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探《背海的人》的存在辯證與荒謬喜劇

存 在 與 荒 謬 淺 探 背 海 的 人 的 核 心 命 題 摘 要 背 海 的 人 一 書 被 王 文 興 視 為 象 徵 用 力 極 深 的 作 品, 其 除 了 現 代 主 義 文 學 技 巧 上 的 實 驗 性 外, 存 在 主 義 式 的 思 考 隱 帶 基 督 宗 教 為 視 角 的 人 生 關 懷, 乃 至 揉 合 此 二 元 素 所 構 成 的 一 個 以 南 方 澳 為 背 景 舞 台 的 荒 謬 喜 劇, 這 當 中 包 含 了 作 者 在 創 作 意 念 上 對 文 學 美 學 哲 學 思 考 與 社 會 諷 刺 的 筆 法, 也 可 說 是 此 部 小 說 精 彩 獨 到 之 處 此 書 的 故 事 性 與 現 實 社 會 的 直 接 指 涉 性 雖 然 有 限, 但 關 於 人 處 境 上 的 寫 實 面 與 象 徵 面 之 用 力, 卻 極 富 作 者 巧 思 通 篇 小 說 雖 隨 著 爺 的 經 歷 與 回 憶 略 顯 枝 節 龐 雜, 但 所 圍 繞 的 核 心 問 題 卻 始 終 扣 合 在 人 的 存 在 與 命 運 之 間 的 關 係, 敘 事 者 透 過 此 篇 小 說 構 築 了 一 個 逼 視 人 生 本 質 的 人 物 舞 台 背 景, 將 主 人 公 爺 孤 獨 疏 離 自 外 於 社 群 的 個 性 凸 顯 於 內, 深 坑 澳 的 人 情 文 化 百 態 藉 著 爺 的 視 角 反 映 出 其 荒 謬 性 而 在 爺 嘲 笑 與 質 疑 這 些 荒 謬 畫 面 的 同 時, 敘 事 者 卻 也 帶 領 著 讀 者 在 嘲 笑 著 爺 荒 謬 的 言 行 以 及 他 遭 遇 的 荒 謬 的 命 運 在 小 說 之 外, 對 於 命 運 的 思 索 與 宗 教 的 追 尋 是 作 者 長 年 思 索 再 三 的 課 題, 背 海 的 人 與 其 說 一 部 對 爺 的 狂 嘲, 亦 可 視 為 對 當 時 代 台 灣 現 象 的 狂 嘲, 更 深 刻 的 是, 此 書 在 本 質 上, 可 說 是 一 種 對 人 悲 劇 命 運 本 質 的 狂 嘲 關 鍵 字 : 王 文 興 背 海 的 人 存 在 荒 謬 嘲 諷 1

存 在 與 荒 謬 淺 探 背 海 的 人 的 核 心 命 題 * 黃 啟 峰 一 前 言 王 文 興 作 為 一 位 從 六 年 代 以 來 開 始 受 到 注 目 的 作 家, 其 小 說 風 格 無 疑 是 台 灣 文 學 史 中 極 具 現 代 主 義 代 表 的 而 從 一 些 台 灣 文 學 史 對 王 文 興 與 現 代 主 義 的 評 論 可 看 到, 葉 石 濤 曾 評 六 年 代 的 現 代 主 義 ( 葉 以 王 文 興 為 當 中 的 代 表 人 物 之 一 ) 為 無 根 與 放 逐 的 文 學 脫 離 台 灣 民 眾 的 歷 史 與 現 實 和 台 灣 文 學 傳 統 格 格 不 入 1 ; 呂 正 惠 則 直 指 王 文 興 的 創 作 觀 僅 是 為 藝 術 而 藝 術 2 這 些 過 往 對 王 文 興 作 品 的 批 評, 不 外 乎 為 一 種 受 西 化 影 響 的 前 衛 實 驗 手 法, 以 及 文 本 中 缺 乏 直 接 對 台 灣 歷 史 社 會 的 注 視 與 關 懷 而 作 為 台 灣 現 代 主 義 的 代 表 性 作 家, 王 文 興 的 作 品 是 否 誠 如 部 份 評 論 家 所 說, 與 現 實 社 會 如 此 疏 離? 並 且 審 看 那 在 台 灣 曾 有 一 段 時 間, 被 歸 類 為 對 立 於 現 代 主 義 的 寫 實 主 義 ( 如 鄉 土 文 學 ), 其 精 神 是 否 與 王 文 興 完 全 沒 有 重 疊? 王 文 興 雖 也 曾 主 動 提 過 我 的 藝 術 良 心 高 於 社 會 良 心 3, 但 當 中 強 調 的 應 為 創 作 對 藝 術 性 的 追 求 高 於 社 會 性, 並 不 代 表 其 作 品 完 全 未 具 社 會 現 實 的 一 面, 尤 其 在 訪 談 稿 中 王 文 興 曾 自 言 : 我 不 是 說 這 兩 種 哪 一 種 好, 我 只 能 說 我 個 人 的 偏 向, 我 偏 向 於 symbolic realism, 即, 綜 合 象 徵 和 寫 實 的 文 學 雖 然 我 十 分 欽 佩 莫 泊 桑 和 福 婁 拜 爾, 但 是 我 大 概 都 會 在 寫 實 主 義 中 注 進 象 徵 主 義, 而 這 象 徵 主 義 則 是 福 婁 拜 爾 和 莫 泊 桑 當 初 所 不 重 視 的 4 可 知 王 文 興 對 寫 實 主 義 的 精 神 事 實 上 有 其 自 身 的 堅 持, 只 是 在 社 會 現 實 的 呈 現 面 上, 王 文 興 將 其 曲 折 轉 化 為 符 合 小 說 需 要 的 舞 台 與 背 景, 在 對 時 代 與 家 國 的 回 應, 隱 晦 的 象 徵 又 往 往 成 了 王 文 興 慣 於 使 用 的 手 法 然 細 究 其 龍 天 樓 以 來 的 幾 篇 中 長 篇 小 說, 龍 天 樓 對 國 共 內 戰 的 回 憶 描 述, 家 變 所 描 繪 的 五 六 年 代 傳 統 受 西 化 衝 擊 的 台 灣 空 間, 背 海 的 人 中 以 南 方 澳 做 為 台 灣 縮 影 的 族 群 特 徵 與 宗 教 狀 況, 無 一 不 是 近 代 台 灣 時 代 社 會 的 課 題 反 思 雖 然 無 可 否 認 的 是, 王 文 興 在 書 寫 上 對 於 人 與 命 運 的 本 質 性, 的 確 是 比 家 國 發 展 的 時 代 性 關 * 1 2 3 4 本 文 作 者 現 為 台 灣 中 央 大 學 中 文 系 博 士 生 葉 石 濤 : 台 灣 文 學 史 綱 再 版, 春 暉 : 高 雄,2003, 頁 117 呂 正 惠 趙 遐 秋 主 編 : 台 灣 新 文 學 思 潮 史 綱, 北 京 : 崑 崙,2001, 頁 237 王 文 興 : 星 雨 樓 隨 想, 台 北 : 洪 範,2003, 頁 105 單 德 興 : 文 學 對 話 : 王 文 興 談 王 文 興 聯 合 文 學 3:8,(1984.11), 頁 185 2

注 來 得 多 誠 如 單 德 興 在 王 文 興 的 傳 統 與 現 代 情 一 文 所 說, 過 往 僅 把 王 文 興 視 為 一 位 純 粹 的 美 學 家 或 反 寫 實 的 象 牙 塔 藝 術 家, 那 都 是 太 過 簡 單 的 看 法, 王 文 興 的 小 說 除 了 現 代 主 義 式 的 實 驗 手 法 ( 特 別 是 語 法 的 挑 戰 與 傳 統 倫 理 的 崩 毀 二 方 ) 特 別 受 到 學 界 關 注 與 討 論 外, 其 文 本 深 層 細 緻 的 與 文 學 史 時 代 社 會 的 對 話, 甚 或 是 存 在 主 義 文 學 風 潮 的 影 響 宗 教 的 探 尋 與 其 所 關 注 的 命 運 之 間 如 何 融 合, 這 都 是 我 們 值 得 進 一 步 去 深 思 的 問 題 背 海 的 人 上 下 兩 冊 是 王 文 興 目 前 最 新 發 表 的 作 品, 也 是 篇 幅 最 長, 寫 作 歷 時 最 久 的 一 部 前 後 完 成 時 間, 耗 掉 王 文 興 創 作 生 涯 四 十 年 中 超 過 一 半 的 時 間 ( 近 二 十 四 年 ), 然 因 此 書 文 字 語 碼 的 晦 澀 難 解, 受 到 學 界 討 論 的 文 章 卻 是 極 為 有 限 ( 與 其 前 一 部 作 品 家 變 有 著 相 當 的 反 差 ) 此 書 被 王 文 興 視 為 象 徵 用 力 極 深 的 作 品, 其 除 了 現 代 主 義 文 學 技 巧 上 的 實 驗 性 外, 存 在 主 義 式 的 思 考 隱 帶 5 基 督 宗 教 為 視 角 的 人 生 關 懷, 乃 至 揉 合 此 二 元 素 所 構 成 的 一 個 以 南 方 澳 為 背 景 舞 台 的 荒 謬 喜 劇, 這 當 中 包 含 了 作 者 在 創 作 意 念 上 對 文 學 美 學 哲 學 思 考 與 社 會 諷 刺 的 筆 法, 也 可 說 是 此 部 小 說 精 彩 獨 到 之 處 因 此, 本 篇 論 文 筆 者 便 將 嘗 試 由 人 的 存 在 際 遇 與 人 與 神 之 間 的 宗 教 課 題 兩 方 來 作 為 此 篇 小 說 探 究 的 切 入 點, 進 一 步 去 探 究 作 為 人 的 原 型 人 物 爺, 作 者 是 如 何 透 過 此 人 物 去 構 築 一 個 荒 謬 的 小 說 世 界, 並 如 何 於 敘 事 中 呈 現 存 在 與 荒 謬 這 一 組 核 心 的 命 題 二 爺 的 存 在 境 遇 背 海 的 人 一 書 從 爺 狂 吠 式 的 內 心 獨 白 作 為 開 端, 一 段 又 臭 又 長 充 滿 怨 懟 憤 恨 情 緒 的 獨 白 描 寫, 逐 漸 點 出 了 人 物 與 舞 台 的 背 景 一 位 又 老 又 瘸 瞎 了 一 隻 眼 的 退 役 軍 人, 與 一 個 猶 如 化 外 之 地 的 窮 破 漁 港 ( 深 坑 澳 ) 關 於 此 漁 港 的 勾 勒, 王 文 興 自 言 是 借 用 當 兵 時 期 所 見 到 的 冬 天 時 期 的 南 方 澳, 其 環 山 又 面 海 的 完 整 性, 是 一 個 極 佳 的 小 說 展 演 舞 台 6 而 此 說 法 正 與 寫 南 方 澳 大 戲 院 興 亡 史 邱 坤 良 的 海 上 大 舞 台 說 法 不 謀 而 合 除 了 空 間 的 半 封 閉 式 特 色 外, 據 成 長 於 南 方 澳 的 學 者 邱 坤 良 描 述, 南 方 澳 的 族 群 特 色 也 十 分 特 別 : 南 方 澳 的 住 民 來 自 四 面 八 方, 有 戰 前 來 自 日 本 和 琉 球 群 島 的 漁 民, 有 戰 後 從 蘭 陽 平 原 各 地 及 龜 山 島 來 的 宜 蘭 人, 及 澎 湖 東 港 恆 春 小 琉 球 等 南 部 漁 村 湧 入 的 下 港 人, 以 及 在 本 地 落 地 生 根 的 中 國 老 兵 至 於 更 早 的 原 住 民, 根 據 學 者 的 研 究 是 猴 猴 社 的 平 埔 族 人 7 5 6 7 本 篇 論 文 所 討 論 的 基 督 宗 教 為 泛 指 天 主 教 基 督 教 ( 新 教 ) 與 東 正 教 的 複 合 名 詞, 非 專 指 新 教 資 料 參 考 自 林 秀 玲 : 林 秀 玲 專 訪 王 文 興 : 談 背 海 的 人 與 南 方 澳 中 外 文 學 : 王 文 興 專 號 30:6,(2001,11), 頁 33 邱 坤 良 : 南 方 澳 大 戲 院 興 亡 史, 台 北 : 新 新 聞 文 化,1999, 頁 25 3

此 處 融 合 了 台 灣 南 北 漁 民 與 戰 後 遷 台 的 外 省 族 群, 儼 然 如 王 文 興 小 說 當 中 那 群 出 海 與 命 運 搏 鬥 的 漁 民, 還 有 近 整 處 多 是 外 省 族 群 的 官 僚 系 統, 跟 那 位 帶 有 文 采 的 退 役 軍 人 爺 之 人 口 結 構 而 王 文 興 自 己 也 坦 言 小 說 裡 深 坑 澳 的 人 口 結 構, 事 實 上 是 反 映 著 當 時 五 年 代 台 灣 人 口 結 構 的 關 係 8 ( 外 省 人 居 官 僚 位 置, 爺 則 代 表 五 年 代 軍 中 文 學 蓬 勃 的 一 個 代 表 ; 本 省 男 人 是 漁 民 活 動, 本 省 女 人 是 色 情 行 業, 皆 居 生 活 貧 苦 的 特 色 ) 而 在 這 樣 一 個 社 會 寫 實 的 人 口 結 構 當 中, 爺 開 頭 便 遭 到 放 逐 至 此 ( 以 全 書 的 結 構 來 看, 爺 的 放 逐 有 如 人 的 降 生 一 般, 毫 無 決 定 性 般 的 荒 謬 ), 更 對 書 中 主 要 三 類 對 象 : 漁 民 妓 女 近 整 處 皆 未 存 認 同 ( 即 使 有 短 暫 的 認 同, 那 也 是 關 乎 自 己 利 益 與 情 慾 當 下 才 有 ), 此 書 書 名 背 海 的 人 可 說 是 清 楚 點 出 爺 的 背 離 特 性, 其 背 離 人 群 更 背 離 深 坑 澳 這 個 海 洋 文 化 的 聚 落, 也 因 為 此 鮮 明 強 烈 的 背 離 特 色, 爺 的 存 在 境 遇 被 作 者 特 別 的 加 強 凸 顯 了 出 來 在 這 個 以 南 方 澳 為 寫 實 背 景 的 舞 台, 作 者 用 了 不 少 象 徵 性 的 描 寫, 如 這 個 港 呈 示 的 是 一 片 極 寂 的 死 靜, 白 天 屬 於 灰 鴿 色, 夜 晚 則 屬 黑 塗 塗 9, 此 描 述 正 如 學 者 林 秀 玲 所 說 象 徵 了 心 理 上 的 一 種 荒 原 10, 而 爺 所 居 處 的 那 間 洗 澡 間, 那 孤 立 狹 小 幽 黯 的 特 性, 完 全 與 爺 本 身 的 孤 獨 特 質 相 對 應, 更 顯 出 一 種 存 在 主 義 式 的 人 生 主 題 ( 人 被 拋 入 這 個 世 界 注 定 是 孤 獨 的 ) 爺 的 孤 獨 不 僅 在 個 性 與 人 群 應 對 上 有 所 呈 現, 其 身 上 所 帶 有 的 病 痛 ( 不 管 是 內 在 的 胃 出 血 痔 瘡 氣 喘 跛 腳 瞎 眼 與 後 來 的 那 場 重 病, 或 是 受 外 力 如 妓 女 的 凌 虐 等 ), 使 得 一 種 存 在 主 義 式 的 境 遇 ( 人 必 得 孤 獨 無 助 地 面 對 苦 痛 與 挫 折 ) 發 揮 得 更 加 透 徹 而 在 孤 獨 死 寂 的 象 徵 上, 那 分 別 在 23 頁 362 頁 371 頁 獨 隻 出 現 的 黑 色 山 鷹, 也 為 爺 的 孤 獨 境 遇 更 加 蒙 上 一 層 冷 肅 之 氣 通 篇 小 說 從 爺 的 思 考 可 看 出 其 帶 有 的 知 識 份 子 色 彩 : 知 識 堪 稱 淵 博 ( 懂 相 術 懂 詩 懂 書 法 更 懂 得 對 許 多 民 俗 宗 教 與 文 化 作 觀 察 批 評 ), 然 其 思 考 顯 然 又 是 完 全 以 自 我 的 價 值 ( 也 可 以 說 是 一 種 人 的 價 值 ) 作 為 核 心, 其 住 處 僅 需 可 供 容 納 他 睡 覺 即 可, 其 行 李 更 饒 富 趣 味, 剔 除 掉 一 些 日 常 用 品 與 食 物 外, 裡 面 存 有 十 一 張 春 宮 照 相 書 一 本 白 話 派 新 詩 創 作 跟 四 本 西 方 小 說 ( 竇 士 托 也 夫 斯 基 的 地 下 室 手 記 尼 采 哲 臘 圖 斯 特 臘 如 是 說 紀 德 地 糧 ) 托 爾 斯 泰 地 下 室 手 記 ) 爺 在 小 說 中 順 勢 批 評 了 現 代 人 物 質 生 活 的 多 餘, 尤 其 如 美 國 人 的 生 活 此 說 法 儼 然 凸 顯 以 人 為 本 位 的 思 考, 更 特 別 對 社 會 現 代 化 後, 人 被 客 觀 物 質 逐 漸 物 化 而 喪 失 自 我 的 取 向 有 著 批 評, 相 較 於 批 判 的 物 質 化 生 活, 爺 行 李 中 那 簡 陋 的 物 件 卻 十 足 是 圍 繞 著 爺 個 人 的 存 在 價 值 而 留 存 的 ( 春 宮 照 之 於 性 慾 需 8 資 料 參 考 自 林 秀 玲 : 林 秀 玲 專 訪 王 文 興 : 談 背 海 的 人 與 南 方 澳 中 外 文 學 : 王 文 興 專 號 30:6,(2001,11), 頁 35 9 王 文 興 : 背 海 的 人 上, 台 北 : 洪 範,1981, 頁 4-5 10 資 料 參 考 自 林 秀 玲 : 林 秀 玲 專 訪 王 文 興 : 談 背 海 的 人 與 南 方 澳 中 外 文 學 : 王 文 興 專 號 30:6,(2001,11), 頁 34 4

求, 相 書 之 於 討 生 活 需 求, 新 詩 之 於 知 識 份 子 的 外 顯 表 現 ; 西 方 小 說 之 於 知 識 份 子 的 蘊 藏 特 徵 ) 從 爺 的 際 遇 與 身 上 所 具 的 孤 獨 特 色, 顯 然 與 過 去 西 方 曾 盛 行 一 時 的 存 在 主 義 思 潮 有 著 相 同 的 特 質, 且 此 思 潮 對 人 的 存 在 的 思 考, 恰 巧 又 與 王 文 興 長 年 所 關 注 的 命 運 課 題 有 所 重 疊 爺 做 為 小 說 主 人 公, 除 了 孤 獨 與 背 離 特 性, 也 是 一 位 十 足 的 無 神 論 者, 因 此 他 應 對 他 那 所 有 不 幸 的 命 運 時, 他 只 能 消 極 的 咒 罵 世 界 咒 罵 老 天 ( 正 如 那 第 一 頁 開 始 那 一 長 串 對 所 有 事 物 的 強 烈 咒 罵 ), 爺 猶 如 存 在 主 義 者 所 強 調, 是 一 位 被 拋 入 汪 洋 大 海 的 存 在 者, 然 其 無 神 並 消 極 對 抗 命 運 的 特 質, 也 使 他 在 小 說 裡 頭 顯 得 飄 游 無 據 ( 沒 有 任 何 人 事 物 令 他 得 到 依 歸 ), 甚 且 在 篇 末, 王 文 興 讓 他 成 為 一 位 真 正 漂 浮 於 汪 洋 大 海 的 屍 體 藉 由 這 段 簡 單 的 描 繪, 王 也 點 出 了 無 神 論 的 存 在 主 義 者 最 終 的 悲 劇 宿 命 西 方 存 在 主 義 的 興 起, 海 德 格 爾 被 視 為 先 驅 者, 繼 之 齊 克 果 尼 采 卡 謬 沙 特 等 人 對 存 在 問 題 的 思 考, 與 文 學 作 品 的 實 踐, 逐 漸 形 成 一 個 存 在 主 義 的 體 系 然 被 外 界 視 為 存 在 主 義 者 的 這 些 思 想 家 與 作 家, 在 觀 念 上 並 非 完 全 一 致, 如 於 有 神 與 無 神 ( 齊 克 果 與 沙 特 ) 之 間, 或 是 自 由 選 擇 與 消 極 抵 抗 ( 沙 特 與 卡 謬 ) 都 有 著 觀 念 上 的 分 歧, 而 若 以 王 文 興 筆 下 的 爺 來 看, 爺 的 特 質 似 乎 是 較 為 接 近 卡 謬 對 於 人 的 境 遇 的 看 法, 即 人 面 對 世 界 的 荒 謬, 只 能 以 抵 抗 的 姿 態 去 面 對 ( 而 這 個 抵 抗 往 往 又 是 徒 勞 無 功 的 ) 審 視 存 在 主 義 在 作 者 生 長 的 四 ~ 六 年 代, 可 知 當 年 不 管 是 王 文 興 白 先 勇, 或 是 郭 松 棻 與 劉 大 任 等 這 一 代 作 家 皆 對 這 股 存 在 主 義 的 文 學 思 潮 有 所 關 注, 特 別 是 對 卡 夫 卡 沙 特 卡 謬 等 人 的 引 介 ( 現 代 文 學 第 一 期 即 以 卡 夫 卡 為 專 題, 郭 松 棻 則 寫 過 一 系 列 對 沙 特 卡 謬 等 存 在 主 義 分 析 的 文 章 ), 而 王 文 興 也 曾 寫 過 一 篇 關 於 卡 謬 異 鄉 人 的 評 論, 主 要 在 探 析 存 在 主 義 文 學 的 特 色 其 歸 納 出 存 在 主 義 文 學 的 特 色 有 兩 點 : 第 一, 是 一 種 質 疑 的 精 神, 或 者 說 是 一 種 否 定 的 精 神 ; 第 二 個 特 色, 是 濃 厚 的 思 考 精 神 任 何 文 學 作 品 一 旦 涉 及 剛 才 所 說 的 兩 個 特 點, 在 風 格 上, 我 們 就 可 以 界 定 它 是 存 在 主 義 的 文 學 11 從 此 二 點 特 色 看 來, 爺 那 對 各 種 事 物 的 質 疑 精 神 與 深 刻 的 思 考, 不 正 與 此 種 文 學 風 格 完 全 吻 合 較 之 異 鄉 人 中 主 角 莫 梭 結 尾 面 對 世 界 的 荒 謬 審 判 的 嚴 肅 性, 背 海 的 人 中 的 世 界 不 僅 荒 謬, 其 主 角 爺 的 存 在 與 行 為 ( 包 含 著 許 多 私 下 的 意 識 運 作 與 內 心 獨 白 ) 的 回 應 所 表 現 的 荒 謬 感, 甚 至 掩 蓋 了 世 界 荒 謬 的 表 象, 爺 雖 自 始 至 終 固 守 了 存 在 的 本 真 性 12, 但 也 因 其 個 人 的 自 由 在 集 體 的 無 責 任 上 走 11 王 文 興 : 異 鄉 人 : 存 在 主 義 文 學 的 特 色 王 文 興 的 心 靈 世 界, 臺 北 : 雅 歌,1990, 頁 126-127 12 當 人 自 由 地 對 待 他 的 世 界 而 不 為 世 界 所 束 縛 時, 用 海 德 格 爾 的 話 來 說, 他 就 在 本 真 地 生 存 著 在 這 種 情 況 下, 他 在 面 對 一 個 與 其 存 在 相 異 的 世 界 時 決 心 成 為 他 自 己 本 真 與 非 本 真 這 兩 種 基 本 可 能 性 也 可 用 另 外 的 說 法 來 表 達 : 人 既 能 贏 獲 自 己, 也 能 失 去 自 己 5

得 太 遠, 終 走 向 越 來 越 偏 激 而 絕 望 的 英 雄 主 義 三 人 與 宗 教 對 話 的 可 能 性 背 海 的 人 以 人 存 在 的 際 遇 作 為 關 心 的 課 題, 小 說 主 人 公 ( 爺 ) 那 孤 獨 而 具 知 性 的 內 心 獨 白, 為 通 篇 映 照 小 說 世 界 的 一 個 基 礎 點 小 說 中 爺 拒 絕 與 社 會 的 他 者 同 等 並 存 ( 這 是 爺 的 孤 獨 面 也 是 知 識 份 子 的 自 負 面 使 然 ), 此 種 強 調 個 人 存 在 又 完 全 不 受 他 者 束 縛 的 自 由, 是 爺 後 續 思 想 行 徑 的 一 個 指 標 而 此 自 由 的 淵 源 所 連 結 的 正 是 他 一 開 始 的 處 境 放 逐 ( 從 台 北 被 放 逐 到 深 坑 澳 ) 小 說 中 曾 對 爺 有 這 樣 的 一 段 描 述 : 而 爺 就 極 其 喜 歡 被 放 逐! 放 逐 是 反 而 得 使 爺 感 到 自 由 無 牽, 一 身 暢 快 不 絏 放 逐 在 過 去 的 時 候 是 迫 害 的 代 名 詞, 在 現 代 卄 世 紀 則 殊 屬 可 能 變 成 自 由 的 代 名 詞 的 了 13 爺 的 這 段 想 法 饒 負 趣 味 放 逐 與 自 由 在 這 裏 被 爺 當 作 相 同 的 類 比, 反 映 在 小 說 裡 是 爺 對 命 運 的 安 排, 總 有 一 套 屬 於 他 自 己 的 態 度 與 想 法 去 面 對 命 運, 而 若 跳 脫 小 說 的 脈 絡 來 看, 關 於 二 十 世 紀 自 由 定 義 的 這 段 描 述 與 作 者 生 處 的 時 代 似 乎 可 視 作 兩 個 層 次 的 互 文 以 當 時 台 灣 國 內 的 環 境 來 看, 深 處 白 色 恐 怖 的 五 六 年 代 風 聲 鶴 唳, 多 少 知 識 份 子 因 思 想 言 論 的 自 由 鋃 鐺 入 獄, 而 深 坑 澳 這 個 封 閉 而 化 外 的 漁 港, 憑 藉 其 與 台 北 ( 台 灣 的 中 心 ) 的 隔 絕 特 性, 放 逐 的 確 反 倒 成 就 了 知 識 份 子 ( 以 爺 為 代 表 ) 的 自 由 ; 以 國 共 內 戰 的 歷 史 來 看, 國 民 黨 當 年 在 大 陸 兵 敗 共 產 黨, 不 得 已 撤 到 台 灣, 對 照 中 國 長 年 的 歷 史, 台 灣 又 何 嘗 不 是 一 個 化 外 之 地, 與 受 邊 緣 化 的 海 外 一 隅 戰 後 壁 壘 分 明 的 海 峽 兩 岸, 這 批 被 視 為 放 逐 台 灣 的 外 省 菁 英 分 子, 也 逐 漸 開 始 大 張 旗 鼓 的 打 起 自 由 中 國 口 號 ( 相 較 於 社 會 中 國 共 產 中 國 而 言 ), 而 那 段 時 期 自 由 主 義 人 士 的 興 起, 無 疑 也 是 因 放 逐 命 運 而 得 以 獲 致 政 府 階 段 性 的 支 持 當 然 放 逐 在 此 更 可 以 代 表 的 是 人 處 於 世 上 的 一 種 象 徵, 看 似 被 動 的 拋 至 一 個 自 身 未 能 選 擇 的 地 方, 卻 也 在 這 個 地 方 開 始 擁 有 自 己 的 自 由 其 後, 爺 又 對 自 由 來 了 一 段 嘲 諷, 先 是 提 到 現 代 人 爭 取 的 言 論 自 由 只 是 一 種 空 的 自 由, 比 不 上 靈 魂 的 自 由 14, 這 段 看 法 點 出 爺 對 世 界 的 觀 察, 亦 可 說 是 一 名 存 在 主 義 者 對 人 的 沈 淪 ( 人 因 執 著 於 事 物 而 迷 失 自 我 ) 的 表 述 15, 接 著 13 14 15 麥 奎 利 著, 成 窮 譯, 王 作 宏 審 校 : 存 在 主 義 神 學 : 海 德 格 爾 與 布 爾 特 曼 之 比 較, 香 港 : 漢 語 基 督 教 文 化 研 究 所,2007, 頁 48 王 文 興 : 背 海 的 人 上, 台 北 : 洪 範,1981, 頁 24 王 文 興 : 背 海 的 人 上, 台 北 : 洪 範,1981, 頁 41 爺 此 部 份 的 觀 點, 與 後 來 薩 伊 德 所 撰 述 的 知 識 份 子 論 中 的 論 點 也 極 吻 合 薩 伊 德 在 文 中 寫 道 : 知 識 份 子 基 本 上 關 切 的 是 知 識 和 自 由 但 是, 知 識 和 自 由 之 所 以 具 有 意 義, 並 不 是 以 抽 象 的 方 式 ( 如 必 須 有 良 好 教 育 才 能 享 受 美 好 人 生 這 種 很 陳 腐 的 說 法 ), 而 是 以 真 正 的 體 驗 由 此 也 可 知, 爺 身 上 所 具 的 現 代 知 識 份 子 特 質 是 十 分 鮮 明 的 引 文 參 考 自 愛 德 華 薩 伊 德 著, 單 德 興 譯 : 知 識 份 子 論 增 訂 版, 台 北 : 麥 田,2004, 頁 97 6

又 提 到 以 自 己 的 經 驗, 得 到 了 自 由, 反 而 是 成 了 更 龐 大 的 綁 束 16, 這 裏 則 對 人 的 存 在 走 向 了 更 深 層 的 思 考, 即 人 脫 離 了 秩 序, 反 而 更 加 無 所 適 從 ( 而 這 也 是 自 由 原 先 所 含 帶 的 本 質 之 一 ), 從 這 個 命 題, 我 們 也 可 以 順 勢 連 結 到 存 在 主 義 者 標 榜 自 由 到 最 後 遇 到 的 瓶 頸 人 因 此 變 得 飄 游 無 據, 且 無 所 依 歸 爺 察 覺 到 了 這 個 問 題, 但 爺 並 未 解 答 這 自 由 所 帶 來 的 矛 盾, 倒 是 這 個 命 題 到 了 基 督 宗 教 的 討 論 時 得 到 解 決 上 帝 的 存 在 成 了 維 繫 住 人 本 真 性 的 依 歸 來 源 因 此, 此 段 看 似 爺 對 自 由 的 大 發 謬 論, 其 背 後 實 則 已 經 開 啟 了 作 者 與 爺 之 間 對 宗 教 的 對 話 面 對 命 運 的 課 題, 爺 那 算 命 的 身 份 與 看 相 的 經 歷, 表 現 了 中 國 文 化 中 天 人 之 間 對 話 與 仲 介 的 可 能 性 關 於 爺 算 命 的 身 份, 作 者 在 描 寫 上 既 賦 予 煞 有 其 事 的 背 景 ( 單 星 子 的 稱 號 張 天 師 的 道 教 師 承 系 譜 行 李 中 的 相 書 )), 卻 又 矛 盾 的 暴 露 爺 對 算 命 的 嘲 諷 態 度 ( 窮 竟 能 通 神 中 國 叫 化 子 精 神 病 病 患 症 患 症 者 ) 對 於 算 命 這 個 職 業, 爺 分 析 道 : 這 一 批 寫 相 書 的, 還 有 看 相 的, 這 一 些 人 生 哲 學 家, 他 們 講 的 話 簡 直 等 於 是 放 狗 屁, 大 概 妄 自 公 公 怛 怛 然 猶 以 為 的 他 是 上 帝 17 爺 將 算 命 那 天 人 仲 介 的 神 聖 性 降 格, 而 將 其 類 比 於 哲 學 家, 又 以 上 帝 之 稱 來 嘲 諷 他 們 那 武 斷 的 決 定 論 然 矛 盾 的 是, 爺 雖 能 在 知 上 質 疑 算 命 的 諸 般 不 合 理 存 在, 卻 在 其 後 的 行 為 實 踐 上, 反 其 原 先 的 立 場 與 邏 輯 而 行, 不 但 武 斷 的 判 定 那 些 漁 民 的 生 死, 並 且 還 十 分 沉 浸 於 民 眾 對 其 活 神 仙 封 號 的 虛 榮 中 這 當 中 隱 隱 顯 現 了 爺 對 天 與 命 運 所 混 雜 的 兩 種 態 度, 即 理 性 的 質 疑 與 對 未 知 的 焦 慮, 因 此 爺 即 使 用 了 諸 多 理 性 的 觀 點 嘲 諷 命 相 之 不 可 信, 卻 在 自 身 審 視 面 相 與 手 相 時, 說 服 自 己 眉 長 色 白 者, 壽 長 之 相 以 及 自 己 的 生 命 線 特 別 來 了 個 長, 而 這 種 矛 盾 的 態 度 也 正 體 現 了 王 文 興 所 欲 表 達 的 人 最 本 質 性 的 境 遇 ( 一 種 對 命 運 妥 協 與 抵 抗 的 二 重 辯 證 ) 論 者 張 誦 聖 對 爺 於 相 命 一 段 的 分 析 中, 曾 直 指 爺 對 自 己 面 相 的 詮 釋, 以 及 幾 次 對 當 地 漁 民 算 命 的 的 巧 合, 是 為 一 種 假 相, 而 假 相 的 描 摹 揣 測 生 動 地 刻 畫 出 人 類 靈 魂 黑 洞 的 恐 懼 害 怕 冥 冥, 害 怕 造 化 弄 人 18 這 種 假 相 姑 且 不 論 他 背 後 的 神 秘 性, 在 書 中, 假 相 的 存 在, 對 深 坑 澳 當 地 漁 民 與 爺 皆 具 有 極 大 的 感 染 力 量 這 些 漁 民 可 以 代 表 一 種 象 徵 性 的 芸 芸 眾 生, 既 於 理 性 上 的 知 有 限, 而 於 出 港 後 面 對 莫 測 的 大 海, 亦 仰 賴 天 的 配 合, 因 此 諸 般 對 未 來 可 能 給 予 安 定 力 量 的 對 象, 皆 成 了 他 們 尊 敬, 甚 至 膜 拜 的 對 象 諸 如 媽 祖 釋 迦 牟 尼 關 公 觀 世 音 日 月 神 李 太 白 等 皆 入 神 位 供 奉 ( 爺 算 命 活 神 仙 的 地 位 也 因 而 提 升 ), 爺 嘲 諷 此 地 民 俗 非 佛 非 道, 應 稱 希 臘 多 神 教 才 對 此 種 諸 神 並 立 的 現 象, 16 17 18 王 文 興 : 背 海 的 人 上, 台 北 : 洪 範,1981, 頁 42 王 文 興 : 背 海 的 人 上, 台 北 : 洪 範,1981, 頁 43-44 張 誦 聖 : 王 文 興 小 說 中 的 藝 術 和 宗 教 追 尋 台 灣 文 學 場 域 的 變 遷, 台 北 : 聯 合 文 學,2001, 頁 51 7

也 正 反 映 了 漁 民 於 命 運 中 的 渺 小 與 焦 慮 有 趣 的 是, 此 種 諸 神 並 立 的 現 象, 在 邱 坤 良 對 南 方 澳 的 回 憶 中, 也 恰 巧 提 到 自 己 一 位 往 生 的 同 學 如 何 因 過 世, 因 緣 際 會 成 為 那 吒 化 身 的 造 神 事 件 19, 可 見 小 說 以 外, 此 現 象 也 與 台 灣 普 遍 民 俗 信 仰 的 多 元 混 雜 性 有 關 爺 作 為 一 位 相 較 於 漁 民 具 有 知 性 特 質 的 知 識 份 子, 即 使 能 質 疑 這 些 當 地 民 間 信 仰 的 依 據, 但 卻 同 樣 未 能 擺 脫 假 相 的 迷 惘 : 例 如 爺 真 的 期 待 船 難 的 結 果 是 否 符 合 他 依 照 相 書 所 做 的 預 測, 爺 對 自 己 面 相 與 手 相 的 解 讀, 還 有 爺 對 貌 似 觀 音 女 子 的 期 待 與 反 差 爺 對 天 ( 或 者 可 以 說 是 命 運 ) 的 態 度 雖 不 以 為 然, 但 在 其 前 後 的 質 疑 與 批 判 聲 中, 爺 無 形 中 卻 仍 處 處 受 制 於 命 運, 更 無 法 置 身 於 生 命 中 諸 般 假 相 的 迷 霧 之 外 在 爺 與 深 坑 澳 宗 教 的 接 觸 中, 媽 祖 廟 與 天 主 堂 成 了 佛 道 等 當 地 宗 教 與 天 主 基 督 等 外 來 西 方 宗 教 兩 個 實 質 的 地 景 代 表 其 中, 媽 祖 廟 夾 藏 在 住 戶 之 間, 是 全 港 村 最 華 麗 富 美 的 建 築 物, 而 天 主 堂 則 隔 得 遠 遠 長 長, 趴 匍 在 山 中 腰 間 對 於 爺 來 說, 媽 祖 廟 華 麗 的 建 築, 與 貧 窮 的 民 眾 成 了 鮮 明 的 人 窮 神 富 的 對 比, 而 當 中 諸 多 的 儀 式 與 祭 拜, 爺 視 為 一 種 迷 信, 尤 其 連 平 素 生 活 的 各 種 大 小 事, 民 眾 都 要 跟 媽 祖 問 卜, 這 不 就 透 露 著, 媽 祖 成 了 功 能 性 替 人 民 決 斷 事 務 的 神 祉, 若 媽 祖 的 問 卜 與 爺 的 看 相 通 通 具 有 某 種 程 度 的 準 確, 除 了 暗 示 為 一 種 巧 合 外, 作 者 似 乎 也 透 過 爺 對 這 些 信 徒 對 宗 教 的 期 待 而 產 生 的 假 相 有 所 質 疑? 而 同 時 對 諸 種 神 靈 信 仰 的 請 求, 成 了 滿 足 民 眾 生 活 要 求 的 心 靈 憑 藉, 卻 也 反 襯 著 人 存 在 於 汪 洋 大 海 的 命 運 ( 或 許 以 漁 民 的 身 份 作 為 族 群 成 了 最 鮮 明 的 特 徵 ), 在 心 靈 上 是 多 麼 需 要 這 些 超 凡 於 常 態 的 力 量, 來 安 定 人 對 命 運 未 知 的 焦 慮 感 此 部 書 中, 有 別 於 爺 這 樣 一 名 具 存 在 主 義 無 神 論 者 的 聲 音, 敘 事 者 顯 然 與 爺 是 若 即 若 離 關 係 的 另 一 道 獨 立 的 聲 音 作 者 與 爺 在 對 本 土 的 佛 道 信 仰 與 儀 式 上, 基 本 上 是 一 致 性 的 採 觀 察 與 文 化 批 評 的 角 色 ( 雖 然 在 當 中, 爺 的 態 度 多 少 因 其 戲 謔 的 個 性, 而 有 較 為 褻 瀆 性 的 比 喻 與 形 容 ), 當 視 角 轉 至 天 主 堂 這 個 部 份 時, 作 者 安 排 了 一 場 象 徵 人 與 上 帝 的 接 觸, 即 爺 與 天 主 堂 神 父 的 對 話, 對 此 王 文 興 曾 在 訪 問 中 自 言 : 神 父 這 個 造 型, 他 是 這 個 人 物 也 是 有 比 較 正 面 的 象 徵 性 的, 他 其 實 是 個 更 高 的 象 徵, 他 象 徵 的 是 God 寫 到 爺 面 對 這 樣 的 人 物, 就 是 寫 爺 在 跟 神 討 論 問 題, 他 面 對 神 提 出 一 些 問 題, 只 是 神 沒 有 給 他 回 答 20 而 這 次 的 對 話, 也 是 小 說 中 爺 與 宗 教 最 接 近 的 一 回 ( 回 溯 先 前 對 佛 道 信 仰 的 觀 察, 爺 基 本 上 都 是 採 一 種 哲 學 性 的 觀 察 與 質 疑 ) 爺 對 神 父 提 了 一 個 人 最 根 本 的 問 題 : 即 人 為 什 麼 要 受 這 麼 多 苦, 上 帝 如 若 萬 能 為 什 麼 什 麼 都 不 做? 此 問 題 19 20 邱 坤 良 : 少 年 來 福 造 神 事 件 南 方 澳 大 戲 院 興 亡 史, 台 北 : 新 新 聞 文 化,1999, 頁 74-97 林 秀 玲 : 林 秀 玲 專 訪 王 文 興 : 談 背 海 的 人 與 南 方 澳 中 外 文 學 : 王 文 興 專 號 30:6, (2001,11), 頁 36-37 8

直 逼 基 督 宗 教 兩 千 年 來 的 核 心 命 題, 神 父 無 法 回 答, 就 宗 教 的 觀 點 來 看, 一 方 面 是 因 神 父 的 身 份 仍 是 人 而 非 上 帝 無 法 答, 另 一 方 面 是 上 帝 對 於 諸 人 的 命 運 始 終 沈 默 的 原 則, 因 此 爺 想 用 哲 學 的 邏 輯 方 式 來 搏 倒 神 父 的 神 學 問 題 時, 第 一 次 遇 到 了 神 父 對 問 題 的 閃 避 ( 或 可 說 對 問 題 本 質 的 一 種 沈 默 ), 第 二 次 則 直 接 以 不 在 場, 來 回 應 爺 擬 好 的 三 個 宗 教 問 題 這 正 表 露 著 基 督 宗 教 中, 上 帝 對 人 的 態 度 是 不 干 涉 也 不 發 聲 的, 而 這 與 前 面 給 予 民 眾 諸 多 指 示 的 媽 祖 民 間 信 仰 卻 成 了 一 個 鮮 明 的 對 比 也 因 此 作 者 在 此 表 現 出 了 假 相 與 真 實 之 間 的 一 種 反 差, 或 者 宗 教 的 價 值 並 無 絕 對, 只 是 在 人 民 形 塑 一 種 與 祂 對 話 的 可 能 性 時, 那 具 明 確 指 示 性 的 回 覆 是 否 真 可 代 表 祂 的 應 答? 而 永 遠 對 人 的 苦 難 保 持 沈 默 的 祂, 是 否 即 代 表 著 祂 的 存 在 的 否 定? 這 當 中 人 對 神 的 功 能 性 與 本 質 性, 作 者 提 供 了 一 個 具 生 命 深 度 的 思 考 而 這 場 神 父 與 爺 的 對 話, 亦 儼 然 如 敘 事 者 與 小 說 主 人 公 兩 道 立 場 截 然 不 同 的 聲 音, 對 人 的 存 在 所 做 的 一 場 辯 證 四 荒 謬 的 喜 劇 背 海 的 人 承 襲 自 存 在 主 義 文 學 對 命 運 此 嚴 肅 主 題 的 關 注, 即 一 種 人 存 在 處 境 上 本 質 性 的 荒 謬, 此 主 題 構 成 了 爺 在 小 說 中 的 悲 劇 內 涵 然 王 文 興 不 只 與 存 在 主 義 作 家 一 般, 以 人 作 為 對 荒 謬 世 界 反 映 的 鏡 子, 更 以 主 角 本 身 的 荒 謬 行 徑 來 深 化 這 種 形 而 上 的 精 神 症 候 ( 人 對 存 在 處 境 本 質 的 困 惑 與 焦 慮 ), 由 此 也 構 成 了 此 小 說 的 風 格 一 部 以 喜 劇 角 度 演 出 的 悲 劇 而 此 種 風 格 的 構 成, 在 創 作 21 面 來 看, 也 與 王 文 興 向 六 年 代 在 美 國 興 起 的 黑 色 幽 默 文 學 流 派 大 有 關 係 22 存 在 主 義 文 學 的 代 表 作 家 卡 謬 曾 對 荒 謬 有 這 樣 一 段 描 述 : 一 個 能 夠 用 理 性 解 釋 的 世 界, 不 管 有 什 麼 毛 病, 仍 然 是 人 們 熟 悉 的 世 界, 但 是 在 一 個 突 然 被 剝 奪 了 幻 想 和 光 明 的 宇 宙 裡, 人 感 到 自 己 是 陌 生 人 他 的 境 遇 就 像 一 種 無 可 挽 回 的 終 身 流 放, 因 為 他 忘 卻 了 關 於 失 去 了 的 家 鄉 的 全 部 記 憶, 也 沒 有 樂 園 即 將 來 臨 的 那 種 希 望 這 樣 一 種 人 與 生 活 的 分 離, 23 演 員 和 環 境 的 分 離, 真 實 地 構 成 了 荒 誕 的 感 覺 24 21 22 23 24 黑 色 幽 默 是 20 世 紀 60 70 年 代 主 要 流 行 於 美 國 的 一 個 現 代 主 義 流 派 是 一 種 把 痛 苦 和 歡 笑, 荒 謬 的 事 實 與 平 靜 得 不 相 稱 的 反 應, 殘 忍 與 柔 情 並 列 在 一 起 的 喜 劇 其 特 色 可 以 此 流 派 代 表 作 家 馮 內 古 特 的 一 句 話 概 括 : 最 大 的 笑 聲 是 建 築 在 最 大 的 失 望 和 最 大 的 恐 懼 之 上 的 樓 成 宏 主 編 : 歐 美 現 代 主 義 文 學 簡 編, 上 海 : 百 家,2006, 頁 169-170 王 文 興 曾 自 言 : 背 海 的 人 是 徹 底 的 喜 劇, 或 黑 色 喜 劇 這 幾 個 方 向 在 寫 背 海 的 人 時 候 都 已 經 決 定 林 秀 玲 : 林 秀 玲 專 訪 王 文 興 : 談 背 海 的 人 與 南 方 澳 中 外 文 學 : 王 文 興 專 號 30:6,(2001, 11), 頁 38 此 處 所 指 的 荒 誕 (Absurd) 為 中 國 大 陸 的 譯 本 翻 法, 其 與 台 灣 譯 本 所 講 的 荒 謬 (Absurd) 在 句 意 上 的 指 涉 應 為 同 一 詞 彙, 為 方 便 討 論, 除 了 引 文 部 份 尊 重 原 譯 本, 在 內 容 討 論 上 則 統 一 使 用 荒 謬 一 詞 加 謬 : 西 緒 福 斯 神 話, 香 港 : 三 聯 書 店,1987,15-16 9

從 卡 謬 對 荒 謬 的 說 法 來 看, 背 海 的 人 爺 的 存 在 可 說 是 全 書 荒 謬 的 根 本 元 素 從 爺 那 背 離 人 群 的 特 質, 以 及 從 爺 視 角 中 所 看 到 荒 謬 的 深 坑 澳, 爺 與 小 說 世 界 中 的 人 事 物 始 終 保 持 了 一 種 距 離, 此 距 離 亦 可 視 為 現 代 主 義 文 學 常 提 起 的 陌 生 化 特 質, 其 同 時 對 現 代 化 的 集 體 社 群 與 個 體 存 在 持 有 兩 種 態 度 省 思 與 訕 笑 誠 如 王 文 興 自 言 背 海 的 人 創 作 背 景, 有 受 到 西 方 荒 謬 派 戲 劇 大 師 貝 克 特 對 嚴 肅 喜 劇 的 影 響 25, 其 小 說 內 容 也 部 份 表 現 了 荒 謬 派 戲 劇 中 反 情 節 反 人 物 反 語 言 的 風 格 背 海 的 人 前 後 四 百 頁 的 篇 幅 當 中, 爺 的 內 心 獨 白 與 意 識 活 動 佔 了 極 大 的 篇 幅, 少 數 的 情 節 ( 諸 如 爺 幫 漁 民 的 算 命 近 整 處 的 眾 生 相 與 妓 女 們 及 蔡 素 貞 的 互 動 殺 狗 的 象 徵 性 儀 式 等 ) 看 似 鬆 散 無 絕 對 的 前 後 關 係, 實 則 對 於 表 現 一 種 荒 誕 不 經 的 人 生 主 題 上, 有 著 作 者 嚴 謹 的 安 排 至 於 爺 的 抽 象 意 義 更 勝 人 物 本 身 的 性 格 變 化 ( 以 人 物 為 中 心 的 獨 特 發 展 性 已 消 失, 爺 為 佛 斯 特 歸 類 的 典 型 扁 平 人 物 ), 以 及 爺 那 狗 吠 式 略 顯 詰 屈 聱 牙 又 冗 贅 不 通 的 內 心 獨 白 語 言, 都 可 見 荒 謬 派 戲 劇 中 反 人 物 與 反 語 言 的 特 色 小 說 中 基 本 上 以 爺 對 深 坑 澳 人 情 文 化 的 觀 察 爺 與 妓 女 們 與 蔡 素 貞 的 互 動, 及 近 整 處 的 眾 生 相 為 三 組 主 要 的 結 構 由 這 三 個 結 構 所 構 成 的 荒 謬 世 界, 基 本 上 是 結 合 著 爺 的 嘲 諷 個 性 與 敘 事 者 的 嘲 諷 筆 法 相 融 而 成 如 以 爺 知 識 份 子 的 特 質, 卻 以 狗 吠 喪 家 犬 來 自 作 比 擬, 而 敘 事 者 描 述 更 屢 屢 以 狗 吃 屎 來 形 容 爺 的 窘 態, 知 識 份 子 的 形 象 在 此 遭 到 極 大 的 反 諷 細 究 小 說 中 的 荒 謬 感, 主 要 來 源 分 別 來 自 於 爺 的 思 考 言 行 與 命 運 首 先, 爺 帶 領 了 讀 者 看 到 作 為 台 灣 縮 影 的 深 坑 澳 舞 台 的 百 態, 以 略 帶 知 性 的 觀 點 去 解 構 現 實 的 常 態 背 後 的 荒 謬 性, 諸 如 棺 材 的 福 壽 字 豈 不 反 諷 海 難 者 的 處 境? 諸 神 如 大 雜 燴 般 齊 聚 一 堂 祭 拜, 毫 無 章 法? 一 個 年 邁 老 太 婆 對 寺 廟 的 跪 拜 儀 式, 卻 儼 如 進 行 一 場 繁 複 的 伏 地 挺 身 健 康 柔 軟 操? 其 次, 敘 事 者 對 爺 那 疏 離 於 常 人 ( 常 人 亦 指 為 集 體 社 會 中 人 的 常 態 ) 的 個 性 與 言 行 的 勾 勒, 則 呈 現 了 此 人 物 本 身 的 荒 誕 性 : 如 聽 到 海 難 死 者 遺 孀 的 哭 聲 竟 覺 性 感 ; 看 到 貌 似 觀 音 的 女 子 竟 興 起 性 慾 ; 將 自 己 因 車 禍 而 變 形 的 鐵 馬, 比 喻 為 淒 壯 的 古 戰 場 ; 便 秘 卻 在 屁 股 上 貼 開 張 大 吉 的 黃 紙 ; 在 自 家 門 口 小 便 自 稱 為 早 起 開 門 一 柱 香, 謝 天 謝 地 謝 三 光 ; 與 神 父 討 論 神 學 問 題, 背 後 動 機 只 是 為 了 跟 神 父 借 錢 這 種 種 爺 的 糗 態 既 製 造 了 引 人 發 笑 的 畫 面, 也 讓 所 有 關 於 人 生 嚴 肅 的 議 題, 在 敘 事 者 對 爺 的 降 格 狂 嘲 之 時, 更 為 凸 顯 出 之 間 的 對 比 性 最 後, 到 了 敘 事 者 描 摹 爺 的 命 運 時, 更 是 充 滿 著 前 後 矛 盾 性 的 狂 嘲 筆 法 : 如 爺 批 判 算 命 與 現 代 的 詩 人, 但 自 己 卻 打 著 算 命 的 招 牌 與 寫 過 詩 集 ; 迷 戀 一 個 貌 似 觀 音 的 女 子, 卻 於 其 後 受 到 此 女 子 的 性 迫 害 ; 想 像 配 得 上 自 己 的 對 象 為 小 學 教 25 單 德 興 : 文 學 對 話 : 王 文 興 談 王 文 興 聯 合 文 學 3:8,(1984.11), 頁 185 10

師, 卻 偏 偏 迷 戀 上 一 位 名 叫 紅 頭 毛 的 醜 妓 女 ; 想 入 近 整 處, 最 後 卻 輸 給 一 名 燒 壞 腦 袋 的 半 白 痴 ; 想 偷 想 搶 最 後 都 落 得 白 費 工 夫, 諸 如 此 類 敘 事 者 對 小 說 主 人 公 的 嘲 諷 可 說 是 不 勝 枚 舉, 而 這 些 大 量 的 狂 嘲 筆 法 背 後, 無 疑 都 指 向 了 命 運 的 荒 謬 本 質 因 此, 在 整 部 小 說 當 中, 嘲 諷 可 視 為 其 最 鮮 明 鮮 明 的 風 格 而 在 王 文 興 所 謂 的 狂 嘲 筆 法 裡, 可 以 說 又 包 含 了 若 干 層 次 的 小 說 聲 音 以 爺 與 深 坑 澳 的 接 觸 來 說, 爺 對 深 坑 澳 社 群 的 觀 察 與 褻 瀆 可 說 是 小 說 的 第 一 層 諷 刺 ; 敘 事 者 對 爺 觀 點 與 話 語 的 戲 謔 性 描 摹 則 是 小 說 的 第 二 層 諷 刺 ; 敘 事 者 對 爺 悲 劇 性 的 命 運, 以 一 種 令 人 發 笑 的 喜 劇 包 裝 則 為 小 說 的 第 三 層 諷 刺 通 篇 小 說 敘 事 者 便 是 以 這 樣 一 種 時 而 依 附, 時 而 對 立, 時 而 沈 默 的 姿 態, 來 與 爺 的 際 遇 進 行 互 動 尤 其 小 說 進 行 到 最 後 爺 的 死 亡 部 份 時, 敘 事 者 選 擇 使 用 一 種 近 乎 沈 默 的 筆 調, 讓 通 篇 充 滿 嘲 諷 意 味 又 意 義 虛 無 的 喜 劇, 在 最 終 又 歸 於 一 種 最 接 近 人 生 核 心 的 悲 劇 本 質 背 海 的 人 除 了 透 過 爺 的 眼 睛 與 言 行 思 考 所 反 應 的 荒 謬 外, 近 整 處 內 部 諸 人 的 描 摹 也 是 作 者 花 了 不 少 篇 幅 交 代 的 地 方 小 說 中 近 整 處 裡 面 的 人 與 當 地 居 民 ( 主 要 指 漁 民 與 妓 女 ) 相 較, 有 著 一 個 極 鮮 明 的 差 別, 即 為 人 物 名 稱 的 有 無 敘 事 者 在 對 先 前 那 群 海 難 前 的 漁 民, 或 是 此 後 爺 所 認 識 的 妓 女, 多 以 其 身 上 的 特 徵 來 作 為 人 物 的 代 號 ( 紅 夾 克 青 年 船 長 紅 頭 毛 象 徵 性 的 美 珠 稱 號 等, 當 中 蔡 素 貞 算 是 唯 一 本 地 人 物 有 名 字 的 特 例 ), 這 些 人 物 多 在 個 人 背 景 上 極 為 有 限, 更 不 可 考, 人 物 特 質 的 普 遍 象 徵 意 義 更 勝 人 物 本 身 的 獨 特 身 份 而 當 視 角 換 到 近 整 處 裡 頭 的 人 物 時, 作 者 卻 一 反 前 例, 幾 乎 為 每 個 人 都 取 上 了 一 個 名 字, 如 張 法 武 湯 麟 潘 忠 良 崔 立 群 等 人 在 小 說 中 深 坑 澳 這 個 沒 落 的 地 方, 近 整 處 是 裡 頭 最 具 官 僚 形 象, 也 與 本 地 居 民 的 窮 困 有 所 分 別 的 一 個 空 間 然 則 裡 頭 各 個 人 物 卻 共 構 了 一 個 無 意 義 而 荒 謬 的 圖 景 官 位 最 高 的 處 長 卻 總 是 亂 用 成 語, 其 他 職 員 又 多 有 自 我 中 心 拍 馬 屁 莫 名 的 氣 憤 小 丑 化 的 各 種 醜 態, 並 成 天 做 著 一 些 看 似 無 聊 的 行 為 爺 稱 這 座 偉 大 且 神 乎 其 神 的 機 構, 卻 是 包 含 了 一 堆 次 要 的 人 的 疏 散 機 構 ( 疏 散 無 用 之 人 以 作 集 中 之 處 ), 冗 長 31 個 字 的 全 名 如 裡 頭 人 的 一 般 虛 有 其 表, 其 業 務 的 無 意 義 化, 與 拖 延 的 處 理 方 式, 再 加 上 內 部 人 物 的 醜 態 百 出, 都 在 在 的 諷 刺 了 這 個 外 來 機 構 的 冗 贅 與 荒 謬 而 在 爺 的 視 角 之 下, 不 管 是 本 地 族 群, 或 是 外 省 族 群 他 們 共 同 的 用 不 同 的 反 映 方 式 ( 對 命 運 毫 無 掌 握 的 漁 民, 以 及 無 意 義 的 官 場 ), 呈 現 了 一 種 人 生 的 虛 無, 此 種 虛 無 感 在 爺 的 檢 驗 下, 格 外 顯 得 令 人 憐 憫 與 發 笑 五 結 語 王 文 興 背 海 的 人 一 書 的 故 事 性 與 現 實 社 會 的 直 接 指 涉 性 雖 然 有 限, 但 關 11

於 人 處 境 上 的 寫 實 面 與 象 徵 面 之 用 力, 卻 極 富 作 者 巧 思 通 篇 小 說 雖 隨 著 爺 的 經 歷 與 回 憶 略 顯 枝 節 龐 雜, 但 所 圍 繞 的 核 心 問 題 卻 始 終 扣 合 在 人 的 存 在 與 命 運 之 間 的 關 係, 敘 事 者 透 過 此 篇 小 說 構 築 了 一 個 逼 視 人 生 本 質 的 人 物 舞 台 背 景, 將 主 人 公 爺 孤 獨 疏 離 自 外 於 社 群 的 個 性 凸 顯 於 內, 深 坑 澳 的 人 情 文 化 百 態 藉 著 爺 的 視 角 反 映 出 其 荒 謬 性 而 在 爺 嘲 笑 與 質 疑 這 些 荒 謬 畫 面 的 同 時, 敘 事 者 卻 也 帶 領 著 讀 者 在 嘲 笑 著 爺 荒 謬 的 言 行 以 及 他 遭 遇 的 荒 謬 的 命 運 在 這 篇 小 說 中 所 顯 現 的, 不 再 只 是 如 卡 謬 異 鄉 人 主 角 般, 為 自 外 於 荒 謬 世 界 的 嚴 肅 存 在 者, 而 是 一 名 置 身 於 荒 謬 世 界 內, 卻 更 顯 荒 謬 的 存 在 個 體 爺 在 小 說 中 不 乏 以 自 我 的 知 來 作 為 對 命 運 追 尋 的 憑 藉, 爺 雖 嘲 笑 那 些 昧 於 假 相 的 眾 生, 然 在 命 運 的 追 尋 中, 爺 卻 也 始 終 難 逃 假 相 的 蒙 昧 當 爺 如 一 名 存 在 主 義 的 無 神 論 者 一 般, 只 一 味 標 榜 個 體 的 自 由 性 時, 爺 落 進 比 那 些 信 徒 還 深 沈 的 焦 慮 當 中, 拋 卻 宗 教 對 人 所 給 予 的 依 據 與 安 定, 爺 在 面 對 王 文 興 安 排 的 宿 命 式 的 命 運 時, 終 究 落 進 趨 於 瘋 狂 臨 界 的 末 路 而 對 於 命 運 的 思 索 與 宗 教 的 追 尋 是 作 者 長 年 思 索 再 三 的 課 題, 背 海 的 人 與 其 說 一 部 對 爺 的 狂 嘲, 亦 可 視 為 對 當 時 代 台 灣 現 象 的 狂 嘲, 更 深 刻 的 是, 其 根 本 就 是 對 人 悲 劇 命 運 本 質 的 狂 嘲 背 海 的 人 上 下 二 書 在 八 年 代 與 九 年 代 分 別 發 表, 其 時 台 灣 文 壇 開 始 充 斥 後 現 代 主 義 的 思 潮, 不 少 人 好 奇, 相 較 於 新 的 思 潮 反 動 之 下, 過 往 曾 風 行 一 時 的 現 代 主 義 或 存 在 主 義 究 竟 是 否 真 已 與 後 現 代 切 割, 而 成 為 歷 史 的 塵 埃? 然 從 王 文 興 的 小 說 實 踐 中 卻 可 清 楚 釐 清 這 個 問 題, 任 何 主 義 若 是 單 純 指 向 以 人 為 核 心 的 文 化 與 世 界, 那 不 管 是 現 代 主 義 或 是 存 在 主 義 式 的 文 學 色 彩, 就 有 其 超 越 時 間 性 的 存 在 價 值 與 渲 染 力, 也 因 此 王 文 興 家 變 中 那 父 與 子 的 關 係, 能 超 脫 六 年 代 台 灣 的 西 化 社 會 而 存, 同 樣 的, 背 海 的 人 那 孤 獨 而 狂 吠 的 知 識 份 子 爺, 更 成 了 台 灣 現 代 小 說 中 逼 視 人 生 荒 謬 本 質 最 具 戲 劇 張 力 的 代 表 人 物, 而 特 別 是 爺 獨 白 的 外 放 神 經 質 特 質, 是 人 應 對 到 存 在 的 核 心 本 質 時, 自 然 展 現 的 一 種 焦 慮 態 度 本 篇 論 文 在 議 題 上, 承 繼 了 筆 者 過 去 曾 發 表 的 試 論 背 海 的 人 隱 含 之 宗 教 意 涵 一 文 的 基 礎, 而 將 宗 教 元 素 的 探 討, 擴 大 到 以 爺 作 為 人 的 存 在 境 遇 的 象 徵, 敘 事 者 是 如 何 藉 小 說 展 現 存 在 與 荒 謬 兩 個 命 題 這 當 中 牽 扯 到 太 多 作 者 複 雜 的 西 方 文 學 養 成, 基 督 宗 教 與 神 學 的 問 題, 以 及 存 在 主 義 式 對 命 運 的 思 考, 因 此 筆 者 在 論 文 的 討 論 上, 僅 能 以 一 種 粗 糙 結 合 宗 教 理 論 與 文 本 的 方 式, 來 淺 探 文 本 中 作 者 所 指 涉 或 無 意 透 露 出 的 意 涵, 後 續 希 望 有 機 會 對 上 述 三 種 論 述 系 統 背 景 的 深 入 瞭 解 後, 能 幫 助 對 此 小 說 的 解 讀 作 更 深 入 的 探 究 此 外, 關 於 筆 者 前 文 針 對 爺 與 天 主 堂 神 父 的 對 話 是 一 種 對 教 會 的 反 諷, 筆 者 在 此 篇 論 文 的 解 讀 上 又 重 新 作 了 調 整 在 此 特 別 感 謝 作 者 王 文 興 老 師 日 前 對 此 部 份 的 不 吝 指 教 12

參 考 書 目 專 書 ( 依 作 者 姓 名 筆 劃 排 列 ) 王 文 興 : 背 海 的 人 上 冊, 臺 北 : 洪 範,1981 王 文 興 : 書 和 影, 臺 北 : 聯 合 文 學,1988 王 文 興 : 背 海 的 人 下 冊, 臺 北 : 洪 範,1999 王 文 興 : 小 說 餘 墨, 臺 北 : 洪 範,2002 王 文 興 : 星 雨 樓 隨 想, 臺 北 : 洪 範,2003 王 文 興 柯 慶 明 等 著 : 猶 疑 的 座 標 : 十 場 台 灣 當 代 文 學 的 心 靈 饗 宴 2, 台 南 : 國 家 台 灣 文 學 館,2007 安 德 魯 本 尼 特 (Bennett) 尼 古 拉 羅 伊 爾 (Nicholas Royle) 著, 汪 正 龍 李 永 新 譯 : 關 鍵 詞 : 文 學 批 評 與 理 論 導 讀, 桂 林 : 廣 西 師 範 大 學,2007 呂 正 惠 趙 遐 秋 主 編 : 台 灣 新 文 學 思 潮 史 綱, 北 京 : 崑 崙,2001 李 歐 梵 : 現 代 性 的 追 求 : 李 歐 梵 文 化 評 論 精 選 集, 台 北 : 麥 田,1996 周 芬 伶 : 聖 與 魔 : 台 灣 戰 後 小 說 的 心 靈 圖 象 (1945~2006), 台 北 : 印 刻,2007 邱 坤 良 : 南 方 澳 大 戲 院 興 亡 史, 台 北 : 新 新 聞 文 化,1999 威 爾 肯 斯 (Wilkens) 帕 傑 特 (Padgett) 著, 劉 平 譯 : 基 督 教 與 西 方 思 想 : 卷 二, 北 京 : 北 京 大 學,2005 夏 祖 焯 編 著 : 近 代 外 國 文 學 思 潮, 台 北 : 聯 合 文 學,2007 康 來 新 編 : 王 文 興 的 心 靈 世 界, 臺 北 : 雅 歌,1990 張 誦 聖 : 文 學 場 域 的 變 遷, 臺 北 : 聯 合 文 學,2001 張 錦 忠 黃 錦 樹 編 : 重 寫 台 灣 文 學 史, 台 北 : 麥 田,2006 張 錯 : 西 洋 文 學 術 語 手 冊, 台 北 : 書 林,2005 陳 芳 明 : 後 殖 民 台 灣 : 文 學 史 論 及 其 周 邊 二 版, 台 北 : 麥 田,2007 陳 建 忠 應 鳳 凰 邱 貴 芬 張 誦 聖 劉 亮 雅 合 著 : 台 灣 小 說 史 論, 台 北 : 麥 田, 2007 麥 奎 利 (John Macquarrie) 著, 成 窮 譯 : 存 在 主 義 神 學 : 海 德 格 爾 與 布 爾 特 曼 之 比 較, 香 港 : 道 風 書 社,2007 曾 景 來 : 台 灣 的 迷 信 與 陋 習, 台 北 : 武 陵,1994 黃 孫 權 主 編 : 林 良 等 著 : 魂 夢 雪 泥 : 文 學 家 的 私 密 台 北, 台 北 : 台 北 市 文 化 局, 2007 楊 匡 漢 : 中 國 文 化 中 的 台 灣 文 學, 武 漢 : 長 江 文 藝,2002 楊 澤 主 編 : 王 文 興 的 傳 統 與 現 代 情 節 從 四 O 年 代 到 九 O 年 代 : 兩 岸 三 邊 華 文 小 說 研 討 會 論 文 集, 臺 北 : 時 報 文 化,1994 葉 石 濤 : 台 灣 文 學 史 綱 再 版, 高 雄 : 春 暉,1997 輔 仁 大 學 外 語 學 院 編 : 文 學 與 宗 教 : 第 一 屆 國 際 文 學 與 宗 教 會 議 論 文 集, 臺 北 : 時 報 文 化,1987 樓 成 宏 主 編 : 歐 美 現 代 主 義 文 學 簡 編, 上 海 : 百 家,2006 13

蔡 相 煇 : 台 灣 的 王 爺 與 媽 祖, 台 北 : 臺 原,1989 薩 依 德 (Edward W.Said) 著, 單 德 興 譯 : 知 識 份 子 論 增 訂 版, 台 北 : 麥 田, 2004 期 刊 報 紙 ( 依 文 章 發 表 時 間 排 列 ) 李 昂 : 長 跑 選 手 的 孤 寂 : 王 文 興 訪 問 錄 中 外 文 學 4:5,(1975.10), 頁 30-42 鄭 恆 雄 : 文 體 的 語 言 的 基 礎 : 論 王 文 興 的 背 海 的 人 的 中 外 文 學 15:1, (1986.6), 頁 128-157 蔡 英 俊 : 試 論 王 文 興 小 說 中 的 挫 敗 主 題 : 范 曄 是 怎 麼 長 大 的? 文 星 102, (1986.12), 頁 118-124 單 德 興 : 文 學 對 話 : 王 文 興 談 王 文 興 聯 合 文 學 3:8,(1987.6), 頁 166-195 鄭 恆 雄 : 王 文 興 背 海 的 人 的 文 體 及 宗 教 觀 聯 合 文 學 3:8,(1987.6), 頁 199-206 康 來 新 : 王 文 興 如 是 說 ( 上 )( 中 )( 下 ) 中 央 日 報 10,(1987.12.29-31) 賴 香 吟 : 繼 續 背 海 的 人 聯 合 文 學 6:5,(1990.3), 頁 46-47 黃 恕 寧 : 現 代 交 響 樂 : 王 文 興 訪 談 錄 ( 一 )( 二 )( 三 )( 四 ) 聯 合 報 37, (2000.4.28-5.1) 單 德 興 : 偶 開 天 眼 覷 紅 塵 中 外 文 學 :12,(2000.5), 頁 182-199 黃 錦 珠 : 王 文 興 背 海 的 人 ( 下 ) 文 訊 180,(2000.10), 頁 30-31 林 秀 玲 編 : 中 外 文 學 : 王 文 興 專 號 30:6,(2001.11) 劉 淑 貞 : 札 記 王 文 興 : 遠 離 抑 或 靠 近? 一 個 現 代 主 義 的 觀 察 文 訊 232 (2005.2), 頁 12-15 許 劍 橋 : 背 時 間 的 人, 迎 文 字 的 海 : 王 文 興 的 寫 作 信 仰 與 實 踐 文 訊 246, (2006.4), 頁 17-22 黃 啟 峰 : 試 論 背 海 的 人 隱 含 之 宗 教 意 涵 輔 大 中 研 所 學 刊 17,(2007.4), 頁 173-190 王 文 興 : 永 恆 的 游 記 王 文 興 大 事 記 逍 遙 15,(2007.9), 頁 80-113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