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crosoft Word - 台灣解嚴後海洋文學的文化翻譯.doc

台 灣 解 嚴 後 海 洋 文 學 的 文 化 翻 譯 : 從 王 家 祥 夏 曼 藍 波 安 到 廖 鴻 基 的 海 陸 對 話 有 關 描 寫 海 洋 的 文 學 自 古 就 有 i 然, 華 文 史 上 的 書 寫 大 多 反 映 陸 上 文 人 觀 海, 或 以 描 寫 海 中 景 象 作 為 抒 發 文 人 陸 地 生 活 的 情 懷 換 言 之, 乃 以 陸 地 為 中 心 思 維 的 創 作 一 直 要 到 清 朝 終 於 在 權 衡 當 時 東 南 邊 沿 海 的 局 勢, 派 兵 打 敗 當 時 雄 踞 台 灣 的 明 鄭 王 朝, 並 將 其 納 入 版 圖, 陸 續 派 遣 官 吏 渡 海 來 臺 治 理 後, 才 開 始 有 以 渡 海 或 航 海 經 驗 的 書 寫, 也 因 此 古 典 的 台 灣 海 洋 文 學 呈 現 出 有 別 於 中 國 歷 代 的 海 洋 書 寫 ( 李 知 灝 2009:48) 張 高 評 (2008:1) 就 曾 以 海 洋 文 學 為 海 洋 文 化 最 直 接 的 體 現, 分 析 明 末 清 初 全 臺 詩 全 臺 賦 中 描 寫 海 洋 性 格 的 詩 詞 不 過, 這 個 階 段 的 海 洋 書 寫 基 本 上 並 未 脫 離 以 海 洋 描 寫 人 之 性 格 命 運 之 無 常 等 的 隱 喻 或 作 為 文 本 的 背 景 正 如 吳 旻 旻 (2005:118) 所 言, 只 能 算 是 扮 演 空 間 場 景 及 意 象 的 角 色 要 到 90 年 代 後, 由 於 廖 鴻 基 的 自 然 寫 作 與 鯨 豚 文 學, 以 及 夏 曼 藍 波 安 (Syman Rapongan) 在 蘭 嶼 書 寫 原 住 民 達 悟 族 才 有 所 突 破 因 此, 林 政 華 (2007:107) 認 為 台 灣 的 海 洋 文 學 作 為 一 新 的 文 類 應 是 到 1997 年 才 確 立 不 過, 所 謂 海 洋 文 學 的 定 義 及 涵 蓋 範 圍 仍 眾 說 紛 紜 有 主 張 是 呈 現 海 洋 文 化 的 書 寫 ( 廖 鴻 基 1994:3) 生 態 環 保 的 自 然 寫 作 ( 簡 義 明 1998:2) 以 海 洋 為 主 題 ( 黃 騰 德 :2000:47) 具 有 內 在 的 海 洋 哲 學 思 維 ( 朱 學 恕 2000:14) 或 海 洋 的 現 象 精 神 文 化 以 及 人 在 其 中 生 活 的 意 義 ( 東 年 2005:191) 等 而 根 據 楊 政 源 (2005: 157) 的 定 義 : 所 謂 海 洋 文 學, 是 以 自 然 海 洋 海 岸 ( 濱 海 陸 地 ) 的 環 境 及 在 其 上 所 生 成 的 人 文 活 動 為 主 題, 並 有 明 顯 海 洋 意 識 的 文 學 作 品 可 看 出 楊 氏 主 要 是 以 海 洋 意 識 篩 選 海 洋 文 學 雖 然 他 並 未 明 確 地 解 釋 何 謂 海 洋 意 識, 但 顯 然 受 到 葉 石 濤 (1993) 以 台 灣 為 中 心 或 以 台 灣 意 識 定 義 台 灣 文 學 觀 點 的 影 響, 楊 氏 所 謂 的 海 洋 意 識 當 指 的 是 企 圖 將 原 有 僅 以 陸 地 為 中 心 思 考 的 文 學 轉 以 海 洋 為 核 心 的 思 維 模 式 原 有 陸 地 思 維 應 如 蕭 義 玲 (2002:176) 所 言, 乃 在 於 台 灣 人 長 期 被 大 陸 國 家 觀 念 所 限 制, 在 意 識 上 完 全 忽 略 了 海 洋 與 台 灣 的 關 係, 故 將 台 灣 路 封 於 島 上 的 經 驗 中, 而 主 張 海 洋 文 學 的 發 展 有 助 於 開 拓 目 前 文 學 的 視 野 及 深 度 因 此, 就 楊 政 源 (2008:38) 以 海 洋 意 識 取 舍 而 言, 雖 然 楊 鴻 烈 的 海 洋 文 學 (1997) 是 第 一 本 以 海 洋 文 學 公 諸 同 好 的 選 集, 但 由 於 該 書 並 不 具 有 海 洋 意 識, 因 此 不 能 算 是 真 正 的 海 洋 文 學, 而 只 能 當 作 參 考 文 獻 他 認 為 解 嚴 以 前 覃 子 豪 的 海 洋 詩 抄 (1953) 應 是 第 一 位 把 視 角 深 向 海 洋 的 作 家, 並 主 張 早 在 朱 學 恕 的 三 葉 螺 線 詩 集 (1962) 即 具 有 濃 厚 的 海 洋 意 識, 而 有 別 於 前 人 認 為 解 嚴 前 並 無 真 正 具 有 海 洋 文 學 風 格 的 看 法 從 解 嚴 後 的 多 元 文 學 中, 他 略 述 不 同 文 類 的 代 表 作 品, 例 如 汪 啟 疆 以 海 洋 和 愛 情 為 主 題 的 詩 集 海 上 狩 獵 的 季 節 (1995) 許 悔 之 的 詩 集 當 一 隻 鯨 魚 渴 望 海 洋 (1997) 海 洋 作 家 廖 鴻 基 的 散 文 集 討 海 人 (1996) 海 洋 文 學 先 軀 東 年 的 小 說 失 蹤 的 太 平 洋 1

三 號 (1998) 和 海 底 獨 夫 的 原 住 民 作 家 夏 曼 藍 波 安 的 海 浪 的 記 憶 (2002) 其 中 以 廖 鴻 基 的 鯨 豚 文 學 和 藍 波 安 的 海 洋 記 憶 最 具 影 響 力, 而 王 家 祥 的 小 說 海 中 鬼 影 : 鰓 人 (1999) 則 最 受 矚 目 然, 楊 氏 以 海 洋 意 識 為 取 舍, 似 乎 有 看 見 海 卻 看 不 見 陸 地 顧 此 失 彼 之 嫌 不 若 吳 旻 旻 (2005:117) 提 出 應 以 海 / 岸 雙 向 的 對 話 包 括 不 同 面 向 的 海 洋 書 寫 來 得 周 延 具 有 辨 證 的 空 間 ii 吳 氏 指 出 海 洋 文 學 不 應 局 限 於 以 海 作 為 背 景 或 得 有 討 海 遠 洋 經 驗 的 書 寫, 也 不 應 只 重 知 性 的 自 然 寫 作 或 生 態 的 環 保 論 述, 而 應 是 能 以 文 字 的 美 學 想 像 的 空 間 與 蘊 藏 海 與 岸 象 徵 層 面 上 共 生 共 存 內 蘊 耐 人 尋 味 的 哲 思 為 取 舍 她 以 闡 述 夏 曼 藍 波 安 廖 鴻 基 以 及 楊 牧 等 人 的 海 洋 書 寫 為 例, 提 出 海 洋 文 學 必 備 的 四 個 要 素 : 一 表 達 海 洋 經 驗 與 精 神 的 內 涵, 二 書 寫 位 置 的 省 思, 三 深 化 海 洋 的 想 像 性, 四 捕 捉 海 岸 獨 特 的 風 情 (142-143) 換 言 之, 若 說 楊 政 源 海 洋 文 學 的 定 義 反 轉 了 既 有 以 陸 地 為 中 心 思 維 的 書 寫, 吳 旻 旻 則 解 構 了 海 / 陸 二 元 對 立 的 思 維, 主 張 以 多 元 並 置 具 有 想 像 與 哲 思 的 美 學 來 定 義 就 吳 氏 而 言, 有 別 於 美 國 現 代 的 海 洋 文 學 中 強 調 人 類 不 屈 不 撓 地 與 自 然 搏 斗 企 圖 征 服 海 洋, 台 灣 海 洋 文 學 中 的 海 洋 精 神 指 的 是 承 傳 自 古 代 道 家 莊 子 齊 物 篇 所 提 出 的 順 應 自 然, 強 調 人 與 自 然 的 和 諧 共 處, 追 求 天 地 與 我 並 生, 而 萬 物 與 我 為 一 的 境 界, 進 而 能 培 養 出 對 大 自 然 保 持 謙 虛 的 態 度 (134-5) 雖 然 她 以 道 家 思 想 來 詮 釋 海 洋 精 神 頗 為 中 肯, 但 美 國 70 年 代 以 降 的 海 洋 生 態 書 寫 其 實 已 跳 脫 原 有 二 元 對 立 的 思 維 模 式, 也 融 進 東 方 道 家 認 為 人 與 萬 物 習 習 相 關 的 思 維 (Glotfelty & Fromm 1996) 因 此 綜 合 上 述, 本 文 定 義 海 洋 文 學 可 包 括 不 同 文 類 領 域, 也 可 延 伸 探 索 海 與 陸 並 置 共 存 雙 向 對 話, 同 時 具 有 美 學 與 想 像 的 書 寫 另 一 方 面, 許 多 海 內 外 學 者 也 指 出,1990 年 代 以 後 的 文 化 翻 譯 已 不 再 只 是 翻 譯 文 化 的 異 質 性 或 強 調 弱 勢 族 裔 的 自 主 性, 也 漸 漸 朝 向 新 的 文 化 思 維 的 建 構 (Bhabha 1994, Bassnett and Lefevere 1998, 邱 漢 平 2001, 邱 子 修 2009, 龔 紹 明 2009 等 ) 就 巴 巴 (Bhabha 1994) 而 言, 新 文 化 乃 形 成 於 充 滿 混 雜 顛 覆 越 軌 冒 瀆 等 種 種 可 能 的 第 三 空 間 (the Third space), 因 為 出 現 在 如 此 空 間 的 混 雜 主 體 (hybrid subjectivity) 將 不 斷 地 質 疑 既 有 的 疆 界 而 有 所 突 破 : 一 旦 我 們 認 清 文 化 翻 譯 拒 絕 認 同 文 化 本 質 主 義 乃 天 經 地 義 的 說 法, 那 麼 不 同 形 式 的 文 化 在 混 雜 的 過 程 中 就 會 自 然 浮 現 (211) 龔 紹 明 (2009:125) 也 補 述, 巴 巴 的 文 化 翻 譯 同 時 隱 含 再 現 和 再 製, 或 是 人 類 遷 移 的 情 境 及 過 程 而 有 關 台 灣 海 洋 文 學 的 評 論 自 解 嚴 後 也 蓬 勃 發 展 不 但 陸 續 有 學 界 主 辦 研 討 會, 論 文 集 碩 博 論 和 期 刊 論 文 也 日 漸 增 多 iii 如 王 紹 君 (2007) 探 索 從 1950 年 到 2000 年 間 的 台 灣 海 洋 文 學 中 不 同 作 者 所 呈 現 出 文 化 認 同 意 識 的 轉 變, 主 張 如 此 的 發 展 反 映 出 的 文 化 思 潮 已 從 大 中 國 意 識, 轉 為 台 灣 意 識, 再 到 以 多 元 包 容 吸 納 的 海 洋 文 化 為 視 野 王 氏 以 東 年 王 家 祥 藍 波 安 與 廖 鴻 基 的 作 品 為 例, 從 地 域 鯨 豚 與 歷 史 三 個 面 向 闡 述 他 們 的 作 品 如 何 浮 現 出 這 一 趨 勢 : 特 別 是 在 以 海 洋 相 關 的 各 式 題 材 作 為 文 學 詮 釋 與 呈 現 的 過 程 中, 由 文 學 內 部 所 顯 現 的 海 洋 符 碼 不 再 只 是 個 人 情 感 上 對 海 洋 的 體 驗 與 抒 發, 借 由 作 品 中 人 物 角 色 的 性 格 與 生 活 之 描 寫, 其 實 更 直 接 的 呈 現 各 種 不 同 的 海 洋 生 活 與 文 化 觀 點, 顯 現 著 台 灣 與 海 洋 之 間 處 處 激 盪 的 文 化 視 角 (244) 2

的 確, 檢 視 近 二 十 年 來 海 洋 文 學 創 作 的 數 量 及 內 涵, 顯 然 已 展 現 出 一 股 新 銳 的 氣 象, 為 解 嚴 後 百 花 齊 放 的 台 灣 文 學 開 拓 另 一 視 野 和 場 域 然, 不 同 於 王 氏 聚 焦 於 爬 梳 海 洋 文 學 中 文 化 視 野 的 演 變, 本 文 擬 轉 以 細 讀 王 家 祥 的 海 中 鬼 影 - 鰓 人 (1999) 夏 曼 藍 波 安 的 海 浪 的 記 憶 (2002) 以 及 廖 鴻 基 的 後 山 鯨 書 (2008) 的 文 化 翻 譯, 探 討 他 們 如 何 以 獨 特 的 語 言 文 字 蘊 藏 扭 轉 原 以 陸 地 為 中 心 ( land-centrism) 漢 族 本 位 (Sino-centrism) 人 類 為 中 心 (anthropocentrism) 單 向 主 / 客 體 和 化 約 二 元 論 的 狹 隘 文 化 思 維 模 式 而 如 此 強 調 超 越 狹 隘 文 化 思 維 的 文 化 翻 譯 演 變, 才 是 台 灣 海 洋 文 學 有 別 於 班 德 (Bender 1987) 認 為 美 國 海 洋 文 學 從 大 白 鯨 以 降 所 呈 現 出 不 同 時 代 海 洋 中 患 難 之 交 (sea-brothers) 的 文 化 翻 譯 本 文 所 謂 的 文 化 翻 譯 指 的 是 翻 譯 不 同 族 裔 的 文 化 想 像 自 主 體 的 建 構, 並 潛 藏 呼 籲 讀 者 超 越 既 有 狹 隘 文 化 思 維 的 內 涵 ( 邱 子 修 2009) 一 海 中 鬼 影 - 融 合 海 陸 為 一 體 的 文 化 翻 譯 想 像 的 願 力 是 驚 人 的, 它 常 常 是 現 實 的 延 伸, 未 來 的 存 在 我 相 信 這 種 過 程 就 是 大 海 無 所 不 包 的 格 局, 大 海 象 徵 未 來 無 限 的 寬 廣, 給 我 現 實 之 餘 苦 悶 的 出 路, 讓 我 學 會 接 納, 也 學 會 智 慧, 一 切 不 無 可 能 ( 王 家 祥 1999:49) 1966 年 生 於 高 雄 的 王 家 祥 顯 然 與 其 同 世 代 普 遍 安 於 傳 統 制 式 的 教 育 猛 蒐 括 學 位 證 書, 或 以 資 本 利 潤 為 導 向 不 惜 剝 削 自 然 鼓 吹 消 費 的 主 流 思 潮 格 格 不 入 1999 年 他 曾 在 主 講 < 自 然 旅 行 與 寫 作 > 時, 回 憶 自 己 曾 從 身 體 力 行 漂 鳥 精 神 後, 發 現 世 界 有 名 的 小 說 竟 能 無 形 地 賦 予 自 然 景 觀 無 限 想 像 空 間 的 軟 體 之 美, 從 此 就 堅 持 走 向 不 受 約 束, 而 能 與 自 然 萬 物 合 一 的 山 / 海 文 學 書 寫 (41) 難 怪 他 的 小 說 總 能 跳 脫 出 常 人 的 思 維 框 架, 而 創 造 出 令 人 刮 目 相 看 的 作 品 出 書 的 數 量 及 氣 勢 也 不 下 於 前 人 從 不 同 象 徵 層 面 而 言, 他 的 小 說 海 中 鬼 影 - 鰓 人 可 說 是 融 合 科 學 與 文 學 歷 史 與 想 像 陸 地 與 海 洋 人 魚 戀 等, 難 得 一 見 的 浪 漫 海 洋 文 學 佳 作 文 中 闡 述 海 洋 文 明 乃 人 類 的 起 源 說, 應 是 受 到 美 國 有 名 的 海 洋 書 寫 作 家 瑞 秋 卡 森 (Rachel L. Carson) 的 大 藍 海 洋 (The Sea Around Us 1950: 1-13) 的 啟 發, 明 顯 地 揭 示 海 陸 原 為 一 體 的 另 類 文 化 翻 譯 該 書 的 情 節 其 實 很 簡 單 一 位 在 私 人 營 利 公 司 任 職 漸 被 現 實 生 活 壓 得 喘 不 過 氣 的 小 職 員, 為 了 能 保 住 飯 碗, 而 得 與 一 位 科 學 家 合 作 前 往 小 琉 球 尋 找 當 地 人 稱 烏 鬼, 卻 是 急 待 證 實 存 在 的 鰓 人 第 一 人 稱 的 主 人 翁 小 鯨 就 是 這 位 小 職 員, 他 與 科 學 家 小 嚴 都 認 為 人 類 歷 史 始 于 海 洋 而 非 陸 地, 並 對 尋 找 鰓 人 始 終 不 減 熱 情 小 嚴 援 引 法 國 學 者 的 觀 點, 主 張 人 類 的 祖 先 不 是 猿 猴 而 是 鯨 豚, 並 以 科 學 數 據 印 證 (79-80) 小 鯨 則 回 憶 父 親 曾 說 : 海 豚 這 個 稱 呼 在 古 希 臘 文 中 和 子 宮 同 一 字, 代 表 著 生 命 的 源 頭 來 自 海 洋, 阿 爸 一 直 相 信 海 豚 就 是 海 洋 力 量 與 指 揮 的 象 徵, 不 可 以 吃 牠 (66) 小 鯨 也 常 因 自 己 耳 旁 留 有 鰓 的 遺 傳 腦 海 常 出 現 飄 浮 的 夢 以 及 內 心 老 響 起 為 何 要 回 來 的 聲 音 而 感 到 困 惑 (65), 甚 至 深 信 父 親 前 世 是 隻 鯨 魚, 而 自 己 是 隻 有 鰓 的 魚 (68) 由 於 他 在 現 實 上 不 滿 資 本 主 義 文 化 功 利 心 態 的 剝 削, 所 以 嚮 往 回 歸 海 洋 而 自 喟 : 3

鰓 人 是 我 深 層 意 識 裡 潛 逃 的 希 望 吧 (83)! 一 番 沉 思 後, 他 體 悟 到 : 這 是 一 種 宿 命, 我 常 常 警 覺 到 自 己 不 再 是 陸 地 上 一 個 處 處 受 限 的 文 明 人, 而 是 海 洋 裡 一 隻 狂 野 的 動 物 當 我 躺 回 柔 軟 的 海 水 中, 我 便 想 起 仿 彿 有 鰓 人 們 的 手 把 我 的 身 體 溫 柔 地 拖 起, 讓 我 不 會 擔 心 下 沉, 靈 魂 感 到 平 安 而 喜 悅 (190) 然 而, 對 於 尋 找 鰓 人, 小 嚴 與 小 鯨 卻 有 完 全 不 同 的 目 的 前 者 企 圖 捕 獲 鰓 人 作 為 實 驗 所 用, 以 印 證 自 己 的 科 學 理 論 來 成 名, 後 者 乃 基 於 內 心 渴 望 回 歸 一 種 難 以 言 喻 如 子 宮 似 地 飄 浮 狀 態 的 驅 使 礙 於 現 實 生 活 的 考 量, 小 鯨 不 得 不 與 科 學 家 合 作 前 往 琉 球, 利 用 自 己 與 傳 說 中 曾 與 鰓 人 接 觸 過 的 當 地 人 阿 達 對 他 的 信 任, 進 而 以 阿 達 為 餌, 找 出 鰓 人 的 蹤 跡, 以 便 讓 小 嚴 的 科 學 船 隊 得 以 捕 捉 鰓 人, 作 為 實 驗 樣 本 經 由 阿 達 的 引 領, 小 鯨 的 確 在 宿 醉 後 恍 惚 下, 猶 似 潛 進 海 中 深 處, 感 受 到 回 歸 海 洋 子 宮 中 的 狂 喜 但 因 一 時 間 意 識 到 自 己 還 是 人 身 而 頓 覺 呼 吸 困 難 慌 亂 中 突 然 感 覺 有 些 力 道 強 勁 的 手 將 他 往 上 推 出 水 面, 特 別 是 有 一 發 亮 的 眼 瞳 送 出 要 幫 助 他 的 電 波 般 訊 息, 隨 即 以 口 貼 上 他 漸 趨 冰 冷 的 嘴, 幫 他 注 入 一 口 氣, 而 救 活 了 他 從 阿 達 事 後 的 解 說, 他 才 知 曉 自 己 是 曾 進 入 鰓 人 的 世 界, 還 因 自 己 當 時 所 流 露 出 不 知 所 措 的 狼 狽 樣 而 被 鰓 人 取 名 為 失 落 他 也 得 知 賜 給 他 再 生 的 一 口 氣 乃 是 名 喚 魚 眼 的 水 姑 娘 救 了 他 後 來 他 還 親 身 體 驗 到 海 洋 鰓 人 世 界 中 瞬 間 的 變 形 空 間 速 度 變 化 無 窮 充 滿 無 私 的 情 愛 等 等 不 同 的 生 存 模 式 及 文 化 思 維 比 如 說, 雖 然 美 麗 的 魚 眼 姑 娘 早 有 名 為 旋 渦 的 海 底 情 人, 也 曾 與 在 水 世 界 被 喚 為 海 王 子 的 阿 達 有 過 一 段 情, 但 他 們 都 在 魚 眼 情 移 別 戀 失 落 後, 大 方 的 讓 開, 以 成 就 他 們 的 好 事 倒 是 他 自 己 在 得 知 魚 眼 也 曾 與 阿 達 好 過, 感 覺 吃 味 而 惹 來 阿 達 的 取 笑 : 別 那 麼 沒 風 度 吶! 鰓 人 女 子 的 愛 情 跟 陸 地 上 的 人 類 不 一 樣, 她 們 的 心 胸 寬 容 像 大 海, 心 思 繁 密 像 海 藻, 肉 體 柔 軟 像 沙 汕, 她 們 就 是 海 洋 之 母, 她 們 是 心 靈 高 尚 充 滿 愛 的 種 族 (165-6) 意 識 到 自 己 的 失 態, 他 也 重 新 檢 視 原 有 的 獨 佔 心 態, 與 鰓 人 無 私 的 情 愛 對 照 下, 即 領 悟 到 她 們 的 確 是 海 洋 之 母, 喜 歡 撫 慰 需 要 愛 的 男 人, 尤 其 是 憐 憫 失 落 的 男 人 (165) 而 由 於 魚 眼 的 柔 情 牽 引, 也 讓 小 鯨 得 以 一 窺 海 草 森 林 中 千 變 萬 化 無 奇 不 有 的 美 妙 景 觀, 體 驗 隨 著 深 海 潮 流 一 瀉 千 里 的 急 速 快 感, 以 及 聆 聽 海 底 優 雅 的 管 弦 樂 團 : 風 琴 是 種 烏 賊 的 叫 聲, 鼓 聲 是 黃 花 魚 叫 的, 其 聲 大 得 可 像 打 雷, 弦 樂 大 都 是 蝦 子 磨 擦 長 腳 的 聲 音, 低 音 提 琴 是 雄 鯨 魚 求 偶 的 歌 唱, 笛 音 或 高 吭 的 金 屬 聲 則 是 海 豚 或 其 他 像 雀 鯛 類 的 小 魚 所 發 出 的, 很 有 趣 吧!(178) 雖 然 小 鯨 最 後 還 是 被 小 嚴 利 用, 不 自 覺 地 引 導 了 科 學 家 帶 領 船 隻 撒 下 魚 網 捕 獲 魚 眼 及 其 同 伴, 但 多 虧 他 和 當 地 人 阿 達 及 時 前 往 奮 力 拼 搏 協 助 鰓 人 們 割 破 魚 網, 而 讓 所 有 被 捕 的 人 魚 脫 困, 得 以 轉 化 成 海 豚, 游 向 無 人 可 及 的 深 海, 而 讓 小 嚴 空 手 而 歸 最 後, 小 鯨 和 能 變 身 為 海 豚 的 鰓 人 魚 眼 相 戀 交 合, 甚 至 生 下 了 暗 喻 結 合 海 陸 的 海 洋 之 子, 象 徵 未 來 能 優 游 於 海 陸 具 有 如 海 洋 般 廣 闊 視 野 的 新 世 代 願 景 如 其 所 言 : 我 仿 彿 看 見 我 自 己! 在 海 洋 中 的 自 己! 未 來 的 自 己! 自 由 的 自 己! 長 鰓 的 自 己! (197) 4

換 言 之, 王 家 祥 直 入 海 洋 深 處, 以 充 滿 浪 漫 戲 劇 化 的 敘 述, 呈 現 出 海 底 奇 觀, 鰓 人 幻 化 成 海 豚 所 展 現 千 變 萬 化 的 生 命 無 私 的 情 愛 觀 無 奇 不 有 的 萬 象 等 等, 就 算 都 是 作 者 的 想 像, 其 實 也 隱 含 批 撻 現 有 陸 地 文 化 思 維 的 狹 隘, 期 望 讀 者 能 超 越 既 有 思 維 的 局 限, 跳 脫 出 原 有 以 陸 地 為 中 心 的 視 野 來 看 待 海 洋 及 其 中 奧 妙 的 萬 物 若 以 海 洋 文 學 中 的 想 像 力 以 及 翻 轉 偏 頗 的 文 化 思 維 為 優 劣 標 準 來 評 斷, 此 文 本 當 可 算 是 上 乘 的 佳 作 二 海 浪 的 記 憶 - 達 悟 族 自 主 體 重 構 的 文 化 翻 譯 海 浪 是 有 記 憶 的, 有 生 命 的, 潛 水 射 到 大 魚 是 囤 積 謙 虛 的 鐵 證, 每 一 次 的 大 魚 就 囤 積 第 二 回 的 謙 恭 射 到 大 魚 不 是 了 不 起 的 事, 但 海 能 記 得 你 的 人, 海 神 聞 得 出 你 的 體 味, 才 是 重 點 ( 夏 曼 藍 波 安 2002:30) 不 同 於 前 者,1957 年 生 於 台 灣 東 南 外 海 的 蘭 嶼, 被 戶 政 事 物 所 逕 自 以 漢 文 登 記 為 施 奴 來 的 達 悟 ( 雅 美 ) 人 夏 曼 藍 波 安, iv 歷 經 1980 年 代 末 參 與 反 核 原 運 後, 即 開 始 質 疑 以 漢 族 本 位 而 自 居 邊 緣 的 迷 思, 並 反 思 自 己 族 裔 文 化 的 定 位 在 1997 年 出 版 有 關 返 鄉 後 生 活 點 滴 的 散 文 集 冷 海 情 深 中, 他 曾 坦 白 吐 露 : 年 少 時, 一 心 所 想 的 就 是 怎 樣 逃 離 猶 如 與 世 隔 離, 在 國 民 黨 制 式 教 育 下 被 灌 輸 是 落 後 未 開 發 的 蘭 嶼 小 島 後 來 雖 然 如 願 地 到 台 灣 接 受 了 高 等 教 育, 想 要 一 闖 天 下 安 身 立 命 但 在 居 住 長 達 16 年 求 學 及 求 職 生 涯 期 間, 目 睹 參 與 不 同 原 住 民 運 動 後, 一 家 大 小 卻 仍 掙 扎 於 現 實 的 邊 緣 不 見 天 日 的 混 沌 中 而 無 所 適 從 一 直 要 到 他 終 於 禁 不 起 年 邁 父 親 遙 遠 的 呼 喚 而 舉 家 返 鄉, 開 始 學 習 潛 水 射 魚 後, 才 突 然 意 識 到 自 己 內 心 本 就 流 竄 著 一 股 對 海 洋 有 種 難 以 言 喻 的 自 在 與 熱 愛 遂 以 還 我 姓 氏 的 自 我 正 名, 宣 示 他 企 圖 翻 轉 文 化 認 同 的 決 心 ( 孫 大 川 2002:5) 雖 然 他 仍 不 時 擺 盪 於 家 中 母 親 與 妻 兒 由 於 生 活 的 壓 力 而 不 斷 地 嘮 叨 其 不 謀 正 業 的 兩 難 間, 但 他 最 後 還 是 選 擇 接 受 了 海 洋 生 產 者 的 洗 禮 ( 關 曉 榮 1997:6), 確 定 了 日 後 的 方 向 正 如 夏 曼 藍 波 安 在 < 冷 海 情 深 >(1997) 一 文 中 所 述 : 當 我 穿 上 潛 水 衣, 決 定 潛 水 射 魚 時, 惡 靈 是 阻 止 不 了 我 的 海, 畢 竟 是 我 這 一 生 的 最 愛 三 年 來, 我 已 經 習 慣 一 個 人 潛 水 射 魚, 除 了 興 趣 外, 我 真 的 很 難 形 容 自 己 游 在 海 裡 的 那 種 興 奮 的 心 情 (22) 不 只 如 此, 他 也 開 始 傾 聽 記 錄 族 中 耄 老 的 記 憶 造 船 的 故 事, 謙 卑 地 學 習 如 何 做 個 真 正 的 達 悟 人, 並 試 圖 重 建 蘭 嶼 在 資 本 觀 光 企 業 入 侵 改 造 前 的 原 本 生 活 價 值 取 向 及 文 化 思 維 方 式, 以 尋 求 族 人 的 可 能 未 來 在 2002 年 出 版 的 海 浪 的 記 憶, 這 本 半 敘 述 半 散 文 的 選 集 中, 作 者 主 要 描 寫 的 即 是 他 返 鄉 後, 與 其 息 息 相 關 的 海 洋 島 民 特 有 的 語 言 生 活 習 慣 思 維 方 式 他 的 族 人 當 前 所 面 臨 的 困 境 以 及 未 來 可 能 的 方 向 等 等 例 如 他 企 圖 以 直 接 轉 譯 或 夾 雜 達 悟 人 口 語 表 達 中, 非 標 準 華 語, 但 卻 清 新 可 懂 還 相 當 具 有 趣 味 的 獨 特 語 法, 來 引 介 他 們 達 悟 人 對 於 海 洋 及 日 常 生 活 的 看 法, 並 從 捕 捉 耄 老 的 記 憶 及 智 慧 點 滴, 來 重 建 達 悟 族 文 化 的 認 同 在 < 望 海 的 歲 月 > 一 文 裡 即 抒 發 了 他 的 使 命 感 : 5

前 輩 們 在 海 上 的 奮 鬥 經 驗 與 對 海 的 迷 戀, 在 說 故 事 的 同 時, 皆 附 帶 著 肢 體 的 語 言, 煞 是 把 屋 院 的 草 地 當 作 是 在 大 海 的 表 演 場 域, 深 深 地 吸 引 著 我 的 雙 眼 以 及 思 維 耄 老 們 所 說 的 象 徵 語 言, 全 是 生 活 在 周 遭 的 物 種, 以 最 熟 悉 的 物 種 認 知, 如 樹 木 的 魚 類 的 自 然 天 候 的 變 幻 等 等 皆 是 詮 釋 故 事 內 容 的 要 素, 聽 得 讓 我 意 識 到 周 遭 的 物 種 在 這 個 民 族 的 語 意 系 統 裡 的 重 要 性, 也 就 是 說, 新 生 代 的 族 人 失 去 了 環 境 生 態 的 認 知, 退 出 了 山 林 與 大 海 作 為 勞 動 生 產 的 場 域 時, 便 無 法 理 解 及 解 析 部 落 耄 老 的 知 識 系 統 (75-76) 他 栩 栩 如 生 地 把 海 洋, 甚 至 萬 物 以 擬 人 化 詞 彙 加 以 描 寫, 尤 其 是 在 < 海 浪 的 記 憶 > 一 文 中 敘 述 如 何 與 浪 濤 搏 斗 的 過 程 中, 淋 浬 盡 致 地 呈 現 出 他 的 文 字 魅 力 : 海 在 吸 氣 時, 我 們 的 船 身 被 抬 到 最 高 點, 發 現 高 度 竟 然 與 船 尾 的 小 蘭 嶼 的 影 子 同 高 ; 海 吐 氣 時, 船 在 深 深 的 黯 黑 洞 波 谷 海 浪 的 吸 氣 吐 氣 的 間 隔 越 來 越 長, 在 這 段 期 間, 迎 頭 趕 上 的 浪 頭 煞 似 一 座 小 島 的 黑 影 就 要 淹 沒 我 們 的 船 的 感 覺, 也 像 惡 靈 伸 出 舌 頭 地 令 人 毛 骨 悚 然, 陰 魂 不 散 (26-27) 文 本 中 也 不 時 出 現 他 的 族 人 特 有 的 海 洋 神 話 及 祈 福 般 的 吟 誦 : 我 們 越 過 了 最 艱 險 的 激 流 但 海 浪 的 脾 氣 緊 緊 尾 隨 在 船 身 願 退 潮 的 海 神 節 省 我 們 的 體 力 願 漲 潮 的 海 神 削 弱 你 的 怒 氣 航 行 的 過 程 飄 送 婦 人 烘 烤 豬 肉 的 香 味 願 豬 肉 的 油 浮 在 海 面 讓 船 靈 早 些 在 沙 灘 上 休 息 (27-28) 此 外, 字 裡 行 間 還 不 乏 直 接 轉 譯 自 以 海 為 伍 的 達 悟 人 生 動 的 形 容 句 法, 例 如 : 我 們 拼 命 地 划, 好 像 沒 有 了 心 臟 雨 下 的 好 像 天 空 破 了 大 洞 似 的 狂 洩 只 能 用 死 來 形 容 我 的 疲 憊 與 對 海 洋 的 恨 從 我 膝 蓋 出 生 的 達 悟 等 等 (27-30) 根 據 林 政 華 (2007:124) 的 解 釋, 所 謂 人 從 膝 蓋 出 生 的 說 法, 乃 源 由 於 台 灣 先 住 民 創 世 神 話 的 說 法 之 一, 類 似 漢 人 常 開 玩 笑 地 說 : 你 是 從 石 頭 迸 出 來 的 說 不 定 這 樣 的 玩 笑 說 法 還 是 從 原 住 民 的 神 話 語 彙 中 轉 換 而 來 除 了 像 這 樣 獨 特 的 句 法 外, 他 也 捕 捉 了 父 母 親 常 常 不 自 覺 流 露 出 意 在 言 外 的 深 情 幽 默 及 睿 智 例 如 他 形 容 年 老 的 雙 親 視 力 減 退 後, 卻 仍 然 能 以 幽 雅 如 詩 般 的 譬 喻 來 對 答 當 80 來 歲 的 母 親 說 : 你 在 我 眼 前 是 被 風 吹 得 飄 來 飄 去 的 影 子, 而 差 不 多 來 歲 的 父 親 則 不 甘 示 弱 地 回 應 : 雲 彩 何 時 停 住 被 風 飄 啊? (212) 等, 如 此 充 滿 隱 喻 的 口 語 對 白 所 流 露 出 彼 此 的 個 性 及 語 言 趣 味, 讀 起 來 令 人 忍 不 住 拍 案 叫 絕 其 間 偶 也 浮 現 出 作 者 沉 潛 後, 對 人 生 體 悟 的 智 慧 結 晶, 例 如 我 帶 著 我 的 謙 虛 回 到 家 裡, 只 有 妻 子 的 眼 神 尊 重 我 的 疲 憊 (162), 他 [ 指 耄 老 ] 粗 糙 的 臉 就 是 一 本 我 的 書 (164) 等 林 政 華 在 分 析 藍 波 安 創 作 的 語 言 策 略 時, 即 將 其 獨 特 的 語 法 分 類 歸 納 為 原 漢 並 置 的 書 寫 方 式, 發 揮 借 代 修 辭 法, 表 達 文 學 美 感, 以 一 唱 一 答 漢 譯 歌 詞 的 方 式, 傳 達 族 人 的 智 慧 (121-125) 除 如 以 上 述 的 文 字 美 學 展 示 他 的 族 裔 特 有 的 文 化 印 記 外, 夏 曼 藍 波 安 也 不 時 流 露 出 對 部 落 傳 統 的 快 速 流 失 感 到 憂 心 (167), 擔 心 耄 老 們 的 生 存 智 慧 來 不 及 被 下 6

一 代 體 驗 而 一 個 接 一 個 的 無 聲 無 息 地 帶 走 智 慧 進 墓 地 (160) 因 此, 他 也 企 圖 從 肯 定 族 裔 耄 老 的 智 慧 海 洋 的 哲 思 來 重 建 達 悟 文 化 的 文 學 版 圖, 以 翻 轉 族 人 自 卑 的 文 化 情 結 例 如 < 在 海 洋 大 學 生 > 一 文 中, 他 寫 的 是 一 位 同 鄉 達 卡 安, 曾 因 制 式 的 學 校 是 他 永 遠 的 夢 魘, 尤 其 那 張 結 業 證 書 是 宣 告 他 不 曾 完 整 受 過 漢 式 教 育 的 試 煉 的 鐵 證 (168), 以 致 於 惹 來 拿 到 畢 業 證 書 的 同 年 馬 洛 的 嘲 笑 但 作 者 在 該 文 中 反 轉 了 達 卡 安 看 似 黯 淡 的 未 來 如 其 寫 道 : 是 藍 色 的 微 微 的 浪 花 吸 引 著 達 卡 安 的 視 覺, 仿 彿 海 浪 有 生 命 似 的 讓 他 [ 達 卡 安 ] 忘 記 結 業 證 書 被 羞 辱 的 最 終 感 受, 以 致 於 能 讓 他 結 業 之 後, 開 始 尋 找 屬 於 他 的 書 本 (168) 短 短 兩 年 後, 達 卡 安 即 以 優 異 的 泳 技 可 觀 的 捕 魚 戰 勣 而 反 讓 還 未 得 到 海 神 的 入 學 證 明 書 (168) 的 馬 洛 又 是 佩 服 又 是 嫉 妒 而 達 卡 安 並 不 因 他 人 羨 慕 的 眼 光 而 沾 沾 自 喜, 反 而 謙 虛 坦 率 地 說 : 沒 有 啦, 是 章 魚 自 動 闖 進 我 的 網 袋 的 啦 (169) 換 言 之, 藍 波 安 並 不 以 接 受 漢 人 教 育 的 成 勣 高 低 來 評 估 自 己 族 裔 的 成 敗, 而 轉 以 族 人 為 了 獵 取 食 物 養 家 糊 口 所 需 具 備 的 泳 技 捕 魚 能 力 及 待 人 處 世 的 謙 卑 豁 達 來 衡 量, 因 此 作 者 認 為 那 張 獲 得 海 神 賜 予 的 入 學 證 明 書 才 是 逃 脫 學 校 的 束 縛, 是 終 結 零 分 成 勣 污 名 的 起 點, 當 然 更 是 孕 育 自 我 教 育 的 開 始 (168); 達 卡 安 才 是 海 洋 的 大 學 生 然 而, 藍 波 安 並 非 只 是 一 逕 主 觀 的 浪 漫 化 故 鄉 的 種 種, 天 真 地 相 信 就 此 可 以 重 返 原 始 生 活 或 摒 棄 所 有 的 現 代 文 明 在 < 祖 父 記 得 我 > 一 文 中, 他 也 反 思 在 時 代 快 速 的 巨 輪 下, 自 己 穿 梭 夾 雜 於 傳 統 現 代 未 來 或 不 同 世 代 不 同 文 化 思 維 間, 猶 如 正 處 於 矛 盾 與 衝 突 的 迷 惘 深 淵 裡 輾 轉 滾 動 (214) 他 的 無 所 適 從, 其 實 也 道 出 所 有 橫 跨 不 同 族 裔 或 世 代 文 化 的 心 聲 : 孩 子 們 的 祖 父 母 在 新 石 器 時 代, 用 他 們 的 標 準 評 斷 我 的 存 在 價 值 是 理 所 當 然 的 事 然 而, 孩 子 們 的 母 親 和 我 是 生 在 戰 後 的 核 子 時 代, 她 卻 把 我 丟 在 新 石 器 時 代 的 達 悟 男 人 應 有 的 生 產 力 我 被 她 們 的 語 言 擠 壓 在 錯 亂 的 歷 史 時 空 裡 而 無 法 撿 拾 一 兩 句 片 語 詮 釋 自 己 存 在 的 合 理 性 與 撫 慰 自 己 逃 避 被 傳 統 勞 動 生 產 磨 煉 努 力 的 機 會 孩 子 們 的 未 來 是 追 求 貨 幣 生 產 的 時 代, 父 母 親 過 去 的 歲 月 是 追 求 初 級 物 資 的 生 產 ; 孩 子 們 的 母 親 深 入 在 父 母 親 部 落 過 去 的 思 維 卻 又 陷 在 孩 子 們 未 來 的 幻 想 裡 (213-214) 不 過, 在 他 落 淚 潰 敗 的 靈 魂 感 到 最 無 助 的 時 候, 卻 在 夢 中 聽 到 祖 父 的 安 慰 與 鼓 勵 : 孫 子, 我 在 海 裡 有 看 到 你 和 你 的 靈 魂 對 海 的 執 著 (216) 再 者, 從 該 書 以 父 親 與 族 人 在 他 返 鄉 後 即 下 了 決 心 再 造 最 後 一 艄 船 完 工 後, 由 年 輕 一 代 掌 舵 賣 力 地 搖 漿, 以 便 喚 起 海 浪 對 他 們 的 記 憶 為 始, 復 以 三 位 八 十 來 歲 的 老 人 如 往 常 一 樣, 不 約 而 同 地 坐 在 沙 灘 上 看 海 為 終 的 章 節 編 排, 不 難 看 出 作 者 嘗 試 以 人 與 船 人 與 海 / 岸 互 動, 富 有 象 徵 性 又 耐 人 尋 味 的 感 人 描 寫, 以 補 捉 族 人 共 同 記 憶 的 苦 心 : 夕 陽 斜 照 海 平 線, 八 十 多 年 來 的 日 子, 未 曾 出 現 過 相 同 的 景 色 他 們 說 從 海 平 線 推 來 的 浪, 他 們 不 曾 厭 倦 地 觀 賞, 看 來 好 像 只 是 一 波 又 一 波 的 被 西 南 季 風 吹 到 岸 邊 的 浪 而 已, 然 而, 每 一 浪 波 的 起 與 落 皆 串 成 他 們 無 限 的 記 憶 (226) 正 如 巴 蘇 亞 博 伊 哲 努 ( 浦 忠 成 2002) 所 言 : 7

夏 曼 在 寫 作 的 焦 點 題 材 的 選 擇 中, 不 再 刻 意 尋 找 大 素 材, 而 是 任 何 可 以 入 文 的 人 物 事 情 或 者 一 時 的 感 興, 皆 能 在 篩 選 連 綴 敘 述 澄 清 或 詮 釋 中, 得 出 雋 永 而 深 具 民 族 智 慧 的 語 言 表 述 (11) 也 誠 如 吳 旻 旻 所 觀 察 的, 藍 波 安 以 融 合 漢 語 達 悟 語 的 文 體 塑 造 鮮 明 的 標 誌 (128), 使 他 的 海 洋 書 寫 與 眾 不 同, 得 以 讓 他 在 重 建 族 裔 文 化 認 同 的 使 命 驅 策 下, 插 下 台 灣 海 洋 文 壇 上 令 人 矚 目 的 標 杆 三 後 山 鯨 書 - 以 鯨 豚 文 學 潛 藏 海 洋 環 保 意 識 的 文 化 翻 譯 海 洋 上 頭, 我 們 和 海 洋 的 關 係 正 在 修 正 轉 化 鯨 豚 是 一 座 橋, 牠 將 引 領 我 們, 更 親 近 海 洋 的 闊 達 與 包 容 ( 廖 鴻 基 1997:26) 1957 年 生 於 花 蓮 縣, 廖 鴻 基 高 畢 就 業 後, 曾 因 堅 持 不 同 的 自 然 生 態 理 念 而 揮 手 告 別 以 攫 取 越 多 越 好 的 魚 獲 量 為 目 標 的 營 利 機 構, 遠 赴 印 尼 養 蝦 回 國 後 在 地 方 擔 任 文 書 行 政 打 滾 了 10 多 年, 卻 仍 始 終 處 於 無 以 名 狀 的 孤 獨 徬 惶 或 許 如 其 在 尋 找 一 座 島 嶼 (2005) 中 自 述, 由 於 小 時 口 吃, 不 太 說 話 表 達 所 想, 一 直 要 到 他 接 觸 大 海, 從 細 心 聆 聽 海 洋 的 聲 音 感 受 海 浪 的 洗 禮 長 期 觀 察 海 中 生 物 記 錄 描 寫 海 洋 的 一 切 後, 他 才 漸 漸 地 從 自 我 封 閉 的 孤 獨 中 逃 脫 出 來 到 了 1991 年 當 他 已 35 歲 時, 竟 出 乎 眾 人 意 料 地 毅 然 轉 行, 跟 隨 當 地 小 捕 魚 船 夫 學 習 海 上 的 生 活, 從 其 中 品 嘗 了 猶 如 死 而 重 生 的 歷 煉 1996 年 將 其 經 驗 結 集 成 討 海 人 出 版, 開 始 引 起 台 灣 文 學 界 的 注 意 不 久 因 緣 際 會 下, 得 以 作 家 身 份 受 邀 登 上 橫 跨 東 西 海 域 的 台 灣 遠 洋 貨 櫃 輪, 觀 察 各 大 海 域 的 鯨 豚 生 態, 進 而 一 心 致 力 於 鯨 豚 的 書 寫 鼓 吹 尊 重 海 洋 生 物 的 環 保 意 識 ( 廖 鴻 基 1998:190) 因 此 他 的 海 洋 文 學 明 顯 地 從 早 期 自 然 烏 托 邦 中 的 隱 形 人 ( 藍 建 春 2008:225), 歷 經 孤 獨 的 尋 島 人, 再 轉 向 捍 衛 引 介 鯨 豚 的 代 言 人, 成 為 台 灣 多 元 的 海 洋 文 學 中, 投 入 環 保 文 化 翻 譯 的 先 軀 之 一 誠 如 蕭 義 玲 (2002:180) 觀 察 的, 廖 鴻 基 慢 慢 的 放 棄 了 自 我 的 執 著, 此 時 人 已 不 是 主 體, 也 不 是 人 去 尋 求 真 理, 而 是 開 放 心 靈 讓 真 理 置 入 並 說 出 自 己 因 此, 他 每 一 次 出 海, 都 有 不 同 的 感 受, 不 同 的 新 生 就 他 自 90 年 代 以 後 已 陸 續 出 版 了 十 幾 本 書 而 言, 可 說 是 相 當 多 產 的 海 洋 作 家 2008 年 出 版 的 後 山 鯨 書 雖 似 接 續 他 之 前 出 版 專 門 介 紹 鯨 豚 種 類 習 性 的 鯨 生 鯨 世 (1997), 但 明 顯 已 從 紀 實 式 的 散 文 書 寫, 轉 以 詩 般 的 哲 思 擬 人 化 自 然 萬 物 甚 至 加 入 神 話 式 的 想 像, 編 織 成 一 本 圖 文 並 茂 猶 如 天 書 而 引 入 深 思 的 鯨 豚 神 話, 以 喚 醒 世 人 超 越 以 人 為 中 心 的 迷 思 換 言 之, 他 企 圖 強 調 人 與 萬 物 之 間 的 互 依 緣 起 大 自 然 教 化 與 療 癒 的 力 量 以 及 人 類 投 入 關 懷 生 態 與 重 視 環 保 的 急 迫 性 首 先, 作 者 以 類 似 2000 年 諾 貝 爾 文 學 獎 得 主 高 行 健 在 靈 山 一 書 中 獨 特 的 第 二 人 稱 你 或 你 們 來 敘 述 但 有 別 於 前 者, 他 的 目 光 轉 向 深 海, 專 注 鯨 豚, 你 或 你 們 指 的 是 鯨 豚 間 接 顯 示 後 山 鯨 書 不 但 是 一 本 追 尋 自 我 與 自 然 萬 物 的 靈 修 之 旅, 也 標 示 了 台 灣 與 大 陸 的 後 現 代 文 學 中, 由 於 海 陸 不 同 的 思 維 位 置 而 呈 現 出 關 懷 層 面 的 不 同 視 野 有 別 於 前 者 走 向 內 地 深 山, 廖 鴻 基 航 向 大 海, 展 開 一 場 人 與 鯨 豚 的 對 話 對 話 中, 作 者 不 只 是 如 在 鯨 生 鯨 世 中 認 為 花 紋 海 豚 的 智 慧 高 於 自 恃 為 萬 物 之 靈 8

的 人 類 : 我 總 是 覺 得 人 類 始 終 站 在 一 定 的 高 度 俯 瞰 牠 們 和 花 紋 海 豚 的 多 次 接 觸 後, 我 想 說 的 是, 人 類 在 俯 看 牠 們 的 同 時 可 能 也 顯 示 了 人 類 有 限 的 智 慧 (39) 進 一 步 轉 以 眾 生 平 等, 從 海 洋 生 物 的 視 角 來 檢 視 人 類 的 行 徑, 如 其 所 言 : 我 驚 覺 到 自 己 不 再 是 船 上 的 一 個 人, 而 是 海 洋 裡 的 一 隻 動 物 ; 我 想 像 這 兩 個 月 我 們 碰 觸 過 的 多 少 鯨 豚, 現 在, 我 試 著 用 牠 們 的 眼 光 和 角 度 觀 測 船 隻 (119) 不 過, 他 更 希 望 能 讓 人 們 能 以 這 樣 的 視 野 來 看 待 海 洋 的 生 物 因 此, 他 曾 語 重 心 長 地 寫 給 岸 上 的 朋 友 讀 者 : 也 許 我 們 相 距 只 短 短 數 浬, 我 站 在 船 隻 塔 台 的 最 高 點, 這 個 高 度 遠 低 於 你 在 岸 上 的 任 何 位 置, 我 看 到 了 你 在 岸 上 看 不 到 的 遠 山, 看 到 了 城 鎮 高 樓 都 被 壓 縮 模 糊 成 一 道 山 海 間 的 雲 煙 ( 討 海 人 1996:106) 到 了 書 寫 鯨 生 鯨 世 時, 他 已 立 志 扮 演 一 位 傳 達 環 保 重 要 性 的 海 洋 天 使, 或 者 當 一 座 橋, 讓 岸 上 的 朋 友 透 過 他 來 看 見 海 洋 (25) 難 怪 在 歷 經 10 年 多 觀 察 記 錄 鯨 豚 後, 作 者 進 一 步 體 悟 出 海 洋 所 深 藏 尚 未 為 人 發 覺 的 奧 秘 因 此 在 後 山 鯨 書 中, 透 過 想 像 力, 他 創 造 出 猶 如 希 臘 神 話 傳 說 中 的 天 神 海 神, 外 加 鯨 豚 作 為 人 與 神 間 傳 達 訊 息 的 使 者 然, 有 別 於 古 希 臘 的 眾 神 充 滿 喜 怒 無 常 翻 臉 即 致 人 於 死 地 的 乖 戾 脾 氣, 投 射 出 的 是 人 類 自 身 愛 恨 更 迭 的 情 慾 與 權 力 欲, 廖 鴻 基 筆 下 的 天 神 海 神 與 鯨 豚 之 間 的 關 係, 卻 常 顯 現 出 猶 如 悲 天 憫 人 的 佛 陀 與 苦 行 僧 般, 默 默 承 擔 一 切 萬 象 的 化 身 正 如 文 中 如 此 描 寫 海 神 : 祂 不 迎 不 拒 地 坦 然 接 受 天 神 創 世 以 來 不 停 灑 落 的 種 種 痕 跡 (34) 祂 的 心, 攏 集 了 創 世 以 來 天 地 歲 月 流 淌 沉 澱 後 的 所 有 訊 息 以 祂 的 深 和 冷 ; 幾 近 空 寂 ; 以 那 永 無 天 日 壓 抑 再 壓 抑 的 無 明 無 欲 和 荒 蕪, 一 一 收 拾 和 編 藏 祂 的 心, 一 層 層 掩 埋 了 創 世 紀 以 來 難 以 透 視 的 所 有 奧 秘 (35) 而 天 神 也 嘗 試 讓 人 了 解 萬 物 一 體 息 息 相 關 : 透 過 現 象, 被 稱 為 天 籟 的 許 多 訊 息, 一 直 在 空 氣 中, 在 水 裡 頭, 在 每 一 聲 雷 響 每 一 吋 雲 涌, 也 在 每 一 道 葉 脈 每 一 啼 鳥 中, 不 停 地 流 動 傳 遞 ; 如 節 氣 嬗 替 花 開 花 謝 潮 漲 潮 退 (120) 可 惜 的 是, 現 代 人 類 自 恃 萬 物 之 靈 惟 我 獨 尊, 不 再 聆 聽 接 收 來 自 宇 宙 的 梵 音 : 他 們 [ 現 代 人 ] 因 為 成 就 而 讓 耳 膜 再 也 無 法 分 辨 天 籟 與 凡 音 ; 無 論 悅 耳 的 或 逆 耳 的 他 們 以 為 已 經 掌 握 了 所 有, 而 忽 略 了 關 鍵 的 萬 一 ; 他 們 所 認 知 的, 以 為 已 經 是 全 世 界 (120-121) 但 作 者 筆 下 的 眾 神 仍 試 圖 與 人 類 溝 通, 想 以 文 字 符 號 立 經 設 典, 傳 遞 訊 息 : 這 些, 其 實 不 過 尊 重 兩 字 ; 多 麼 淺 顯, 又 多 麼 深 奧 ; 萬 物 得 著 祝 福, 世 界 得 以 運 轉 (121) 9

在 尚 未 決 定 由 誰 擔 當 使 者 時, 作 者 一 任 想 像 馳 騁, 讓 性 格 憨 厚 的 花 紋 海 豚 自 告 奮 勇, 巧 妙 地 詮 釋 牠 們 身 上 謎 般 的 彩 紋, 乃 無 視 海 神 已 警 告 可 能 有 損 容 顏, 而 仍 使 勁 拍 水 點 頭 為 誓 地 願 以 身 體 承 受 海 神 一 筆 一 筆 銘 刻 於 其 上 的 生 命 奧 秘 : 於 是, 海 神 召 集 你 們, 告 訴 還 尚 未 成 年 的 小 花 紋 海 豚 們 說 : 留 著 你 們 的 純 潔 而 後, 轉 身 對 成 熟 的 花 紋 海 豚 們 說 : 請 你 們 承 擔 之 後, 祂 捲 起 水 袖, 在 成 熟 的 花 紋 海 豚 身 上, 一 一 鐫 鏤 符 碼 這 些 符 碼, 有 的 是 線 條, 有 些 是 圖 案, 複 雜 得 有 些 形 似 符 咒 ; 當 時, 你 們 耳 際 響 著 隆 隆 雷 聲, 四 下 雷 閃 霹 靂 ; 你 們 感 覺 通 體 透 明 赤 裸 海 神 揮 毫 刻 在 你 們 身 上 的 筆 劃, 帶 著 血 痕 傷 痛 貫 穿 你 們 的 肉 體 和 心 底 (124-125) 難 怪 作 者 看 待 這 些 花 紋 海 豚 的 心 情, 猶 如 充 滿 敬 畏 似 的 感 恩, 源 源 不 斷 地 溢 出 言 外 : 宛 如 銘 上 了 梵 文 的 聖 器, 你 們 感 受 到 紋 身 加 持 的 榮 耀 迷 漫 週 身 ; 容 光 歸 屬, 那 心 底 所 成 就 的 遠 勝 過 表 面 的 美 醜 當 你 們 看 見 自 己 或 看 著 彼 此, 眼 裡 反 映 的 形 影 已 經 不 再 是 原 來 的 你 們 ; 是 他, 或 祂 ; 在 那 裡, 你 將 和 祂 一 起 循 著 身 上 的 紋 痕 脈 絡, 解 讀 並 衍 釋 新 的 生 命 (125) 而 海 豚 也 無 怨 無 悔, 只 為 奉 獻 牠 們 善 游 善 潛 的 體 能, 擔 當 海 神 的 信 差, 轉 遞 訊 息 : 一 趟 又 一 趟, 穩 穩 地 你 們 挺 起 紋 刻 的 背, 讓 更 多 的 眼, 更 多 的 心, 看 見 這 屬 於 大 海 的 傳 說 屬 於 海 島 應 該 看 見 的 海 洋 故 事 堅 持 走 完 全 程 ; 無 比 清 楚, 你 們 知 道 自 己 在 做 什 麼 當 讀 懂 了 你 們, 循 著 你 們 體 膚 上 的 刻 痕, 將 知 道 海 有 多 深 ; 當 讀 懂 了 你 們, 當 能 體 會 那 刻 劃 之 深, 明 白 了 海 神 的 心 路 (128-129) 另 外, 作 者 還 把 在 海 濱 公 園 各 種 受 大 眾 歡 迎 的 海 豚 及 抹 香 鯨 的 彫 刻 擺 飾 擬 人 化, 從 他 們 的 觀 點 發 言, 呼 籲 世 人 不 要 再 以 人 為 中 心, 視 開 發 自 然 欲 取 欲 奪 為 理 所 當 然 的 自 私 心 態, 以 便 能 尊 重 海 洋 生 命 重 視 環 境 保 育 他 的 苦 心 瞭 然 於 紙 面 : 這 裡, 我 們 [ 指 石 彫 的 抹 香 鯨 ] 所 在 的 城 市, 許 多 彫 像 圖 像, 並 未 一 字 一 句 為 我 們 提 及 愛 或 尊 重 ; 這 城 市 利 用 我 們, 但 不 善 待 我 們 (112) 作 者 的 憂 心 並 非 事 出 無 因 正 如 他 在 文 中 揭 露 商 業 牟 利 心 態 下 對 鯨 豚 符 號 的 挪 用 剝 削 : 最 怕 的 是 你 們 [ 指 石 彫 的 抹 香 鯨 被 ] 被 淪 為 符 號 ; 一 如 邊 緣 角 落 可 有 可 無 的 招 牌 當 然, 這 都 只 是 期 望, 你 們 並 不 能 自 主 但 想 想 都 覺 得 多 麼 悲 傷, 你 們 若 只 是 被 包 裝 被 炒 作 被 塑 造, 如 同 這 座 城 市 無 數 空 洞 的 標 語, 如 同 許 許 多 多 已 經 不 符 時 代 早 已 失 去 意 義 的 彫 像 更 讓 你 們 擔 懮 的 是 後 果 [ 例 如 ] 你 們 的 同 伴 曼 波 魚 啊, 被 宣 傳 被 鼓 勵 的 結 果 是 大 量 被 捕 撈, 大 量 被 吃 食 ; (110-111) 他 也 控 訴 人 類 為 了 無 止 盡 的 利 益 熏 心, 物 化 萬 物, 不 自 覺 導 致 前 所 未 有 的 自 然 災 難 : 當 擾 攮 煙 塵 和 毒 害 已 成 為 生 活 常 態, 這 裡 的 每 一 種 動 物, 逃 無 可 逃, 像 是 只 能 在 老 舊 的 帷 幕 所 圈 住 的 破 敗 舞 台 上 無 奈 演 出 (147) 由 此 可 見, 廖 鴻 基 的 海 洋 文 學, 決 非 僅 止 於 紀 實 式 的 報 導, 而 是 更 積 極 的 參 與 保 護 海 洋, 10

渴 望 與 海 洋 結 為 一 體 的 新 文 化 思 維 他 的 書 寫 隨 著 視 野 的 提 昇 想 像 的 馳 甹, 而 猶 如 上 窮 碧 玉 下 黃 泉 般 的 無 所 不 至 值 得 注 意 的 是, 他 的 海 洋 文 學 並 非 意 在 宣 揚 以 海 為 中 心 的 海 洋 意 識, 而 呈 現 的 是 海 / 陸 對 話 萬 物 息 息 相 關 的 體 悟 如 其 所 言 : 以 邊 陲 為 中 心 的 山 海 世 界 才 是 他 生 命 的 重 心 (2003:6) 四 結 語 縱 觀 這 三 部 有 關 海 洋 的 書 寫, 不 但 都 隱 含 超 越 既 有 以 陸 地 為 中 心 漢 族 本 位 或 以 人 類 為 中 心 的 狹 隘 文 化 思 維, 也 因 其 各 自 的 人 生 經 驗, 從 海 洋 中 體 悟 出 不 同 的 哲 思, 而 有 各 式 各 樣 的 想 像 書 寫, 呈 現 出 台 灣 解 嚴 後 多 元 文 化 氛 圍 下, 跨 越 偏 頗 文 化 思 維 企 圖 心 若 把 視 己 為 鰓 人 的 王 家 祥 將 海 看 作 是 他 親 密 情 人 的 藍 波 安 以 及 視 海 為 天 書 的 廖 鴻 基 所 反 映 出 的 不 同 書 寫 加 以 比 較, 也 可 看 出 其 中 反 映 出 台 灣 海 洋 文 學 發 展 下 不 同 文 化 思 維 的 蛻 變 就 這 三 位 作 家 而 言, 召 喚 不 只 來 自 海 洋, 也 來 自 陸 地, 因 此 他 們 的 作 品 呈 現 出 海 / 陸 間 的 互 動 交 融 對 話, 展 現 海 洋 文 學 的 魅 力, 提 供 台 灣 文 學 未 來 的 發 展 方 向 不 同 的 是, 王 家 祥 的 人 魚 結 合 企 圖 翻 轉 海 陸 對 峙 的 迷 思 夏 曼 藍 波 安 的 海 洋 文 學 致 力 於 重 構 達 悟 族 文 化 的 主 體 性, 以 及 廖 鴻 基 透 過 鯨 豚 神 話 式 的 想 像 以 呼 籲 環 保 就 文 字 美 學 而 言, 王 家 祥 以 其 想 像 力, 浪 漫 化 海 洋 中 的 世 界 及 人 魚 戀, 讓 他 的 小 說 得 以 脫 穎 而 出 而 藍 波 安 的 書 寫 貴 在 其 字 裡 行 間 不 斷 洶 湧 而 出 令 人 亮 眼 的 海 洋 詞 彙 ; 不 但 時 時 閃 爍 出 水 海 洋 的 聲 音 及 影 像, 也 具 現 了 達 悟 文 化 的 結 晶 廖 鴻 基 的 鯨 豚 書 寫 則 將 自 然 萬 物 視 為 一 體 人 魚 對 話 中, 充 滿 趣 味 及 雋 涌 的 哲 思 簡 言 之, 他 們 的 海 洋 書 寫 不 但 各 以 獨 特 的 視 角, 不 同 風 格 的 文 字 美 學, 編 織 出 海 與 岸 脣 齒 相 依 燦 爛 綺 麗 的 台 灣 海 洋 文 學, 也 間 接 地 啟 發 讀 者 去 思 考 跨 越 既 有 的 狹 隘 文 化 思 維 勇 於 追 尋 屬 於 自 己 海 陸 交 織 的 水 世 界 i 就 廣 義 的 海 洋 文 學 而 言, 中 國 遠 古 時 期 詳 細 記 錄 史 地, 後 被 視 為 神 話 的 山 海 經 就 多 少 呈 現 出 沿 海 居 民 對 山 海 的 描 繪 與 想 像 詳 見 劉 聿 新 2009 年 中 山 大 學 主 辦 的 多 重 視 野 的 人 文 海 洋 - 海 洋 文 化 學 術 研 討 會 論 文 < 齊 學 與 濱 海 關 係 >, 頁 1-10 ii 她 如 此 的 看 法 有 可 能 是 受 到 美 國 從 早 期 到 晚 近 對 於 自 然 寫 作 的 定 義 辨 證 後 演 變 的 影 響, 有 關 如 是 的 辨 證 演 變 請 參 見 Cheryll Glotfelty and Harold Fromm Eds. 1996. The Ecocriticism /Reader: Landmarks in Literary Ecology. Athens &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George Press. iii 例 如 高 雄 國 立 中 山 大 學 和 海 洋 科 技 大 學 分 別 在 1998 和 2009 辦 過 以 海 洋 文 學 為 主 題 的 研 討 會, 從 1999 年 到 2009 年 間 已 有 13 篇 碩 博 論 文, 以 及 數 十 篇 以 上 有 關 海 洋 文 學 的 評 論 iv 根 據 王 韶 君 (2007:270) 的 註 釋, 藍 嶼 島 的 原 住 民 原 被 稱 為 雅 美 (Yami) 族, 後 有 人 認 為 該 此 潛 藏 貶 意, 而 堅 持 改 為 達 悟 (tao) 族, 夏 曼 晚 期 的 作 品 改 以 達 悟 人 自 稱 即 是 對 其 自 身 的 身 份 認 同 之 反 省 與 自 覺, 雖 然 另 一 作 家 夏 本 奇 伯 雅 (1996:9) 並 不 認 為 雅 美 的 稱 呼 有 輕 視 之 意 引 用 書 目 王 家 祥 海 中 鬼 影 - 鰓 人 台 北 : 玉 山,1999 -----,< 自 然 旅 行 與 寫 作 > 幼 獅 文 藝, 第 547 期,1999 41-46 王 紹 君 < 台 灣 海 洋 文 學 中 東 文 化 視 野 (1985-2000)> 文 學 台 灣,62 期,2007 243-274 巴 蘇 亞 博 伊 哲 努 ( 浦 忠 成 ) < 海 洋 思 維 的 悸 動 > 海 浪 的 記 憶 台 北 : 聯 合 文 學, 2002 11

朱 學 恕 < 全 球 化 趨 勢 中 中 國 當 代 海 洋 文 學 的 使 命 > 大 海 洋 雜 誌, 第 62 期,2000 14-18 李 知 灝 < 蛟 鯨 宮 闕 伯 國 - 清 代 游 宦 文 人 渡 臺 書 寫 中 的 海 洋 想 像 > 多 重 視 野 的 人 文 海 洋 - 海 洋 文 化 學 術 研 討 會 論 文 集 高 雄 : 國 立 中 山 大 學 文 學 院,2009) 47-68 林 政 華 < 台 灣 海 洋 文 學 的 成 立 及 其 作 家 作 品 > 明 道 通 識 論 叢, 第 3 期,2007 邱 漢 平 < 建 構 本 土 翻 譯 理 論 的 省 思 與 展 望 > 師 大 學 報 : 人 文 與 社 會 類 第 46 期 第 一 期 第 二 期,2001 13-30 吳 旻 旻 < 海 / 岸 觀 點 : 論 台 灣 海 洋 散 文 的 發 展 性 與 特 質 > 海 洋 文 化 學 刊 2005 117-146 孫 大 川 < 蘭 嶼 老 人 的 海 >, 收 錄 於 海 浪 的 記 憶 台 北 : 聯 合 文 學,2002 5-8 郭 紀 舟 七 O 年 代 台 灣 左 翼 運 動 台 北 : 海 峽 學 術,1999 夏 曼 藍 波 安 冷 海 情 深 台 北 : 聯 合 文 學,1997 ----- 海 浪 的 記 憶 台 北 : 聯 合 文 學,2002 夏 本 奇 伯 雅 雅 美 族 的 古 謠 與 文 化 台 北 : 常 民 文 化,1996 瑞 秋 卡 森 著 / 余 佳 玲 方 淑 惠 譯 大 藍 海 洋 台 北 : 柿 子 文 化,2006 黃 騰 德 < 廖 鴻 基 黥 生 黥 世 看 台 灣 的 海 洋 文 學 >, 台 灣 人 文, 第 4 號,2000 47-61 簡 義 明 < 台 灣 自 然 寫 作 研 究 > 政 治 大 學 中 文 系 碩 士 論 文,1998 廖 鴻 基 < 發 展 海 洋 文 藝 > 海 洋 生 活, 第 10 卷 4 期,1994 3-12 ----- 討 海 人 台 北 : 晨 星,1996 ----- 鯨 生 鯨 世 台 北 : 晨 星,1997 ----- 台 11 線 藍 色 太 平 洋 台 北 : 聯 合 文 學,2003 ----- 後 山 鯨 書 台 北 : 聯 合 文 學,2008 張 高 評 < 海 洋 詩 賦 與 海 洋 性 格 - 明 末 清 初 之 台 灣 文 學 > 台 灣 學 研 究 卷 5 2008 1-15 楊 牧 < 循 行 大 島 >, 原 收 錄 於 昔 我 往 矣, 援 引 自 奇 萊 前 書 台 北 : 洪 範 2003 楊 政 源 < 尋 找 海 洋 文 學 - 試 析 海 洋 文 學 的 內 涵 > 台 灣 文 學 評 論,5 卷 2 期,2005 147-159 ----- < 台 灣 海 洋 文 學 鳥 瞰 > 台 灣 文 學 評 論,8 卷 1 期,2008.01 32-39 葉 石 濤 臺 灣 文 學 史 綱 高 雄 : 文 學 界,1993 關 曉 榮 < 從 施 奴 來 到 夏 曼 藍 波 安 >, 收 錄 於 冷 海 情 深 台 北 : 聯 合 文 學,1997 蕭 義 玲 < 生 命 夢 想 的 形 成 - 解 讀 廖 鴻 基 海 洋 寫 作 的 一 個 面 向 > 興 大 人 文 學 報, 第 32 期,2002 173-195 Bassnett Susan and Andre Lefevere, Eds. Constructing Cultures: Essays on Literary Translation. London: Routledge, 1998. Print. Bender, Bert. Sea-Brothers: The Tradition of American Sea Fiction from Moby-Dick to the Present. PA: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ress. 1988. Reprint. Bhabha, Homi K. The Location of Culture. London: Routledge, 1994. Print. Carson, Rachel L. The Sea Around Us.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50, 1987, rpt. 12

Cheryll Glotfelty and Harold Fromm Eds. The Ecocriticism /Reader: Landmarks in Literary Ecology. Athens &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George Press, 1996. Chiu, Tzuhsiu ( 邱 子 修 ). The Inevitability of the Untranslatable: A cultural translation of Huang Chunming s To the Warriors! Tamkang Review, 39.2, 2009, 131-157. Print. Kung, Shao-ming ( 龔 紹 明 ). I Translate, Therefore I Am : Names and Cultural Translation in Jhumpa Lahiri s The Namesake. Tamkang Review, 40.1, 2009: 119-140. Print.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