月 语 似 草 草, 然 时 露 机 趣, 以 望 琵 琶, 尚 隔 两 尘 [2](p149) 何 良 俊 也 谓 : 高 则 诚 才 藻 富 丽, 如 琵 琶 记 长 空 万 里, 是 一 篇 好 赋, 岂 词 曲 能 尽 之? [3](p11) 在 高 明 之 后 的 明 初, 一 方 面 由 于 统 治 者 从 戏 曲 宣 扬 封 建 礼 教 和 粉 饰 太 平 的 功 利 目 的 出 发, 鼓 励 文 人 学 士 创 作 戏 曲 如 明 太 祖 朱 元 璋 看 到 高 明 的 琵 琶 记 后, 大 为 称 赏, 曰 : 五 经 四 书, 布 帛 菽 粟 也, 家 家 皆 有 ; 高 明 琵 琶 记 如 山 珍 海 错, 贵 富 家 不 可 无 [1](p240) 又 如 明 宁 献 王 朱 权 也 提 出 : 盖 杂 剧 者, 太 平 之 胜 事, 非 太 平 无 以 出 [4](43) 另 一 方 面, 文 人 学 士 也 视 戏 曲 为 宣 扬 封 建 礼 教 劝 化 民 众 的 最 好 载 体 如 丘 浚 认 为, 经 书 诗 文 虽 也 是 劝 化 世 人, 使 他 个 个 都 尽 五 伦 的 道 理, 但 由 于 经 书 诗 文 皆 是 文 人 所 作, 不 识 字 的 看 不 懂, 虽 然 读 书 秀 才 说 与, 小 人 妇 女 也 不 知 他 说 个 甚 的 若 是 今 世 南 北 歌 曲, 虽 是 街 市 子 弟, 田 里 农 人, 人 人 都 晓 得 唱 念 其 在 今 日 亦 如 古 诗 之 在 古 时, 其 言 语 既 易 知, 其 感 人 尤 易 入 近 世 以 来, 做 成 南 北 戏 文, 用 人 搬 演, 虽
非 古 礼, 然 人 人 观 看, 皆 能 通 晓, 尤 易 感 动 人 心, 使 人 手 舞 足 蹈, 亦 不 自 觉 因 此, 自 高 明 作 琵 琶 记 后, 在 明 代 初 年, 也 有 一 些 文 人 学 士 官 僚 士 夫 参 与 了 戏 曲 创 作, 如 五 伦 记 的 作 者 丘 浚 与 香 囊 记 的 作 者 邵 灿 也 是 以 文 人 学 士 的 身 份 来 创 作 戏 曲 的 丘 浚 是 明 景 泰 五 年 (1405) 进 士, 历 任 国 子 祭 酒 礼 部 尚 书 太 子 太 保 兼 文 渊 阁 大 学 士 等 职, 同 时 也 是 一 位 道 学 家, 著 有 朱 子 学 的 大 学 衍 义 补 等 理 学 著 作 香 囊 记 的 作 者 邵 灿 则 是 明 正 统 年 间 的 府 学 生 员 ( 一 说 给 事 中 ), 除 香 囊 记 外, 尚 著 有 乐 善 集 龙 泉 记 的 作 者 沈 龄 也 是 一 位 蔚 以 名 流, 雄 乎 老 学 的 道 学 家 [5](p211) 另 外, 朱 权 与 朱 有 燉 则 是 以 皇 家 宗 室 的 身 份 来 从 事 戏 曲 创 作 的, 分 别 作 有 卓 文 君 冲 漠 子 诚 斋 乐 府 太 和 正 音 谱 等 不 过 在 明 代 中 叶 以 前, 参 与 戏 曲 创 作 的 文 人 学 士 还 不 是 很 多 在 明 初 曲 坛 上 演 出 的, 也 多 是 宋 元 时 期 由 书 会 才 人 创 作 的 剧 目 到 了 明 代 中 叶, 由 于 新 昆 山 腔 的 流 行, 文 人 参 与 戏 曲 创 作 日 益 增 多 作 为 南 戏 四 大 唱 腔 之 一 的 昆 山 腔, 本 来 与 其 他 唱 腔 一 样, 也 是 采 用 以 腔 传 字 用 方 言 土 语 演 唱 的, 演 唱 方 式 粗 俗, 故 当 时 不 为 文 人 学 士 所 喜 好 到 了 嘉 靖 时, 戏 曲 音 律 家 魏 良 辅 对 昆 山 腔 作 了 改 革, 即 改 用 以 字 传 腔 的 方 式 来 演 唱, 严 格 区 分 字 之 四 声 阴 阳, 同 时 放 慢 节 奏, 将 一 字 分 成 头 腹 尾 三 部 分 徐 徐 唱 出, 一 字 之 长, 延 至 数 息, 清 柔 婉 转, 玉 润 珠 圆, 有 如 水 磨 而 昆 山 腔 的 这 种 清 柔 缠 绵 委 婉 悠 远 的 风 格, 正 适 合 了 文 人 学 士 封 建 士 大 夫 的 艺 术 情 趣, 士 大 夫 禀 心 房 之 精, 靡 然 从 好 [6](303) 因 此, 吸 引 了 文 人 学 士 来 为 昆 山 腔 创 作 剧 本 尤 其 是 梁 辰 鱼 作 浣 纱 记 传 奇, 首 次 将 新 昆 山 腔 与 戏 曲 舞 台 结 合 起 来, 许 多 文 人 学 士 纷 纷 仿 效, 为 新 昆 山 腔 创 作 剧 本 一 时 谱 传 藩 邸 戚 畹, 金 紫 熠 燏 之 家, 而 取 声 必 宗 伯 龙 氏, 谓 之 昆 腔 [7](p295) 如 王 骥 德 曲 律 论 腔 调 载 : 旧 凡 唱 南 调 者, 皆 曰 海 盐, 今 海 盐 不 振, 而 曰 昆 山 戏 曲 在 当 时 成 了 上 流 社 会 最 主 要 的 娱 乐 形 式, 一 般 的 文 人 学 士 封 建 士 大 夫 都 把 作 曲 度 曲, 看 成 是 怡 情 养 性 显 耀 才 华 的 风 雅 之 举 如 明 沈 德 符 万 历 野 获 编 卷 二 十 四 载 : 近 年 士 大 夫 享 太 平 之 乐, 以 其 聪 明 寄 之 剩 技 吴 中 缙 绅 留 意 音 律, 如 太 仓 张 工 部 新 吴 江 沈 吏 部 璟 无 锡 吴 进 士 澄, 俱 工 度 曲, 每 广 座 命 伎, 即 老 优 名 倡 俱 皇 遽 失 措, 真 不 减 江 东 公 瑾 原 来 视 戏 曲 为 末 技 小 道 的 封 建 士 大 夫 文 人 学 士, 都 纷 纷 拈 笔 抽 毫, 参 与 戏 曲 创 作 因 此, 这 一 时 期 的 戏 曲 作 家 几 乎 全 是 封 建 士 大 夫 文 人 学 士, 一 时 作 家 辈 出, 剧 作 如 林 如 明 沈 宠 绥 度 曲 须 知 谓 当 时 曲 坛 上 名 人 才 子, 踵 琵 琶 拜 月 之 武, 競 以 传 奇 鸣 曲 海 词 山, 于 今 为 烈 粤 征 往 代, 各 有 专 至 之 事 以 传 世, 文 章 矜 秦 汉, 诗 词 美 宋 唐, 曲 剧 侈 胡 元 至 我 明 则 八 股 文 字 姑 无 置 喙, 而 名 公 所 制 南 曲 传 奇, 方 今 无 虑 充 栋, 将 来 未 可 穷 量, 是 真 雄 绝 一 代, 堪 传 不 朽 者 也
吕 天 成 曲 品 也 云 : 博 观 传 奇, 近 时 为 盛, 大 江 左 右, 骚 雅 沸 腾 ; 吴 浙 之 间, 风 流 掩 映 文 人 学 士 参 与 戏 曲 创 作 与 民 间 艺 人 创 作 戏 曲 有 着 很 大 的 差 异 首 先, 创 作 戏 曲 的 目 的 不 同 民 间 艺 人 创 作 戏 曲 的 目 的 不 是 自 娱, 而 是 为 了 娱 人 的, 即 供 戏 班 演 出, 让 观 众 观 赏 的, 因 此, 他 们 并 不 把 编 撰 剧 本 看 作 是 一 种 文 学 创 作 行 为, 不 是 想 通 过 编 撰 剧 本 来 抒 发 自 己 的 志 趣 或 显 示 自 己 的 才 华, 只 是 将 它 当 作 一 种 谋 生 的 手 段, 让 戏 班 采 用 自 己 的 剧 本, 并 且 能 够 受 到 下 层 观 众 的 欢 迎, 以 获 取 较 好 的 经 济 收 益 因 此, 民 间 艺 人 创 作 的 戏 曲 一 是 剧 作 家 的 主 体 意 识 不 明 显, 剧 作 家 虽 然 也 在 剧 作 中 表 达 了 一 定 的 意 趣, 但 这 种 意 趣, 不 是 作 者 个 人 的 意 趣, 而 是 下 层 民 众 所 共 有 的 意 趣, 因 为 只 有 充 分 反 映 了 下 层 民 众 的 情 感 与 愿 望, 才 能 够 引 起 他 们 心 灵 上 的 共 鸣, 从 而 赢 得 他 们 的 认 同 与 喜 爱 二 是 语 言 通 俗 易 懂, 如 凌 溕 初 谭 曲 杂 劄 云 : 曲 始 于 胡 元, 大 略 贵 当 行 而 不 贵 藻 丽 其 当 行 者 曰 本 色, 盖 自 有 一 番 材 料, 其 修 饰 词 章, 填 塞 学 问, 了 无 干 涉 也 故 荆 刘 拜 杀 为 四 大 家, 而 长 材 如 琵 琶 犹 不 得 与, 以 琵 琶 间 有 刻 意 求 工 之 境, 亦 开 琢 句 修 词 之 端, 虽 曲 家 本 色 故 饶, 而 诗 馀 弩 末 亦 不 少 耳 文 人 学 士 编 撰 南 戏 ( 传 奇 ) 剧 本 虽 然 也 不 乏 为 戏 班 演 出 而 作 者, 但 他 们 的 主 要 目 的 不 是 为 了 获 取 经 济 收 益, 而 是 像 作 诗 文 一 样, 出 于 自 娱 的 需 要, 即 一 是 抒 发 自 己 的 志 趣, 所 谓 的 诗 言 志, 一 是 显 耀 自 己 的 文 学 才 华 在 文 人 学 士 看 来, 戏 曲 是 由 诗 词 演 变 而 来 的 一 种 新 的 音 乐 文 体, 如 明 代 臧 懋 循 指 出 : 诗 变 而 词, 词 变 而 曲, 其 源 本 出 于 一 [8](p2) 故 明 清 文 人 又 以 词 或 词 余 来 称 戏 曲, 如 明 代 徐 渭 的 南 词 叙 录, 称 南 戏 为 南 词 ; 清 代 李 玉 的 北 词 广 正 谱 周 祥 钰 等 编 撰 的 九 宫 大 成 南 北 词 宫 谱 等 也 称 曲 为 词 而 且 文 人 剧 作 家 们 认 为, 与 传 统 的 诗 词 相 比, 戏 曲 不 仅 最 适 宜 于 抒 发 作 者 自 己 的 志 趣, 而 且 也 最 能 体 现 作 者 的 文 学 才 华 如 桃 花 扇 的 作 者 孔 尚 任 认 为 : 传 奇 虽 小 道, 凡 诗 赋 词 曲 四 六 小 说 家, 无 体 不 备 至 于 摹 写 须 眉, 点 染 景 物, 乃 兼 画 苑 矣 [9](p1) 李 渔 认 为, 在 所 有 的 文 体 中, 戏 曲 最 能 满 足 作 者 逞 情 施 才 的 欲 望, 如 曰 : 文 字 之 最 豪 宕 最 风 雅, 作 之 最 健 人 脾 胃 者, 莫 过 填 词 一 种 若 无 此 种, 几 于 闷 杀 才 人, 困 死 豪 杰 予 生 忧 患 之 中, 处 落 魄 之 境, 自 幼 至 长, 自 长 至 老, 总 无 一 刻 舒 眉, 惟 于 制 曲 填 词 之 顷, 非 但 郁 藉 以 舒, 愠 为 之 解, 且 尝 僭 作 两 间 最 乐 之 人, 觉 富 贵 荣 华, 其 受 用 不 过
如 此, 未 有 真 境 之 为 所 欲 为, 能 出 幻 境 纵 横 之 上 者 : 我 欲 做 官, 则 顷 刻 之 间 便 臻 荣 贵 ; 我 欲 致 仕, 则 转 盼 之 际 又 入 山 林 ; 我 欲 作 人 间 才 子, 即 为 杜 甫 李 白 之 后 身 ; 我 欲 娶 绝 代 佳 人, 即 王 嫱 西 施 之 元 配 ; 我 欲 成 仙 作 佛, 则 西 天 蓬 岛 即 在 砚 池 笔 架 之 前 ; 我 欲 尽 孝 输 忠, 则 君 治 亲 年, 可 跻 尧 舜 彭 篯 之 上 非 若 他 种 文 字, 欲 做 寓 言, 必 须 远 引 曲 譬, 酝 藉 包 含, 十 分 牢 骚, 还 须 留 住 六 七 分, 八 斗 才 学, 止 可 使 出 二 三 升, 稍 欠 和 平, 略 施 纵 送, 即 谓 失 风 人 之 旨, 犯 佻 达 之 嫌, 求 为 家 弦 户 颂 者, 难 矣 填 词 一 家, 则 惟 恐 其 蓄 而 不 言, 言 之 不 尽 是 则 是 矣, 须 知 畅 所 欲 亦 非 易 事 [10](p53 54) 因 此, 在 文 人 学 士 所 作 的 戏 曲 中, 一 是 作 家 主 体 意 识 的 增 强, 由 于 文 人 学 士 在 创 作 戏 曲 时, 普 遍 重 视 在 剧 作 中 寄 寓 与 抒 发 自 己 的 志 趣 而 在 文 人 所 作 的 剧 作 中, 虽 然 也 有 故 事 情 节 与 人 物 形 象, 但 他 们 描 写 的 重 点 并 不 在 故 事 情 节 与 人 物 形 象 本 身, 而 是 通 过 这 些 故 事 情 节 与 人 物 形 象 来 表 达 自 己 的 志 趣, 也 就 是 说 故 事 情 节 与 人 物 形 象 只 是 作 者 本 人 的 志 趣 的 载 体 如 在 明 代 的 文 人 戏 曲 中, 有 许 多 是 作 者 的 发 愤 之 作, 通 过 剧 中 的 故 事 情 节 与 人 物 形 象, 来 抒 发 自 己 遭 遇 挫 折 后 的 愤 懑 不 平 之 情, 即 通 常 所 说 的 借 他 人 之 酒 杯, 浇 自 己 之 块 垒 那 些 在 仕 途 上 遭 受 挫 折 与 打 击 的 文 人 学 士, 内 心 充 满 着 失 意 与 愤 懑 之 情, 而 传 统 的 诗 文 已 不 足 以 充 分 宣 泄 内 心 强 烈 的 个 人 情 绪, 而 集 诗 词 文 于 一 体 的 戏 曲 便 成 了 他 们 宣 泄 与 表 达 个 人 情 绪 的 理 想 载 体 如 明 徐 士 俊 指 出 : 才 人 韵 士, 其 牢 骚 抑 郁 啼 号 愤 激 之 情, 与 夫 慷 慨 流 连 谈 谐 笑 谑 之 态, 拂 拂 于 指 尖 而 津 津 于 笔 底, 不 能 直 写 而 曲 摹 之, 不 能 庄 语 而 戏 喻 之 [11](p1) 吴 伟 业 在 北 词 广 正 谱 序 中 也 指 出 : 盖 士 之 不 遇 者, 郁 积 其 无 聊 不 平 之 慨 于 胸 中, 无 所 发 抒, 因 借 古 人 之 歌 呼 笑 骂, 以 陶 写 我 之 抑 郁 牢 骚 ; 而 我 之 性 情, 爰 借 古 人 之 性 情, 而 盘 旋 于 纸 上, 婉 转 于 当 场 二 是 语 言 文 采 典 雅, 如 徐 渭 南 词 叙 录 云 : 以 时 文 为 南 曲, 元 末 明 初 未 有 也, 其 弊 起 于 香 囊 记 香 囊 乃 宜 兴 老 生 员 邵 文 明 作, 习 诗 经, 专 学 杜 诗, 遂 以 二 书 语 句 匀 入 曲 终, 宾 白 亦 是 文 语, 又 好 用 故 事 作 对 子, 最 为 害 事 凌 濛 初 认 为 明 代 南 戏 ( 传 奇 ) 创 作 中 出 现 的 这 种 文 采 典 雅 的 语 言 风 格, 肇 始 于 元 末 高 明 的 琵 琶 记, 滥 觞 于 梁 辰 鱼 的 浣 纱 记 传 奇, 曰 : 曲 始 于 胡 元, 大 略 贵 当 行 不 贵 藻 丽 其 当 行 者 曰 本 色, 盖 自 有 此 一 番 材 料, 其 修 饰 词 章, 填 塞 学 问, 了 无 干 涉 也 故 荆 刘
拜 杀 为 四 大 家, 而 长 材 如 琵 琶 犹 不 得 与, 以 琵 琶 间 有 刻 意 求 工 之 境, 亦 开 琢 句 修 词 之 端, 虽 曲 家 本 色 故 饶, 而 诗 余 弩 末 亦 不 少 自 梁 伯 龙 出, 而 始 为 工 丽 之 滥 觞, 一 时 词 名 赫 然 盖 其 生 嘉 隆 间, 正 七 子 雄 长 之 会, 崇 尚 华 靡 ; 弇 州 公 以 维 桑 之 谊, 盛 为 吹 嘘, 且 其 实 于 此 道 不 深, 以 为 词 如 是 观 止 矣, 而 不 知 其 非 当 行 也 以 故 吴 音 一 派, 兢 为 剿 袭 靡 词 如 绣 阁 罗 帏 铜 壶 银 箭 黄 莺 紫 燕 浪 蝶 狂 蜂 之 类, 启 口 即 是, 千 篇 一 律 甚 者 使 僻 事, 绘 隐 语, 词 须 累 诠, 意 如 商 谜 不 惟 曲 家 一 种 本 色 语 抹 尽 无 余, 即 人 间 一 种 真 情 话, 埋 没 不 露 已 [12](p253) 其 次, 在 曲 调 的 格 律 上, 由 于 民 间 艺 人 没 有 较 高 的 文 学 与 艺 术 修 养, 对 宫 调 句 格 字 声 韵 律 等 曲 律 没 有 专 门 的 研 究, 而 且 其 所 用 的 曲 调 多 为 民 间 歌 谣, 如 张 协 状 元 中 的 东 瓯 令 福 清 歌 台 州 歌 吴 小 四 赵 皮 鞋 等 曲 调, 便 都 是 温 州 一 带 流 传 的 民 间 歌 谣 民 间 歌 谣 虽 然 顺 口 可 歌, 但 不 一 定 合 律, 即 使 合 律, 也 是 偶 然 相 合 如 明 徐 渭 南 词 叙 录 云 : 永 嘉 杂 剧 兴, 则 又 即 村 坊 小 曲 而 为 之, 本 无 宫 调, 亦 罕 节 奏, 徒 取 其 畸 农 市 女 顺 口 可 歌 而 已, 谚 所 谓 随 心 令 者, 即 其 技 欤? 间 有 一 二 叶 音 律, 终 不 可 以 例 其 余, 乌 有 所 谓 九 宫? 夫 南 曲 本 市 里 之 谈, 即 如 今 之 吴 下 山 歌 北 方 山 坡 羊, 何 处 求 取 宫 调? 因 此, 若 从 宫 调 的 运 用 字 声 的 平 仄 搭 配 来 看, 早 期 南 戏 的 曲 文 多 有 不 合 律 处 文 人 剧 作 家 在 编 撰 剧 本 时, 重 视 曲 文 的 音 律, 尤 其 是 在 魏 良 辅 改 革 昆 山 腔 后, 将 昆 山 腔 的 演 唱 形 式 由 原 来 的 以 腔 传 字 改 为 以 字 传 腔 后, 更 加 注 重 曲 文 的 平 仄 阴 阳 的 搭 配 及 叶 韵 等 曲 律, 如 魏 良 辅 在 南 词 引 正 中 谈 到 昆 山 腔 的 演 唱 方 法 时 指 出 : 五 音 以 四 声 为 主, 但 四 声 不 得 其 宜, 则 五 音 废 矣 平 上 去 入, 务 要 端 正 有 上 声 字 扭 入 平 声, 去 声 唱 作 入 声, 皆 做 腔 之 故, 宜 速 改 之 所 谓 五 音 以 四 声 为 主, 也 就 是 说 曲 调 的 宫 商 角 徵 羽 等 乐 律 由 字 的 平 上 去 入 四 声 来 决 定 因 此, 对 于 作 家 来 说, 在 作 曲 填 词 时, 必 须 遵 守 句 式 字 声 用 韵 等 格 律, 如 王 骥 德 曲 律 曲 禁 指 出 : 曲 有 宜 于 平 者, 而 平 有 阴 阳 ; 有 宜 于 仄 者, 而 仄 有 上 去 入 乖 其 法, 则 曰 拗 嗓 汤 显 祖 与 沈 璟 之 间 的 争 论, 正 是 在 明 代 中 叶 文 人 学 士 大 量 参 与 戏 曲 创 作 戏 曲 日 益 文 人 化 的 背 景 下 发 生 的
二 追 求 戏 曲 雅 化 的 两 个 方 面 汤 沈 之 争 的 实 质 汤 沈 之 争 的 发 生, 起 因 于 沈 璟 改 动 了 汤 显 祖 的 牡 丹 亭, 汤 显 祖 的 好 友 吕 玉 绳 将 此 事 告 诉 了 汤 显 祖, 并 寄 去 了 沈 璟 的 改 本 汤 显 祖 看 到 后 大 为 恼 火, 便 对 沈 璟 提 出 了 批 评, 并 表 达 了 自 己 的 戏 曲 主 张, 由 此 引 发 了 与 沈 璟 之 间 的 争 论 当 时 王 骥 德 在 曲 律 杂 论 下 中 对 这 一 争 论 的 起 因 及 争 论 的 过 程 作 了 记 载, 曰 : 吴 江 尝 谓 : 宁 协 律 而 不 工, 读 之 不 成 句, 而 讴 之 始 协, 是 为 曲 中 之 巧 曾 为 临 川 改 易 还 魂 字 句 之 不 协 者, 吕 吏 部 玉 绳 ( 郁 兰 生 尊 人 ) 以 致 临 川, 临 川 不 怿, 复 书 吏 部 曰 : 彼 恶 知 曲 意 哉! 余 意 所 至, 不 妨 拗 折 天 下 人 嗓 子 其 志 趣 不 同 如 此 在 这 场 争 论 中, 汤 显 祖 与 沈 璟 都 表 明 了 自 己 的 戏 曲 主 张, 而 联 系 当 时 曲 坛 上 所 出 现 的 戏 曲 文 人 化 的 现 状 来 看, 两 人 所 提 出 的 戏 曲 主 张, 也 正 是 分 别 代 表 了 文 人 剧 作 家 们 对 戏 曲 典 雅 化 的 追 求 汤 显 祖 是 从 戏 曲 内 容 与 语 言 的 典 雅 化 的 角 度, 提 出 了 自 己 的 戏 曲 主 张, 首 先, 他 强 调 剧 作 家 在 创 作 戏 曲 的 过 程 中, 要 充 分 张 扬 自 己 的 个 性 与 志 趣, 如 曰 : 凡 文 以 意 趣 神 色 为 主, 四 者 到 时, 或 有 丽 词 俊 音 可 用, 尔 能 一 一 顾 九 宫 四 声 否? 如 必 按 字 模 声, 即 有 窒 滞 迸 拽 之 苦, 恐 不 能 成 句 矣 [17](p1337) 又 曰 : 词 ( 曲 ) 以 立 意 为 宗, 其 所 立 者, 若 非 经 生 之 常 [13](p1080) 汤 显 祖 认 为, 情 是 创 作 戏 曲 的 动 力, 剧 作 家 是 在 情 的 驱 使 下 来 从 事 戏 曲 创 作 的, 他 在 宜 黄 县 戏 神 清 源 师 庙 记 一 文 中 指 出 : 人 生 而 有 情 思 欢 怒 愁, 感 于 幽 微, 流 乎 啸 歌, 形 诸 动 摇 或 一 往 而 尽, 或 积 日 而 不 能 自 休 盖 自 凤 凰 鸟 兽, 以 至 巴 渝 夷 鬼, 无 不 能 舞 能 歌, 以 灵 机 自 相 转 活, 而 况 吾 人 他 自 称 : 为 情 所 使, 劬 于 伎 剧 [14](p1161) 他 一 生 创 作 了 紫 钗 记 还 魂 记 ( 牡 丹 亭 ) 南 柯 记 邯 郸 记 等 四 梦, 这 四 部 剧 作 也 正 是 在 情 的 驱 使 下 创 作 出 来 的, 他 把 自 己 创 作 四 梦 的 过 程 称 作 是 因 情 成 梦, 因 梦 成 戏 [15](p1367) 曲 有 南 曲 与 北 曲 之 分, 两 者 相 较, 汤 显 祖 认 为, 从 表 达 作 者 的 意 趣 与 才 华 来 说, 北 曲 要 胜 过 南 曲, 如 曰 : 南 方 之 曲, 刌 北 调 而 齐 之, 律 象 也 曾 不 如 中 原 长 调, 庉 庉 隐 隐, 淙 淙 泠 泠, 得 畅 其 才 情 [16](p1085) 由 于 沈 璟 改 动 了 他 的 牡 丹 亭, 他 认 为 是 改 掉 了 他 的 曲 意, 即 自 己 的 志 趣, 因 此, 对 沈 璟 提 出 了 批 评, 如 在 答 凌 初 成 中 曰 : 不 佞 牡 丹 亭 记, 大 受 吕 玉 绳 改 窜, 云 便 吴 歌 不 佞 哑 然 笑 曰 : 昔 有 人 嫌 摩 诘 之 冬 景 芭 蕉, 割 蕉 加 梅 冬 则 冬 矣, 然 非 王
摩 诘 冬 景 也 其 中 骀 荡 淫 夷, 专 在 笔 墨 之 外 耳 并 在 与 宜 伶 罗 章 二 中, 一 再 叮 嘱 演 员 : 牡 丹 亭 记 要 依 我 原 本 其 吕 家 改 的, 切 不 可 从 虽 是 增 减 一 二 字, 已 便 俗 唱, 却 与 我 原 作 的 意 趣 大 不 同 了 汤 显 祖 还 为 此 作 见 改 窜 牡 丹 亭 失 笑 一 诗, 云 : 醉 客 琼 筵 风 味 殊, 通 仙 铁 笛 海 云 孤 纵 饶 割 就 时 人 景, 却 愧 王 维 旧 雪 图 同 时, 在 戏 曲 语 言 上, 汤 显 祖 主 张 崇 尚 典 雅, 如 曰 : 四 者 ( 指 意 趣 神 色 ) 到 时, 或 有 丽 词 俊 音 可 用 [17](p1337) 他 的 四 梦 的 语 言, 也 正 具 有 文 采 典 雅 的 特 色 如 祁 彪 佳 远 山 堂 曲 品 评 其 紫 箫 记 曰 : 工 藻 鲜 美, 不 让 三 都 两 京 写 幽 欢, 刻 入 骨 髓, 字 字 有 轻 红 嫩 绿 阅 之 不 动 情 者, 必 世 间 痴 男 子 再 如 他 的 代 表 作 牡 丹 亭, 也 具 有 典 雅 的 语 言 风 格, 曲 文 不 易 为 一 般 观 众 所 理 解 如 李 渔 指 出 : 惊 梦 首 句 云 : 袅 晴 丝 吹 来 闲 庭 院, 摇 漾 春 如 线 以 游 丝 一 缕, 逗 起 情 丝 发 端 一 语, 即 费 如 许 深 心, 可 谓 惨 淡 经 营 矣 然 听 歌 牡 丹 亭 者, 百 人 之 中, 有 一 二 人 解 出 此 意 否? 若 谓 制 曲 初 心, 并 不 在 此, 不 过 因 所 见 以 起 兴, 则 瞥 见 游 丝, 不 妨 直 说, 何 须 曲 而 又 曲, 由 晴 丝 而 说 及 春, 由 春 与 晴 丝 而 悟 其 如 线 也? 若 云 作 此 原 有 深 心, 则 恐 索 解 人 不 易 得 矣 索 解 人 既 不 易 得, 又 何 必 奏 之 歌 筵, 俾 雅 人 俗 子 同 闻 而 共 见 乎? 其 余 停 半 晌, 整 花 钿, 没 揣 菱 花, 偷 人 半 面 及 良 辰 美 景 奈 何 天, 赏 心 乐 事 谁 家 院, 遍 青 山 啼 红 了 杜 鹃 等 语, 字 字 俱 费 经 营, 字 字 皆 欠 明 爽 此 等 妙 语, 止 可 作 文 字 观, 不 得 作 传 奇 观 [10](p23) 明 快 雨 堂 冰 丝 馆 重 刻 还 魂 记 叙 谓 汤 显 祖 在 创 作 还 魂 记 ( 牡 丹 亭 ) 传 奇 时, 荟 天 地 人 古 今 之 才, 集 诗 词 史 禅 庄 列 之 长 于 一 体, 曰 : 世 有 见 玉 茗 堂 还 魂 记 而 不 叹 其 佳 者 乎? 然 欲 真 知 其 佳, 且 尽 知 其 佳, 亦 不 易 言 矣 风 云 月 露, 天 之 才 也 ; 山 川 花 柳, 地 之 才 也 ; 诗 词 杂 文, 人 之 才 也 此 三 才 者, 亘 古 至 今 而 不 易, 推 迁 变 化 而 弗 穷 还 魂 记, 一 传 奇 耳, 乃 荟 天 地 之 才 为 一 书, 合 古 今 之 才 为 一 手 以 为 禅, 则 禅 宗 之 妙 悟 靡 不 入 也 ; 以 为 庄 列, 则 庄 列 之 诙 诞 靡 不 臻 也 ; 以 为 骚 选, 则 骚 选 之 幽 渺 靡 不 探 也 ; 以 为 史, 则 史 家 之 笔 削 靡 不 备 也 ; 以 为 诗, 则 诗 人 之 温 厚 靡 不 蕴 也 ; 以 为 词, 则 词 人 之 缛 丽 靡 不 抒 也 ; 以 为 曲, 则 度 曲 家 之 清 浊 高 下, 宫 商 节 族, 靡 不 极 其 微 妙 中 其 窾 却 也 噫! 观 止 矣
与 汤 显 祖 不 同, 沈 璟 则 是 从 曲 调 的 雅 化 与 精 致 化 的 角 度 提 出 了 自 己 的 见 解, 他 提 出 : 名 为 乐 府, 须 教 合 律 依 腔, 宁 使 人 不 鉴 赏, 无 使 人 挠 喉 捩 嗓 说 不 得 才 长, 越 有 才 越 当 着 意 斟 量 怎 得 词 人 当 行, 歌 客 守 腔, 大 家 细 把 音 律 讲 纵 使 词 出 绣 肠, 歌 称 绕 梁, 倘 不 谐 音 律, 也 难 褒 奖 耳 边 厢, 讹 音 俗 调, 羞 问 短 和 长 [18](p849) 如 对 于 戏 曲 的 用 韵, 早 期 南 戏 的 用 韵 由 于 受 各 地 方 言 土 音 的 影 响, 多 有 合 韵 通 押 的 现 象 沈 璟 则 提 出 要 以 周 德 清 中 原 音 韵 中 所 确 立 的 韵 谱 作 为 南 戏 曲 韵 的 规 范 他 认 为 : 词 曲 之 于 中 州 韵, 尤 方 圆 之 必 资 规 矩 [18] (p849) 在 商 调 二 郎 神 词 隐 先 生 论 曲 散 套 中, 他 还 对 那 些 不 遵 守 中 州 韵 的 剧 作 家 提 出 了 批 评, 如 其 中 的 啄 木 鹂 曲 云 : 中 州 韵, 分 类 详, 正 韵 也 因 他 草 创 今 不 守 正 韵 填 词, 又 不 遵 中 土 宫 商, 制 词 不 将 琵 琶 仿, 却 驾 言 韵 依 东 嘉 样 这 病 膏 肓, 东 嘉 已 误, 安 可 袭 为 常? 为 了 给 南 戏 作 家 与 演 员 提 供 用 韵 的 规 范 与 准 绳, 沈 璟 还 特 地 编 撰 了 南 词 韵 选 一 书, 而 南 词 韵 选 也 是 以 中 原 音 韵 为 准 如 他 在 南 词 韵 选 范 例 中 称 : 是 编 以 中 原 音 韵 为 主, 虽 有 佳 词, 弗 韵, 弗 选 也 若 幽 窗 下 教 人 对 景 霸 业 艰 危 画 楼 频 传 无 意 整 云 髻 群 芳 绽 锦 鲜 等 曲, 虽 世 所 脍 炙, 而 用 韵 甚 杂, 殊 误 后 学, 皆 斥 之 同 时, 为 了 帮 助 吴 语 地 区 的 南 戏 作 家 与 演 唱 者 纠 正 字 音 不 准 的 问 题, 沈 璟 还 编 撰 了 正 吴 编 一 书 其 实, 无 论 是 汤 显 祖 还 是 沈 璟, 他 们 虽 有 分 歧, 但 也 并 不 是 绝 对 相 互 排 斥 的 从 汤 显 祖 来 说, 他 也 并 不 否 定 曲 律, 如 答 孙 俟 居 云 : 曲 谱 诸 刻, 其 论 良 快 久 玩 之, 要 非 大 了 者 庄 子 云 : 彼 乌 知 礼 意! 此 亦 安 知 曲 意 哉! 其 辨 各 曲 落 韵 处, 粗 亦 易 了 周 伯 琦 作 中 原 音 韵, 而 伯 琦 于 伯 辉 致 远 中 无 词 名 沈 伯 时 指 乐 府 迷, 而 伯 时 于 花 庵 玉 林 间 非 词 手 词 之 为 词, 九 调 四 声 而 已 哉! 且 所 引 腔 证, 不 云 未 知 出 何 调, 犯 何 调, 则 云 又 一 体 又 一 体 彼 所 引 曲 未 满 十, 然 已 如 是, 复 何 能 纵 观 而 定 其 字 句 音 韵 耶? 又 答 吕 姜 山 云 : 寄 吴 中 曲 论 良 是 唱 曲 当 知, 作 曲 不 尽 当 知 也, 此 语 大 可 轩 渠 另 如 玉 茗 堂 评 花 间 集 评 顾 瓊 的 酒 泉 子 词 也 云 : 填 词 平 仄 断 句 皆 定 数, 而 词 人 语 意 所 到, 时 有 参 差 古 诗 亦 有 此 声, 而 词 中 尤 多 即 辞 词 中 字 字 ( 之 ) 多 少, 句 之 长 短, 更 换 不 一, 岂 专 恃 歌 者 上 下 纵 横 取 协 耶! 可 见, 汤 显 祖 并 没 有 完 全 否 定 沈 璟 所 强 调 的 曲 律 同 样 沈 璟 也 并 不 反 对 才 情 与 文
采, 如 他 在 致 郁 兰 生 书 中 自 称 : 总 之, 音 律 精 严, 才 情 秀 爽, 真 不 佞 所 心 服 而 不 能 及 者, 不 佞 老 笔 俗 肠, 硁 硁 守 律, 谬 辱 嘉 奖, 愧 与 感 并 这 也 说 明, 尽 管 两 人 的 主 张 各 有 偏 颇, 但 两 人 的 出 发 点 是 一 致 的, 即 都 是 从 文 人 剧 作 家 的 立 场 出 发, 为 使 戏 曲 的 雅 化 而 提 出 了 各 自 的 戏 曲 主 张, 只 是 各 有 所 强 调, 才 产 生 了 分 歧 与 争 论, 而 这 也 就 是 这 场 争 论 的 实 质 三 戏 曲 的 雅 化 汤 沈 之 争 的 影 响 关 于 汤 沈 之 争 的 影 响, 一 般 都 认 为 通 过 两 人 争 论, 在 当 时 及 后 来 的 戏 曲 作 家 中 形 成 了 两 个 戏 曲 流 派, 一 些 戏 曲 家 支 持 汤 显 祖 的 主 张, 而 批 评 沈 璟 的 戏 曲 主 张, 即 形 成 了 以 汤 显 祖 为 首 的 临 川 派 ; 另 一 些 戏 曲 家 则 支 持 沈 璟 的 戏 曲 主 张, 而 批 评 汤 显 祖 的 戏 曲 主 张, 即 形 成 了 以 沈 璟 为 首 的 吴 江 派, 并 进 而 将 汤 沈 两 人 之 间 的 争 论, 说 成 是 两 派 的 争 论 其 实 汤 沈 之 争 的 影 响, 并 不 是 促 成 了 临 川 派 与 吴 江 派 的 形 成, 而 是 使 得 当 时 及 后 来 的 文 人 剧 作 家 们 对 文 人 化 的 戏 曲 的 标 准 有 了 较 清 晰 的 认 识, 也 就 是 才 情 的 抒 发 文 辞 的 华 美 音 律 的 谐 合 作 为 戏 曲 创 作 的 最 高 境 界 也 正 因 为 此, 虽 然 汤 沈 之 争 在 当 时 的 曲 坛 上 产 生 了 很 大 的 影 响, 但 戏 曲 家 们 并 没 有 站 在 某 一 方 来 批 评 指 责 另 一 方, 而 是 持 调 和 的 态 度, 即 提 出 了 合 之 双 美 的 主 张 如 王 骥 德 与 沈 璟 交 往 甚 深, 两 人 相 互 推 服 毛 以 遂 校 注 古 本 西 厢 记 序 云 : 吾 友 会 稽 王 伯 良 氏, 博 雅 君 子 也, 于 学 无 所 不 窥, 而 至 声 律 之 闲, 故 属 夙 悟, 雅 为 吾 郡 词 隐 先 生 所 推 服, 谓 契 解 精 密, 大 江 以 南 一 人 当 王 骥 德 在 校 注 西 厢 记 时, 曾 得 到 沈 璟 的 指 点, 多 次 与 沈 璟 书 信 往 来, 讨 论 商 榷, 其 自 序 云 : 今 之 词 家, 吴 郡 词 隐 先 生 实 称 指 南, 复 函 请 参 订, 先 生 谬 假 赏 与, 凡 再 易 稿, 始 克 成 编 而 沈 璟 编 撰 南 九 宫 十 三 调 曲 谱 成, 也 命 王 骥 德 为 其 作 序 但 王 骥 德 并 不 赞 成 沈 璟 的 戏 曲 主 张, 没 有 被 一 家 之 见 所 囿, 他 在 曲 律 中, 对 汤 沈 两 家 的 主 张 作 了 较 客 观 的 评 价, 指 出 : 临 川 之 于 吴 江, 故 自 冰 炭 吴 江 守 法, 斤 斤 三 尺, 不 欲 令 一 字 乖 律, 而 毫 锋 殊 拙 ; 临 川 尚 趣, 直 是 横 行, 组 织 之 工, 几 与 天 孙 争 巧, 而 诘 曲 聱 牙, 多 令 歌 者 咋 舌 [2](p165) 又 曰 : 松 陵 ( 沈 璟 ) 具 词 法, 而 让 词 致 ; 临 川 ( 汤 显 祖 ) 妙 词 情, 而 越 词 检 [19](p213) 因 此, 他 对 两 人 的 评 价 不 是 一 概 而 论, 而 是 各 有 褒 贬
对 于 沈 璟, 他 一 方 面 肯 定 并 高 度 评 价 了 沈 璟 提 倡 与 中 兴 曲 律 的 作 用 与 成 就, 曰 : 其 于 曲 学, 法 律 甚 精, 泛 滥 机 博, 斤 斤 返 古, 力 障 狂 澜, 中 兴 之 功, 良 不 可 没 [2](p163) 并 奉 沈 璟 为 词 林 之 哲 匠, 后 学 之 师 模 [2](p164) 而 另 一 方 面, 他 又 对 沈 璟 绌 词 就 律 片 面 强 调 曲 律 的 倾 向 提 出 了 批 评, 谓 其 所 作 的 剧 作 为 音 律 所 束 缚, 内 容 苦 涩 乏 味, 如 老 教 师 登 场, 板 眼 场 步, 略 无 破 绽, 然 不 能 使 人 喝 采 [2](p159) 同 样, 对 于 汤 显 祖, 他 一 方 面 肯 定 了 汤 显 祖 重 视 剧 作 的 意 趣 神 色 的 主 张, 奉 汤 显 祖 为 今 日 词 人 之 冠 于 本 色 家, 亦 惟 奉 常 一 人, 其 才 情 在 浅 深 浓 淡 雅 俗 之 间, 为 独 得 三 昧 [2](p170) 他 把 汤 显 祖 的 牡 丹 亭 比 作 新 出 小 旦, 妖 冶 风 流, 令 人 魂 销 肠 断 [2](p159) 臧 晋 叔 曾 认 为 临 川 南 曲, 绝 无 才 情 [8](p1) 王 骥 德 则 认 为 : 夫 临 川 所 绌 者 法 耳, 若 才 情, 正 是 其 胜 场 处, 此 亦 非 公 论 [32] 而 且 他 认 为, 汤 显 祖 只 要 能 够 遵 守 曲 律, 约 束 和 鸾, 稍 闲 声 律, 汰 其 剩 词 累 语, 规 之 全 瑜, 可 令 前 无 作 者, 后 鲜 来 哲, 二 百 年 来, 一 人 而 已 [2](p165) 但 另 一 方 面, 他 也 对 汤 显 祖 因 片 面 强 调 意 趣 神 色 而 不 顾 曲 律 的 倾 向 提 出 了 批 评, 谓 汤 奉 常 之 曲, 当 置 法 字 无 论, 尽 是 案 头 异 书 [2](p166) 在 全 面 酙 酌 了 汤 沈 两 家 的 主 张 的 得 失 后, 王 骥 德 便 提 出 了 合 两 家 之 长 的 主 张, 曰 : 不 废 绳 检, 兼 妙 神 情, 甘 苦 匠 心, 丹 雘 应 度, 剂 众 长 于 一 冶, 成 五 色 制 斐 然 者 夫 曰 神 品, 必 法 与 词 两 擅 其 极 [2](p172) 所 谓 绳 检 与 法, 便 是 沈 璟 所 强 调 的 曲 律, 而 所 谓 神 情 与 词, 则 是 汤 显 祖 所 强 调 的 意 趣 神 色 吕 天 成 是 沈 璟 的 弟 子, 颇 得 沈 璟 曲 学 之 真 传, 也 深 得 沈 璟 的 信 任, 沈 璟 悉 将 自 己 的 著 述 交 给 吕 天 成 保 存, 吕 天 成 为 之 刊 刻 流 传 但 吕 天 成 也 不 为 一 家 之 见 所 囿, 既 看 到 了 两 家 的 长 处, 又 看 到 了 两 家 的 短 处, 如 他 评 汤 显 祖 曰 : 汤 奉 常 绝 代 奇 才, 冠 世 博 学 周 旋 狂 社, 当 阳 之 谪 初 还, 彭 泽 之 腰 乍 折 情 痴 一 种, 固 属 天 生 ; 才 思 万 端, 似 挾 灵 气 搜 奇 八 索, 字 抽 鬼 泣 之 文 ; 摘 艳 六 朝, 句 叠 花 翻 之 韵 红 泉 秘 馆, 春 风 檀 板 敲 声 ; 玉 茗 华 堂, 夜 月 湘 簾 飘 馥 丽 藻 凭 巧 肠 而 浚 发, 幽 情 逐 彩 笔 以 纷 飞 遽 然 破 噩 梦 于 仙 禅, 皭 矣 销 尘 情 于 酒 色 熟 拈 元 剧, 故 琢 调 之 妍 媚 赏 心 ; 妙 选 生 题, 致 赋 景 之 新 奇 悦 目 不 事 刁 斗, 飞 将 军 之 用 兵 ; 乱 坠 天 花, 老 生 公 之 说 法 原 非 学 力 所 及, 洵 是 天 资 不 凡 [5](p213)
又 评 沈 璟 曰 : 沈 光 禄 金 张 世 裔, 王 谢 家 风, 生 长 三 吴 歌 舞 之 乡, 沈 酣 胜 国 管 弦 之 籍, 妙 解 音 律 花 月 总 堪 主 盟, 雅 好 词 章, 僧 妓 时 招 佐 酒 束 发 入 朝 而 忠 鲠, 壮 年 解 組 而 孤 高 卜 业 郊 居, 遁 名 词 隐 嗟 曲 流 之 泛 滥, 表 音 韵 以 立 防 ; 痛 词 法 之 蓁 芜, 订 全 韵 矣 闢 路 红 牙 馆 内, 謄 套 数 者 百 十 章 ; 属 玉 堂 中, 演 传 奇 者 十 七 种 顾 盼 而 烟 云 满 座, 咳 唾 而 珠 玉 在 豪 运 斤 成 风, 乐 府 之 匠 石 ; 游 刃 余 地, 词 坛 之 庖 丁 此 道 赖 以 中 兴, 吾 党 甘 为 北 面 [5](p212) 而 且, 吕 天 成 也 看 到 了 汤 沈 两 人 之 争 的 实 质, 即 是 代 表 两 种 不 同 的 志 趣, 如 曰 : 光 禄 尝 曰 : 宁 律 协 而 词 不 工, 读 之 不 成 句, 而 讴 之 始 叶, 是 曲 中 之 工 巧 奉 常 闻 之, 曰 : 彼 恶 知 曲 意 哉! 予 意 所 至, 不 妨 拗 折 天 下 人 嗓 此 可 以 观 两 贤 之 志 趣 矣 [5](p213) 正 因 为 看 到 了 两 人 的 长 处 与 短 处, 因 此, 吕 天 成 总 结 了 两 人 的 争 论, 提 出 了 合 之 双 美 的 主 张, 曰 : 二 公 譬 如 狂 狷, 天 壤 间 应 有 此 两 项 人 物, 不 有 光 禄, 词 硎 不 新 ; 不 有 奉 常, 词 髓 孰 抉? 倘 能 守 词 隐 先 生 之 矩 矱, 而 运 以 清 远 道 人 之 才 情, 岂 非 合 之 双 美 乎? [5](p213) 冯 梦 龙 早 年 也 受 学 于 沈 璟, 如 他 自 称 : 余 早 岁 曾 以 双 雄 戏 笔, 售 知 于 词 隐 先 生 先 生 丹 头 秘 诀, 倾 怀 指 授 [20](p47) 但 对 于 当 时 所 发 生 的 汤 沈 之 争, 他 也 没 有 偏 袒 一 方 他 一 方 面 十 分 推 崇 沈 璟, 云 : 先 辈 巨 儒 文 匠, 无 不 兼 通 词 学 者 而 法 门 大 启, 实 始 于 沈 铨 部 九 宫 谱 之 一 修 于 是 海 内 才 人, 思 联 臂 而 游 宫 商 之 林 [21](p1) 他 还 把 沈 璟 论 曲 的 二 郎 神 套 曲 冠 于 太 霞 新 奏 卷 首, 并 注 云 : 此 套 系 词 隐 先 生 论 曲, 韵 律 之 法 略 备, 因 刻 以 为 序 但 另 一 方 面, 冯 梦 龙 对 汤 显 祖 也 十 分 推 崇, 曰 : 若 士 先 生 千 古 逸 才, 所 著 四 梦, 牡 丹 亭 最 胜 [22](p1047) 当 时 有 人 批 评 汤 显 祖 的 剧 作 不 守 曲 律, 冯 梦 龙 为 汤 显 祖 辩 解 道 : 若 士 亦 岂 真 以 捩 嗓 为 奇, 盖 求 其 以 不 捩 嗓 者 而 未 遑 讨, 强 半 为 才 情 所 役 耳 [22](p1047) 对 于 戏 曲 创 作, 他 既 重 视 作 家 的 才 情, 又 重 视 曲 律, 他 认 为 : 词 家 三 法 : 即 曰 调, 曰 韵, 曰 词 [21](p1) 作 家 的 才 情 与 曲 律 是 相 辅 相 成 不 可 缺 少 的, 他 在 编 选 太 霞 新 奏 时, 也 将 此 作 为 选 择 的 标 准, 如 王 骥 德 的 曲 能 合 两 家 之 长, 既 有 才 情, 又 合 曲 律, 故 予 以 收 录, 并 称 赞 曰 : 律 调 既 娴, 而 才 情 足 以 配 之 字 字 文 采, 却 又 字 字 本 色, 此 方 诸 馆 乐 府 所 以 不 可 及 也 [21](p44)
孟 称 舜 在 古 今 名 剧 合 选 序 中, 也 对 汤 沈 两 人 的 戏 曲 主 张 作 了 总 结, 云 : 迩 来 填 词 家 更 分 为 二, 沈 宁 庵 专 尚 谐 律, 而 汤 义 仍 专 尚 工 辞 二 者 俱 为 偏 见 然 工 辞 者, 不 失 才 人 之 胜 ; 而 专 尚 谐 律 者, 则 与 伶 人 教 师 登 场 演 唱 者 何 异? 为 此 他 认 为 工 辞 与 尚 律 合 而 为 一, 只 是 在 工 辞 与 尚 律 之 间, 孟 称 舜 认 为, 工 辞 为 上, 尚 律 次 之, 如 他 自 称 : 予 此 选 去 取 颇 严, 然 以 辞 足 达 情 者 为 最, 而 谐 律 者 次 之 又 如 屠 隆 在 戏 曲 创 作 意 趣 虽 推 崇 汤 显 祖, 但 他 也 主 张 将 汤 显 祖 之 意 与 沈 璟 之 调 合 而 为 一, 如 他 在 章 台 柳 玉 合 记 敘 中 指 出 : 传 奇 之 妙, 在 雅 俗 并 陈, 意 调 双 美, 有 声 有 色, 有 情 有 态 欢 则 艳 骨, 悲 则 销 魂 ; 扬 则 色 飞, 怖 则 神 夺 极 才 致 则 赏 激 名 流, 通 俗 情 则 娱 快 妇 竖 所 谓 意 调 双 美, 也 就 是 要 融 汤 沈 两 家 之 长 另 如 祁 彪 佳, 他 在 品 评 戏 曲 作 品 时, 也 将 词 情 与 词 律 的 双 美 作 为 最 高 的 标 准 如 曰 词 律 严 整, 再 得 词 情 纡 宛, 则 兼 善 矣 [23](p159) 由 上 可 见, 汤 显 祖 与 沈 璟 一 个 追 求 个 人 志 趣 的 张 扬 与 文 辞 的 典 雅, 一 个 追 求 格 律 的 精 致 细 密, 两 者 都 对 当 时 及 后 世 的 戏 曲 创 作 产 生 了 很 大 的 影 响, 而 经 过 文 人 剧 作 家 与 理 论 家 们 对 两 人 的 戏 曲 主 张 的 总 结, 使 得 两 者 合 成 了 一 股 强 大 的 驱 动 力, 推 动 了 戏 曲 的 进 一 步 雅 化 如 到 了 明 末 清 初, 出 现 了 一 大 批 才 情 曲 律 双 美 的 文 人 之 作 如 以 李 玉 为 代 表 的 苏 州 派 戏 曲 家 的 戏 曲 创 作, 既 富 才 情, 又 合 曲 律 如 清 代 钱 谦 益 眉 山 秀 题 词 评 李 玉 的 戏 曲 创 作 曰 : 元 玉 上 穷 典 雅, 下 渔 稗 乘, 既 富 才 情, 又 娴 音 律, 殆 所 谓 青 莲 ( 李 白 ) 苗 裔, 金 粟 ( 顾 阿 英 ) 后 身 耶? 于 今 求 通 才 于 宇 内, 谁 复 雁 行 者? 万 山 渔 叟 两 须 眉 叙 也 谓 : 一 笠 庵 主 人 锦 心 绣 肠, 摇 笔 随 风, 片 片 霏 玉 又 如 清 初 曲 坛 上 的 南 洪 北 孔 长 生 殿 与 桃 花 扇, 也 是 两 部 文 人 戏 曲 的 典 范 洪 昇 在 当 时 有 闹 热 牡 丹 亭 之 称 [24](p1), 这 不 仅 是 因 为 洪 昇 在 剧 作 中 也 描 写 了 他 所 崇 尚 的 真 情, 所 谓 借 太 真 外 传, 情 而 已 [24](p1), 而 且 剧 作 的 语 言 也 具 有 典 雅 的 风 格 另 外, 与 汤 显 祖 的 牡 丹 亭 相 比, 所 用 曲 调 无 失 律 之 弊, 如 叶 堂 纳 书 楹 曲 谱 正 集 卷 四 目 录 后 批 云 : 按 长 生 殿 词 极 绮 丽, 宫 谱 亦 谐 为 使 曲 调 合 律, 洪 昇 特 请 戏 曲 音 律 家 徐 灵 昭 帮 助 审 音 订 律, 如 他 在 长 生 殿 例 言 自 称 : 予 自 惟 文 采 不 逮 临 川, 而 恪 守 韵 调, 罔 敢 稍 有 逾 越 盖 姑 苏 徐 灵 昭 氏 为 今 之 周 郎, 尝 论 撰 九 宫 新
谱, 予 与 之 审 音 协 律, 无 一 字 不 慎 因 此, 全 剧 平 仄 务 头, 无 一 不 合 律, 集 曲 犯 调, 无 一 不 合 格 [25](p457) 可 以 说 长 生 殿 真 正 做 到 了 辞 与 律 的 完 美 融 合 长 生 殿 也 因 此 而 受 到 文 人 剧 作 家 的 推 崇, 如 清 梁 廷 楠 藤 花 亭 曲 话 卷 三 云 : 钱 塘 洪 昉 思 昇 撰 长 生 殿, 为 千 百 年 来 曲 中 巨 擘 以 绝 好 题 目, 作 绝 大 文 章, 学 人 才 人, 一 齐 俯 首 孔 尚 任 的 桃 花 扇 也 具 有 合 两 家 之 长 的 特 色, 在 内 容 上, 充 分 表 达 了 自 己 的 意 趣, 寄 予 了 强 烈 的 兴 亡 之 感 与 民 族 感 情, 同 时, 在 剧 中 所 设 置 的 故 事 情 节 与 人 物 形 象 皆 为 实 事 实 人, 有 凭 有 据 [9](p1) 朝 政 得 失, 文 人 聚 散, 皆 确 考 时 地, 全 无 假 借 [9](p11) 在 剧 本 的 前 面, 还 特 地 附 有 桃 花 扇 考 据 一 文, 引 录 和 罗 列 了 有 关 南 明 兴 亡 的 文 献, 表 明 剧 中 的 人 物 形 象 与 故 事 情 节 的 出 处 与 依 据, 不 仅 表 明 自 己 以 史 作 曲, 以 曲 为 史 的 创 作 态 度, 而 且 也 以 此 显 示 自 己 学 识 的 渊 博 在 语 言 上, 也 力 求 典 雅 文 采, 如 他 在 桃 花 扇 凡 例 中 自 称 : 词 必 新 警, 不 袭 人 牙 后 一 字 说 白 则 抑 扬 铿 锵, 语 必 整 练 宁 不 通 俗, 不 肯 伤 雅, 颇 得 风 人 之 旨 另 外, 在 曲 调 上, 也 注 重 合 律 可 歌, 如 他 自 称 : 前 有 小 忽 雷 传 奇 一 种, 皆 顾 子 天 石 代 予 填 词 予 虽 稍 谙 宫 调, 恐 不 谐 于 歌 者 之 口, 及 作 桃 花 扇 时, 天 石 已 出 都 矣 适 吴 人 王 寿 熙 春, 丁 继 之 友 也, 赴 红 兰 主 人 招, 留 滞 京 邸 朝 夕 过 从, 示 予 以 曲 本 套 数, 时 优 熟 解 者, 遂 依 谱 填 之 每 一 曲 成, 必 按 节 而 歌, 稍 有 拗 字, 即 为 改 制, 故 通 本 无 聱 牙 之 病 [9](p5) 随 着 像 李 玉 南 洪 北 孔 这 样 一 大 批 既 富 才 情, 又 工 音 律 的 文 人 剧 作 家 及 其 由 他 们 所 创 作 的 剧 作 的 涌 现, 也 标 志 着 汤 显 祖 与 沈 璟 各 自 所 强 调 的 才 情 与 曲 律 已 得 到 了 完 美 地 融 合, 而 戏 曲 也 完 成 了 其 文 人 化 与 雅 化 的 过 程 清 代 中 叶, 曲 坛 上 将 文 人 所 创 作 的 昆 山 腔 传 奇 称 作 雅 部, 这 标 志 着 文 人 的 戏 曲 已 达 到 了 雅 的 顶 峰 而 这 一 顶 峰 的 出 现, 可 以 说 正 是 汤 沈 之 争 影 响 的 结 果 参 考 文 献 : [1] 徐 渭. 南 词 叙 录 [A]. 中 国 古 典 戏 曲 论 著 集 成 : 第 3 册 [M]. 北 京 : 中 国 戏 剧 出 版 社,1959 年. [2] 王 骥 德. 曲 律 [A]. 同 上 第 四 册 [M]. 北 京 : 中 国 戏 剧 出 版 社,1959 年. [3] 何 良 俊. 四 友 斋 丛 说 [A]. 同 上.
[4] 朱 权. 太 和 正 音 谱 [A] 同 上 第 三 册. [5] 吕 天 成. 曲 品 卷 上.[A ] 同 上 第 六 册. [6] 顾 启 元. 客 座 赘 语 卷 九 [M]. 北 京 : 中 华 书 局 1987 年. [7] 张 大 复. 梅 花 草 堂 笔 谈. 卷 十 二 昆 腔 [M].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 1985 年. [8] 臧 懋 循. 元 曲 选 [M]. 北 京 : 中 华 书 局 1958 年. [9] 孔 尚 任. 桃 花 扇 [M]. 北 京 : 人 民 文 学 出 版 社 1959 年. [10] 李 渔. 闲 情 偶 寄 词 曲 部 [A] 中 国 古 典 戏 曲 论 著 集 成 第 七 册 [M]. [11] 徐 士 俊. 盛 明 杂 剧 序 [A]. 盛 明 杂 剧 [M]. 明 崇 祯 二 年 刻 本. [12] 凌 蒙 初. 谭 曲 杂 劄 [A]. 中 国 古 典 戏 曲 论 著 集 成 第 四 册 [M]. [13] 汤 显 祖. 序 丘 毛 伯 稿 [A]. 汤 显 祖 诗 文 集 卷 三 十 二 [M].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 1982 年. [14] 汤 显 祖. 续 栖 贤 莲 社 求 友 文 [A]. 汤 显 祖 诗 文 集 卷 三 十 六 [M]. [15] 汤 显 祖. 复 甘 义 麓 [A]. 汤 显 祖 诗 文 集 卷 四 十 七 [M]. [16] 汤 显 祖. 徐 司 空 诗 草 叙 [A]. 汤 显 祖 诗 文 集 卷 三 十 二 [M]. [17] 汤 显 祖. 答 吕 姜 山 [A]. 汤 显 祖 诗 文 集 卷 四 十 七 [M]. [18] 沈 璟 商 调 二 郎 神 论 曲 [A]. 沈 璟 集 [M].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 1991 年. [19] 吕 天 成. 曲 品. 卷 上 引 [20] 冯 梦 龙. 曲 律 序 [A]. 中 国 古 典 戏 曲 论 著 集 成 第 四 册 [M]. [21] 冯 梦 龙. 太 霞 新 奏 [M]. 南 京 : 江 苏 古 籍 出 版 社 1993 年 出 版 [22] 冯 梦 龙. 风 流 梦 小 引 [A]. 墨 憨 斋 定 本 传 奇 [M]. 南 京 : 江 苏 古 籍 出 版 社 1993 年 出 版 [23] 祁 彪 佳. 远 山 堂 剧 品 三 义 成 姻 杂 剧 评 语 [A]. 中 国 古 典 戏 曲 论 著 集 成 第 六 册 [M]. [24] 洪 升. 长 生 殿 [M]. 北 京 : 人 民 文 学 出 版 社 1958 年. [25] 吴 梅. 长 生 殿 跋 [A]. 吴 梅 戏 曲 论 文 集 [M]. 北 京 : 中 国 戏 剧 出 版 社 1983 年. Two Sides of Scholar s Refining drama in the Ming dynasty Yu Wei min ( Department of Chinese,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93,China )
Abstract: This article recomments the dispute between Tang xian zu and Shen jing about playwriting in the Ming dynasty. This dispute was happened in the process of the folk drama changed into scholar s refine drama in the Ming dynasty. The substance of their dispute was difference of two side of refining drama. They all seeked the refining drama. After this dispute, scholar dramatists clearly understanded that the ideal state of drama was refining drama. Sothis dipute facilitated that drama was refined. Key words: dispute between Tang and Shen about playwriting ;scholarship; temperament of drama; blend Tang s and Shen s posit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