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 勒 作 品 憂 鬱 I 之 圖 像 學 研 究 A Study of the Iconology of Melencolia I by Albrecht Dürer 國 立 台 灣 師 大 美 術 研 究 所 西 洋 美 術 史 組 賴 佩 君 Lai Pei Chun 摘 要 本 文 以 潘 諾 夫 斯 基 (Erwin Panofsky, 1892-1968) 所 創 之 圖 像 學 三 階 層, 來 對 杜 勒 (Albrecht Durer, 1471-1528) 的 銅 版 畫 作 品 憂 鬱 I Melencolia I, 1514, 圖 一 ) 加 以 分 析 1 憂 鬱 I 是 杜 勒 著 名 的 三 件 版 畫 作 品 之 一, 和 騎 士 死 神 與 惡 魔 The Knight, Death, and the Devil (1513) 書 房 中 的 聖 傑 洛 姆 St. Jerome in his Study, 1514) 並 列 杜 勒 出 生 於 德 國 的 紐 倫 堡, 於 1486-9 年 間, 曾 在 當 地 畫 家 沃 格 穆 特 (Michael Wolgemut, 1434-1519) 的 工 作 坊 修 習 在 他 遊 歷 德 國 瑞 士 尼 德 蘭 等 地 之 後 回 到 紐 倫 堡, 在 一 四 九 五 年 開 了 自 己 的 工 作 坊 一 五 一 一 年 到 一 五 一 四 年 是 他 創 作 的 高 峰 期, 他 著 名 的 三 件 版 畫 作 品 就 是 在 此 時 所 作 憂 鬱 I 的 主 題, 具 有 古 老 的 傳 統 中 世 紀 的 四 種 稟 性, 來 自 於 四 種 液 質 的 說 法, 認 為 人 的 身 體 和 意 念 會 受 到 四 種 基 本 液 質 的 影 響 而 憂 鬱 的 代 表 液 質 黑 膽 汁, 是 四 種 稟 性 中 最 壞 的, 使 人 憤 怒 沉 默 和 憂 鬱, 被 視 為 是 藝 術 家 的 特 質 大 量 的 工 具 是 自 由 藝 術 的 象 徵, 暗 示 了 藝 術 家 的 能 力, 而 幾 何 圖 形 則 進 一 步 指 出 上 帝 所 訂 定 的 世 界 規 則 根 源 於 憂 鬱 的 創 造 力 量 畫 面 上 紛 陳 的 人 和 物 品 皆 有 不 同 的 象 徵 意 涵, 但 都 指 向 了 相 同 的 主 題 中 心 關 鍵 字 杜 勒 憂 鬱 I 潘 諾 夫 斯 基 四 種 稟 性 撒 杜 恩 圖 像 學 1 Erwin Panofsky, Studies in iconology:humanistic themes in the art of the Renaissance(New York,: Harper & Row, 1962), introductory. 圖 像 學 的 三 階 段 分 析, 分 別 為 原 始 的 意 義 傳 統 的 意 義 內 在 的 意 義, 三 個 階 段 依 次 進 行, 由 淺 入 深 136
杜 勒 作 品 憂 鬱 I 之 圖 像 學 研 究 一 初 探 Melencolia I ( 一 ) 畫 面 結 構 這 是 一 件 銅 版 畫 作 品, 尺 寸 為 239x189mm, 完 成 於 1514 年, 現 收 藏 於 德 國 卡 斯 魯 赫 國 立 藝 術 館 (Staatliche Kunsthalle Karlsruhe) 畫 面 的 主 角 是 一 個 大 天 使, 坐 在 畫 面 中 間 偏 右 的 石 階 上, 佔 據 了 畫 面 的 重 要 位 置 ; 天 使 的 背 後 有 一 對 翅 膀, 頭 上 戴 著 一 串 由 葉 子 編 成 的 草 冠 他 的 頭 髮 披 散 在 肩 上, 左 手 肘 靠 著 膝 蓋, 手 支 撐 著 臉 頰, 表 情 陰 沉, 眼 光 看 向 遠 方 他 的 右 腿 上 放 著 一 本 書, 右 手 拿 著 一 支 圓 規, 前 臂 靠 在 書 上 在 他 的 腰 帶 處 用 繩 子 繫 了 一 串 鑰 匙 和 一 個 錢 包 他 蹲 坐 在 一 層 很 矮 的 石 階 上, 石 階 露 出 的 一 小 截 垂 直 面 有 杜 勒 的 簽 名 和 製 作 年 份 一 五 一 四 天 使 的 身 邊, 在 畫 面 的 正 中 間 處, 有 另 一 個 較 小 的 天 使 坐 在 立 起 的 石 磨 盤 上, 位 置 比 大 天 使 略 高, 帶 著 同 樣 陰 沉 的 表 情 和 大 天 使 不 同 的 是, 小 天 使 呈 現 出 兒 童 的 形 貌, 右 手 拿 著 一 支 筆, 左 手 拿 著 一 塊 石 板, 像 是 正 用 它 們 在 寫 字 他 的 目 光 看 著 石 板, 沒 有 和 大 天 使 相 接 石 磨 盤 旁 有 一 條 狗, 似 乎 是 睡 著 了 狗 的 前 方 有 一 個 球 體 在 畫 面 的 左 邊, 有 一 個 很 大 的 多 面 體 置 於 地 上 畫 面 前 方 地 面 上 散 落 著 許 多 和 建 築 及 木 工 有 關 的 工 具, 有 鉋 刀 鋸 子 尺 一 對 鉗 腳 一 些 彎 掉 的 釘 子 一 個 模 子 一 只 槌 子, 一 個 正 在 燃 燒 中 的 火 爐 及 爐 上 的 容 器, 旁 邊 地 面 附 有 一 把 鉗 子, 等 等 眾 多 物 品 天 使 佔 據 了 畫 面 的 右 方, 而 巨 大 的 多 面 體 則 佔 據 了 畫 面 的 左 方, 和 天 使 形 成 左 右 抗 衡 的 畫 面, 加 上 多 面 體 前 方 的 狗 和 球 體, 以 及 後 方 的 梯 子, 各 物 品 的 排 列 接 近 一 個 等 邊 的 三 角 形 畫 面 右 後 方 是 一 堵 牆 面, 架 著 一 把 木 製 的 梯 子, 但 看 不 到 梯 子 的 頂 端, 梯 子 和 滿 地 的 工 具 可 能 暗 示 著 這 個 畫 面 是 一 個 工 地 牆 上 掛 著 天 平 沙 漏 鈴, 和 嵌 入 牆 壁 的 一 個 四 乘 四 填 有 數 字 的 方 塊 圖 案 畫 面 左 後 方 是 風 景, 有 一 片 海 洋 海 岸 線 上 有 許 多 房 子 樹 木 和 船, 都 畫 得 很 渺 小, 顯 示 距 離 的 遙 遠, 這 正 是 杜 勒 家 鄉 Nuremberg 的 風 景 天 空 中 有 一 道 彩 虹 一 顆 放 射 強 烈 光 芒 的 彗 星 還 有 一 隻 飛 翔 的 蝙 蝠, 牠 的 翅 膀 橫 向 張 開, 拉 成 一 個 橫 的 平 面, 平 面 上 寫 著 這 件 作 品 的 名 字 Melencolia I 137
2007 造 形 藝 術 學 刊 ( 二 ) 四 種 稟 性 中 的 Melencolia 題 目 Melencolia, 憂 鬱, 指 的 是 稟 性 之 一 的 憂 鬱 質, 另 外 還 有 膽 汁 質 黏 液 質 多 血 質, 總 共 四 種 稟 性 此 四 種 稟 性 在 中 世 紀 的 生 理 學 著 作 中, 指 的 是 人 體 內 具 有 的 四 種 液 質, 人 人 皆 有, 個 人 受 到 自 己 體 內 最 占 優 勢 的 液 質 影 響, 決 定 了 氣 質 性 格, 甚 至 眼 睛 和 頭 髮 的 顏 色 等 伊 甸 園 時 期 的 人 類, 這 四 種 液 質 在 身 體 內 達 到 完 美 的 平 衡, 沒 有 一 個 液 質 佔 優 勢 ; 它 們 的 平 衡 狀 態 讓 伊 甸 園 時 期 的 人 類 免 於 生 病 死 亡 和 罪 惡 從 亞 當 咬 了 蘋 果 之 後, 人 類 則 失 去 了 四 種 液 質 的 平 衡, 疾 病 也 隨 之 而 來 ; 現 在 我 們 仍 然 將 相 關 字 彙 如 憂 鬱 (melancholy) 或 霍 亂 (cholera) 視 為 病 症 或 用 於 病 症 名 稱, 並 認 為 它 們 的 成 因 是 心 理 或 生 理 上 的 失 調 2 這 四 種 液 質 所 除 了 出 現 在 人 類 身 上 之 外, 也 出 現 在 動 物 植 物 礦 物 身 上 3 另 外 還 對 應 到 四 大 元 素 四 個 方 向 四 季 四 時 四 階 段 人 生 等 ; 簡 而 言 之, 四 種 稟 性 根 據 它 們 的 性 質, 被 用 以 解 釋 世 界 萬 物 亦 有 將 四 種 稟 性 化 成 人 類 形 象, 以 不 同 的 身 分 年 紀 持 物 和 姿 勢, 展 現 四 種 稟 性 的 內 在 精 神 ( 圖 二 ) 四 種 稟 性 對 照 表 名 稱 Choler 膽 汁 Phlegm 痰 Zephyr 微 風 Boreas 北 風 液 質 膽 汁 質 ( 黃 色 膽 汁 ) 黏 液 質 多 血 質 憂 鬱 質 ( 黑 色 膽 汁 ) 外 貌 動 作 快 速 強 烈 但 無 法 控 制 外 部 表 現 少, 動 作 緩 慢 健 康 紅 潤 注 意 力 短 沉 默 易 精 神 異 常 個 性 性 急 易 怒 有 毅 力 情 緒 強 冷 靜 緩 慢 穩 定 很 少 生 氣 最 討 人 喜 歡 樂 觀 自 信 大 方 有 才 能 陶 醉 於 美 酒 美 食 和 愛 情 最 令 人 厭 惡 憂 鬱 小 氣 笨 拙 邪 惡 貪 婪 膽 小 懶 惰 喜 歡 獨 自 學 習 人 生 成 人 期, 富 陽 剛 老 年 期 青 年 期 約 六 十 歲 之 人 之 氣 動 物 獅 子 羔 羊 猿 猴 豬 季 節 夏 天 冬 天 春 天 秋 天 星 球 Mars Moon (watery star) Venus 或 Jupiter 撒 杜 恩 2 Erwin Panofsky, The Life and art of Albrecht Durer,(Princeton, N. J. :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55), p85 3 James A. Hall, Dictionary of Subjects and Symbols in Art, 中 譯 本 西 方 藝 術 事 典, 遲 軻 譯,( 台 北 : 鳳 凰 出 版 社,2005),p.515, 四 大 氣 質 (Four Temperaments) 條 138
杜 勒 作 品 憂 鬱 I 之 圖 像 學 研 究 元 素 火 水 空 氣 土 氣 候 炎 熱 乾 燥 寒 冷 潮 濕 溫 暖 潮 濕 寒 冷 乾 燥 一 天 正 午 夜 晚 早 晨 傍 晚 形 象 約 四 十 歲 的 勇 者 正 走 過 火 堆, 為 了 表 示 其 急 性 子, 揮 舞 著 手 上 的 劍 和 凳 子 肥 胖 身 材 的 公 民, 手 持 念 珠, 站 立 於 水 池 中 年 輕 俊 美 的 養 鷹 者, 乘 在 雲 和 星 星 之 上, 和 其 代 表 的 元 素 空 氣 相 合 一 個 站 立 著 的 年 長 守 財 奴, 倚 靠 在 一 個 鎖 著 的 櫃 子, 上 面 放 滿 錢 幣 ; 他 以 右 手 支 住 頭, 表 情 陰 鬱, 左 手 護 著 掛 在 腰 帶 上 的 皮 包 ( 三 ) 憂 鬱 與 撒 杜 恩 將 四 種 稟 性 對 應 到 星 球, 憂 鬱 對 應 的 是 土 星 撒 杜 恩 (Saturn) 撒 杜 恩, 在 希 臘 神 話 中 稱 為 克 羅 諾 斯 (Kronos), 是 天 神 宙 斯 (Zeus) 的 父 親, 也 是 大 部 分 希 臘 神 祇 的 父 親, 他 是 農 業 的 守 護 神, 之 後 當 眾 神 被 視 為 天 上 的 行 星 時, 他 就 被 想 成 是 最 高 最 慢 最 寒 冷 最 乾 燥 的 那 顆 行 星, 也 就 是 土 星 4 它 居 於 行 星 的 統 治 地 位, 但 被 賦 予 不 祥 的 特 質 狗 和 蝙 蝠 是 代 表 撒 杜 恩 的 動 物 : 狗 與 沮 喪 和 瘋 狂 相 關, 在 傍 晚 出 沒, 居 住 在 陰 暗 骯 髒 的 地 方, 而 蝙 蝠 夜 出 的 習 性 脾 氣 不 好 聰 明 愁 眉 苦 臉, 都 和 憂 鬱 的 稟 性 相 契 合 黑 色 膽 汁 是 最 卑 微 的, 所 以 撒 杜 恩 的 稟 性 是 最 不 幸 的 即 使 是 在 最 好 的 環 境 出 生 的 幸 運 兒, 在 黑 膽 汁 的 影 響 之 下, 財 富 和 力 量 也 會 帶 走 人 們 的 寬 大 善 良 之 心 與 幸 福 他 們 將 會 是 辛 苦 工 作 的 農 人 和 採 石 或 伐 木 工 人 掃 廁 所 的 人 挖 掘 墓 的 人 殘 障 乞 丐 和 罪 犯 5 撒 杜 恩 做 為 地 球 的 神, 和 石 工 及 木 工 相 關, 較 早 期 關 於 石 工 及 木 工 的 繪 畫 都 將 它 們 描 寫 成 低 階 勞 力 工 作 者, 農 神 撒 杜 恩 後 來 開 始 具 有 測 量 的 意 義, 尤 其 是 分 割 土 地 的 意 義, 一 些 十 五 世 紀 的 手 抄 本 即 將 撒 杜 恩 畫 成 帶 著 圓 規 的 形 象 ( 圖 三 ) 6 到 了 十 五 世 紀 最 後 廿 五 年, 佛 羅 倫 斯 的 新 柏 拉 圖 主 義 者 恢 復 了 柏 羅 丁 (Plotinus) 的 概 念, 視 撒 杜 恩 為 高 深 哲 學 與 宗 教 玄 思 的 典 型 與 守 護 者 他 是 朱 比 特 (Jupiter, 即 希 臘 神 話 中 的 宙 斯 ) 的 父 親, 較 朱 比 特 的 層 級 更 高, 在 象 徵 的 4 Father Time, Studies in iconology:humanistic themes in the art of the Renaissance, ch3, p.75 5 The Life and art of Albrecht Durer, pp.166~167 6 同 註 5 139
2007 造 形 藝 術 學 刊 意 義 上 也 較 高 撒 杜 恩 象 徵 的 是 意 志 (Mind), 而 朱 比 特 象 徵 的 是 精 神 (Soul) 朱 比 特 象 徵 的 只 是 一 種 學 習, 關 於 支 配 和 控 制 的 學 習, 僅 僅 是 對 於 實 際 事 物 的 思 考 ; 但 撒 杜 恩 所 統 治 的 人, 是 那 些 思 考 和 研 究 一 些 最 高 層 次 最 神 祕 的 事 物 的 人, 探 求 宇 宙 萬 物 的 定 理 這 些 玄 思 者 將 撒 杜 恩 奉 為 他 們 的 象 徵 與 守 護 神, 而 他 們 展 現 在 外 的 情 感 樣 貌, 正 是 深 沉 而 具 智 慧 的 憂 鬱 二 畫 面 元 素 與 內 涵 ( 一 ) 大 天 使 在 這 件 作 品 中, 做 為 主 角 的 天 使, 關 於 其 身 分 有 很 多 不 同 的 說 法 首 先, Melencholia 這 個 字 為 陰 性 字, 故 用 來 代 表 Melencholia 的 天 使 有 可 能 是 一 名 女 性, 沃 夫 林 (Heinrich Wölfflin, 1864 1945) 亦 敘 述 這 個 角 色 為 一 個 帶 翅 膀 的 女 人, 蹲 坐 在 牆 角, 很 低, 幾 乎 到 了 地 面 根 據 費 啟 諾 (Marsilio Ficino, 1433~1499) 的 著 作, 所 有 專 長 於 藝 術 的 人 都 是 憂 鬱 的 7 多 倫 多 大 學 的 教 授 索 姆 (Philip L. Sohm, 1951- ) 則 認 為 這 名 天 使 可 能 是 科 學 家 約 翰. 繆 勒 (Johann M uller, 1436-1476) 的 象 徵, 故 可 能 是 一 名 男 性 8 榮 格 學 派 的 霍 爾 (James A. Hall) 則 將 憂 鬱 視 為 一 人 格, 解 釋 成 大 地 之 神 撒 杜 恩 的 女 兒, 因 此 她 具 有 憂 鬱 的 性 格, 而 憂 鬱 和 內 省 很 相 似 所 以 藝 術 家 哲 學 家 神 學 家 都 被 認 為 是 在 地 神 撒 杜 恩 的 影 響 下 產 生 的 9, 又 有 視 之 為 女 性 的 意 思 在 雖 然 天 使 的 身 分 和 性 別 不 明, 但 基 本 上, 天 使 代 表 憂 鬱, 具 有 撒 杜 恩 的 性 格, 這 樣 的 說 法 被 廣 為 同 意 天 使 戴 在 頭 上 的 草 冠 是 以 兩 種 植 物 的 葉 片 編 成 的, 一 種 是 水 田 芥 (watercress), 另 一 種 是 毛 莨 (water ranunculus), 具 有 保 護 的 功 用, 以 自 然 葉 片 的 濕 氣 來 對 抗 土 星 的 乾 燥 這 兩 種 植 物 象 徵 著 水 分, 也 象 徵 了 愉 快 和 超 脫 的 心 情, 故 在 醫 學 上 可 拿 來 治 療 憂 鬱 天 使 的 腰 間 繫 著 的 錢 包 和 鑰 匙, 分 別 象 徵 財 富 和 權 力 手 上 所 拿 的 圓 規 則 是 幾 何 學 的 象 徵 圓 規 兩 角 的 距 離, 正 和 狗 面 前 擺 放 的 球 體 的 半 徑 相 同, 加 強 了 幾 何 學 追 求 精 確 和 測 量 的 暗 示 形 象 方 面 的 發 展, 在 一 件 十 四 世 紀 的 纖 細 畫 一 般 技 藝 (Art in General) 7 Walter L. Strauss, The Complete Engravings, Etchings, and Drypoints of Albrecht Durer(New York: Dover Publications Inc, 1972), p.168 8 Philip L. Sohm, Durer s Melencolia I:The Limits of Knowledge ( Studies in the History of Art, vol.9,1980),p.13 他 是 第 一 個 改 進 天 文 觀 測 中 大 氣 折 射 差 的 人, 和 華 爾 特 (Bernhard Walther, 1430~1504) 一 同 工 作, 在 他 死 後 其 工 作 的 繼 承 者 就 是 杜 勒 9 西 方 藝 術 事 典, p.515 140
杜 勒 作 品 憂 鬱 I 之 圖 像 學 研 究 中, 一 個 女 性 形 象, 被 許 多 工 具 圍 繞 著, 和 杜 勒 這 件 作 品 的 畫 面 相 當 相 似 ( 圖 四 ) 10 ( 二 ) 魔 術 方 塊 : 對 朱 比 特 的 呼 喚 後 方 牆 面 上 有 一 個 奇 特 的 魔 術 方 塊 此 是 托 勒 密 魔 術 方 塊, 在 德 國 哲 學 家 内 特 斯 海 姆 (Cornelius Agrippa von Nettesheim) 在 一 五 三 一 年 的 著 作 魔 法 書 的 隱 密 哲 學 (De Occulta Philosophia) 中 出 現 ; 一 個 魔 術 方 塊 是 由 一 系 列 精 密 安 排 的 數 字 組 成, 其 特 點 是 不 論 縱 行, 横 列, 還 是 斜 線, 數 字 間 所 相 加 之 和 相 等 在 無 數 種 魔 術 方 塊 的 組 成 可 能 中, 其 中 七 種 與 七 顆 星 球 相 聯 繫 : 土 星 由 九 個 數 字 單 元 組 成 :3x3; 木 星 16,4x4; 火 星 25,5x5; 太 陽 36,6x6; 金 星 49,7x7; 水 星 64,8x8 和 月 亮 81,9x9 不 過 這 個 魔 術 方 塊 有 個 奇 怪 的 地 方, 憂 鬱 對 應 的 星 球 是 土 星 撒 杜 恩, 但 使 用 的 魔 術 方 塊 卻 不 是 代 表 土 星 的 三 乘 三, 而 是 代 表 木 星 朱 比 特 的 四 乘 四 對 此, 潘 諾 夫 斯 基 引 用 了 費 啟 諾 的 看 法 來 做 解 釋, 認 為 土 星 會 受 到 木 星 力 量 的 支 配, 朱 比 特 的 力 量 可 以 當 作 護 身 符, 來 對 抗 撒 杜 恩 的 不 良 影 響 ; 除 了 魔 術 方 塊 之 外, 大 天 使 頭 上 的 草 冠, 散 發 出 的 水 氣 和 愉 悅 的 生 命 力, 也 能 對 抗 撒 杜 恩 的 乾 燥 及 憂 鬱, 故 潘 諾 夫 斯 基 將 這 兩 者 都 視 作 是 對 朱 比 特 的 召 喚 費 啟 諾 將 受 撒 杜 恩 影 響 的 人 之 命 運 說 成 是 不 只 是 那 些 受 到 朱 比 特 庇 護 的 人, 還 有 那 些 全 心 全 意 關 注 著 撒 杜 恩 神 性 力 量 的 人, 都 能 逃 離 撒 杜 恩 的 致 命 的 影 響, 而 只 享 受 它 的 好 處 因 為 連 高 貴 的 撒 杜 恩 自 己 也 居 住 在 仁 慈 天 神 ( 指 朱 比 特 ) 的 領 地 之 中 11 而 在 神 話 故 事 裡, 撒 杜 恩 雖 然 強 大 又 令 人 恐 懼, 但 最 後 卻 戰 敗 在 自 己 的 六 個 子 女 手 上, 而 這 六 個 子 女 之 中 的 主 導 者 正 是 朱 比 特, 明 白 地 顯 示 朱 比 特 雖 然 是 撒 杜 恩 的 兒 子, 地 位 較 撒 杜 恩 低, 卻 具 有 制 衡 撒 杜 恩 的 力 量 ( 三 ) 多 面 體 置 於 畫 面 左 邊 的 多 面 體, 所 有 關 於 這 件 版 畫 作 品 的 文 章 都 沒 有 談 及 這 個 多 面 體 的 原 型 是 什 麼, 也 沒 有 提 到 杜 勒 為 什 麼 選 擇 放 置 這 個 多 面 體 在 畫 面 之 中 只 有 沃 夫 林 在 他 的 杜 勒 的 藝 術 (The Art of Albrecht Dürer) 中, 對 此 提 出 了 一 個 思 考 點 : 這 有 沒 有 可 能 是 一 個 數 學 題? 10 The Life and art of Albrecht Durer, p.168 11 The Life and art of Albrecht Durer, p.167 141
2007 造 形 藝 術 學 刊 林 奇 (Terence Lynch) 則 以 回 答 沃 夫 林 這 個 問 題 做 為 重 心, 分 析 了 多 面 體 12 首 先 他 解 釋 了 多 面 體 的 結 構 : 它 原 來 是 一 個 有 六 個 面 的 正 立 方 體, 將 其 中 相 對 的 兩 個 角 截 去, 截 面 成 正 三 角 形, 即 成 為 作 品 中 的 多 面 體, 並 以 正 三 角 形 的 截 面 立 在 地 上 畫 面 中 它 看 起 來 略 為 歪 斜, 應 該 是 正 方 形 的 面, 看 起 來 卻 像 菱 形, 不 過 林 奇 認 為 這 是 一 個 正 立 方 體 依 照 透 視 原 則 而 畫 出 來 的 樣 子 但 在 杜 勒 的 時 期, 透 視 學 並 未 發 展 到 可 以 讓 他 以 這 個 角 度 來 描 繪 多 面 體 而 另 外 有 一 些 說 法, 認 為 若 從 正 上 方 觀 察 這 個 多 面 體, 就 會 發 現 它 的 形 狀 可 以 重 疊 放 入 4x4 的 魔 術 方 塊 之 中, 正 和 畫 面 後 方 牆 上 的 魔 術 方 塊 相 互 呼 應 林 奇 又 根 據 自 己 的 假 設, 嘗 試 修 正 杜 勒 可 能 以 透 視 改 變 了 的 正 立 方 體 的 形 狀 修 正 後 的 多 面 體 中, 正 三 角 形 截 面 的 邊 長, 正 好 是 原 來 的 正 立 方 體 邊 長 的 一 半, 且 正 好 等 於 前 方 球 體 的 半 徑 ( 當 然 也 就 是 大 天 使 手 中 圓 規 兩 尖 腳 的 距 離 ) 由 林 奇 對 於 多 面 體 的 分 析 來 看, 他 認 為 這 個 多 面 體 不 屬 於 撒 杜 恩 象 徵 的 一 部 分, 反 而 是 朱 比 特 的 象 徵, 為 撒 杜 恩 強 大 的 憂 鬱 提 供 緩 和 的 力 量 13 亦 有 學 者 察 覺, 多 面 體 最 主 要 的 平 面 上 隱 約 可 見 一 個 骷 髏 頭 的 形 象, 暗 示 了 變 動 與 無 法 預 測 ( 四 ) 變 幻 莫 測 的 象 徵 做 為 畫 面 第 二 主 角 的 是 一 個 小 愛 神, 他 被 置 於 畫 面 的 中 央, 坐 在 一 個 直 立 起 來 的 石 磨 盤 上, 坐 姿 和 第 一 主 角 憂 鬱 的 大 天 使 非 常 相 像 不 同 的 地 方 是, 小 愛 神 右 手 上 拿 著 的 不 是 圓 規, 而 是 一 支 小 小 的 筆, 另 一 隻 手 則 拿 著 石 板, 似 乎 正 在 使 用 它 們 來 寫 字 這 是 一 個 關 於 研 究 和 學 習 的 暗 示, 兒 童 似 的 初 生 的 天 才 雖 然 是 研 究 的 最 大 助 力, 但 小 愛 神 本 身 在 傳 統 上 象 徵 著 因 愛 情 而 失 去 理 智 的 心 靈, 缺 乏 清 晰 的 判 斷 能 力 14 而 且, 在 這 作 品 之 中 的 小 愛 神, 並 不 像 身 邊 的 大 天 使 那 樣 具 有 明 亮 的 眼 神, 而 是 混 沌 地 像 是 沒 有 眼 珠 一 樣, 暗 示 著 雖 然 有 研 究 科 學 的 熱 情, 卻 因 盲 目 而 無 法 順 利 地 成 功 雖 然 小 愛 神 以 穩 定 的 姿 勢 坐 在 石 磨 盤 上, 達 到 了 平 衡 的 狀 態, 背 後 的 天 平 也 暗 指 著 均 衡, 但 它 不 是 永 遠 不 變 的, 直 立 的 圓 形 的 石 磨 盤 滾 動 不 定 充 滿 變 數, 變 動 才 是 本 質, 平 衡 只 不 過 是 短 暫 的 狀 態 而 已 散 落 在 地 面 的 工 具 通 常 被 認 為 是 用 來 暗 示 憂 鬱 之 神 的 幾 何 學 天 賦, 但 多 面 體 上 隱 約 浮 現 的 骷 髏 頭, 以 及 憂 鬱 之 神 身 邊 大 部 分 的 東 西, 都 帶 有 另 一 相 反 方 向 的 涵 義 潘 諾 夫 斯 基 認 為 牆 上 的 沙 漏 和 鈴 是 測 量 時 間 的 象 徵, 暗 示 著 消 逝 和 死 12 Terence Lynch, The Geometric Body in DurerEngraving Melencolia ( Journal of the Warburg and Courtauld Institudes,vol.45,1982),pp.226~232 13 同 註 12 14 Erwin Panofsky, Blind Cupid, Studies in iconology:humanistic themes in the art of the Renaissance, ch4, p.96 142
杜 勒 作 品 憂 鬱 I 之 圖 像 學 研 究 亡, 而 球 體 除 了 做 為 地 球 的 象 徵 之 外, 因 為 其 滾 動 不 定 的 特 性, 也 可 被 視 為 命 運 反 覆 無 常 的 象 徵 圓 與 球 在 傳 統 上 本 就 有 變 幻 不 定 的 意 義 在 杜 勒 有 多 件 以 命 運 女 神 (fortuna, 圖 五 圖 六 ) 做 為 題 材 的 版 畫 及 素 描 作 品, 命 運 女 神 腳 踏 球 體, 形 成 不 穩 固 的 姿 勢, 將 變 動 不 定 的 意 義 展 現 無 疑 天 上 的 彗 星, 是 傳 統 的 死 亡 和 迫 切 的 不 幸 之 象 徵 而 彩 虹 的 意 義 更 為 複 雜, 它 適 合 扮 演 雙 重 象 徵, 彩 虹 遠 在 天 際, 可 代 表 測 量 天 堂, 即 幾 何 學 的 成 就, 此 外, 因 為 彩 虹 只 是 一 種 幻 覺, 而 非 實 存 之 物, 所 以 同 時 也 呼 應 了 變 動 不 定 的 意 義 遠 景 中 的 海 洋, 象 徵 著 變 幻 莫 測, 無 邊 無 際, 甚 至 帶 有 危 險 性, 一 切 都 沒 有 定 數 整 體 來 看, 雖 然 憂 鬱 具 有 幾 何 學 的 性 格 和 成 就, 但 這 種 成 就 並 非 永 遠 不 變, 諸 多 跡 象 皆 顯 示 了 成 就 的 虛 空 與 短 暫, 甚 至 可 能 是 毫 無 結 果 的 努 力 三 深 沉 意 義 : 知 覺 與 創 造 ( 一 ) 沉 思 的 能 力 作 品 題 目 憂 鬱 I 的 後 面, 杜 勒 加 上 了 一 個 羅 馬 數 字 的 I 這 數 字 代 表 的 意 義 究 竟 是 什 麼 呢? 它 不 太 可 能 是 指 涉 四 種 稟 性 之 一, 因 為 不 容 易 想 像 杜 勒 以 類 似 的 形 態 來 計 畫 另 外 三 件 版 畫 作 品, 也 難 以 發 現 有 四 稟 性 的 系 列 作 品, 是 以 憂 鬱 做 為 開 頭 第 一 件 作 品 的, 因 為 憂 鬱 在 四 種 稟 性 的 排 列 中 向 來 居 於 末 位 潘 諾 夫 斯 基 猜 測 杜 勒 可 能 知 道 德 國 哲 學 家 内 特 斯 海 姆 (Cornelius Agrippa von Nettesheim) 在 1531 年 的 著 作 魔 法 書 的 隱 密 哲 學 (De Occulta Philosophia) 出 版 前 的 手 稿 ; 在 這 本 著 作 中 内 特 斯 海 姆 預 想 了 三 種 憂 鬱 的 形 式, 每 一 種 都 與 人 類 知 覺 的 技 能 相 關 15, 其 中 的 想 像 的 憂 鬱 (melancholia imaginationis) 對 自 然 的 世 界 有 辨 認 能 力, 因 此 啟 發 了 幾 何 學, 以 及 其 從 事 者, 如 天 文 學 家 建 築 師 和 藝 術 家 等 ; 而 想 像 的 憂 鬱 是 三 種 智 能 的 最 低 層, 也 是 最 基 礎 的 層 級, 所 以 以 I 來 表 示 16 受 到 撒 杜 恩 的 強 大 憂 鬱 影 響, 因 而 充 滿 思 考 的 能 力, 導 致 明 顯 的 藝 術 上 的 成 就, 工 具 和 儀 器 表 現 了 憂 鬱 在 幾 何 學 上 的 能 力, 並 用 於 藝 術 和 建 築 上 大 天 使 的 形 象 不 同 於 傳 統 的 懶 惰 形 象, 她 雖 然 是 靜 止 的, 但 並 不 是 在 睡 覺, 而 是 在 思 考, 充 滿 了 智 慧 與 天 才 的 沉 思 15 三 種 分 別 是 :melancholia imaginationis( 想 像 的 憂 鬱 ) melancholia rationis( 理 性 的 憂 鬱 ) melancholia mentis( 精 神 的 憂 鬱 ) 16 Durer s Melencolia I:The Limits of Knowledge, p.16 143
2007 造 形 藝 術 學 刊 因 此 杜 勒 所 展 現 的 憂 鬱 就 具 有 兩 種 象 徵 的 含 義 : 第 一 種 意 義 的 憂 鬱 是 傳 統 中 不 幸 的 小 氣 鬼 和 懶 人, 不 擅 社 交 又 無 能 力, 但 正 因 為 他 的 小 氣 和 精 打 細 算, 使 他 在 數 字 和 幾 何 學 方 面 有 特 別 強 的 能 力, 由 此 衍 生 出 第 二 種 意 義, 即 哲 學 意 義 上 的 幾 何 學, 亦 指 向 崇 高 的 科 學 杜 勒 賦 與 憂 鬱 強 大 的 智 慧 和 技 藝 能 力, 但 又 讓 它 處 在 黑 暗 的 情 緒 烏 雲 之 中, 以 憂 鬱 性 格 來 開 展 智 慧 做 為 主 角 的 大 天 使 正 陷 入 困 惑 的 思 考 之 中, 手 中 握 著 的 東 西 代 表 著 一 個 不 能 解 決 的 難 題 她 的 臉 被 陰 影 所 掩 蓋, 但 卻 因 此 讓 人 更 注 意 到 她 眼 睛 放 出 的 光 亮 17 ( 二 ) 追 求 科 學 的 徒 勞 無 功 文 藝 復 興 時 期 的 新 概 念, 認 為 藝 術 家 和 建 築 師 也 被 視 為 如 神 一 般 進 行 著 創 造, 這 是 一 種 富 人 文 主 義 精 神 的 看 法, 被 杜 勒 所 了 解 與 採 用 杜 勒 認 為 藝 術 家 與 上 帝 的 本 質 一 致, 因 為 兩 者 皆 以 幾 何 學 來 安 排 形 式 或 測 量 大 地 ; 以 這 樣 的 觀 點, 憂 鬱 也 許 可 被 視 為 上 帝 的 模 仿 者 然 而, 儘 管 憂 鬱 之 神 似 乎 成 功 地 以 幾 何 學 支 配 了 宇 宙 的 和 諧, 但 表 現 出 現 的 情 緒 卻 是 怠 惰 且 沮 喪 的, 畫 面 上 所 有 的 人 物 或 動 物, 包 括 大 天 使 小 天 使 和 狗, 都 沉 浸 在 悲 傷 的 氣 氛 之 中, 一 點 也 不 感 到 滿 足, 一 點 也 不 歡 欣 鼓 舞, 因 為 深 深 地 知 道 努 力 與 熱 情 是 沒 有 用 的 眾 多 的 跡 象 都 暗 示 了 此 種 努 力 的 短 暫 與 變 幻 不 定, 無 論 如 何 都 追 求 不 到 永 恆 不 變 的 真 理 架 在 背 後 牆 上 的 梯 子, 看 不 到 梯 子 的 頂 端 通 往 哪 裡, 暗 示 著 它 是 往 天 空 的 路 途, 帶 著 對 天 堂 和 真 理 的 渴 望, 在 新 柏 拉 圖 主 義 中 亦 有 升 華 趨 向 智 慧 和 美 德 的 意 思, 在 聖 經 中 則 代 表 神 的 祝 福 ; 但 探 索 真 理 的 過 程 是 孤 寂 且 辛 苦 的, 又 看 不 見 成 果 ( 看 不 到 梯 子 盡 頭 ), 最 後 的 結 果 仍 然 是 探 索 的 徒 勞 蝙 蝠 更 展 現 了 杜 勒 在 內 容 中 展 現 虛 空 的 矛 盾 之 意 圖 蝙 蝠 是 土 星 的 守 護 神 之 一, 從 天 而 降 來 給 予 啟 示, 將 Melencolia I 標 題 字 樣 寫 在 牠 的 翅 膀 上, 但 翅 膀 本 身 即 有 虛 空 的 暗 示 ; 也 因 其 似 惡 魔 的 形 態 被 視 為 邪 惡 的 化 身 在 十 五 世 紀 晚 期, 蝙 蝠 被 視 為 驕 傲 之 罪 的 象 徵, 這 當 然 也 可 以 用 在 這 件 作 品 之 中, 因 為 幾 何 學 者 的 沮 喪, 正 是 源 於 他 驕 傲 地 假 設 可 以 用 數 學 的 方 式 去 了 解 宇 宙 17 The Life and art of Albrecht Durer, p.163 144
杜 勒 作 品 憂 鬱 I 之 圖 像 學 研 究 ( 三 ) 神 的 創 造 與 人 的 創 造 一 些 十 五 世 紀 的 手 抄 本 或 月 曆 上, 有 如 此 的 註 解 : 撒 杜 恩 賜 給 我 們 精 神 教 我 們 幾 何 學 在 技 藝 之 中, 撒 杜 恩 代 表 的 是 幾 何 學 哲 學 家 根 特 之 亨 利 (Henry of Ghent, 1217-1293) 認 為 思 想 家 分 成 兩 種 : 18 第 一 種 思 想 家 對 於 思 考 哲 學 很 在 行, 形 而 上 學 的 問 題 和 現 實 之 外 的 虛 空 對 他 們 來 說 一 點 也 不 難 理 解 第 二 種 思 想 家 的 智 力 無 法 超 越 想 像 力 的 界 限, 且 只 能 把 握 住 那 些 在 空 間 中 占 有 位 置 的 事 物 數 量 是 他 們 所 能 想 的, 往 往 也 以 數 量 的 觀 點 來 理 解 這 種 人 是 憂 鬱 的, 可 成 為 優 秀 的 數 學 家 但 卻 是 很 壞 的 哲 學 家, 他 們 所 想 的 無 非 是 位 置 和 空 間 等 屬 於 數 學 的 部 分, 且 無 法 做 超 越 它 們 之 上 的 思 考 杜 勒 所 要 表 現 的 便 是 第 二 種 思 想 家 大 天 使 手 握 的 圓 規 兩 尖 端 的 距 離 精 確 地 等 於 畫 面 上 出 現 的 球 體 之 半 徑, 也 許 杜 勒 希 望 我 們 利 用 圓 規 ( 球 體 的 半 徑 長 ) 來 重 覆 一 次 測 量 的 行 為 這 讓 人 聯 想 起 常 見 的 說 法, 稱 上 帝 為 神 聖 的 幾 何 學 家, 或 是 也 用 持 圓 規 測 量 球 體 的 形 象 來 表 示 幾 何 學 家 法 國 的 纖 細 畫 中 有 上 帝 使 用 圓 規 在 測 量 宇 宙 球 體 的 畫 面, 一 件 可 追 溯 年 代 約 為 一 二 四 零 年 左 右 道 德 教 化 聖 經 的 卷 首 插 畫 可 能 為 最 早 的 典 型 ( 圖 七 ), 圖 中 的 上 帝 位 於 一 個 裝 飾 性 的 四 葉 飾 中, 一 手 拿 著 宇 宙 的 球 體, 一 手 拿 著 圓 規, 圓 規 張 開 的 尖 端 置 於 球 體 的 圓 周 上 19 表 現 上 帝 以 球 體 和 圓 規 作 測 量 工 具, 暗 喻 上 帝 是 從 混 沌 的 宇 宙 中 創 造 秩 序 的 建 築 師 而 憂 鬱 使 用 幾 何 學 來 進 行 對 地 球 的 測 量, 並 把 它 應 用 在 她 的 建 築 計 畫 中, 因 此 與 上 帝 創 造 宇 宙 時 所 使 用 的 方 法 產 生 了 結 合 彩 虹 在 新 柏 拉 圖 主 義 的 系 統 中, 被 解 釋 為 至 高 無 上 的 神 聖 的 球 形, 是 上 帝 在 大 洪 水 之 後 的 神 聖 保 證, 也 象 徵 了 神 聖 與 世 俗 的 和 諧, 而 且 此 和 諧 的 狀 態 是 來 自 於 上 帝 和 人 類 兩 方 面 的 共 同 努 力 才 產 生 的 20 牆 上 的 天 平 暗 指 最 後 的 審 判, 它 的 意 義 藉 著 地 上 的 工 具 和 牆 上 的 東 西 擴 展 開 來 ; 在 大 部 分 描 繪 最 後 的 審 判 之 場 景 中, 球 體 與 彩 虹 維 持 著 基 督 登 基 時 神 聖 的 秩 序 和 意 義, 並 作 為 基 督 登 基 的 腳 墊, 暗 示 了 彩 虹 為 天 國 秩 序 的 象 徵, 球 體 採 取 它 一 貫 的 意 義 作 為 地 球 的 象 徵 反 覆 無 常 的 命 運 和 純 幾 何 學 18 The Life and art of Albrecht Durer, p.168 19 Durer s Melencolia I:The Limits of Knowledge, p.17 20 見 聖 經, 創 世 紀 9:13, 上 帝 在 大 洪 水 過 後, 以 彩 虹 和 諾 亞 及 其 子 孫 立 約, 再 不 降 大 洪 水 來 毀 滅 世 界 145
2007 造 形 藝 術 學 刊 至 此, 上 帝 - 撒 杜 恩 - 彩 虹 - 創 造 世 界, 以 及 人 類 - 朱 比 特 - 地 球 - 測 量 世 界 ( 幾 何 學 ) 的 關 係 已 然 明 白 ; 在 這 件 作 品 之 中, 兩 組 不 同 意 義 的 創 造 並 置, 並 相 互 抗 衡 與 融 合 ; 另 外, 杜 勒 還 用 了 巧 妙 的 手 法 將 兩 者 做 聯 繫, 也 就 是 神 聖 數 字 3 彩 虹 的 半 徑 正 好 是 地 球 半 徑 的 三 倍 四 結 語 憂 鬱 I 畫 面 中 繁 多 的 物 件, 具 有 多 重 的 象 徵 意 義 但 究 其 本 質, 都 指 向 創 造 ; 無 論 是 神 創 造 世 界, 或 是 人 創 造 幾 何 學 以 研 究 世 界, 都 是 一 種 對 理 想 原 型 的 追 尋 神 人 和 諧 的 平 衡 已 經 達 到 了, 但 這 穩 定 的 境 界 並 不 是 最 後 的 結 果, 只 是 過 程 之 一, 滾 動 不 定 的 循 環 之 輪 還 會 將 我 們 帶 往 別 的 方 向, 唯 一 不 變 的 東 西 就 是 變 動 本 身 智 慧 與 盲 目 追 尋 與 落 空, 平 衡 與 變 幻, 看 似 矛 盾 的 雙 重 性 組 合, 卻 巧 妙 地 展 現 了 同 一 的 本 質 除 了 此 種 正 統 的 解 釋 之 外, 憂 鬱 I 和 杜 勒 個 人 心 緒 和 宗 教 情 懷 的 關 係, 亦 有 不 少 看 法 和 討 論, 也 是 一 個 為 人 津 津 樂 道 的 部 分 ; 其 中 關 於 魔 術 方 塊 箇 中 奧 妙 的 解 讀 尤 其 有 趣 有 一 種 說 法 認 為 它 是 杜 勒 的 簽 名 : 魔 術 方 塊 的 最 後 一 行 字, 中 間 的 15 14 指 的 是 作 品 完 成 的 年 份 一 五 一 四 年, 而 最 左 邊 的 4 和 最 右 邊 的 1, 分 別 代 表 第 四 和 第 一, 對 應 到 字 母 的 順 序, 也 就 是 D 和 A, 和 杜 勒 的 名 字 Albrecht Durer 的 縮 寫 一 致 另 外 還 有 種 說 法 是, 憂 鬱 I 反 映 了 杜 勒 的 喪 母 之 痛, 因 為 他 的 母 親 過 世 於 一 五 一 四 年 5 月 17 日, 同 一 年, 杜 勒 帶 著 悲 痛 的 心 情 而 製 作 憂 鬱 I 這 件 作 品, 才 會 將 大 天 使 畫 成 似 乎 帶 有 老 婦 人 面 容 的 女 性, 並 面 露 悲 傷 而 這 個 日 期 的 幾 個 數 字 :17 5 15 14, 可 能 以 某 種 方 式 反 映 在 他 畫 中 的 魔 術 方 塊 數 字 上 從 杜 勒 的 個 人 創 作 史 來 探 討 憂 鬱 I 這 件 作 品 的 形 象, 也 能 窺 得 一 些 有 趣 的 地 方 21 在 杜 勒 較 早 的 作 品 當 中 有 兩 件, 做 為 憂 傷 者 的 基 督 Christ As The Man Of Sorrows, 1493, 圖 八 ) 和 呈 坐 姿 的 憂 傷 男 子 Man of Sorrows Seated, 1511, 圖 九 ), 兩 件 作 品 的 題 材 皆 是 基 督, 且 都 採 用 了 撐 著 臉 的 坐 姿 形 象, 來 表 現 基 督 的 沉 思 與 憂 鬱 憂 鬱 I 中 的 主 角 大 天 使, 明 顯 地 在 姿 勢 上 援 引 了 前 作, 頭 上 的 草 冠 也 和 基 督 頭 戴 的 荊 棘 的 形 態 有 幾 分 相 似 而 散 置 地 面 上 的 眾 多 工 具 如 鐵 釘 鋸 子 鐵 鎚 和 梯 子, 除 了 幾 何 學 的 象 徵 之 外, 更 指 向 基 督 被 釘 上 十 字 架 的 受 21 Durer s Melencolia I:The Limits of Knowledge, p.24 146
杜 勒 作 品 憂 鬱 I 之 圖 像 學 研 究 難 故 事, 暗 示 著 基 督 如 同 沉 思 的 人, 巧 妙 地 將 沉 思 者 的 天 賦 和 悲 傷 的 苦 難 合 而 為 一 杜 勒 崇 高 的 憂 鬱, 墨 蘭 頓 (Philipp Melanchthon, 1497-1560) 曾 對 杜 勒 做 出 如 此 的 盛 讚 22 在 杜 勒 的 一 件 自 畫 像 Self-Portrait as the Man of Sorrows, 1522, 圖 十 ) 中, 他 將 自 己 畫 成 一 個 裸 著 上 半 身 頭 髮 披 散 眼 神 沉 鬱 的 男 子, 他 的 兩 手 交 叉, 手 持 鞭 子 和 束 棒 (fasces), 分 別 象 徵 受 難 與 權 力, 再 加 上 題 目 中 the Man of Sorrows 的 文 字, 重 疊 於 描 寫 基 督 的 作 品 Christ As The Man Of Sorrows, 在 在 令 人 聯 想 到 基 督 的 受 難 沉 思 及 悲 傷 因 此, 或 許 也 可 以 將 Melencolia I 視 為 一 件 杜 勒 的 自 畫 像, 或 至 少 是 一 種 自 身 性 格 的 表 述, 天 才 創 造 憂 鬱 與 基 督 的 苦 難, 結 合 於 Melencolia I 的 畫 面 之 中, 正 和 杜 勒 本 身 的 憂 鬱 性 格 相 一 致, 透 過 基 督 形 象 的 中 介, 化 作 畫 面 中 沉 思 的 藝 術 家, 和 上 帝 的 創 造 人 類 的 創 造 並 置, 形 成 完 整 的 表 述 22 The Life and art of Albrecht Durer, p.171 墨 蘭 頓 (Philipp Melanchthon, 1497-1560) 為 德 國 理 論 家, 路 德 改 革 派 的 核 心 人 物 147
2007 造 形 藝 術 學 刊 參 考 文 獻 專 文 1. Erwin Panofsky, Blind Cupid, Studies in iconology;humanistic themes in the art of the Renaissance, New York:Harper & Row,1962,ch.4,pp.95~143 2. Philp L. Sohm, Durer s Melencolia I:The Limits of Knowledge, Studies in the History of Art, Washington:National Gallary of Art,1980,vol.9,pp.13~32 3. Erwin Panofsky, Father Time, Studies in iconology;humanistic themes in the art of the Renaissance,New York:Harper & Row,1962,ch.3,pp.69~121 4. Terence Lynch, The Geometric Body in Durer Engraving Melencolia, Journal of the Warburg and Courtauld Institudes,C. H. MacGillavry,1982,vol.45, pp.226~232 專 書 1. Walter L. Strauss,The complete engravings, etchings, and drypoints of Albrecht Durer, New York:Dover Publications Inc, 1972 2. Karl-Adolf Knappe,Durer, The Complete Engravings, Etchings, and Woodcuts, Secuacus, N.J.:Wellfleet Press,1980 3. Erwin Panofsky (1955), The Life and art of Albrecht Durer,Princeton, N. J. :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55 148
杜勒作品 憂鬱 I 之圖像學研究 圖一 149
2007 造 形 藝 術 學 刊 圖 二 圖 三 圖 四 150
杜 勒 作 品 憂 鬱 I 之 圖 像 學 研 究 圖 五 圖 六 圖 七 圖 八 圖 九 圖 十 1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