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 觀 王 碧 雲 顏 面 麻 痺, 臉 腫 如 水 月, 雙 目 無 神, 左 眼 圓 瞠 暴 突, 右 眼 凹 陷 崩 垂, 下 顎 頦 部 鬆 弛 右 傾, 笑 起 來 嘴 歪 眼 斜, 兩 頰 連 接 頸 項 一 帶 猶 有 灼 傷 過 的 痕 跡 一 張 令 人 見 識 過 後 猶 帶 了 個 揮 之 不 去 的 夢 魘 般 的 鬼 臉, 正 張 牙 舞 爪 地 衝 擊 著 我 乍 然 回 復 的 微 弱 視 覺, 以 一 份 極 度 的 完 整 的 醜, 毫 不 留 情 地 呈 現 在 鏡 中 仰 躺 著, 一 動 也 不 動, 任 陽 光 在 身 上 規 律 地 遊 移 著, 恍 惚 仰 成 了 一 尊 化 石 沒 有 任 何 感 觸 眼 神 空 洞, 虛 無 的, 形 將 沒 頂 的 兩 顆 眸, 望 著 天 花 板 暈 浪 般 的 白 推 湧 著 層 層 擴 散 的 光 浪, 牆 壁 與 樑 柱 也 似 在 強 力 的 視 覺 扭 曲 中, 產 生 了 一 道 道 龜 裂 的 痕 跡 若 成 了 一 尊 化 石 就 好, 沒 有 思 想 沒 有 神 經 沒 有 痛 覺, 更 何 來 病 魔 纏 身 之 苦? 凌 厲 的 意 識 或 許 更 加 深 或 擴 大 苦 痛 的 勢 力 範 圍 吧, 而 我 何 必 去 碰 觸 這 份 恆 常 存 在 的 恐 懼, 縱 使 意 識 是 抵 抗 的, 肉 身 現 實 卻 沒 有 逃 避 的 藉 口 定 位 的 過 程 中, 護 理 人 員 在 我 瘦 骨 稜 突 的 頸 部 正 中 標 點 了 一 個 黑 色 記 號, 隨 即 毫 無 預 警 地 扎 上 一 針, 幾 乎 來 不 及 抗 議 的 痛, 接 著, 發 出 如 按 壓 快 門 般 聲 響 的 透 視 儀, 在 我 定 住 不 動 的 頭 頸 區 逡 巡 病 灶, 一 步 步 進 行 立 體 模 擬 定 位, 測 量 到 顳 顎 部 位, 似 乎 出 了 點 問 題, 護 理 人 員 調 了 調 我 略 顯 歪 斜 不 正 的 下 巴, 仔 細 盯 視 螢 幕 與 C/T 底 片, 反 覆 地 判 讀 估 量, 似 乎 歸 納 不 出 一 個 正 確 的 定 位 點? 她 問 我, 頦 顎 部 位 是 否 先 天 變 形 或 遭 受 過 什 麼 外 傷 撞 擊? 未 待 我 回 答, 她 已 撥 了 內 線, 通 知 主 治 醫 師 前 來 操 著 廣 東 口 音 的 放 射 權 威 略 瞧 了 我 一 眼, 丟 下 一 句 我 會 處 理 旋 即 離 去 緊 接 著, 被 帶 領 到 隔 壁 的 模 型 製 作 室 訂 製 一 只 塑 脂 臉 模, 護 理 人 員 示 意 我 躺 上 美 容 檯, 要 我 全 身 放 鬆, 然 後 一 層 微 熱 的 泥 糊 狀 的 樹 脂 質 材, 密 密 地 裹 住 我 僅 露 鼻 孔 的 整 張 臉, 在 護 理 人 員 細 膩 溫 柔 的 手 勢 下, 享 受 了 一 場 做 臉 般 舒 適 的 待 遇 若 回 想 起 來, 這 個 步 驟, 大 概 是 所 有 療 程 唯 一 令 患 者 最 感 寬 容 善 待 的 一 項 服 務 了 吧 經 過 三 五 分 鐘 的 乾 燥 凝 固, 一 副 仿 製 我 面 部 輪 廓 的 塑 製 臉 模, 像 魔 術 般 即 刻 成 形 在 我 臉 前 多 像 古 代 武 士 們 頭 部 頂 住 的 那 只 鐵 甲 戰 鑐 呢, 堅 固 的 頭 盔 不 正 用 來 衝 鋒 陷 陣 勇 往 殺 敵, 望 著 這 只 密 緻 緊 箍 咒 般 的 森 嚴 鎧 甲, 想 到 往 後 一 連 串 辛 苦 的 戰 役, 面 色 比 甲 冑 還 凝 重 愁 苦, 我 竟 虛 弱 地 躺 在 那 裡, 沒 有 下 來 的 力 氣 了
固 定 在 每 日 上 午 九 時 整, 被 排 進 一 場 密 集 式 的 高 能 量 放 射 治 療 中 護 理 人 員 會 在 我 踏 出 病 房 之 前, 前 來 施 打 一 支 化 療 劑 僵 硬 而 浮 腫 的 雙 手 已 佈 滿 密 密 麻 麻 的 針 痕, 每 天 需 辛 苦 地 逡 尋 一 塊 新 領 域, 認 真 尋 找 埋 藏 在 膚 層 底 下 的 血 管 筋 絡, 並 成 了 令 雙 方 都 揮 汗 如 雨 的 大 工 程, 我 的 兩 支 手 臂 被 不 甘 示 弱 的 例 行 職 責 面 無 血 色 地 操 練 著, 一 針 接 一 針 的 遍 尋 翻 找, 那 埋 頭 的 專 注 慢 慢 顯 出 不 耐 的 情 緒? 我 注 意 到 了 護 士 臉 上 痛 苦 的 表 情, 但 她 好 像 沒 有 注 意 到 一 張 比 她 表 情 更 痛 苦 萬 狀 的 我? 前 往 放 射 室 的 長 廊 上, 視 線 又 出 現 了 模 糊 的 亂 象, 稀 疏 走 動 的 人 影, 突 然 變 得 紛 亂 擁 擠 起 來, 每 一 個 人 都 分 裂 成 兩 個 個 體 迎 面 對 我 衝 撞 而 來! 化 療 的 眩 暈 加 上 腫 瘤 壓 迫 神 經 導 致 內 耳 半 規 失 衡 的 作 用, 使 我 走 起 路 來 顛 顛 簸 簸 的, 有 一 刻 鐘, 我 不 得 不 俯 靠 牆 壁 暫 停 行 走, 眼 睜 睜 地 望 著 虛 虛 實 實 的 景 物 在 視 框 中 漫 流 而 過, 仔 細 辨 識 這 個 失 焦 的 世 界! 排 滿 患 者 的 候 診 區 裏, 只 有 我 提 著 點 滴 昏 昏 沈 沈 等 待 著 唱 名 好 些 病 患 由 一 位 親 近 的 家 屬 陪 同, 他 們 都 是 幸 福 的 病 患 雖 然 臉 上 掛 著 一 式 憂 苦 的 愁 容 -- 那 是 狠 遭 病 魔 狼 吻 過 的 典 型 的 愁 容 坐 在 我 鄰 位 的 患 者 家 屬 是 位 佝 僂 著 身 軀 的 白 髮 老 人, 陪 侍 著 他 患 病 的 中 年 兒 輩 前 來 診 療, 他 斜 坐 椅 上, 半 眛 半 醒 不 知 為 什 麼, 我 忍 不 住 盯 著 這 老 人 瞧, 看 著 看 著, 內 心 百 感 交 集 現 在, 他 正 歪 在 椅 子 上 打 一 個 飽 盹 兒, 而 我 卻 要 咬 著 牙 去 做 一 場 要 命 的 放 射 性 照 射! 進 入 停 屍 間 般 肅 穆 森 涼 的 放 射 室, 身 子 已 不 由 自 主 的 發 冷 顫 抖, 脫 下 假 髮, 整 理 身 上 繁 複 纏 繞 的 點 滴, 自 行 躺 上 堅 硬 冰 涼 的 檯 面, 含 住 固 齒 器 放 射 師 為 我 蓋 上 那 只 量 身 訂 製 的 臉 模, 兩 端 扣 環 牢 牢 實 實 地 將 我 固 定 住, 像 遭 鐵 鉗 狠 狠 咬 住 的 一 隻 鼠, 我 的 頸 部 以 上 已 被 緊 緊 鎖 死 在 檯 面 上 動 彈 不 得 只 有 十 分 鐘 的 照 射 時 間, 放 射 師 照 例 地 鄭 重 吩 咐 不 可 亂 動, 呼 吸 需 輕, 眼 睛 定 點 觀 視, 即 連 口 中 有 痰 也 不 得 吞 嚥! 如 此 慎 防, 是 避 免 因 移 動 而 導 致 的 即 使 失 之 毫 釐 的 誤 差, 都 可 能 造 成 無 辜 部 位 的 傷 害 而 永 難 復 原 在 動 彈 不 得 的 情 況 下 保 持 不 動, 突 然 變 成 一 件 超 高 難 度 的 技 術, 那 巨 大 的 壓 力 由 此 而 來, 不 能 咳 嗽 不 能 吞 痰 不 能 大 口 呼 吸 偏 偏 日 復 照 射 的 喉 部 越 發 奇 癢 難 耐 我 一 再 隱 忍 每 一 口 即 將 衝 喉 而 出 的 嗆 咳, 卻 連 吞 嚥 的 動 作 也 不 被 允 許 那 當 兒, 即 使 輕 微 的 晃 動 都 可 能 造 成 天 崩 地 裂 般 毀 滅 性 的 悲 劇! 被 牢 牢 鎖 死 在 檯 面 上 的 滋 味, 一 秒 鐘 也 不 想 承 受 妄 想 症 天 馬 行 空 地 活 絡 在 腦 神 經 上 空 我 害 怕 會 不 會 藥 物 過 敏, 會 不 會 有 一 隻 該 死 的 蚊 蠅 飛 到 我 臉 面 致 使 顏 面 不 得 不 輕 微 的 抽 動 ; 我 擔 心 停 電 導 致 機 器 停 擺 擔 心 放 射 師 操 作 劑 量 的 不 當 更 想 像 火 災 發 生 或 大 地 震 來 臨, 放 射 師 們 來 不 及 解 開 面 套 而 自 顧 奔 逃 於 是 我 被 活 生 生 焚 焦, 被 正 面 壓 頂 慘 死 在 現 場 每 一
次 禁 不 住 憂 心 忡 忡 地 編 羅 各 種 惡 夢 般 的 想 像, 保 持 在 低 調 呼 吸 的 過 程, 更 彷 如 延 長 慢 動 作 般 地 令 人 窒 息 如 同 一 世 紀 之 久 的 十 分 鐘 內, 人 生 最 驚 駭 巨 大 的 恐 怖 襲 擊 著 我, 越 想 逃 脫 困 境, 卻 往 往 越 陷 越 深 又 來 了, 迴 盪 在 肺 部 一 股 無 可 抵 擋 的 漩 渦, 正 衝 向 喉 間 隱 隱 作 怪, 我 停 止 方 才 無 止 境 的 夢 魘, 用 力 壓 迫 一 個 即 將 成 形 的 痰, 暗 數 著 一 分 一 秒, 十 分 鐘 馬 上 過 去 了, 十 分 鐘 很 快 就 過 去 咒 語 般 地 祈 唸 著 終 於, 積 痰 難 返 的 喉 部, 還 是 爆 出 了 一 記 小 規 模 的 咳 聲 放 化 療 的 副 作 用 隨 著 一 天 天 加 劇, 隨 時 可 能 引 來 胃 口 的 大 反 撲, 將 胃 裡 僅 存 的 微 薄 養 份 再 次 吐 個 淨 盡, 醫 師 建 議 裝 置 鼻 胃 管 以 利 食 物 輸 送 想 像 那 根 萬 里 長 的 粗 管, 活 生 生 的 插 入 鼻 孔, 繞 經 鼻 咽 部, 穿 越 喉 嚨, 通 過 食 道, 再 到 達 胃 部 那 萬 丈 深 淵, 大 概 又 得 領 受 一 世 紀 之 煎 熬 吧 口 腔 在 電 療 二 週 後 即 呈 全 面 潰 瘍 反 應, 喉 嚨 嚴 重 灼 傷 口 角 發 炎 咽 部 化 膿 聲 帶 也 燒 壞 了, 羨 慕 鄰 房 那 位 尚 可 高 聲 抱 怨 呻 吟 的 幸 福 病 患, 而 我 悶 著 痛, 有 苦 說 不 出 高 樓 窗 外 望 去, 壯 觀 的 都 市 全 景, 我 卻 不 能 盡 收 那 是 我 熟 悉 的 城 市, 但 彷 彿 我 並 不 隸 屬 這 個 世 界 在 這 繽 紛 炫 爛 的 美 麗 世 界, 即 使 只 有 一 日 失 去 視 覺, 都 令 人 傷 感 愁 悵 自 從 視 力 出 現 問 題 後, 用 書 本 打 發 病 榻 歲 月 的 唯 一 閒 情 也 被 剝 奪 殆 盡, 偶 爾 感 到 一 種 醫 療 極 限 所 帶 來 的 心 靈 恐 懼, 面 對 希 望 渺 茫 的 治 癒 率 與 可 預 估 的 預 後 頹 敗 品 質, 默 默 計 算 著 自 己 還 有 多 少 重 生 的 希 望? 即 使 活 將 下 來, 這 樣 的 殘 缺 面 目 該 以 何 等 勇 氣 重 新 面 對 世 界? 世 界 不 用 面 對 我, 是 我 將 費 心 面 對 它 吧, 現 在, 在 我 眼 下 的 這 幅 世 界, 再 度 分 裂 成 一 個 虛 幻 的 光 景, 雙 倍 的 世 界 不 時 以 幻 覺 迷 障 衝 向 視 野 造 成 超 載 的 負 擔 為 阻 止 亂 象 的 衝 擊, 索 性 閉 上 雙 眼, 將 紛 亂 視 覺 的 眼 前 現 象 排 除 淨 盡, 但 當 我 拒 絕 一 切 畫 面, 那 些 無 孔 不 入 的, 源 自 四 面 八 方 的 嘈 雜 喧 囂 反 而 定 點 集 中 地 直 攻 我 的 另 一 份 脆 弱 官 能 一 到 夜 裏, 被 白 日 遮 蓋 在 噪 音 箱 底 下 的 各 種 不 安 的 騷 動, 開 始 浮 現 在 耳 膜 的 最 上 層, 那 些 來 自 重 症 病 房 裡 各 式 各 樣 痛 苦 的 呻 吟 聲, 呼 吸 困 難 的 喘 息 聲, 撕 裂 的 咳 聲, 抽 痰 的 機 械 聲, 家 屬 的 打 鼾 聲, 以 及 錄 音 帶 裏 經 文 梵 唄 反 覆 吟 唱 的 誦 佛 唸 經 聲 迴 旋 在 我 的 耳 內, 而 腦 腔 裏, 更 充 塞 著 一 股 噬 聲 囓 咬 的 裂 響, 我 不 會 錯 覺 那 正 是 癌 細 胞 在 我 體 內 發 出 叛 亂 暴 動 的 聲 響, 良 性 與 惡 性 正 在 角 落 裡 進 行 一 場 激 烈 的 衝 突
在 各 個 暗 場 征 戰 廝 殺 的 夜 半, 包 括 各 式 各 樣 的 患 者 們 都 集 中 這 座 苦 集 道 場 裏 交 換 著 不 同 調 的 聲 響 與 氣 息, 彷 彿 安 撫 彼 此 愁 楚 不 安 的 心 疊 影 焯 焯, 虛 虛 實 實, 祈 求 脫 了 窗 的 靈 魂, 歸 位 回 平 靜 的 水 晶 球 眼 前 紛 亂, 跟 著 侷 限 了 內 心 視 界, 虛 弱 的 眼, 不 敢 走 向 一 張 鏡 子 或 面 對 一 片 玻 璃 的 反 射, 害 怕 殘 破 的 形 軀, 呈 現 在 魔 鏡 裏 照 出 那 張 頹 敗 瘡 痍 的 面 目, 也 照 出 內 心 更 脆 弱 的 原 形 實 習 醫 師 依 例 來 到 病 房 測 試 眼 動 情 形, 意 外 地 發 現 眼 球 回 移 的 跡 象? 我 急 切 地 跑 到 久 違 的 鏡 子 前, 發 現 那 好 久 一 段 時 日 斜 視 不 動 的 眼 珠 像 是 右 移 了 回 來? 驚 喜 之 餘, 卻 是 被 鏡 中 反 射 的 一 張 醜 容 嚇 昏 -- 照 射 過 的 痕 跡 明 顯 地 烙 印 在 一 張 被 病 魔 撕 扯 的 面 容 上, 傷 殘 面 積 佔 約 臉 部 三 分 之 二 體 表, 顏 面 第 三 對 神 經 宣 告 壞 死 顳 顎 關 節 異 位 眼 提 肌 功 能 喪 失, 兩 頰 連 接 頸 項 那 被 照 射 灼 傷 的 焦 黑 區 塊, 不 僅 嚴 重 脫 皮 潰 爛, 還 滲 出 了 些 微 血 絲 青 春 面 容 一 日 比 一 日 更 糟 粕 地 強 行 改 觀, 我 無 感 地 望 著 自 己 鬼 一 般 猙 獰 的 醜 容 就 在 醫 院 長 廊 的 轉 角 上, 我 把 一 位 迎 面 的 小 女 童 嚇 壞 了! 她 被 我 這 張 突 如 其 來 的 異 樣 臉 孔 震 懾 了 一 下, 隨 後 像 撞 鬼 般 尖 聲 嚎 哭 了 起 來, 聞 聲 前 來 的 父 母 一 把 拎 起 她 快 速 走 避, 留 下 旁 觀 的 人 群 瞟 得 我 混 身 不 自 在 慢 慢 發 現, 如 此 畫 面 已 漸 漸 循 環 在 不 經 意 的 生 活 狀 況 裏, 而 留 下 一 個 更 加 錯 愕 的, 哭 笑 不 得 的 我 再 度 回 到 鏡 前, 焦 黑 的 雙 頰 褪 出 了 一 層 新 皮, 眼 球 歸 位, 視 覺 裏 分 裂 的 疊 影 合 而 為 一, 病 魔 漸 漸 恢 復 我 一 個 美 麗 新 視 界, 這 是 傾 力 與 病 魔 奮 戰 了 一 段 時 日, 病 情 終 於 施 予 我 的 一 點 點 小 小 的 回 饋 吧 雖 然 其 中 一 顆 眼 珠 從 此 瑟 縮 在 眼 窩 後 端 避 不 見 天 日 也 許 復 得 的 代 價 便 是 伴 隨 著 某 部 份 的 失 去 吧, 病 容 毀 了 我, 卻 不 曾 毀 棄 那 醫 療 過 程 的 恐 怖 記 憶 在 那 場 折 煞 人 的 放 射 過 程 裏, 到 底 是 我 不 小 心 長 壞 了 的 歪 下 巴? 還 是 醫 術 的 誤 差 或 那 個 不 經 意 的 一 口 咳 痰 闖 下 的 大 禍? 早 已 無 從 追 究 像 失 敗 的 一 張 畫 掛 在 自 己 的 顏 面 越 過 了 半 年 的 治 癒 期 15% 存 活 率, 攜 帶 著 殘 缺 的 面 容, 弱 視 的 眼 該 以 何 等 勇 氣 面 對 世 界? 外 相 說 服 著 內 部 靈 魂, 不 求 虛 表 的 形 變, 不 求 於 人, 只 要 堅 定 地 向 心 頭 施 行 一 場 內 在 的 整 容 手 術, 外 執 障 礙 的 一 切 勢 必 跟 隨 改 觀 那 是 吃 飯 的 時 候, 回 想 過 去 那 段 不 能 吞 嚥 的 日 子, 面 對 過 往 的 麻 木 無 覺 時, 有 了 乍 見 新 奇 的 感 動 生 命 需 要 承 受 一 點 黑 暗 的 啟 示, 始 能 體 會 被 烈 陽 刺 傷 淚 腺 的 喜 悅 吧 究 竟 還 有 多 少 日 子 得 繼 續 承 受 苦 痛 的 爪 痕, 連 命 運 也 不 可 測 知 但 另 一 場 備 戰 的 人 生, 正 等 待 著 我 重 新 端 詳, 此 刻 只 能 感 激 眼 下 的 每 一 片
好 風 好 景, 提 醒 著 那 段 日 子 我 曾 錯 置 一 場 失 真 的 世 界, 那 是 我 親 身 目 擊 生 命 的 一 場 重 大 改 觀 鏡 中, 那 張 夢 魘 般 的 鬼 臉 依 然 橫 眉 倒 目 地 瞅 著 我, 卻 投 以 了 最 謙 沖 卑 讓 的 眼 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