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 起 樓 圖 作 偽 者 考 雲 起 樓 圖 作 偽 者 考 Exploring the Faker of The Painting Pavilion of Rising Clouds 吳 秋 野 Wu Qiu-Ye 海 德 堡 大 學 東 亞 藝 術 史 系 博 士 後 研 究 員 摘 要 雲 起 樓 圖 傳 統 上 被 歸 名 于 米 芾 (1052-1107) 通 過 梳 理 董 其 昌 與 吳 正 志 的 交 往 對 照 董 氏 的 收 藏 目 錄 對 比 元 明 以 來, 米 畫 偽 製 品 的 作 偽 模 式, 這 篇 文 章 認 為, 雲 起 樓 圖 的 原 畫 應 該 是 流 傳 于 董 氏 家 鄉 的 一 卷 大 型 米 芾 的 偽 作 經 董 其 昌 的 裁 減 偽 添, 它 才 被 改 造 為 現 在 面 貌 的 可 以 說, 它 是 董 其 昌 與 古 書 畫 造 假 者 共 同 合 作 的 結 果 作 品 佛 利 爾 - 薩 克 勒 爾 美 術 館 F1908.171 號 藏 品 雲 起 樓 圖 傳 統 上 被 歸 為 米 芾 的 這 卷 畫 為 絹 本 水 墨, 高 150.0 釐 米, 寬 78.8 釐 米, 是 佛 利 爾 先 生 于 上 世 紀 之 初 從 何 德 蘭 (Isaac Taylor Headland 1859 1942) 手 中 購 得 並 最 終 贈 予 佛 - 薩 美 術 館 的 當 年, 附 隨 這 件 藏 品, 何 德 蘭 先 生 還 寫 了 一 封 長 信 給 佛 利 爾, 詳 細 解 釋 畫 作 的 含 義 及 所 歸 屬 的 畫 家 米 芾, 但 並 沒 有 說 明 他 是 如 何 獲 得 這 件 作 品 的 如 今, 這 137
書 畫 藝 術 學 刊 第 十 五 期 封 信 也 藏 於 佛 - 薩 美 術 館 中 關 鍵 詞 雲 起 樓 圖 138
雲 起 樓 圖 作 偽 者 考 一 畫 中 描 繪 的 是 雲 霧 淒 迷 中 的 山 水 松 林, 其 技 法 正 是 被 我 們 印 象 中 的 米 氏 雲 煙 法 與 被 認 為 是 米 氏 雲 煙 代 表 作 歸 名 于 米 友 仁 的 瀟 湘 奇 觀 圖 相 比, 這 件 作 品 的 畫 法 顯 得 略 工 細 些, 雖 然 依 然 用 的 是 富 含 水 分 的 點 子 作 皴, 但 山 的 向 背 山 脊 山 壑 的 走 向 都 表 現 得 十 分 清 晰 同 時, 配 合 多 次 暈 染, 皴 點 子 之 間 的 結 合 也 顯 得 很 圓 潤, 不 留 痕 跡 此 畫 畫 心 上 無 畫 家 題 款, 傳 統 上 將 它 歸 名 于 米 芾 (1052 1107), 主 要 是 基 於 畫 心 左 下 角 有 兩 枚 米 氏 的 印 識, 一 枚 為 米 芾 之 印, 方 形 白 文 印 ; 另 一 枚 為 元 章, 長 方 形 紅 文 印 畫 心 右 上 角 有 宋 徽 宗 趙 佶 (1082 1135 年,1101 1125 年 在 位 ) 的 題 跋 和 印 識, 其 題 跋 為 兩 列 行 草 : 天 降 時 雨 山 川 出 雲 跋 後 無 款, 落 一 方 形 的 有 破 損 的 朱 文 印, 印 文 為 : 御 書 除 此, 畫 心 上 還 有 七 枚 收 藏 印, 其 中 四 枚 印 主 可 考, 分 別 是 : 柯 九 思 (1290 1343): 丹 丘 柯 九 思 章 方 形 朱 文, 畫 心 左 下, 在 兩 枚 米 芾 印 上 朱 大 韶 (1517 1577): 朱 祕 方 形 朱 文 印, 僅 有 上 半 邊 印, 畫 心 右 下 宋 俊 ( 活 動 於 17 世 紀 中 晚 期 ): 長 白 俊 啟 方 形 一 半 朱 文 一 半 白 文 畫 心 左 上 Isaac Taylor Headland ( 何 德 蘭, 1859 1942): 何 德 蘭 印 方 形 朱 文 畫 心 左 邊 139
書 畫 藝 術 學 刊 第 十 五 期 另 有 三 枚 印 暫 時 還 不 能 確 定 印 主 : 三 萬 六 千 琅 玕 室 鑑 藏 書 畫 印 方 形 朱 文 畫 心 左 上 涵 鴻 堂 印 方 形 朱 文 畫 心 左 上 星 東 一 字 石 生 方 形 朱 文 畫 心 左 上 木 下 作 品 方 形 白 文 木 下 與 吉 的 裝 裱 印 在 畫 卷 後 除 此, 畫 心 再 無 其 他 印 章 與 款 題 在 畫 心 外, 另 裱 有 標 題 和 左 右 兩 處 題 跋, 都 為 董 其 昌 (1555-1636) 所 書, 所 用 材 料 都 是 有 雲 鳳 紋 暗 紋 的 絹 據 佛 利 爾 檔 案 資 料 顯 示, 目 前 我 們 看 到 這 卷 畫 並 非 原 裱, 由 於 原 卷 破 損 嚴 重,1948 年, 日 本 裝 裱 專 家 木 下 與 吉 應 約 重 新 裝 裱 了 這 卷 畫 但 依 照 尊 重 文 物 的 原 則, 這 次 重 裝, 基 本 保 留 了 原 裱 的 面 貌 天 頭 處 是 董 其 昌 大 字 行 書 書 寫 的 畫 卷 標 題, 高 17.5 釐 米, 寬 70.8 釐 米, 內 容 為 雲 起 樓 圖, 落 款 為 董 其 昌 書, 但 無 年 款 與 印 識 畫 心 右 側 的 董 題 較 長, 高 174.5 釐 米, 寬 11.4 釐 米, 為 兩 列 行 書 : 徽 宗 御 書 小 璽, 下 有 米 芾 之 印 元 章 印, 蓋 元 章 為 書 畫 學 博 士 時 所 進 御, 元 章 狀 所 謂 珍 圖 名 畫, 須 取 裁 聖 鑒 1 者 也 後 有 朱 象 玄 印, 此 吾 鄉 司 成, 好 古 具 眼 人 米 畫 以 此 圖 為 甲 觀 其 昌 跋 後 同 樣 沒 有 年 款 印 識 畫 心 左 邊 的 董 題 為 四 列 行 書, 尺 幅 較 上 題 小, 高 75.4 釐 米, 寬 13.6 釐 米 字 體 也 稍 小 : 1 在 米 元 章 行 狀 及 現 存 的 其 他 米 芾 資 料 中, 暫 時 找 不 到 這 一 引 文 的 出 處 140
雲 起 樓 圖 作 偽 者 考 光 祿 澈 如 吳 年 丈 2, 屬 余 作 雲 起 樓 圖 卷 軸 團 扇 共 三 幀 余 未 愜 意, 以 此 圖 貽 之 又 欲 為 補 趙 文 敏 汲 長 孺 傳, 合 成 雙 美 澈 如 以 文 章 氣 節 名 世, 非 古 人 名 蹟, 何 足 為 雲 起 樓 重 也? 董 其 昌 跋 後 依 然 沒 有 年 款, 但 用 了 兩 印 : 知 制 誥 日 講 官 長 方 形 白 文 印 董 其 昌 印 方 形 朱 文 印 整 個 作 品 ( 如 左 圖 ) 給 人 的 初 步 印 象 相 當 完 美, 米 芾 的 雲 煙 山 水, 徽 宗 的 題 字 董 其 昌 切 題 而 又 寓 意 深 遠 的 命 題, 同 時 它 又 承 載 著 董 其 昌 與 朋 友 之 間 的 友 誼, 可 謂 畫 意 雙 絕 但 很 遺 憾, 經 過 歷 年 來 多 位 專 家 的 鑒 定, 這 幅 畫 實 際 上 是 一 幅 米 芾 的 偽 作 首 先, 米 芾 的 兩 枚 印, 印 泥 雖 舊, 卻 印 跡 乾 澀, 印 色 漂 浮, 已 被 確 認 為 偽 造 3 其 次, 畫 心 右 側 上 方 所 謂 宋 徽 宗 的 題 跋 與 印 也 是 偽 造 的 4 而 更 為 重 要 2 即 吳 正 志 ( 約 死 於 1619 年 ), 字 之 矩, 號 澈 如, 宜 興 人, 下 文 將 對 其 生 平 政 治 活 動 及 與 董 其 昌 的 關 係 作 詳 細 討 論 3 中 田 勇 次 郎 (1905 1998) 與 傅 申 先 生 對 這 兩 (1905 1998) 與 傅 申 先 生 對 這 兩 枚 印 的 偽 造 情 況 做 過 詳 細 的 討 論, 見 他 們 合 編 的 歐 米 收 藏 : 中 國 法 書 名 蹟 集 明 清 篇 第 二 卷,131-132 頁, Tokyo: Chūōkōron-sha, 1983 佛 利 爾 - 薩 克 勒 爾 網 路 美 術 館 亦 公 佈 兩 印 皆 為 偽 造 141
書 畫 藝 術 學 刊 第 十 五 期 的 是, 這 卷 畫 的 材 料 也 不 夠 宋, 研 究 顯 示, 此 畫 畫 絹 的 年 代 應 在 13 世 紀 中 期 到 14 世 紀 中 期 4, 此 前, 有 的 專 家 也 提 出 此 畫 為 元 代 作 品 的 觀 點 5, 這 與 上 述 的 材 料 鑒 定 的 年 代 結 果 也 是 不 矛 盾 的 這 裏 所 要 討 論 的 不 是 此 畫 的 精 美, 而 是 它 是 如 何 被 偽 制 為 米 芾 作 品 的, 它 的 偽 制 者 可 能 是 誰? 二 這 個 問 題 首 先 要 從 這 卷 的 贈 主 董 其 昌 題 跋 中 的 澈 如 光 祿 年 丈 吳 正 志 以 及 他 的 雲 起 樓 他 與 董 其 昌 的 關 係 談 起 吳 正 志, 字 之 矩, 號 澈 如, 江 西 宜 興 人 出 生 於 官 宦 世 家 他 的 曾 叔 祖 吳 儼 (1457-1519) 是 明 初 名 臣, 明 史 卷 一 百 八 十 四 記 其 : 字 克 溫, 成 化 進 士, 曆 侍 講 學 士 劉 瑾 竊 柄, 聞 儼 家 多 貲, 陷 以 美 官, 儼 峻 拒 之, 罷 官 瑾 誅, 複 職, 升 南 京 禮 部 尚 書 武 宗 北 巡, 儼 切 諫 不 報 卒 諡 文 肅 他 的 父 親 吳 達 可 (1541-1621) 也 是 大 半 生 做 官, 明 史 卷 二 百 二 十 七 記 其 : 字 安 節, 萬 曆 進 士, 曆 知 會 稽 上 高 豐 城 並 有 聲 選 授 禦, 視 監 長, 歲 祲, 繪 上 饑 民 十 四 圖, 力 請 賑 貸 改 按 江 西, 稅 吏 潘 相 不 法, 達 可 力 折 之 尋 陳 新 政 大 計, 痛 規 首 輔 沈 一 貫 累 遷 通 政 史 直 到 73 歲, 才 從 京 師 任 上 乞 休 故 里 但 吳 正 志 本 人 的 仕 途 之 路 卻 充 滿 了 坎 坷 1589 年, 吳 正 志 與 董 其 昌 同 年 獲 4 參 見 佛 利 爾 - 薩 克 勒 爾 網 上 美 術 館 信 息 5 見 余 輝 藏 匿 於 宋 畫 中 的 金 代 山 水 畫, 收 于 王 耀 庭 編 輯 的 開 創 典 範 : 北 宋 的 藝 術 與 文 化 研 討 會 論 文 集,P.243 臺 北, 故 宮 博 物 院,2008 142
雲 起 樓 圖 作 偽 者 考 得 進 士, 隨 後 被 授 山 東 按 察 司 副 使 正 是 從 這 一 年 開 始, 萬 曆 皇 帝 開 始 不 再 上 朝 可 對 於 剛 剛 入 仕 的 吳 正 志 來 說, 這 卻 是 他 人 生 意 氣 風 發 懷 鵬 程 之 志 的 時 刻 正 因 如 此, 僅 僅 過 了 幾 個 月 的 時 間, 他 就 身 陷 黨 爭 了 這 一 年 的 十 月, 文 選 員 外 郎 趙 南 星 (1550-1627) 上 書 力 陳 當 時 官 場 的 四 大 害, 此 舉 顯 然 觸 怒 了 不 少 官 僚, 李 春 開 (1583 年 進 士 ) 立 即 上 書 彈 劾 趙 而 此 時 的 吳 正 志, 不 顧 官 微 言 輕 和 可 能 的 後 果, 起 而 為 趙 南 星 辯 護, 上 書 彈 劾 李 春 開 與 另 外 一 名 官 員 陳 與 郊 (1544-1610) 萬 曆 皇 帝 大 怒, 下 令 廷 杖 吳 正 志 接 下 來 的 七 天, 他 一 直 在 等 待 著 這 場 懲 罰, 有 人 勸 他 準 備 一 塊 黑 羊 皮 以 防 皮 肉 之 傷, 吳 卻 以 無 懼 死 而 拒 絕 最 終, 在 吏 部 尚 書 申 時 行 (1535-1614) 的 調 節 下, 吳 躲 過 了 這 場 廷 杖, 卻 被 貶 去 山 西 宜 君 縣, 在 縣 監 獄 裏 作 一 個 幾 乎 沒 有 品 級 的 小 官 不 過 在 複 雜 的 官 場 中, 禍 福 相 依, 在 這 場 災 難 中, 吳 正 志 雖 然 失 去 了 官 職, 但 他 的 勇 氣, 卻 得 到 了 一 部 分 官 員 包 括 後 來 東 林 黨 的 重 要 人 物 趙 南 星 的 讚 賞 6 1594 年, 吳 正 志 被 任 命 為 饒 州 推 官 7 在 南 京 刑 部 任 職 後, 吳 正 志 被 調 往 京 師, 於 1607 年 七 月 被 任 命 為 光 祿 丞 8, 副 五 品 但 他 上 任 還 不 到 三 個 星 期, 陳 治 則 就 將 其 告 上 朝 廷, 其 罪 狀 大 體 是 誘 陷 他 人 謀 反 案 子 拖 了 一 年 多, 最 後 的 結 果 對 吳 正 志 十 分 不 利, 他 再 次 被 降 職 調 外 任 為 浙 江 胡 州 司 李 9 1612 年 秋, 他 又 升 調 南 京 任 刑 部 郎 中 但 是 好 景 不 長, 吳 正 志 此 次 在 任 不 足 三 百 天, 就 又 被 調 任 江 6 關 於 吳 的 早 期 經 歷, 參 見 宜 興 縣 誌 (1686 年 ) 八 卷 中 對 吳 正 志 的 記 載 ; 國 榷 4615 頁 4618 頁 也 有 對 吳 正 志 在 此 事 件 中 的 記 載 Riely, Celia Carrington 在 Tung Chi-ch ang s Life:The Interplay of Politics and Art 中 綜 合 這 兩 種 史 料, 對 吳 正 志 的 這 段 經 歷 做 了 總 結, 我 基 本 認 同 Riely 的 總 結, 見 該 書 219-220 頁,Riely,Celia Carrington 的 博 士 論 文,1995 年, 普 林 斯 頓 大 學 7 見 饒 州 府 志, 卷 十 四 初 編 於 1672 年, 擴 編 於 1684 年 8 根 據 神 宗 實 錄, 吳 正 志 在 任 光 祿 丞 之 前, 還 在 禮 部 任 職, 並 得 到 過 提 升 9 參 見 葉 向 高 蒼 霞 續 草 10 卷, 明 通 議 大 夫 通 政 使 司 通 政 使 贈 都 察 院 右 都 禦 史 安 節 吳 公 墓 誌 銘, 明 天 啟 間 刊 印, 複 印 本 見 於 海 德 堡 大 學 東 亞 藝 術 史 中 心 圖 書 館 143
書 畫 藝 術 學 刊 第 十 五 期 西 任 監 察 副 使 10 對 於 這 個 職 位, 吳 顯 然 不 情 願 接 受, 在 父 親 的 勸 解 與 壓 力 下, 吳 正 志 才 十 分 勉 強 地 去 赴 任 11, 而 其 赴 任 的 時 間 應 大 約 在 陽 曆 1613 年 的 深 秋 12 而 此 後, 吳 的 生 平 資 料 就 模 糊 起 來 在 記 年 為 1617 年 六 月 為 董 其 昌 贈 畫 荊 溪 招 隱 圖 所 寫 的 題 跋 中, 吳 自 述 已 經 離 開 官 場, 做 了 隱 居 的 散 人 13 ; 而 董 其 昌 在 記 年 為 1619 年 的 為 趙 孟 頫 水 村 圖 所 作 的 題 跋 中 提 到, 這 時 該 畫 已 在 吳 的 手 中, 說 明 這 時 吳 正 志 還 在 世 ; 此 後, 葉 向 高 在 為 其 父 寫 的 吳 公 墓 誌 銘 中 簡 略 寫 到, 他 于 他 的 父 親 八 十 壽 終 前 去 世, 也 就 是 說, 到 1621 年 時, 吳 正 志 已 經 不 在 了 這 樣 看 來, 吳 正 志 應 該 是 在 隱 居 後, 於 1619 年 至 1621 年 間 去 世 而 至 於 吳 正 志 與 董 其 昌 的 關 係, 他 在 1617 年 于 荊 溪 招 隱 圖 上 題 寫 的 題 跋 提 供 了 重 要 的 資 訊, 其 全 文 為 : 余 識 玄 主 在 未 第 前, 時 玄 宰 才 名 噪 ( 言 字 邊 ) 甚 後 同 舉 進 士, 群 輩 競 為 考 館 逐 鹿, 即 玄 宰 臚 唱 第 一, 幾 為 捷 足 所 先 余 遜 不 就 試, 又 以 狂 言 謫 塞 外, 玄 宰 由 此 見 知 不 十 年, 玄 宰 亦 以 史 官 外 補 自 泖 上 至 荊 溪, 幾 六 百 里, 扁 舟 過 從, 音 問 不 絕 曾 乞 畫, 玄 宰 雖 心 諾 而 未 踐 也 戊 申 複 以 憨 直 為 權 門 要 人 陳 治 則 所 逐, 光 祿 之 席 未 煖, 黜 為 湖 州 司 李 玄 宰 故 見 惡 斯 人 者, 不 覺 同 病 相 憐, 訪 余 雲 起 樓 10 董 其 昌 在 吳 的 雲 起 樓, 為 其 收 藏 的 蘇 軾 養 身 貼 所 題 的 題 跋 中, 提 到 吳 在 南 京 任 職 不 足 三 百 天, 詳 見 石 渠 寶 笈 續 編 卷 一,295 頁 11 關 於 吳 正 志 此 次 赴 任 的 情 況, 葉 向 高 吳 公 墓 誌 銘 中 也 有 詳 細 記 載, 同 注 (10) 12 董 其 昌 為 贈 送 給 吳 正 志 的 荊 溪 招 隱 圖 再 跋 時, 年 款 為 癸 醜 八 月 中 秋 後 三 日, 而 此 跋 中 有 句 雲 : 澈 如 攜 此 游 江 門, 時 以 展 之, 知 余 不 作 孔 稚 圭 舉 止 也 語 氣 中 流 露 出, 這 畫 是 送 給 吳 隨 帶 上 任 的 意 思, 也 就 是 說, 這 個 時 候, 吳 應 該 正 準 備 上 任 此 跋 全 文 見 後 文, 依 據 Wai-kam Ho 與 Judith G. Smith 編 輯 的 The Century of Tung Chi-ch ang, 第 二 卷,28 頁, 複 印 本 見 中 央 美 術 學 院 人 文 學 院 圖 書 館 13 Riely 認 為, 吳 正 志 在 1613 年 赴 任 之 後 不 久, 就 辭 職 歸 隱 了, 這 顯 然 是 對 吳 1617 年 荊 溪 招 隱 圖 上 的 題 跋 有 誤 解, 這 篇 跋 中 提 到 : 今 而 後, 山 中 日 月 正 長, 說 明, 吳 的 辭 職 從 這 時 才 開 始, 見 Riely, Celia Carrington 在 Tung Chi-ch ang s Life:The Interplay of Politics and Art, P228-234, 同 注 ⑺ 144
雲 起 樓 圖 作 偽 者 考 頭, 貽 以 二 卷 一 畫 既 各 移 藩 臬, 忌 玄 宰 者, 未 容 出 山 余 雖 為 小 草, 亦 望 望 然 從 彭 蠡 拂 衣 而 歸, 此 圖 遂 成 先 讖 矣 今 而 後, 山 中 日 月 正 長, 白 首 兄 弟 載 書 畫 船, 問 字 往 還, 誓 不 為 弋 者 所 慕, 又 豈 待 招 而 後 隱 哉? 丁 已 夏 至 日, 長 蟄 散 人 吳 正 志 識 依 照 此 跋, 吳 與 董 其 昌 是 舊 識, 而 他 們 友 誼 是 伴 隨 著 吳 的 政 治 命 運 逐 步 加 深 的, 導 致 吳 第 一 次 被 貶 的 趙 南 星 事 件, 使 得 他 們 由 此 見 知 ; 導 致 吳 第 二 被 外 放 的 陳 治 則 事 件, 進 一 步 使 他 們 能 達 到 同 病 相 憐 而 這 一 種 過 程 也 體 現 出, 吳 是 一 位 在 政 治 上 非 常 希 望 施 展 抱 負 的 人 這 也 就 是 他 為 什 麼 將 書 齋 命 名 為 雲 起 樓 雲 起, 典 出 禮 記 孔 子 閒 居, 其 文 曰 : 清 明 在 躬, 氣 志 如 神 嗜 欲 將 至, 有 開 必 先 天 降 時 雨, 山 川 出 雲 鄭 玄 曰 : 清 明 在 躬, 氣 志 如 神, 謂 聖 人 也 嗜 欲 將 至, 謂 其 王 天 下 之 期 將 至 也 神 有 以 開 之 所 以 後 人 也 將 其 理 解 為 如 果 一 個 人 所 期 望 的 事 情 即 將 來 到, 一 定 會 有 先 兆, 就 像 山 川 升 出 雲 彩, 天 就 降 下 適 時 的 雨, 此 八 字 特 別 用 於 雲 起 時, 甘 露 將 至 的 意 思, 士 人 們 把 雲 起 喻 為 即 將 得 到 重 用 的 意 思 可 以 理 解, 官 場 不 順 的 吳 正 志, 是 多 麼 希 望 得 到 皇 帝 的 重 用, 雲 起, 正 是 他 自 身 政 治 願 望 的 流 露 政 治 上 的 共 鳴 與 相 互 同 情, 當 然 是 吳 與 董 之 間 友 誼 的 重 要 部 分 在 董 其 昌 的 交 遊 圈 中, 像 吳 正 志 這 樣 的 舊 相 識 其 實 很 多, 與 董 其 昌 稱 得 上 館 外 同 年 的 ( 非 同 14 館 卻 同 年 進 士 ) 人, 也 至 少 有 四 個, 而 非 吳 一 人, 董 其 昌 之 所 以 選 擇 吳 正 志, 14 現 有 資 料 顯 示, 董 其 昌 的 館 外 同 年, 至 少 還 有 王 士 騏 ( 生 於 1554 年 ), 高 攀 龍 (1562-1626), 陳 所 蘊 (1543-1626), 參 見 汪 世 清 董 其 昌 的 交 遊,The Century of Tung Ch i-ch ang, 第 145
書 畫 藝 術 學 刊 第 十 五 期 與 其 交 往 甚 密, 自 然 與 董 爭 取 政 治 資 源 有 關 吳 生 於 官 宦 世 家, 吳 的 父 親 吳 達 可 作 過 京 官, 自 然 有 一 些 上 層 的 交 往 吳 正 志 在 趙 南 星 事 件 中, 能 得 到 時 任 吏 部 尚 書 的 申 時 行 的 保 護, 僅 從 這 件 事 來 看, 就 可 知 吳 家 是 有 政 治 背 景 的 結 交 吳 家, 可 以 間 接 地 接 觸 一 些 政 治 高 層, 應 該 是 董 其 昌 選 擇 吳 正 志 的 心 理 動 力 之 一 而 在 與 吳 家 的 交 往 中, 董 其 昌 也 確 實 大 受 裨 益 從 現 有 資 料 來 看, 至 少 有 兩 個 後 來 在 董 其 昌 的 政 治 生 活 中 起 過 作 用 的 人, 與 吳 家 甚 有 交 情 一 個 是 兩 入 內 閣 的 葉 向 高 (1559-1627), 根 據 明 史 卷 二 百 四 十 葉 向 高 傳 記 載 : 他 字 進 卿, 號 臺 山, 福 清 ( 今 福 建 省 福 清 縣 ) 人,1583 年 進 士,1607 年 入 內 閣,1613 年 出 任 內 閣 首 輔, 官 至 吏 部 尚 書 中 極 殿 大 學 士 卒 諡 文 忠 他 為 人 光 明 忠 厚, 有 德 量, 好 扶 植 善 類 現 在 已 無 從 考 證, 吳 達 可 與 葉 向 高 是 如 何 相 識 如 何 交 往 的, 但 一 個 細 節 卻 充 分 說 明 了 他 們 之 間 友 誼 的 深 入, 即 吳 達 可 的 墓 誌 銘 是 葉 向 高 執 筆 的 另 一 位 就 是 吳 道 南 (1550-1623), 依 明 史 卷 二 百 十 七 吳 道 南 : 吳 道 南, 字 會 甫, 號 曙 穀, 崇 仁 ( 今 江 西 省 崇 仁 縣 ) 人 官 禮 部 侍 郎 時, 屢 上 諫 疏, 均 未 見 成 效 萬 曆 癸 醜 (1613) 九 月, 道 南 以 禮 部 尚 書 兼 東 閣 大 學 士 入 閣, 首 輔 葉 向 高 諡 文 恪 雖 然 董 其 昌 與 吳 道 南 是 同 科 殿 試 及 第 入 翰 林 院, 但 如 進 士 同 年 一 樣, 董 的 翰 林 同 年 也 不 止 吳 道 南 一 人, 在 政 治 主 張 上, 吳 明 顯 傾 向 于 東 林 黨, 董 卻 摸 棱 兩 可, 可 二 人 最 後 卻 有 了 一 定 的 交 往, 個 中 原 因, 確 實 費 人 心 思 其 實, 吳 正 志 一 家 與 吳 道 南 一 家 有 著 千 絲 萬 縷 的 聯 繫 前 者 出 於 宜 興 吳 家, 後 者 出 於 崇 仁 吳 家, 同 為 江 南 吳 氏 旺 族, 又 都 有 收 藏 之 名, 他 們 有 同 宗 之 宜, 在 地 理 上 又 相 距 不 遠, 交 往 方 便 尤 其 是, 吳 正 志 的 二 卷,461 頁 146
雲 起 樓 圖 作 偽 者 考 父 親 吳 達 可 與 吳 道 南 在 名 字 上 意 義 相 近, 第 二 字 都 帶 有 走 之 偏 旁, 很 可 能 他 們 是 同 宗 異 支 同 輩 的 關 係 而 吳 達 可 最 後 任 職 於 江 西, 即 吳 道 南 的 老 家, 這 進 一 步 提 供 了 他 們 來 往 的 機 會 在 明 確 的 董 其 昌 生 平 史 料 中, 他 第 一 次 拜 訪 吳 正 志 是 在 萬 曆 庚 子 年 (1600) 三 月, 這 一 次 他 為 吳 書 寫 了 王 維 輞 川 詩 冊 並 題 寫 了 跋 序 : 過 荊 溪 訪 吳 澈 如 年 丈, 出 素 楮 屬 余 書 右 丞 輞 川 絕 句 澈 如 愛 右 丞 詩, 且 學 之 欲 逼 人, 愧 余 書 不 能 學 右 丞 也 董 其 昌 識 庚 子 暮 春 15 年 丈 是 明 人 對 進 士 同 年 的 稱 呼, 董 其 昌 在 此 稱 吳 為 年 丈, 顯 然 有 強 調 舊 日 之 誼 的 意 思 而 有 趣 的 是, 董 其 昌 與 葉 向 高 雖 然 曾 是 翰 林 同 事, 同 參 與 過 國 史 的 編 輯, 但 此 前 並 沒 有 二 人 交 往 的 記 錄 正 是 從 與 吳 正 志 交 往 開 始, 董 其 昌 的 生 平 資 料 中, 逐 漸 出 現 了 與 葉 向 高 交 往 的 記 載 之 所 以 葉 向 高 吳 道 南, 先 後 兩 位 首 輔 ( 吳 在 葉 退 休 後, 是 兩 位 主 政 內 閣 大 學 士 之 一, 通 常 也 被 認 為 是 首 輔 ) 都 能 與 董 其 昌 相 交 往, 吳 正 志, 或 者 更 確 切 地 說, 吳 的 父 親 吳 達 可 的 橋 樑 作 用 是 不 能 被 忽 視 的 三 但 縱 觀 董 其 昌 的 一 生, 他 對 政 治 的 熱 情 是 有 限 的, 或 者 說, 他 有 一 種 智 慧, 看 透 明 末 政 治 的 腐 敗 與 令 人 絕 望, 因 此 他 更 傾 向 於 將 生 命 用 於 藝 術 創 作 和 經 營 自 15 見 石 渠 寶 笈 初 編 卷 10, 輞 川 詩 冊 條 147
書 畫 藝 術 學 刊 第 十 五 期 己 的 生 活 正 是 因 為 政 治 積 極 性 不 同, 當 吳 將 自 己 的 書 齋 命 名 為 雲 起 樓 並 要 求 董 以 其 為 題 作 畫 時, 董 其 昌 並 沒 有 表 現 出 相 應 的 共 鳴 對 照 吳 正 志 在 荊 溪 招 隱 圖 上 題 跋 與 董 其 昌 在 雲 起 樓 圖 上 的 題 跋 可 知, 吳 正 志 以 雲 起 樓 為 主 題 向 董 其 昌 求 畫 三 種 形 式 的 畫 作, 是 在 其 第 二 次 於 南 京 受 貶 之 前, 這 個 時 間 應 該 在 1607 年 之 前, 而 更 早 於 那 個 時 候, 吳 已 經 將 書 齋 命 名 為 雲 起 樓 吳 說, 對 於 自 己 的 乞 畫, 董 雖 心 諾 而 未 踐 也 董 為 什 麼 不 為 吳 畫 此 畫 呢? 雖 然 有 很 多 種 可 能, 一 個 原 因 卻 不 容 忽 視, 那 就 是 董 其 昌 對 雲 起 之 志 不 感 興 趣, 他 不 能 感 同 身 受 地 體 會 吳 正 志 在 政 治 上 一 展 才 能 的 志 向 是 什 麼 契 機, 使 董 其 昌 改 變 初 衷, 迎 合 吳 正 志 的 心 願, 贈 送 他 以 雲 起 樓 為 題 的 二 卷 一 畫 的 呢? 據 吳 正 志 荊 溪 招 隱 圖 跋 講, 是 因 為 他 于 南 京 光 祿 位 上 被 陳 則 治 所 逐, 董 其 昌 也 被 陳 見 惡, 兩 人 同 病 相 憐, 促 使 董 來 送 畫 但 這 只 是 表 面 的 原 因, 於 情 理 上 也 顯 得 很 勉 強 對 比 這 期 間 的 史 料, 一 件 事 情 對 吳 的 生 活 及 他 的 政 治 期 望 應 該 有 影 響 即, 在 吳 被 貶 謫 後 不 久 的 這 一 年 的 十 一 月, 葉 向 高 即 進 入 內 閣 對 於 吳 正 志, 這 無 異 於 是 天 降 時 雨, 山 川 出 雲, 自 然 升 起 重 新 獲 得 升 遷 的 希 望 同 樣 被 激 發 起 仕 途 熱 情 的 應 該 還 有 董 其 昌, 吳 正 志 題 跋 接 著 說 : 忌 玄 宰 者, 未 容 出 山, 明 顯 表 明, 這 一 時 期 的 董 其 昌 是 有 出 山 願 望 的 而 自 己 朋 友 的 朋 友 掌 權 政 治 高 層, 自 己 希 望 能 借 此 關 係 而 獲 得 仕 途 上 的 新 生, 本 來 也 是 人 之 常 情 當 葉 向 高 進 入 內 閣 的 時 候, 吳 正 志 正 因 為 陳 治 則 的 參 奏, 被 逐 出 京 師, 148
雲 起 樓 圖 作 偽 者 考 等 待 朝 廷 對 自 己 的 懲 罰 結 果, 這 個 過 程 大 約 持 續 了 一 年 多 16, 在 這 樣 的 時 候, 葉 的 升 遷 無 疑 會 給 吳 正 志 極 大 的 希 望 事 實 上, 吳 最 後 被 黜 為 湖 州 司 李, 就 他 被 參 奏 的 罪 行 來 看, 這 樣 的 懲 罰 實 在 是 不 重 的, 無 論 如 何, 這 裏 應 該 有 其 父 吳 達 可 與 葉 向 高 的 努 力 這 樣 推 斷, 董 其 昌 送 畫 的 時 間, 應 該 就 在 1607 年 十 一 月 ( 葉 向 高 進 入 內 閣 ) 到 1608 年 末 至 1609 年 初 吳 被 任 命 為 湖 州 司 李 這 期 間 17 1609 年, 董 其 昌 被 起 任 福 建 副 使 一 個 赴 湖 州, 一 個 赴 福 建, 這 應 該 就 是 吳 跋 中 的 既 各 移 藩 臬 而 我 們 也 不 得 不 佩 服 董 其 昌 做 人 的 精 明, 在 吳 正 志 被 黜, 葉 向 高 升 遷 內 閣 之 際, 他 適 時 地 送 上 了 吳 嚮 往 已 久 的 畫 卷, 而 且 是 古 代 大 師 米 芾 附 有 皇 帝 親 跋 的 畫 卷, 同 時 這 一 畫 卷 又 是 這 樣 地 切 題, 恰 應 和 了 吳 的 雲 起 樓 名 稱 出 處 的 典 故, 似 乎 米 芾 大 師 與 徽 宗 皇 帝 有 意 聯 手 為 吳 正 志 再 起 仕 途 而 祈 福 在 贈 畫 之 餘, 他 還 欲 為 補 趙 文 敏 汲 長 孺 傳, 合 成 雙 美, 而 眾 所 周 知, 汲 黯 的 一 生, 數 次 被 貶, 又 數 次 被 重 新 起 用, 重 提 汲 黯, 大 概 也 與 激 發 人 的 官 場 鬥 志 有 關 這 樣 的 贈 畫, 不 僅 安 慰 鼓 勵 了 在 困 頓 中 的 朋 友, 也 悄 然 讓 朋 友 在 感 動 中 成 為 自 己 疏 通 仕 途 的 橋 樑 現 在 沒 有 史 料 可 考,1609 年 董 的 被 起 任 是 否 與 葉 向 高 有 關, 但 結 果 是 他 被 起 任 了 然 而 官 場 無 常, 決 定 一 個 人 在 官 場 中 命 運 的 因 素 往 往 是 多 方 面 的, 董 其 昌 的 16 參 見 宜 興 縣 誌 (1686 年 ) 八 卷 中 對 吳 正 志 的 記 載, 同 注 ⑺ 17 佛 利 爾 博 物 館 專 家 組 推 測 董 送 畫 的 時 間 可 能 在 1611-1613 年 之 間, 就 現 有 史 料 來 看, 這 個 猜 測 顯 然 有 誤, 詳 見 佛 利 爾 網 上 博 物 館 資 訊 而 我 的 結 論 也 進 一 步 印 證 了 Riely 的 研 究 成 果, 她 總 結 董 其 昌 用 於 雲 起 樓 圖 上 的 兩 枚 印 是 董 於 1607-1615 年 間 的 用 印, 參 見 Riely, Celia Carrington Tung Chi-ch ang s Life:The Interplay of Politics and Art,P224, 及 Tung Ch i-ch ang s Seals, 見 Wai-kam Ho 與 Judith G. Smith 編 輯 的 The Century of Tung Ch i-ch ang, 第 二 卷,290 頁 307-308 頁 149
書 畫 藝 術 學 刊 第 十 五 期 這 次 被 起 用, 時 間 非 常 短 暫, 他 在 任 僅 45 天 18, 個 中 原 因, 無 外 乎 官 場 人 事 複 雜, 吳 跋 所 謂 : 忌 玄 宰 者, 未 容 出 山 此 後 的 董 其 昌, 似 乎 真 地 徹 底 看 透 官 場 一 心 求 隱 了 不 僅 如 此, 出 於 對 朋 友 的 情 誼, 他 甚 至 對 吳 正 志 也 有 歸 隱 的 希 望 上 文 提 到 的 荊 溪 招 隱 圖 ( 現 藏 美 國 紐 約 大 都 會 博 物 館 ) 是 董 其 昌 1611 年 為 吳 正 志 所 作, 畫 題 中 的 荊 溪 即 是 吳 的 家 鄉 宜 興 南 八 裏 處 的 一 條 河, 董 其 昌 以 招 隱 之 處 讚 美 它, 自 然 也 包 含 著 對 主 人 有 隱 者 之 風 的 讚 美 兩 年 後 (1613), 董 再 跋 此 畫, 並 將 畫 送 給 再 遭 謫 放 赴 任 湖 州 的 吳 正 志, 其 跋 云 : 此 余 辛 亥 歲 為 澈 如 光 祿 作 也 今 年 予 自 田 間 被 征, 與 澈 如 同 一 啟 事 予 既 已 誓 墓 不 出, 而 澈 如 亦 意 在 鴻 冥 ; 余 舉 贈 友 人 詩 題 此 卷 曰 : 我 如 還 山 雲, 君 如 朝 日 暾 出 處 各 有 宜, 何 必 鶴 與 猿 惟 容 避 世 者, 終 老 桃 花 源 澈 如 攜 此 游 江 門, 時 以 展 之, 知 余 不 作 孔 稚 圭 舉 止 也 癸 丑 八 月 中 秋 後 三 日, 華 亭 年 弟 董 其 昌, 書 于 吳 昌 舟 次 在 這 篇 題 跋 裏, 董 其 昌 誓 墓 不 出, 也 一 相 情 願 地 認 為 吳 也 意 在 鴻 冥 由 於 是 朋 友 間 的 應 答, 不 再 需 要 人 事 上 的 逢 迎, 董 其 昌 在 這 篇 題 跋 裏 以 年 弟 自 稱, 沒 有 再 稱 呼 吳 正 志 年 丈 18 詳 見 容 台 文 集 卷 五 引 年 乞 休 疏 150
雲 起 樓 圖 作 偽 者 考 董 其 昌 贈 畫 雲 起 樓 圖, 除 了 對 朋 友 的 情 誼 外, 無 疑 也 是 一 種 仕 途 經 營 的 手 段 雖 然 1609 年 的 複 出, 最 終 以 失 敗 告 終, 但 這 種 經 營 卻 在 董 其 昌 以 後 的 生 命 過 程 裏, 顯 示 出 了 長 期 效 應 萬 曆 四 十 一 (1613) 年 春 三 月 二 十 七 日, 朝 廷 任 命 董 其 昌 為 山 東 副 使, 他 拒 不 就 任, 這 應 該 就 是 他 在 荊 溪 招 隱 圖 題 跋 中 所 說 的 自 田 間 被 征 和 誓 墓 不 出 稍 後 在 七 月 前, 董 其 昌 就 受 到 時 任 甘 肅 僉 憲 後 來 以 支 持 東 林 黨 而 見 之 于 史 的 魏 雲 中 (1601 年 進 士 ) 的 上 書 參 劾 19 但 從 結 果 來 看, 這 次 被 參, 並 沒 有 給 董 其 昌 造 成 多 少 不 好 的 影 響,Riely 認 為, 這 樣 的 結 果, 應 該 與 葉 向 高 與 吳 道 南 的 暗 中 相 助 有 關, 葉 在 這 一 年 年 中 被 任 命 為 內 閣 首 輔, 此 後 不 久 的 九 月, 朝 廷 又 提 拔 了 兩 位 內 閣 大 學 士, 吳 是 其 中 之 一 20 但 我 個 人 認 為, 董 其 昌 經 營 人 事 的 更 大 受 益, 還 是 在 發 生 於 1615 年 秋 並 延 續 到 1616 年 的 民 抄 董 宦 事 件 中 這 次 事 件, 讓 董 其 昌 損 失 慘 重 21, 不 僅 他 的 19 關 於 這 次 董 其 昌 被 檢 舉 的 事 件, 見 顧 秉 謙 編 輯 大 明 神 宗 顯 皇 帝 實 錄 卷 506,9612 頁 ; 卷 510,9651-52 頁 1630 年 成 書, 臺 北, 中 央 研 究 院 歷 史 語 言 研 究 所,1966 年 影 印 20 見 其 Tung Chi-ch ang s Life:The Interplay of Politics and Art,P233-34 同 注 ⑺ 21 萬 曆 四 十 三 年 (1615 年 ) 秋 天, 實 足 年 齡 已 六 十 的 董 其 昌 看 中 了 諸 生 陸 紹 芳 佃 戶 的 女 兒 綠 英 姑 娘 他 的 二 個 兒 子 董 祖 帶 了 人 強 搶 綠 英 陸 紹 芳 非 常 憤 慨, 在 四 鄉 八 舍 逢 人 便 講, 張 言 批 評 松 江 民 眾 早 已 對 董 家 的 惡 行 有 意 見, 當 即 有 人 編 出 故 事 來 表 達 憤 怒 之 情, 題 目 叫 黑 白 傳 不 久, 說 書 藝 人 錢 二 到 處 說 唱 這 個 故 事 董 其 昌 知 道 後 大 為 羞 惱, 以 為 故 事 作 者 是 一 位 叫 範 昶 的 人, 便 派 人 對 範 昶 逼 問 範 昶 不 承 認, 回 家 後 暴 病 而 死 范 母 認 為 這 是 董 家 所 逼, 於 是 帶 著 兒 媳 龔 氏 孫 媳 董 氏 等 女 僕 穿 著 孝 服 到 董 家 門 上 哭 鬧 董 其 昌 父 子 指 使 家 丁 對 她 們 大 打 出 手, 又 將 她 們 推 到 隔 壁 坐 化 庵 中, 關 起 門 將 幾 個 婦 女 摁 倒, 剝 掉 褲 子, 用 棍 子 搗 戳 陰 戶 范 家 兒 子 用 一 紙 剝 褌 搗 陰 的 訟 狀 將 董 家 告 到 官 府 但 是, 官 府 受 理 了 訴 狀, 又 礙 于 董 其 昌 之 名 難 於 處 理, 一 時 拖 延 不 決 董 其 昌 及 其 家 人 封 釘 民 房, 捉 鎖 男 婦, 無 日 無 之 的 行 徑, 早 已 激 起 了 民 眾 特 別 是 士 林 的 憤 怒, 最 後 激 起 了 一 場 群 眾 自 發 的 抄 燒 董 家 的 運 動 萬 曆 四 十 四 年 (1616 年 ) 春 天, 人 們 到 處 張 貼 聲 討 董 其 昌 的 大 字 報 和 漫 畫, 說 他 是 獸 宦 梟 孽, 以 致 徽 州 湖 廣 川 陝 山 西 等 處 客 商, 凡 受 過 他 家 欺 淩 的 人 都 參 加 到 揭 發 批 判 的 行 列 中 來 甚 至 連 娼 妓 嫖 客 的 遊 船 上 也 有 這 類 報 紙 輾 轉 相 傳, 真 正 怨 聲 載 道, 窮 天 罄 地 到 了 十 五 日 行 香 之 期, 百 姓 擁 擠 街 道 兩 旁, 不 下 百 萬, 罵 聲 如 沸, 把 董 家 家 僕 陳 明 的 數 十 間 廳 堂 盡 行 拆 毀 第 二 天, 從 上 海 青 浦 金 山 等 處 聞 訊 趕 來 的 人 早 早 就 到 了, 上 房 揭 瓦, 用 兩 卷 油 151
書 畫 藝 術 學 刊 第 十 五 期 房 宅 財 產 受 損, 他 多 年 精 心 收 藏 的 書 畫 古 玩, 也 盡 被 焚 燒 陳 繼 儒 (1558-1639) 在 為 董 其 昌 集 古 樹 石 畫 稿 題 寫 的 沒 有 年 款 的 跋 文 云 : 此 玄 宰 集 古 树 石 每 作 大 幅, 出 摹 之 焚 劫 之 后, 偶 得 于 装 潢 家 勿 复 示 之, 恐 动 其 胸 中 火 宅 也 事 態 的 嚴 重 性 與 董 其 昌 對 此 事 的 憤 惱 可 見 一 斑 但 令 人 費 解 的, 激 起 民 變 是 明 末 最 高 層 最 恐 懼 最 不 願 意 看 到 的 事, 肇 事 者 往 往 受 到 嚴 懲 而 與 其 他 的 激 起 民 變 事 件 相 比, 董 其 昌 事 件 規 模 格 外 大, 依 民 抄 董 宦 事 實 記 載, 參 與 此 事 的 民 眾 不 下 百 萬, 可 董 其 昌 本 人 卻 沒 有 因 此 受 到 任 何 實 質 性 的 懲 罰 萬 曆 四 十 四 年 六 月 二 十 日, 當 時 在 任 應 天 ( 今 南 京 ) 的 王 應 麟 (1545-1620) 上 書 朝 廷, 彙 報 自 己 治 下 的 兩 起 民 變 事 件 一 起 就 是 董 其 昌 事 件, 另 一 起 是 規 模 較 小 的 周 玄 暐 (1586 年 進 士 ) 因 霸 道 行 徑 在 昆 山 引 起 的 民 變 而 兩 位 事 件 主 人 公 最 後 的 命 運 卻 有 天 壤 之 別 聖 裁 下 來, 董 其 昌 無 罪, 相 反, 當 蘆 席 點 火, 將 董 家 數 百 間 畫 棟 雕 樑 朱 欄 曲 檻 的 園 亭 台 榭 和 密 室 幽 房, 盡 付 之 一 焰 大 火 徹 夜 不 止 他 們 還 把 董 其 昌 兒 子 強 拆 民 房 後 蓋 了 未 及 半 年 的 美 輪 美 奐 的 新 居, 也 一 同 燒 了 個 乾 淨 十 七 日, 適 逢 有 個 穿 月 白 綢 衣 的 人, 手 持 繪 有 董 其 昌 墨 蹟 的 扇 子, 人 們 也 怒 不 可 遏 地 沖 上 去 將 其 撕 扯 掉, 還 把 不 服 氣 的 持 扇 人 痛 打 了 一 頓 十 九 日, 仍 不 甘 休 的 民 眾 將 董 其 昌 建 在 白 龍 潭 的 書 園 樓 居 焚 毀, 還 把 董 其 昌 手 書 抱 珠 閣 三 字 的 匾 額 沉 在 河 裏, 名 曰 : 董 其 昌 直 沉 水 底 矣 坐 化 庵 正 殿 上 有 一 塊 橫 書 大 雄 寶 殿 的 大 匾, 落 款 董 其 昌 書, 老 百 姓 見 了, 紛 紛 用 磚 砸 去, 慌 得 和 尚 們 自 己 爬 上 去 拆 下 來, 大 家 齊 上 前 用 刀 亂 砍, 大 叫 : 碎 殺 董 其 昌 也 董 其 昌 惶 惶 然 避 于 蘇 州 鎮 江 丹 陽 吳 興 等 地, 直 到 半 年 後 事 件 完 全 平 息 才 敢 回 家 這 就 是 朝 野 為 之 震 驚 的 民 抄 董 宦 事 件 見 民 抄 董 宦 事 實 佚 名 撰, 趙 氏 又 滿 樓, 民 國 14 年 (1925) 刻 本, 複 印 本 見 海 德 堡 大 學 東 亞 藝 術 史 中 心 圖 書 館 152
雲 起 樓 圖 作 偽 者 考 地 官 員 卻 被 要 求 嚴 厲 察 尋 懲 罰 在 此 事 件 中 的 鼓 動 者 與 追 從 者 而 周 玄 暐 卻 因 罪 入 獄, 最 終 死 於 牢 中 22 將 董 其 昌 從 如 此 嚴 重 的 罪 過 中 開 脫 出 來, 確 實 需 要 政 府 高 層 的 支 援 當 時 葉 向 高 已 經 從 內 閣 首 輔 之 位 退 下 來, 但 吳 道 南 卻 正 在 內 閣 掌 事 董 其 昌 最 需 要 的 也 正 應 該 是 吳 道 南 這 樣 層 次 官 員 的 幫 助, 而 與 吳 道 南 的 緊 密 聯 繫, 董 其 昌 應 該 早 從 吳 正 志 這 裏 開 始 了 那 麼, 這 樣 一 卷 明 顯 被 用 於 功 利 目 的 偽 米 芾 畫 跡, 董 其 昌 是 如 何 獲 得 的? 它 的 偽 制 者 能 是 誰 呢? 四 佛 利 爾 - 薩 克 勒 爾 博 物 館 稱, 雲 起 樓 圖 被 收 藏 的 時 候, 裝 裱 材 料 顯 示 其 為 明 裱, 但 破 損 很 多 1948 年 木 下 與 吉 先 生 對 其 進 行 重 裱 時, 基 本 保 留 了 它 原 來 明 裝 的 裝 裱 樣 式 那 麼, 我 們 現 在 所 看 到 的 它 的 樣 子, 應 該 與 董 其 昌 將 其 贈 給 吳 正 志 時, 差 別 不 大 傅 申 先 生 認 為, 雲 起 樓 圖 卷 上 的 兩 處 董 跋 的 書 寫 時 間 應 應 有 所 差 別, 右 側 的 題 跋 比 左 側 題 跋 題 寫 的 時 間 略 早, 是 在 董 其 昌 收 藏 這 卷 畫 時 所 寫, 而 他 決 定 將 此 畫 送 給 吳 正 志 之 後, 才 題 寫 了 左 側 的 題 跋 23 但 這 只 是 傅 先 生 的 一 種 推 斷, 雖 然 合 乎 常 理, 卻 沒 有 確 鑿 的 證 據, 相 反, 畫 卷 本 身 的 資 訊 表 明, 這 兩 跋 與 畫 題 22 同 注 ⒇ 23 詳 見 Tung Chi-ch ang s Life:The Interplay of Politics and Art,P225, 注 463, 同 注 ⑺ 153
書 畫 藝 術 學 刊 第 十 五 期 是 在 同 一 時 間 寫 的 因 為 右 邊 的 題 跋 遠 比 畫 心 高, 它 的 高 度 正 相 當 於 畫 心 加 上 畫 題 的 高 度, 也 就 是 說, 這 處 題 跋 是 在 有 了 畫 題 後 才 寫 成 的, 否 則 它 就 與 畫 心 無 法 相 配 了 那 麼, 這 兩 處 題 跋 的 書 寫 時 間 就 應 該 是 一 致 的, 即, 它 們 都 應 該 寫 于 董 贈 送 此 畫 的 1607-1609 年 期 間 這 就 是 說, 至 少 在 1609 年 之 前, 董 其 昌 已 確 認 這 卷 畫 是 米 芾 真 跡 可 奇 怪 的 是, 式 古 堂 書 畫 匯 考 卷 三 畫 卷 珊 瑚 網 畫 錄 卷 十 九 中 都 記 載 說, 董 其 昌 于 萬 曆 三 十 八 年 (1610) 十 月 曾 題 自 藏 之 宋 元 名 家 畫 冊 以 贈 吳 端 生, 這 裏 的 宋 元 名 家 畫 冊 就 是 後 人 常 提 的 董 氏 小 冊, 即 董 以 縮 小 版 本 臨 摹 記 錄 的 自 己 曾 經 收 藏 過 的 宋 元 大 師 的 畫 跡 在 這 段 文 字 裏, 董 其 昌 詳 細 地 記 錄 了 他 收 藏 過 的 諸 種 宋 元 名 家 繪 畫 及 其 收 藏 來 源 : 李 成 小 卷 得 之 潘 雲 鳳, 趙 令 穰 對 幅 得 之 劉 禧, 荊 浩 一 幅 得 之 靖 江 朱 在 明, 郭 忠 恕 二 幅 得 之 顧 正 誼, 趙 孟 頫 的 垂 釣 圖 得 之 朱 大 韶 ( 即 這 卷 雲 起 樓 圖 的 原 收 藏 者, 本 文 注 ), 另 有 趙 伯 駒 花 溪 漁 隱 王 詵 梧 庭 霜 木 越 朱 銳 雪 中 鱸 網 及 黃 公 望 曹 知 白 王 蒙 倪 瓚 畫 幅 24 但 是 在 這 樣 一 個 詳 細 的 收 藏 目 錄 中, 卻 沒 有 本 文 討 論 的 這 卷 被 董 其 昌 成 為 米 畫 甲 觀 的 雲 起 樓 圖, 甚 至 也 沒 有 其 他 的 被 他 歸 為 米 芾 的 畫 跡 此 外, 遍 查 董 其 昌 的 各 種 史 料 文 獻, 都 不 見 對 此 卷 畫 的 記 載 可 見, 董 的 心 中, 根 本 不 認 為 此 卷 為 米 芾 的 作 品 但 他 把 此 卷 以 米 畫 的 名 義 送 給 了 吳 正 志 24 轉 引 自 The Century of Tung Ch i-ch ang, 第 二 卷,503 頁 154
雲 起 樓 圖 作 偽 者 考 可 見, 為 了 能 迎 合 人 事 與 政 治 需 要, 董 其 昌 也 不 能 免 俗, 做 些 自 欺 欺 人 的 事 而 能 瞭 解 這 卷 畫 不 是 米 芾 真 跡, 就 董 其 昌 來 說, 可 能 有 兩 種 情 況, 一 是 他 眼 力 超 人, 認 出 了 此 畫 為 偽 ; 另 一 種 就 是 他 本 人 就 是 作 偽 者 通 過 對 比 佛 利 爾 - 薩 克 勒 爾 博 物 館 中 國 館 數 十 件 繪 畫 贗 品, 我 發 現 古 代 繪 畫 作 偽, 往 往 都 有 個 類 型 模 版 而 米 芾 畫 的 偽 作 基 本 上 有 兩 個 模 版, 一 種 是 絹 本 圓 頭 山 造 型 的 模 式 ; 另 一 種 是 紙 本 尖 頭 山 造 型 的 模 式 下 面 兩 圖 就 是 兩 件 屬 於 第 一 種 模 式 的 米 氏 偽 作 ( 左 圖 為 F1919-147 號 藏 品, 右 圖 為 F1917-111 號 藏 品 ) 155
書 畫 藝 術 學 刊 第 十 五 期 它 們 的 共 同 特 點 是, 絹 本, 大 幅, 無 款 而 有 米 芾 印 上 部 畫 雲 煙 中 的 山 巒, 中 近 景 為 樹, 樹 下 是 近 景 的 小 橋 流 水 人 家, 注 重 表 現 一 種 田 園 歸 隱 的 高 逸 情 趣 而 將 它 們 按 照 雲 起 樓 圖 的 比 例, 截 取 中 間 偏 上 的 畫 面, 就 得 到 下 面 兩 幅 畫 ( 見 下 頁 ), 它 們 雖 然 在 技 法 與 細 節 的 構 圖 上 與 雲 起 樓 圖 有 差 異, 但 總 體 謀 局 上 卻 十 分 相 似 因 此 我 認 為, 雲 起 樓 圖 基 本 屬 於 這 一 模 版 的 米 芾 偽 作 而 這 兩 幅 偽 米 作, 經 佛 利 爾 - 薩 克 勒 爾 中 國 館 專 家 鑒 定, 確 定 其 材 料 只 夠 明 代 也 就 是 說, 它 們 被 偽 制 於 明 代 以 後 在 材 料 這 一 點 上, 雲 起 樓 圖 的 價 值 的 確 高 很 多, 因 為 它 的 材 料 夠 元 但 是 材 料 古 舊, 也 有 兩 種 情 況, 一 是 繪 製 時 間 確 實 古 遠, 另 一 種 是 以 舊 材 作 偽 但 無 論 怎 樣, 對 比 上 面 兩 幅 偽 米 作, 同 時 仔 細 觀 察 其 構 圖 情 況, 可 以 肯 定 的 是, 雲 起 樓 圖 被 裁 減 過 那 麼, 作 為 寸 幅 寸 金 的 古 畫, 它 為 什 麼 被 裁 減 呢? 根 據 上 述 兩 偽 作 所 提 供 的 模 版 資 訊 看, 雲 起 樓 圖 的 原 圖 下 部 也 應 該 是 表 現 歸 隱 田 園 之 樂 的 畫 面, 而 這 樣 的 情 趣 的 確 與 雲 起 的 主 題 不 相 襯, 如 果 將 其 定 為 雲 起 的 主 題, 它 就 需 要 被 裁 減 也 就 是 說, 對 其 進 行 裁 減 的 人, 最 有 可 能 是 董 其 昌 本 人 這 也 向 我 們 提 供 了 另 外 一 個 資 訊, 即, 董 其 昌 不 是 雲 起 樓 圖 原 畫 的 繪 製 者, 如 果 這 卷 從 一 開 始 就 是 董 其 昌 偽 制 的, 他 完 全 可 以 按 雲 起 的 主 題 重 新 構 圖, 而 無 需 裁 減 已 畫 成 品, 以 致 留 下 如 此 明 顯 的 作 偽 痕 跡 156
雲 起 樓 圖 作 偽 者 考 這 裏 需 要 說 明 的 還 有 雲 起 樓 圖 上 所 謂 的 柯 九 思 (1290-1343) 的 收 藏 印 : 丹 丘 柯 九 思 章, 我 認 為, 這 也 是 一 個 偽 製 品 查 柯 九 思 為 台 州 人 ( 今 浙 江 臨 海 市 附 近 ), 他 自 號 丹 丘 生, 顯 然 是 取 丹 丘 生 為 酒 中 人 的 意 義, 但 他 並 非 丹 丘 ( 今 浙 江 寧 海 市 附 近 ) 人, 但 由 於 丹 丘 與 台 州 相 去 很 近, 所 以 在 其 晚 年, 就 開 始 有 人 以 丹 丘 誤 稱 其 出 生 地, 鄭 元 佑 僑 吳 集 卷 四 就 有 一 首 詩 題 序 為 : 至 元 丁 醜 夏 五 宣 城 汪 叔 敬 吳 人 于 壽 道 丹 丘 柯 敬 仲 國 人 泰 兼 善 同 僕 游 天 平, 次 往 靈 岩, 有 作 奉 和 這 樣, 以 訛 傳 訛, 丹 丘 柯 九 思 或 丹 丘 柯 博 士, 這 一 稱 呼 在 柯 九 思 死 後, 特 別 是 在 明 代 以 後 越 來 越 流 傳, 有 的 時 候 丹 丘 兩 字 也 作 丹 邱 但 柯 九 思 本 人 不 會 寫 錯 自 己 的 生 地, 他 不 應 該 有 如 此 印 文 的 章 但 因 為 他 是 元 代 的 書 畫 鑒 定 大 家, 後 人 多 偽 添 其 章, 以 增 加 偽 製 品 的 可 信 性 而 157
書 畫 藝 術 學 刊 第 十 五 期 從 丹 邱 柯 九 思 章 所 刻 的 位 置 看, 它 也 是 在 原 始 畫 卷 被 裁 減 後 蓋 於 畫 卷 的, 這 進 一 步 證 明 它 為 偽 添 因 為 董 其 昌 知 道 雲 起 樓 圖 是 經 過 改 造 偽 畫 而 偽 制 的, 他 自 然 希 望 能 找 出 一 些 證 據, 讓 人 相 信 此 畫 卷 的 真 實 性, 所 以 他 才 在 畫 卷 右 邊 的 題 跋 裏, 編 造 出 在 米 元 章 行 狀 裏 有 所 謂 珍 圖 名 畫, 須 取 裁 聖 鑒 的 故 事 來 這 個 故 事, 在 現 存 的 米 芾 的 史 料 裏, 都 查 不 到, 這 反 而 更 流 露 出 董 其 昌 偽 制 此 畫 的 切 切 之 心 而 改 變 雲 起 樓 圖 原 主 題 的, 是 董 其 昌 本 人, 作 為 雲 起 主 題 的 最 有 力 證 明 的 所 謂 宋 徽 宗 的 題 字 與 印 的 偽 添, 自 然 也 應 與 董 其 昌 有 關 總 結 起 來, 我 認 為, 雲 起 樓 圖 的 原 畫 應 該 是 流 傳 于 董 氏 家 鄉 的 一 卷 大 型 米 芾 的 偽 作 經 董 其 昌 的 裁 減 偽 添, 它 才 被 改 造 為 現 在 面 貌 的 可 以 說, 它 是 董 其 昌 與 古 書 畫 造 假 者 共 同 合 作 的 結 果 1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