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 幽 考 古 的 月 372 从 爱好者 开始的职业生涯 李淳 北京后海边长大的我 从小钓鱼捞虾养王八 美其名曰 热爱大自然 2 0世纪 90年代初 我还在念中学 学校对我的吸引力不大 官园的鸟市却是 每日下课后必须逛一圈的地方 直到有一天 我看到一块小石板上的鱼骨印痕 0元买下了那块小石板 生平第一次亲手触 狼鳍鱼化石 我花重金 5 摸了化石 尽管此前曾经在自然博物馆和地质博物馆多次参观 在我的印象 里 化石 这种来自史前世界的精灵 是那么神秘 那么诱人 又那么遥不可 及 后来 我由着自己的性子去北师大读生物系 与其说去念大学 还不如说 去玩 因为进了生物系 我此前的 提笼架鸟 不务正业 就都名正言顺了 事实虽然和我的想象有差距 但感觉还是不错 直到有一天 我突然对所谓的 生态学 产生了一丝厌恶 我看到有些人为了一篇论文 为了知道某种可爱 的小鸟吃什么 竟然剖开了一百只鸟的肚子 就算是以科学的名义 我也不愿 这么干 我怕遭报应 生态学的美好形象破灭了 我开始有点为以后做什么发 愁了 我的善念得到了回报 我很快被家人告知 著名的古生物学家周明镇先生 居然和我沾亲 而且老先生也愿意见见我这位 小朋友 我战战兢兢的敲开 中关村某楼 9层的大门 就这样和周明镇先生见了面 后来我又常去周先生 家 身为学部委员的周先生很随和 和我山南海北什么都聊 很快他拿出两件 东西给我 一本叫做 VERTEBRATELI FE的英文教科书 一把已经磨蚀严重的
军 用 匕 首, 老 先 生 说 那 是 他 用 了 一 辈 子 的 挖 掘 工 具, 我 珍 藏 至 今 周 先 生 给 我 最 重 要 的 东 西 是 一 个 机 会, 这 个 机 会 改 变 了 我 的 人 生 轨 迹 那 是 大 一 的 下 半 年,1993 年 初 夏, 周 明 镇 先 生 打 电 话 给 我, 说 他 有 一 个 学 生 从 美 国 回 来 做 野 外, 随 行 的 还 有 一 个 美 国 人, 问 我 愿 不 愿 意 和 他 们 一 起 去, 一 来 接 触 一 下 古 生 物 学 的 野 外 工 作, 二 来 可 以 练 习 英 文 我 当 时 激 动 得 连 探 中 文 都 讲 不 清 楚 了, 结 结 巴 巴 地 说 : 愿 意, 愿 意, 太 愿 意 了 要 知 道, 幽 到 山 里 去 挖 化 石 是 我 从 小 就 梦 寐 以 求 的 事, 神 秘 的 恐 龙, 猛 犸 象, 管 他 是 什 考 古 么, 总 之 都 是 谁 也 没 见 过 史 前 怪 兽, 埋 在 那 里 几 百 万, 几 千 万 年, 现 在 我 可 以 的 亲 手 把 他 们 从 地 下 挖 出 来 了 月 周 先 生 的 那 位 学 生 叫 孟 津, 任 职 于 美 国 纽 约 自 然 历 史 博 物 馆, 同 行 的 美 国 人 第 一 次 来 中 国, 我 们 叫 他 Andy 我 当 时 管 孟 津 叫 孟 老 师 孟 津 是 贵 州 人, 个 子 不 高, 黑 而 且 瘦, 戴 一 副 金 丝 眼 镜 由 于 在 美 国 待 的 时 间 太 长, 说 话 时 经 常 带 出 些 英 文 单 词, 还 爱 打 手 势, 同 时 轻 轻 地 歪 一 下 头 孟 津 告 诉 我 此 行 要 去 的 地 方 是 内 蒙 的 二 连 浩 特, 开 车 去,camping, 我 的 任 务 除 了 一 起 找 化 石 外, 还 要 陪 Andy 坐 火 车 回 来, 离 开 二 连 后 他 还 得 去 别 的 地 方 越 野 车, 帐 篷, 野 餐, 挖 化 石, 我 兴 奋 得 课 也 不 上 了, 骑 着 车 满 北 京 城 找 睡 袋, 那 时 户 外 运 动 一 词 还 没 有 引 进, 找 个 野 外 用 品 商 店 不 是 件 容 易 事 我 哪 里 知 道, 古 脊 椎 所 有 的 是 睡 袋, 借 一 个 就 行 了 不 过, 在 那 样 的 情 绪 里, 这 些 繁 杂 的 准 备 工 作, 包 括 逃 课, 都 已 经 成 了 有 乐 趣 的 事 出 发 的 那 天 早 晨, 我 认 识 了 现 在 的 同 事 和 好 友 高 伟, 起 初 我 一 直 叫 他 高 师 傅 高 伟 个 子 也 不 高, 更 瘦, 脸, 高 鼻 梁, 大 眼 睛, 说 话 时 满 脸 的 真 诚, 剃 一 个 很 短 的 板 寸, 是 一 名 专 业 司 机 我 们 的 车 是 一 辆 银 灰 色 的 切 诺 基, 没 什 么 大 毛 病, 就 是 右 前 灯 碎 了, 司 机 身 边 的 车 门 打 不 开, 此 外 一 切 正 常 那 时 我 出 北 京 城 往 北 最 远 就 到 过 八 达 岭, 很 想 看 看 关 外 是 什 么 样 子 37 3
探 幽 考 古 的 月 374 我 们 很 早 便 出 发, 城 里 上 班 早 高 峰 的 时 候, 一 行 四 人 已 经 行 驶 在 延 庆 的 110 国 道 上 了 长 城 外 面 的 风 景 和 南 口, 居 庸 关 一 带 大 同 小 异, 初 夏 的 晨 风 吹 进 车 窗, 我 突 然 想 到 自 己 即 将 为 此 行 付 出 的 代 价 : 我 缺 了 那 么 多 课, 植 物 实 习 将 迟 到, 半 个 月 后 等 着 我 的 会 是 什 么 呢? 正 有 些 情 绪 低 落, 一 辆 翻 倒 在 路 边 的 大 货 车 打 断 了 我 的 思 绪, 触 目 惊 心 的 车 祸, 使 我 把 回 来 以 后 的 事 情 抛 倒 了 九 霄 云 外 我 们 的 路 线 是 : 出 居 庸 关 到 张 家 口, 经 怀 安, 兴 和 后 到 集 宁, 然 后 北 上 二 连 路 况 很 差, 路 标 很 乱, 时 常 引 导 我 们 发 生 些 有 惊 无 险 的 迷 路 在 河 北 与 内 蒙 交 界 一 带, 水 土 流 失 的 情 况 十 分 严 重, 山 脚 下 的 大 河 是 干 枯 的,6 月 了, 山 上 看 不 见 一 点 绿 色 雨 水 冲 刷 出 的 深 沟 在 山 坡 上 割 开 一 道 道 口 子 由 于 实 在 太 颠 簸, 放 在 后 面 的 行 李 全 散 了, 还 打 翻 了 一 大 桶 水 出 集 宁 北 上, 第 一 个 中 转 站 是 苏 尼 特 右 旗, 又 名 赛 汉 塔 拉, 简 称 赛 汉 在 这 段 路 里, 我 有 生 以 来 第 一 次 见 到 了 真 正 的 沙 漠, 并 和 队 友 们 一 起 我 们 那 时 都 把 自 己 当 成 汽 车 拉 力 赛 的 选 手 了 成 功 地 一 次 又 一 次 从 黄 沙 里 挖 出 深 陷 的 车 轮 ; 在 一 个 小 村 庄 附 近, 我 们 的 车 陷 进 一 个 大 泥 塘, 很 深, 三 个 车 门 都 打 不 开 了, 剩 下 的 那 个 右 后 门 也 只 能 打 开 不 到 三 分 之 一 大 家 勉 强 从 车 里 挤 出 来, 在 老 乡 的 帮 助 下 连 推 带 拉, 终 于 脱 离 了 险 境 老 舍 说 过 : 草 原 上 开 车 十 分 洒 脱, 只 要 方 向 不 错, 怎 么 开 都 可 以 可 是 我 们 经 过 的 草 原 有 很 多 鼠 洞, 还 有 大 量 不 知 名 的 带 刺 植 物, 很 矮, 又 粗 又 硬, 能 扎 破 车 胎 为 了 避 免 陷 进 鼠 洞 和 车 胎 被 扎, 我 们 不 敢 潇 洒, 小 心 翼 翼 地 挑 路 走 车 速 虽 然 不 慢, 我 仍 旧 可 以 看 清 前 方 的 路 上 不 时 跑 过 一 只 小 沙 蜥, 在 几 米 外 的 地 方 或 昂 首 挺 胸, 或 回 头 凝 望, 看 我 们 我 还 第 一 次 看 到 了 大 鸨 和 草 原 雕, 远 远 地 贴 着 地 平 线 飞 在 距 离 赛 汉 还 有 100 多 千 米 的 地 方 出 了 件 大 事 当 时 我 们 远 远 望 见 一 团 黑 糊 糊 的 东 西 在 烈 日 下 的 土 路 边 蠕 动, 感 觉 有 点 不 对 劲 近 前 一 看, 原 来 是 一 辆
翻 倒 的 驴 车, 毛 驴 被 压 在 车 下, 车 上 的 木 料 和 干 草 洒 落 在 旁 边, 不 远 处 半 躺 半 卧 着 一 位 老 汉, 正 痛 苦 地 呻 吟 着 我 们 停 下 车, 来 到 老 汉 身 边 他 并 没 有 向 我 们 求 救, 事 实 上 根 本 没 有 任 何 反 应 除 了 在 他 的 眼 中 有 一 些 浑 浊 的 泪 外, 苍 老 黝 黑 的 脸 上 看 不 到 任 何 别 的 东 西, 没 有 恐 惧, 也 没 有 希 望, 甚 至 没 有 痛 苦 我 们 得 知 他 的 家 在 赛 汉, 十 分 吃 惊, 不 知 这 小 驴 车 是 怎 样 来 到 这 里 的, 更 想 不 到 探 它 将 如 何 回 去, 还 要 拉 着 满 满 一 车 东 西 不 过 我 们 现 在 要 做 的 是 救 它 的 主 人 幽 老 汉 的 腿 折 了, 不 能 动 我 们 首 先 给 他 喂 了 些 水, 然 后 打 算 抬 他 上 车, 送 他 回 考 古 家 老 汉 突 然 哭 起 来, 说 他 不 走, 要 在 这 里 看 着 他 的 东 西 我 们 不 知 道 该 说 什 的 么 好 在 那 头 驴 并 没 有 受 伤, 非 常 伶 俐 地 与 我 们 配 合, 从 那 沉 重 的 木 车 下 钻 出 月 来, 跑 到 一 旁 吃 草 去 了 我 们 记 下 老 汉 家 在 赛 汉 的 地 址, 然 后 给 他 留 下 3 千 克 水, 一 些 糖 块, 继 续 上 路 到 赛 汉 已 是 午 后, 我 们 找 到 了 老 人 的 家, 他 女 婿 是 砖 厂 的 厂 长 几 年 后 孟 津 再 次 路 过 那 里 时, 得 知 老 汉 在 当 晚 获 救 了 离 开 赛 汉 向 北 一 直 走 就 是 二 连 浩 特 路 好 走 了 很 多, 周 围 一 望 无 垠 的 半 荒 漠, 遥 远, 空 旷, 还 有 几 次 小 规 模 的 龙 卷 风 出 现 我 们 在 二 连 下 榻 的 宾 馆 是 当 地 条 件 最 好 的, 但 是 一 天 里 大 部 分 时 间 都 没 有 水 马 上 就 要 开 始 生 平 第 一 次 找 化 石 了, 我 无 比 兴 奋 第 一 次 的 野 外 工 作 与 我 的 想 象 有 些 差 异 : 我 们 要 找 的 化 石 不 是 从 石 头 里 挖 出 来 的, 而 是 在 红 土 地 上 捡 的 那 是 一 个 二 连 浩 特 以 西 70 多 千 米 的 地 方, 地 图 上 可 以 找 到 的 最 近 的 地 名 叫 额 仁 卓 尔, 就 是 十 几 座 土 坯 房 化 石 点 是 暴 露 在 半 荒 漠 上 的 一 大 片 红 色 泥 岩, 始 新 世 的 红 色 岩 层 代 表 地 质 时 期 的 干 燥 环 境, 常 被 称 为 红 层 随 着 年 复 一 年 的 风 化 和 雨 水 冲 刷, 老 第 三 纪 的 哺 乳 动 物 化 石 就 被 渐 渐 剥 离 出 来, 其 中 最 多 的 是 一 种 叫 做 多 瘤 齿 兽 的 小 动 物 化 石 这 是 一 种 主 要 生 活 于 白 垩 纪 和 第 三 纪 北 方 大 陆 的 小 型 草 食 动 物, 在 生 态 上 与 现 代 小 啮 齿 类 相 当 这 里 发 现 的 化 石 大 多 是 他 们 的 臼 齿, 上 面 的 齿 尖 很 多, 分 成 几 排, 所 以 叫 做 多 瘤 齿 37 5
探 幽 考 古 的 月 376 兽 多 瘤 齿 兽 的 门 齿 和 现 在 的 大 老 鼠 有 点 像, 很 长, 我 找 到 一 块 上 下 门 齿 咬 合 在 一 起 的 标 本, 高 兴 极 了 我 们 工 作 时 的 姿 势 是 双 膝 跪 地, 两 手 也 撑 在 地 上, 一 面 爬 行 一 面 搜 索 有 一 次 孟 津 发 现 了 一 块 比 较 完 整 的 标 本, 是 个 残 破 的 头 骨, 他 叫 我 看, 我 当 时 离 他 很 近, 爬 过 去 伸 手 就 要 拿, 结 果 被 他 一 声 喝 住, 说 不 能 动 孟 津 随 后 从 包 里 取 出 相 机, 把 镜 头 盖 放 在 化 石 旁 边, 照 相 然 后 又 把 镜 头 盖 换 成 特 制 的 比 例 尺, 再 照 做 完 这 些, 他 拿 出 一 个 牙 膏 般 的 东 西, 是 胶 水 随 后, 他 清 理 了 一 下 脚 下 的 这 块 沙 地, 拿 开 一 些 较 大 的 石 块, 然 后 缓 缓 地 趴 下, 五 体 投 地 一 般 此 后 的 程 序 都 是 在 这 样 的 姿 势 下 进 行 的 先 把 胶 水 涂 抹 在 化 石 上 加 固, 然 后 开 始 在 化 石 周 围 十 几 厘 米 的 地 方 往 下 挖, 泥 岩 的 风 化 层 并 不 厚, 往 下 几 厘 米 处 就 是 比 较 硬 的 岩 石 了 到 达 一 定 的 深 度 即 可 以 确 认 化 石 即 使 完 整 也 不 会 出 此 范 围 之 后, 四 把 地 质 锤 同 时 横 向 挖 掘 很 快, 一 整 砣 岩 石, 顶 着 那 块 暴 露 在 它 表 面 的 多 瘤 齿 兽 头 骨, 被 我 们 从 大 地 母 亲 的 怀 抱 中 请 了 出 来 我 们 给 暴 露 的 化 石 表 面 被 盖 上 一 层 又 一 层 厚 绵 纸, 为 了 保 险 起 见, 岩 石 周 围 也 都 用 胶 加 固 最 后, 整 块 标 本 再 用 较 粗 糙 的 卫 生 纸 层 层 包 裹, 外 面 写 上 编 号 和 日 期, 用 塑 料 胶 条 缠 好 后 放 进 一 个 专 用 的 布 口 袋 整 个 过 程 中 没 有 任 何 一 只 手 或 者 器 械 接 触 化 石 这 项 工 作 耗 时 将 近 90 分 钟, 据 孟 津 讲 算 是 很 快 的 了 每 天 的 工 作 都 是 这 样, 四 个 人 在 烈 日 下 的 红 土 地 上 爬 行, 寻 找, 挖 掘 空 气 一 尘 不 染, 天 蓝 极 了, 大 朵 大 朵 的 白 云 从 并 不 很 高 的 半 空 里 流 过, 在 原 野 上 投 下 一 块 块 硕 大 的 阴 影 如 果 这 阴 影 恰 巧 经 过 我 们 工 作 的 地 方, 那 就 是 老 天 的 眷 顾 为 了 不 使 寻 找 的 区 域 重 叠, 我 们 很 分 散, 经 常 相 互 都 看 不 到 有 一 次 当 我 爬 到 红 层 的 边 缘 时, 抬 头 看 到 不 远 处 站 着 一 小 群 野 马 ( 野 化 的 家 马 ), 也 在 看 我, 不 停 地 摇 着 尾 巴 我 禁 不 住 笑 了 起 来, 心 想 它 们 肯 定 看 着 我 都 奇 怪 它 们 会 想 : 这 不 是 那 种 平 时 两 条 腿 走 路 的 家 伙 吗, 今 天 怎 么
晚 餐 是 大 家 一 起 做 的, 我 们 有 一 个 小 巧 的 野 外 专 用 炉 子, 烧 汽 油, 上 面 架 一 口 不 锈 钢 小 锅 Andy 用 一 大 块 厚 锡 纸 给 炉 子 挡 风, 孟 津 负 责 调 控 火 焰 的 大 小 我 们 车 上 带 着 圆 白 菜, 挂 面, 沙 丁 鱼 罐 头 和 香 肠, 我 把 它 们 切 碎 后 就 混 在 一 起 煮 煮 熟 后 热 气 腾 腾 的 每 人 一 大 碗, 很 好 吃 美 国 人 就 是 美 国 人, 他 们 很 会 浪 漫, 而 且 感 染 了 久 居 美 利 坚 的 中 国 人 晚 餐 之 后, 每 当 大 家 一 起 搭 好 帐 探 篷, 孟 津 就 拿 出 纸 杯 和 红 葡 萄 酒 我 和 高 伟 坐 在 帐 篷 旁 的 草 地 上, 他 和 Andy 幽 靠 着 吉 普 车 的 引 擎 盖 夕 阳 的 余 晖 洒 在 我 们 脸 上, 我 们 一 面 呼 吸 着 草 原 傍 晚 的 考 古 清 风, 一 面 遥 望 远 方 地 平 线 上 淡 紫 色 的 落 霞, 吮 一 口 杯 中 的 红 酒, 聊 几 句 天, 的 等 候 即 将 爬 上 夜 空 的 满 天 繁 星 一 天 的 疲 惫 渐 渐 褪 去, 我 们 都 快 醉 了, 不 是 被 月 那 红 色 的 液 体, 而 是 被 这 天 地 间 的 美 景 当 然 也 有 狼 狈 的 时 候 大 自 然 并 非 永 远 妩 媚 多 娇, 草 原 更 是 喜 怒 无 常, 说 变 脸 就 变 脸 有 一 次 我 们 刚 刚 享 受 了 一 个 温 柔 美 丽 的 黄 昏, 爬 进 睡 袋 准 备 进 入 梦 乡 刹 那 间, 帐 篷 外 狂 风 骤 起, 飞 沙 走 石, 低 沉 的 雷 声 轰 隆 隆 地 在 远 方 滚 过 我 们 立 刻 钻 出 帐 篷, 没 有 星 光, 天 空 中 早 已 积 满 了 乌 云 变 天 了, 快 走! Andy,Wehavetogo!, 孟 津 大 声 喊 着, 我 们 飞 快 地 各 自 拔 起 帐 篷, 也 不 叠, 裹 着 睡 袋 和 锅 碗 瓢 盆 一 股 脑 塞 进 车 里 当 我 誊 出 手 来 穿 袜 子, 系 鞋 带, 擦 眼 镜 的 时 候, 吉 普 车 已 经 在 夜 幕 下 的 草 原 上 狂 奔 孟 津 之 所 以 这 么 紧 张 是 有 道 理 的, 这 里 的 地 表 非 常 松 软, 如 果 下 一 场 暴 雨, 要 不 了 多 久 就 会 变 成 烂 泥 塘, 困 在 这 里 几 天, 十 几 天 的 可 能 性 非 常 大 车 窗 外 漆 黑 一 片, 远 光 灯 的 强 光 和 这 厚 厚 的 夜 幕 相 比 显 得 力 不 从 心, 豆 大 的 雨 点 早 已 变 成 水 做 的 皮 鞭, 让 可 怜 的 雨 刷 器 毫 无 还 手 之 力 没 有 人 是 靠 着 坐 椅 坐 的, 大 家 一 边 反 抗 汽 车 的 颠 簸, 一 边 都 抻 着 脖 子, 极 力 想 看 到 来 时 的 车 辙 印, 因 为 在 这 样 浓 的 黑 夜 里, 在 这 样 暴 虐 的 倾 盆 大 雨 中, 我 们 都 有 些 失 去 方 向 感, 要 想 不 陷 车, 不 扎 车, 尽 量 早 地 行 驶 上 土 路, 这 是 最 实 际 和 最 理 智 的 办 法 20 分 钟 过 去 了, 情 况 丝 毫 没 有 改 善 雨 37 7
探 幽 考 古 的 月 378 更 大 了, 夜 更 黑 了, 我 们 的 车 灯 更 加 无 所 作 为, 除 了 让 我 们 看 到 几 只 逃 命 的 野 兔 外 再 没 别 的 作 用 突 然, 一 条 黄 带 子 霍 然 出 现 在 车 前 几 米 远 的 地 方 我 们 找 到 公 路 了! 在 那 样 的 心 急 如 焚 里, 只 盼 着 见 到 车 辙 印, 却 一 下 子 发 现 了 公 路, 我 真 不 知 该 怎 样 描 述 当 时 的 心 情, 有 些 受 宠 若 惊 的 感 觉 雨 依 旧 大, 人 们 的 心 情 都 踏 实 下 来 在 额 仁 卓 尔, 我 们 找 到 一 个 几 乎 近 于 坍 塌 的 院 落, 其 中 的 一 些 房 间 里 有 些 破 床 和 破 椅 子, 上 面 落 满 尘 土 和 鸡 粪 后 来 听 说 这 里 原 来 是 个 卫 生 所, 废 弃 了, 不 知 是 因 为 没 有 人 还 是 没 有 病 人 次 日 清 晨, 我 见 到 了 美 丽 的 彩 虹 在 这 段 日 子 里, 每 当 转 换 一 处 挖 掘 地 点 之 前, 我 们 最 重 要 的 工 作 就 是 清 理 自 己 的 营 地, 大 家 像 找 化 石 一 样 仔 细 寻 找 每 一 个 遗 落 的 罐 头 拉 柄 用 孟 津 的 话 说, 所 有 不 能 腐 烂 的 东 西 都 要 带 走 临 出 发 前, 这 块 几 天 来 为 我 们 提 供 庇 护 的 地 方 几 乎 和 我 们 到 来 之 前 没 有 任 何 差 别, 除 了 几 道 车 印, 连 固 定 帐 篷 的 小 洞 也 被 填 实 复 原 了 从 此 我 学 会 了 对 大 自 然 的 尊 重, 哪 怕 你 只 是 一 个 过 客, 面 对 的 只 是 一 望 无 际 的 荒 漠 作 为 我 的 首 次 野 外 地 质 工 作, 二 连 之 行 还 有 很 多 惊 险 有 趣 的 人 和 事 令 人 无 法 忘 怀 最 难 忘 的 是 一 个 骄 阳 似 火 的 午 后, 我 们 从 工 作 地 点 回 吉 普 车 上 吃 午 饭, 四 个 人 并 排 走 在 被 烤 得 发 烫 的 沙 地 上 平 坦 单 调 的 半 荒 漠 地 带 到 处 都 是 大 大 小 小 的 碎 石 块, 因 此 当 一 个 方 方 正 正 的 破 汽 油 桶 突 然 出 现 在 不 远 处 时, 它 一 下 就 吸 引 了 所 有 人 的 注 意 力 我 们 走 上 前 去, 开 玩 笑 说 会 不 会 是 金 银 财 宝 油 桶 倒 在 地 上, 桶 盖 早 已 不 见, 可 以 看 到 里 面 只 有 半 桶 黄 沙, 并 没 有 金 币 或 宝 石 一 定 是 埋 在 下 面 了, 这 是 个 标 记! 孟 津 不 知 是 觉 得 前 一 个 玩 笑 的 结 果 不 够 理 想, 还 是 想 再 为 此 行 增 加 点 儿 传 奇 色 彩 好 吧, 我 把 它 搬 开, 我 伸 手 就 想 搬 桶, 不 想 被 烫 得 大 叫 一 声 大 家 见 状, 各 自 伸 出 一 只 脚, 搭 在 油 桶 边 缘 就 在 我 们 一 起 使 劲, 用 脚 挪 开 油 桶 的 瞬 间, 时 间 仿 佛 一 下 子 凝 固 了, 我 只
觉 得 头 皮 发 麻, 浑 身 冒 出 鸡 皮 疙 瘩 别 人 也 是 一 样, 都 僵 在 那 里 只 见 油 桶 下 面 的 砂 子 是 湿 的, 微 微 有 些 发 绿, 一 个 黝 黑 粗 大 的 S 形 赫 然 印 在 那 里, 是 一 条 毒 蛇! 说 时 迟, 那 时 块, 突 然 受 到 打 扰, 那 蛇 开 始 移 动, 想 再 次 钻 到 油 桶 底 下 运 动 的 同 时, 它 依 旧 保 持 着 S 形, 再 加 上 那 浑 圆 的 尾 部, 三 角 形 的 大 脑 袋 以 及 头 后 醒 目 的 倒 V 形 褐 色 斑 纹, 一 切 都 说 明 这 是 一 条 具 有 攻 击 性 的 剧 毒 探 沙 漠 蝮 蛇! 更 可 怕 的 是, 随 着 油 桶 的 主 人 开 始 移 动, 它 身 边 密 密 麻 麻 指 甲 盖 大 幽 小 的 黑 色 甲 虫 也 都 蠢 蠢 欲 动 起 来! 天 哪, 那 是 怎 样 令 人 毛 骨 悚 然 的 恐 怖 景 象 考 古 呀! 我 上 半 身 僵 直, 下 半 身 发 软, 丢 了 魂 儿 般 戳 在 那 里 动 不 了 也 就 是 几 秒 钟 的 的 时 间, 我 回 过 神 来, 拔 腿 就 跑, 觉 得 周 围 每 块 石 头 下 面 都 有 这 样 一 个 晦 暗 可 月 怕 的 王 国 说 来 惭 愧, 我 当 时 完 全 忘 记 了 还 有 3 个 一 起 受 惊 的 战 友, 直 到 发 现 Andy 跑 到 了 我 的 前 面 我 们 气 喘 吁 吁 地 钻 进 吉 普 车, 惊 魂 未 定, 立 刻 重 重 地 关 上 车 门, 一 面 唏 嘘, 一 面 互 相 咧 嘴 搓 手 心, 忘 了 此 时 的 车 厢 里 是 个 将 近 50 度 的 大 蒸 笼 有 一 次 我 们 的 车 暴 胎 了, 不 知 为 什 么, 轮 胎 很 难 卸, 固 定 的 螺 母 拧 不 动 我 们 四 个 一 一 试 过, 全 都 不 行 正 在 满 身 大 汗, 望 车 兴 叹 之 际, 一 个 黑 得 发 亮 的 蒙 古 汉 子 骑 摩 托 车 经 过, 看 到 我 们 的 窘 境, 也 不 说 话, 摆 摆 手 示 意 我 们 站 开, 然 后 摇 摇 晃 晃 地 来 到 吉 普 车 旁 边, 撩 起 蒙 古 袍 的 大 襟, 一 屁 股 坐 在 地 上, 盘 起 腿, 拿 起 工 具 三 下 两 下 就 拧 开 螺 母, 卸 下 了 车 胎 这 大 汉 并 不 高 大, 却 粗 壮 极 了 他 站 起 来 后 对 我 们 笑 笑, 原 来 不 会 讲 汉 语 他 用 蒙 语 加 手 语 邀 我 们 到 他 家 做 客 ( 如 果 我 没 有 理 解 错 的 话 ) 我 们 真 心 感 激, 但 是 婉 言 谢 绝 孟 津 也 用 手 势 允 诺 他 来 年 用 北 京 二 锅 头 答 谢, 他 知 道 是 酒, 哈 哈 大 笑 起 来 没 想 到 不 到 半 小 时, 又 一 个 车 胎 暴 了, 这 次 也 没 有 备 胎 可 换 了, 一 筹 莫 展 的 时 候, 一 队 油 田 的 特 种 车 辆 经 过 这 里 去 二 连, 我 便 搭 这 些 车 回 二 连 搬 救 兵 没 想 到 这 些 大 个 子 勘 探 车 里 也 有 一 个 伤 兵 轮 胎 漏 气, 这 种 1 米 多 高 的 轮 胎 可 没 法 换, 只 能 20 分 钟 一 充 气, 车 子 底 盘 的 中 心 有 个 千 斤 顶, 能 够 自 己 支 起 37 9
探 幽 考 古 的 月 380 自 己, 自 己 给 自 己 充 气 还 有 一 次 我 们 造 访 一 个 原 汁 原 味 的 蒙 古 包, 我 从 小 不 喝 牛 奶, 蒙 古 包 里 浓 郁 的 奶 茶 芳 香 让 我 无 法 呼 吸, 只 能 到 外 面 欣 赏 马 架 子 和 路 路 车, 结 果 又 被 那 小 毛 驴 一 般 的 大 黑 狗 赶 了 回 来 不 知 怎 么 回 事 当 时 谈 论 的 话 题 落 到 了 主 人 家 的 女 儿 身 上, 主 人 用 和 Andy 水 平 相 当 的 汉 话 夸 那 正 在 照 看 火 炉 的 女 孩 能 干, 并 说 她 在 县 里 上 中 学, 孟 津 听 了 露 出 狡 黠 的 笑 容, 说 我 在 上 大 学, 正 在 找 女 朋 友, 然 后 看 着 我 笑 我 当 时 过 于 单 纯, 真 的 害 怕 了, 赶 紧 把 话 题 岔 到 门 外 的 大 狼 狗 那 里, 随 后 低 声 正 告 队 长, 这 种 玩 笑 不 能 在 这 儿 开 我 耽 误 了 学 校 里 的 植 物 实 习, 那 门 课 不 及 格 不 过 我 一 点 都 不 后 悔, 在 大 四 毕 业 前 夕 补 考 植 物 学 的 时 候, 我 已 经 考 取 了 古 脊 椎 所 的 研 究 生 俗 话 说 有 失 才 有 得, 不 放 弃 那 次 植 物 实 习, 我 哪 有 机 会 领 略 古 生 物 学 的 魅 力, 从 而 决 定 今 后 要 走 哪 条 路 呢? 这 样 算 来, 我 仅 仅 失 去 几 个 学 分, 换 来 对 自 己 未 来 的 清 醒 把 握, 倒 是 捡 了 个 大 便 宜 现 在, 我 办 公 室 的 书 柜 里 摆 着 一 块 残 破 的 原 角 龙 蛋, 上 面 只 保 存 着 很 小 的 两 块 蛋 皮 那 是 在 离 二 连 不 远 的 盐 池 采 到 的, 我 非 常 喜 欢 这 块 标 本, 看 到 它, 我 就 会 想 起 那 次 美 妙 有 趣 惊 险 刺 激 的 二 连 浩 特 之 行 现 在, 我 在 所 里 已 经 工 作 了 整 整 十 年, 尽 管 我 从 来 没 有 觉 得 自 己 是 在 工 作 一 切 都 是 那 么 美 好 十 年 中, 在 老 师 和 同 事 们 的 帮 助 下, 我 们 的 团 队 发 现 了 很 多 重 要 的 三 叠 纪 爬 行 动 物 化 石, 其 中 最 重 要 的 是 齿 龙, 海 龙, 原 龙, 初 龙 类 和 原 始 的 龟 类, 我 们 的 发 现 为 古 生 物 学 作 出 了 重 要 的 贡 献, 我 希 望 另 一 个 世 界 的 周 明 镇 先 生 能 够 感 到 满 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