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時間

有 些 時 間 一 我 和 林 西 在 船 上 議 論 最 多 的, 也 就 是 我 們 這 趟 旅 遊 的 意 義 對 於 他 來 說, 這 次 的 桂 林 之 旅 實 在 是 窩 囊 之 至 行 程 太 緊, 我 是 即 興 要 去, 他 也 是 即 興 附 和, 我 們 便 即 興 買 船 票 結 果 很 頭 疼 的 事 發 生 了, 三 艙 的 臥 鋪 只 有 上 面 和 下 面 的, 中 鋪 的 讓 人 給 買 走 了 就 是 說, 我 和 林 西 一 個 天 一 個 地 他 很 惱 火, 認 為 這 樣 不 好 我 卻 十 分 開 心, 對 他 又 軟 又 硬 地 威 逼 了 一 番 媽 媽 認 為 我 和 林 西 一 起 去 桂 林 是 妥 當 的, 她 對 林 西 說 : 我 們 家 的 傻 丫 頭 不 要 被 人 拐 了 就 好 了, 小 西 你 要 愛 著 她, 不 要 讓 她 掉 進 河 裏 了 所 以 林 西 對 我 管 得 很 嚴, 不 讓 我 在 甲 板 上 大 聲 嚷 嚷, 晚 上 怕 影 響 中 鋪 那 位, 便 早 早 熄 燈, 不 讓 我 說 話 我 實 在 忍 受 不 住, 便 忍 著 到 了 半 夜, 坐 了 起 來, 頭 砰 地 一 聲 碰 到 了 艙 頂 我 大 喊 : 林 西, 我 問 你, 這 次 出 來 旅 遊 到 底 是 新 兵 訓 練 還 是 享 受 人 生? 林 西 在 下 鋪 甕 聲 甕 氣 地 回 答 : 是 我 們 的 第 八 次 新 兵 訓 練 我 不 滿 地 敲 著 床 邊, 說 : 你 說 清 楚 一 點, 什 麼 新 兵 訓 練, 是 不 是 苦 了 你 老 人 家? 下 鋪 沒 有 回 答 我 故 意 也 不 做 聲, 悄 悄 地 爬 下 床, 看 見 林 西 佯 作 熟 睡 我 輕 輕 地 靠 近 他, 嘴 唇 突 然 緊 緊 地 貼 在 他 的 唇 上 他 一 驚, 忽 地 坐 起 來, 說 : 顧 初 亭, 你 又 耍 流 氓! 你 不 要 以 為 船 上 的 保 安 系 統 不 完 善 就 可 以 為 所 欲 為! 告 訴 你, 咱 們 中 國 是 有 法 律 的, 像 你 這 種 屢 教 不 改 的 毛 病 將 來 是 要 鑄 成 大 錯 的! 我 勾 住 他 的 脖 子, 撒 嬌 地 對 他 說 : 我 突 然 間 好 想 你, 想 要 看 看 你, 你 怎 麼 能 這 樣 誤 會 我 呢? 我 們 出 去 走 走 好 嗎? 林 西 拗 不 過 我, 牽 著 我 的 手 往 甲 板 走 去 甲 板 上 風 很 大, 月 亮 像 張 大 銀 盤 一 樣 扣 在 我 們 頭 上 我 望 著 林 西, 對 他 說 : 1

能 夠 和 你 在 一 起, 是 很 幸 福 的, 至 少 讓 我 覺 得 無 憂 無 慮 我 不 是 自 私, 唉, 誰 叫 我 這 樣 難 纏 呢? 林 西 笑 著 說 : 有 一 首 歌 要 送 給 你, 你 聽 了 包 管 歡 喜 說 完 他 輕 輕 地 哼 了 起 來 : 我 不 是 你 們 說 的 那 種 壞 小 孩, 也 不 是 你 們 說 的 那 種 虛 偽 的 壞 小 孩, 我 的 現 在 的 想 法 已 經 超 出 你 們 的 時 代 請 你 們 替 我 想 想, 這 是 屬 於 我 們 的 時 代 我 聽 了 很 喜 歡, 問 林 西 : 你 是 從 哪 兒 學 回 來 的? 林 西 說 : 是 送 給 小 美 人 顧 初 亭 的! 我 聽 了 十 分 受 用, 挽 著 他 的 胳 膊 在 甲 板 上 又 唱 又 跳, 好 不 快 樂 1 從 沒 想 過 她 就 那 麼 離 開 在 房 東 那 裏 拿 到 鑰 匙 後, 他 來 到 二 環 的 舊 城 區 那 間 三 十 六 平 米 的 一 居 室, 四 樓 朝 陽 半 人 高 長 桌 子, 四 方 電 視 架, 由 地 板 至 天 花 板 的 雙 門 對 開 衣 櫥, 絳 色 傢 俱 靠 牆 一 字 排 開, 尖 角 都 細 心 地 被 海 綿 包 裹 起 來 黃 色 的 光 暖 暖 的 暈 染 出 去, 木 質 地 板 因 為 房 主 疏 于 保 養 上 蠟, 泛 出 暗 褐 色 來, 整 個 色 調 倒 似 和 傢 俱 更 為 匹 配 一 切 都 安 靜 而 且 乾 淨, 唯 一 有 著 時 間 痕 跡 的 許 是 粗 瓷 大 筆 筒 裏 插 著 的 大 把 馬 蹄 蓮 盛 上 清 水, 本 來 能 開 很 久, 但 花 瓣 已 經 發 黃 腐 爛, 被 她 包 裹 在 舊 報 紙 裏, 看 不 出 雪 白 的 本 來 面 目 他 一 直 在 想, 她 怎 樣 在 一 個 一 無 所 有 的 城 市 生 存 下 來, 她 如 何 善 待 自 己 如 今 他 才 知 道, 她 是 這 個 水 底 城 市 濕 熱 海 潮 裏 隨 便 一 尾 魚, 在 廢 棄 的 汽 車 輪 胎 裏 寄 2

居 曾 經 的 回 憶 就 那 麼 撲 面 而 來 也 是 這 樣 小 小 的 一 居 室, 他 和 她 住 做 飯 的 時 候 收 音 機 放 在 身 後 窗 臺 上, 推 開 窗, 能 讓 風 從 外 面 嘩 啦 啦 的 樹 葉 吹 進 小 客 廳 窗 臺 下 擺 著 一 盆 梔 子, 葉 子 蔥 綠 泛 光, 花 香 安 靜 濃 烈 她 不 知 從 什 麼 時 候 開 始 長 久 地 默 不 作 聲 客 廳 小 而 悶 熱, 早 上 上 班 出 門 她 就 把 梔 子 花 搬 進 臥 室, 下 班 回 來 再 從 臥 室 搬 至 客 廳, 晚 上 再 從 臥 室 搬 出 陽 臺 每 一 日, 反 反 復 複 遇 到 有 月 光, 透 過 長 而 透 明 的 玻 璃 傾 瀉 來 下, 落 在 地 上 的 晃 動 成 疏 落 的 影 子, 無 比 溫 潤 某 一 刻 她 甚 至 告 訴 他, 這 好 似 夢 回 南 方 說 這 話 時, 她 在 床 上 坐 著, 雙 手 攤 開 去, 在 北 方 的 乾 燥 中, 像 兩 段 失 水 的 藕 週 末 在 家 時, 她 會 把 所 有 的 窗 戶 都 打 開 偶 爾 穿 堂 風 來 的 時 候, 陽 臺 外 的 楊 樹 葉 隨 風 勁 舞, 將 樹 葉 雜 草 雨 水 的 味 道 都 送 進 來, 順 道 弄 響 了 滿 地 的 書 和 雜 誌 傍 晚 時 光 線 暗 下 來, 有 青 草 和 泥 土 的 潮 濕 氣 味 他 會 牽 著 她 的 手 出 門, 在 超 市 買 了 花 生 來 煮 一 點 鹽, 一 點 八 角, 一 點 五 香 粉, 在 爐 子 上 咕 嘟 咕 嘟 冒 著 懶 懶 的 水 蒸 氣 盤 腿 坐 在 地 板 上, 用 細 細 的 手 指 將 浸 滿 汁 水 的 花 生 殼 剝 了 開 來, 一 顆 顆 爛 熟 入 味 的 花 生 仁, 入 嘴 極 是 綿 軟 香 甜 她 說, 一 杯 清 水, 一 碟 花 生, 如 此 簡 單, 卻 又 奢 侈 得 無 法 言 語 他 說, 生 活 巍 峨, 矗 立 在 眼 前, 我 們 所 能 把 握 的 也 只 是 這 樣 的 簡 單 而 已 可 是 她 終 於 還 是 離 開 了 他, 離 開 了 這 裏, 在 他 終 於 能 攀 上 那 種 種 巍 峨 矗 立 之 時 她 總 是 讓 他 這 般 沒 由 來 地, 沒 由 來 地 氣 餒 好 像 那 些 驕 傲 天 真 灰 暗 頹 敗 的 情 愫, 就 這 樣 無 法 設 計, 往 往 在 最 不 及 防 備 的 時 候 突 然 而 至, 在 他 最 用 盡 力 氣 準 備 對 視 的 下 一 刻 又 通 通 遁 形 二 3

半 夜 回 到 艙 裏, 發 現 燈 是 開 著 的 我 吃 驚 極 了, 問 林 西 那 個 人 是 不 是 準 備 夾 帶 私 逃 林 西 說 : 難 道 他 要 跳 到 海 裏 不 成, 頂 多 不 就 殺 了 我 們 滅 口 我 不 聽 他 的, 徑 直 走 上 去 這 是 我 第 一 次 看 到 我 的 中 鋪, 因 為 是 晚 上 上 的 船, 我 和 林 西 上 得 早, 我 那 天 很 累, 和 林 西 上 船 後 沒 幾 分 鐘 就 睡 著 了, 早 上 醒 來 的 時 候, 中 鋪 是 空 的, 也 便 沒 有 在 乎 中 鋪 躺 的 是 一 個 約 莫 三 十 歲 左 右 的 男 子, 濃 濃 的 眉 毛, 黑 黑 的 臉 他 正 在 吃 即 食 面 我 覺 得 十 分 不 習 慣, 走 到 林 西 的 床 上 坐 下, 悶 悶 不 樂 起 來 林 西 倒 是 很 有 禮 貌, 主 動 和 那 中 鋪 打 招 呼, 中 鋪 也 客 氣 地 回 應 了 他 林 西 走 到 我 跟 前, 問 : 你 怎 麼 了? 我 愁 眉 苦 臉 地 回 答 : 我 覺 得 好 疲 倦 林 西 摟 著 我, 憐 惜 地 說 : 你 總 是 這 樣 神 經 兮 兮 的, 一 會 兒 快 樂, 一 會 兒 傷 感, 真 讓 我 捉 摸 不 透 呢 我 突 然 間 覺 得 很 是 一 陣 傷 感, 轉 過 頭 面 對 著 林 西 說 : 我 很 好, 很 好 的, 我 不 想 讓 你 傷 心 的! 林 西 說 : 你 很 好, 很 好 的, 你 讓 我 放 心 得 很 中 鋪 男 人 突 然 插 話 說 : 你 們 是 情 侶 吧? 我 噗 哧 一 聲 笑 了, 說 : 我 們 不 是 情 侶, 是 戰 友! 那 男 人 好 像 半 天 沒 反 應 過 來, 我 和 林 西 都 笑 了 那 個 男 人 怪 不 好 意 思 地 放 下 了 手 裏 的 飯 盒, 說 : 我 叫 葉 遲, 是 第 一 次 去 桂 林 我 看 了 一 眼 林 西, 很 認 真 地 對 那 個 男 人 說 : 我 叫 顧 初 亭, 是 第 一 次 上 戰 場! 林 西 大 叫 : 嘿, 葉 遲, 你 別 聽 她 叫 喚, 她 叫 顧 初 亭, 是 第 一 次 去 桂 林, 我 叫 林 西, 是 她 的 朋 友 葉 遲 對 我 們 倆 的 頑 皮 無 所 適 從, 便 乾 脆 一 笑 置 之 我 也 不 理 他, 自 顧 自 地 走 到 臉 盆 旁, 拿 起 毛 巾 洗 了 臉, 便 上 床 睡 了 4

2 那 是 個 很 有 意 思 的 女 孩 子, 說 不 上 多 漂 亮, 言 談 舉 止 中 流 露 出 的 不 羈, 眼 波 流 轉 中 的 曖 昧, 一 顰 一 笑 中 的 嫵 媚, 卻 是 很 對 我 的 胃 口 這 是 個 精 靈 古 怪, 不 懂 得 也 不 需 要 壓 抑 自 己 欲 望 的 年 青 的 女 孩 子 翻 起 舊 文, 他 才 覺 得 這 句 的 好 最 近 的 生 活 趨 於 正 常 她 在 她 腦 海 裏 的 記 憶 也 逐 漸 模 糊 所 謂 面 目 依 稀, 自 然 是 由 不 得 誰 誰 使 勁 去 記 住 時 光 是 硫 酸 銅, 漸 漸 地 鮮 活 的 彩 色 的 部 分 風 乾 無 存, 剩 下 的 只 是 沒 有 水 般 滋 味 的 粉 末 稍 微 一 吹, 就 四 處 消 散, 什 麼 也 留 不 下 來 在 公 共 汽 車 上, 他 記 住 了 資 訊 電 視 MTV 裏 的 一 個 鏡 頭 : 緩 慢 橫 移, 遠 遠 掠 過 大 學 校 園 中 一 排 排 停 放 著 的 自 行 車, 有 雪 花 落 下, 前 景 昏 暗, 而 沒 有 出 現 一 個 人 那 種 低 調 節 制 沉 默 卻 又 隱 忍 著 的 憂 傷 背 景 音 中 隱 隱 還 有 女 子 似 哭 似 笑 的 嗚 咽 不 忍 卒 聽 他 已 許 久 不 曾 寫 出 快 歌 那 仿 佛 是 早 年 披 頭 四 樂 隊 般 的 少 年 不 知 愁 滋 味, 唱 那 十 指 交 握 的 愛, 唱 那 女 孩 子 潔 淨 和 清 淡 的 笑 容, 唱 那 明 亮 夏 日 裏 的 白 襯 衫, 想 到 前 方 還 有 漫 長 時 光 可 以 一 起 度 過, 內 心 歡 喜 而 踏 實 如 今 他 常 常 在 錄 音 棚 中 臉 色 鐵 青, 眼 中 泛 霧, 從 含 混 飄 漾 的 歌 詞 中 榨 盡 了 頹 喪 的 詩 意 其 中 隱 藏 著 的 悲 傷 與 愉 悅, 都 是 些 宿 命 的 秘 密, 含 蓄 而 懶 散, 像 是 在 漆 黑 海 底 自 身 會 閃 爍 微 笑 的 水 母, 幽 靈 般 炫 耀 著 似 有 似 無 的 存 在 三 第 二 天 醒 來, 林 西 不 知 所 蹤, 連 中 鋪 的 葉 遲 都 沒 影 了 我 跳 下 床, 拿 起 臉 盆 5

準 備 打 水 洗 臉, 卻 發 現 林 西 留 了 張 字 條, 說 他 在 餐 廳 等 我, 叫 我 快 點 下 去 我 想 肯 定 是 他 要 耍 什 麼 小 名 堂 捉 弄 我 一 番, 便 乾 脆 臉 也 不 洗 了 便 沖 到 餐 廳 去 一 進 餐 廳, 所 有 的 人 都 看 著 我, 有 的 張 大 了 嘴 巴, 有 的 笑 得 合 不 上 嘴 我 莫 名 其 妙, 發 現 林 西 和 葉 遲 沖 我 招 手, 我 便 飛 也 似 地 跑 過 去, 說 : 今 天 的 人 都 好 怪 呀, 拼 命 地 看 著 我, 好 像 我 臉 上 有 塊 金 子 似 的 葉 遲 笑 著 說 : 那 你 喜 歡 別 人 都 看 著 你 嗎? 我 笑 了, 說 : 那 當 然 了, 怪 美 的 林 西 好 像 再 也 忍 不 住 了, 捂 住 嘴 巴 大 笑, 身 子 顫 得 像 朵 花 似 的 我 不 解, 問 林 西 : 有 什 麼 那 麼 好 笑 的? 讓 我 也 樂 一 樂, 別 一 個 人 傻 傻 的 林 西 說 : 你 一 定 沒 洗 臉 吧, 葉 遲 就 猜 你 一 定 沒 洗 臉 瞧 你 的 急 性 子, 也 不 洗 就 忙 著 來 湊 熱 鬧 了, 哈! 哈! 哈! 還 不 捉 弄 你, 整 整 你! 我 一 聽, 知 道 他 們 在 我 臉 上 做 手 腳 了, 呼 的 站 起 來, 走 進 餐 廳 的 洗 手 室 我 起 來 的 時 候, 包 括 服 務 員 在 內 的 所 有 人 都 直 直 地 看 著 我, 好 像 等 著 看 我 的 洋 相 我 昂 著 頭, 挺 著 胸 走 進 洗 手 室, 一 個 女 孩 正 在 公 共 洗 手 池 那 裏 洗 毛 巾 我 湊 過 去 鏡 子 上 一 看, 原 來 臉 上 畫 了 兩 朵 花, 額 頭 上 還 寫 著 怪 美 的 三 個 字 那 女 孩 驚 訝 地 望 著 我, 後 來 忍 不 住 笑 了 我 把 手 伸 進 她 洗 著 毛 巾 的 水 池 裏, 她 大 聲 喊 道 : 哎, 你 們 沒 有 看 見 我 正 在 用 手 洗 毛 巾 嗎, 你 怎 麼 還 把 手 伸 進 來 我 看 著 她, 說 : 什 麼, 這 池 是 公 共 的, 你 用 毛 巾 來 洗 水 呀 說 完 我 頭 也 不 回 地 走 掉 了 重 回 餐 廳 的 時 候, 全 餐 廳 的 人 還 是 繼 續 看 著 我 這 回 輪 到 林 西 吃 驚 了, 他 張 大 嘴 巴 坐 在 那 兒, 看 著 我, 仿 佛 我 是 從 外 星 球 來 的 我 自 信 滿 分 地 走 過 去 坐 下, 對 葉 遲 說 : 剛 才 我 進 洗 手 室, 看 見 一 個 女 的 拿 著 毛 巾 在 洗 手 池 那 兒 洗 臉, 我 把 手 伸 進 去 準 備 洗 手, 她 卻 大 喊 : 哎, 你 沒 看 見 我 在 用 水 洗 毛 巾 嗎? 你 怎 麼 就 這 麼 不 講 衛 生? 我 就 說, 你 用 毛 巾 洗 水 呀 那 個 女 的 呀, 愣 了 好 半 天, 她 呀, 肯 定 以 為 6

我 是 外 國 人, 怎 麼 會 把 定 語 弄 錯 呢? 葉 遲 聽 了, 笑 了, 可 林 西 還 愣 在 一 旁 我 說 : 林 西, 你 不 是 可 愛 樂 的 嗎? 現 在 怎 麼 不 樂 了? 是 樂 夠 了, 還 是 樂 死 了, 還 是 樂 啞 巴 了? 林 西 連 連 搖 著 頭 就 : 沒 什 麼, 沒 什 麼 我 一 直 故 作 姿 態 地 把 那 天 的 早 餐 都 吃 完, 才 大 搖 大 擺 地 走 回 自 己 的 船 艙 回 到 船 艙, 我 馬 上 用 毛 巾 把 臉 上 的 墨 汁 都 給 抹 去 我 又 氣 又 恨, 猛 跺 地 板, 我 想 那 個 林 西 一 定 是 估 計 錯 誤 我 的 舉 動, 以 為 我 被 他 們 捉 弄 了 以 後, 一 定 會 哭 著 跑 回 船 艙, 沒 想 到 我 會 忍 住 吃 完 早 餐, 還 像 個 沒 事 人 一 樣 地 踱 回 船 艙 他 的 如 意 小 算 盤 打 得 可 是 響 響 的, 可 是 我 也 沒 示 弱 呀 我 想 到 這, 又 不 禁 沾 沾 自 喜 起 來, 覺 得 雖 然 是 在 眾 人 面 前 丟 了 臉, 但 林 西 也 沒 有 撿 到 什 麼 好 處, 反 正 大 家 也 兩 訖 了 不 過 我 也 得 整 治 整 治 他, 讓 他 受 受 被 捉 弄 的 滋 味, 別 讓 他 怪 開 心 的 這 時 候 葉 遲 一 個 人 走 進 來 了 我 一 見 他, 便 坐 到 床 上, 拿 起 雪 花 膏 朝 臉 上 抹 了 又 抹, 還 哼 起 了 歌 葉 遲 走 過 來 對 我 說 : 不 關 林 西 的 事, 都 是 我 讓 他 這 樣 捉 弄 你 的 我 聽 了, 也 不 理 他 葉 遲 又 說 : 主 要 是 因 為 昨 天 晚 上 你 串 通 他 來 捉 弄 我, 我 不 開 心, 所 以 才 出 此 下 策 來 捉 弄 你 的 我 說 : 你 也 都 一 把 年 紀 了, 還 玩 這 麼 的 小 孩 把 戲, 也 不 嫌 自 己 老, 不 害 羞 葉 遲 好 像 知 道 我 會 不 生 氣 似 的, 試 探 地 問 : 你 不 生 氣 了? 我 哼 了 一 聲, 說 : 我 怪 美 的 呢 葉 遲 笑 了, 說 : 你 不 生 氣 就 好 了, 我 和 林 西 想 送 樣 東 西 給 你 說 完, 他 走 上 中 鋪, 拿 起 一 把 吉 它 這 時 候, 林 西 也 走 了 進 來 葉 遲 試 了 一 下 音, 便 和 林 西 一 塊 兒 唱 起 來 : 我 不 是 你 們 說 的 那 種 壞 小 孩, 也 不 是 你 們 說 的 那 種 虛 偽 的 壞 小 孩 7

我 現 在 的 想 法 已 經 超 出 你 們 的 時 代, 請 你 們 替 我 想 想, 這 是 屬 於 我 們 的 時 代 好 久 以 前, 我 的 脾 氣 就 這 樣 壞 ; 好 久 以 前, 我 的 叛 逆 就 像 現 在 請 你 們 原 諒 我, 不 必 為 我 擔 心, 我 有 我 的 理 由, 希 望 你 們 能 夠 明 白 我 不 是 個 壞 小 孩, 我 不 是 個 不 是 個 壞 小 孩 葉 遲 彈 得 唱 得 那 樣 動 情, 以 致 于 林 西 唱 到 一 半 便 停 下 來, 驚 訝 地 看 著 他, 問 : 這 是 我 為 初 亭 譜 的 新 曲 子, 詞 只 填 了 一 半, 你, 你 怎 麼 會 唱 的? 葉 遲 也 不 理 會 林 西, 繼 續 彈 著 吉 他 反 復 地 唱 : 我 現 在 的 想 法 已 經 超 出 你 們 的 時 代, 請 你 們 替 我 想 想, 這 是 屬 於 我 們 的 時 代 我 發 現 葉 遲 唱 的 時 候, 眼 睛 時 常 動 情 地 看 著 我, 那 樣 真 摯, 那 樣 動 人 我 覺 得 這 歌 好 像 是 他 專 門 為 我 而 作 的 葉 遲 停 下 來 時, 我 還 沉 浸 於 這 種 奇 怪 感 覺 的 種 種 幻 想, 葉 遲 已 經 走 到 林 西 身 邊, 對 他 說 : 很 抱 歉, 那 天 晚 上, 哦, 就 是 昨 天 晚 上, 我 也 正 好 到 甲 板 上 散 步, 聽 見 你 唱 這 首 歌 給 顧 初 亭 聽 我 覺 得 怪 動 聽 的, 便 拿 筆 記 了 下 來 我 是 一 個 作 曲 家, 是 中 央 音 樂 學 院 的, 這 次 是 來 桂 林 采 風 的 他 看 著 呆 若 木 雞 的 林 西, 便 從 旅 行 袋 裏 掏 出 工 作 證 對 林 西 說 : 這 是 我 的 工 作 證, 你 如 果 有 懷 疑 的 話, 一 上 岸 就 可 以 打 電 話 去 查 查 看 我 只 是 覺 得 你 的 曲 子 和 8

詞 都 很 棒, 所 以 想 給 你 一 個 驚 喜, 同 時 當 作 禮 物 送 給 初 亭, 你 不 介 意 嗎? 林 西 這 才 反 應 過 來, 他 掩 不 住 喜 悅 地 對 葉 遲 說 : 你 說, 你 說 你 是 中 央 音 樂 學 院 的? 你 真 的 是 嗎? 葉 遲 點 點 頭, 林 西 開 心 地 叫 道 : 我 今 年 也 報 考 了 中 央 音 樂 學 院, 我 學 了 十 二 年 鋼 琴, 專 業 試 我 也 通 過 了, 不 知 道 高 考 成 績 怎 樣, 我 真 希 望 能 進 去 深 造! 林 西 還 跑 過 來 使 勁 地 搖 我, 說 : 初 亭, 你 看, 葉 遲, 葉 遲 是 音 樂 學 院 的, 他 也 很 喜 歡 我 的 歌, 我 的 歌! 我 看 著 林 西, 他 多 快 樂 呀, 就 一 個 考 了 100 分 的 孩 子, 急 著 向 父 母 報 喜, 音 樂 對 他 來 說 是 多 麼 重 要 呀 我 也 笑 著, 使 勁 地 對 他 說 : 你 很 棒, 你 很 棒, 你 一 定 能 去 中 央 音 樂 學 院 的 那 一 天, 我 們 沉 浸 在 快 樂 中, 仿 佛 我 們 都 已 經 知 道 林 西 考 取 了 似 的 葉 遲 那 肯 定 的 語 氣 讓 林 西 充 滿 自 信 而 我 呢? 像 一 個 在 夢 裏 的 人 一 樣 陪 著 他 們 倆 狂 熱 地 討 論 音 樂, 討 論 著 我 也 莫 名 其 妙 的 話 題 3 那 日, 他 從 她 的 物 件 裏 翻 出 一 本 筆 記, 裏 面 有 一 首 詩 是 的, 在 那 麼 多 的 輾 轉 反 復 後, 他 竟 要 忘 記 她 會 寫 詩 了 : 等 待 一 朵 花 開 等 待 下 次 潮 來 等 大 家 都 掉 過 頭 走 開 等 食 鋪 打 烊 等 燈 籠 點 亮 9

等 他 兜 兜 轉 轉 回 來 等 梔 子 花 變 暗 等 夜 來 香 醒 來 等 得 太 長 太 遠 我 無 力 閉 眼 去 猜 等 待 一 朵 花 開 等 待 下 次 潮 來 等 大 家 都 掉 過 頭 走 開 等 渡 船 靠 岸 等 雲 散 水 開 等 兩 小 無 猜 掀 起 蓋 頭 來 等 追 風 馬 老 去 等 日 月 劍 掩 埋 等 得 太 長 太 遠 我 不 能 涉 水 而 來 只 有 一 個 人 的 世 界, 太 過 寂 寞 了 ; 沒 有 他, 世 界 就 只 有 她 一 人 玩 著 旋 轉 木 馬, 只 有 她 一 人 在 火 星 上 種 玫 瑰 剩 她 一 個 人, 再 也 不 知 道, 可 以 看 著 誰 的 背 影 幸 福 地 發 呆 只 有 她 一 人, 沒 有 排 隊, 沒 有 對 話, 沒 有 暫 停, 沒 有 背 後 溫 柔 籠 罩 的 手 臂, 甚 至 沒 有 期 待 看 著 詩 的 題 目, 等 等, 他 才 突 然 想 起, 原 來, 她 一 直 是 在 等 待 的 那 個 人 10

等 他 高 中, 等 他 遠 行, 等 他 得 意, 等 他 成 名, 等 他 去 實 現 那 些 她 再 沒 有 機 會 去 做 完 的 夢 她 也 不 是 不 惆 悵 的, 但 笙 歌 四 處 春 風 八 面 的 他, 卻 總 是 沒 有 足 夠 的 耐 心 與 細 心 去 體 察 千 萬 年 來 有 著 無 數 的 旁 人 碎 念 指 點, 但 那 個 登 高 遠 眺 的 女 人 卻 始 終 無 法 從 中 得 到 自 己 唯 一 在 乎 的 男 人 的 回 眸 一 瞥, 這 就 是 望 夫 石 的 宿 命 關 於 等 待, 關 於 決 絕 他 決 定 為 她 寫 一 首 歌 四 那 天 夜 裏, 葉 遲 突 然 問 我 : 你 有 安 全 感 嗎? 我 說, 我 從 來 不 需 要 安 全 感 葉 遲 問 我 : 你 為 什 麼 不 快 樂 呢? 我 說 : 我 永 遠 都 不 會 快 樂 葉 遲 說 : 我 願 意 和 你 在 一 起 廝 守 一 生 一 世 我 笑 了, 說 : 真 肉 麻 4 有 一 個 朋 友 在 電 子 郵 件 裏 寫 熱 戀 中 的 他 送 小 女 朋 友 回 學 校, 然 後 就 在 人 來 人 往 的 車 站 路 燈 下 擁 吻 公 共 汽 車 就 這 樣 一 輛 輛 地 在 我 們 身 邊 停 站, 開 走, 看 到 平 素 沉 默 寡 言 的 朋 友 這 些 內 斂 而 火 熱 的 詞 句, 這 些 生 命 成 長 的 時 候 最 初 的 體 驗, 他 想 起 自 己 曾 經 怎 樣 地 騎 車 跑 遍 了 大 半 個 城 市, 只 為 能 找 到 與 她 喜 歡 的 那 張 圖 片 上 一 模 一 樣 地 開 放 了 一 般 的 玫 瑰 風 整 齊 地 吹 過, 但 仿 佛 那 香 氣 和 新 鮮 的 燕 麥 麵 包 輕 淡 的 煙 草 味 道 一 樣 構 成 了 永 遠 橫 亙 在 他 們 之 間 的 關 於 氣 味 的 全 部 記 憶, 以 及 這 個 城 市 已 經 開 始 忘 記 的 那 些 思 想 和 容 顏, 經 久 不 散 11

走 到 了 盡 頭 轉 身 的 時 候, 連 往 事 的 地 平 線 都 看 不 到 了 該 怎 麼 去 捕 捉 時 間 呢 是 用 舊 的 鑰 匙 扣, 是 穿 破 的 衣 服, 是 褪 色 的 紅 領 巾, 是 受 潮 的 磁 帶, 是 塵 封 的 球 鞋, 是 發 黃 的 曲 譜, 是 粗 糙 的 手 指, 是 無 語 的 皺 紋, 是 臃 腫 的 身 材 有 時 他 不 相 信 愛 情 有 時, 他 相 信 一 切 是 什 麼 時 候 悄 悄 改 變 的 五 船 一 共 航 行 四 天, 還 有 一 天 我 們 就 到 桂 林 了 我 和 林 西 的 話 題 由 來 這 趟 的 理 由 和 意 義 轉 到 了 葉 遲 和 他 的 音 樂 上 我 總 是 覺 得, 這 個 葉 遲, 這 次 旅 遊, 像 是 不 知 道 被 誰 一 手 操 縱 好 似 的, 從 我 和 林 西 一 個 天 一 個 地, 到 甲 板 上 我 們 唱 的 歌, 到 他 倆 畫 了 我 一 個 大 花 臉, 再 到 葉 遲 唱 完 那 首 我 不 是 一 個 壞 小 孩, 這 整 個 過 程 像 是 預 備 好 的, 他 好 像 深 知 我 的 每 一 個 細 節 我 不 禁 對 葉 遲 產 生 了 懷 疑, 甚 至 覺 得 整 個 旅 程 因 為 他 的 加 入, 不 但 沒 有 快 樂, 反 而 還 有 點 索 然 無 味 的 感 覺 可 林 西 絲 毫 沒 有 察 覺 我 的 不 悅, 成 天 歡 天 喜 地 倒 是 葉 遲 仿 佛 有 點 明 白 我 的 心 情, 時 常 藉 口 和 我 說 這 說 那 但 我 對 那 晚 他 對 我 說 過 的 話 耿 耿 於 懷, 不 敢 再 和 他 深 談 5 他 在 電 話 裏 說 : 今 晚 我 回 家 吃 飯 有 話 對 你 說 他 聽 出 了 她 的 略 微 遲 疑 他 迅 速 掛 了 電 話, 怕 的 是 那 即 將 說 出 來 的 話 就 在 昨 天, 懷 暮 挽 著 他 在 街 角 小 聲 說 大 聲 笑 他 讓 芊 芊 玉 指 在 自 己 的 寬 大 手 12

掌 流 轉 遊 移, 觸 摸 不 到 任 何 迫 促 與 拮 据 不 像 她 久 不 保 養 的 雙 手, 上 面 還 有 著 粗 糙 一 如 生 活 的 繭 一 抬 眼, 卻 看 見 了 她 她 很 淡 定, 點 點 頭, 說, 我 來 醫 院 體 檢 然 後 轉 身 離 開 仿 佛 一 切 並 不 關 自 己 的 事 在 很 久 很 久 以 前 的 一 次 旅 行 後, 她 便 變 得 如 此 平 靜 如 水, 少 有 什 麼 能 激 起 波 瀾 他 百 思 不 得 其 解, 卻 依 然 按 部 就 班 地 與 她 談 這 場 戀 愛, 權 當 作 是 關 於 天 長 地 久 關 於 不 離 不 棄 的 慣 性, 因 為 通 往 最 初 夢 想 的 道 路 已 經 幾 乎 耗 盡 了 他 所 有 的 好 奇 與 耐 性 但 他 與 懷 暮 相 識 那 一 刻, 刹 間 花 開 了 一 地, 仿 佛 是 生 生 世 世 註 定 此 時 此 地 的 遇 見 他 們 開 隱 晦 的 玩 笑, 過 招 不 著 痕 跡, 交 手 不 分 勝 負 如 此 的 合 拍 與 回 應, 讓 各 自 微 微 惆 悵 的 眼 波 流 連, 尋 求 可 能 的 契 機, 言 語 曖 昧, 試 探 或 者 存 在 的 機 緣 他 知 道 華 章 終 要 落 幕, 舞 會 總 會 散 場, 她 很 快 就 將 變 成 為 新 歡 作 注 的 舊 愛 可 還 是 禁 不 住 有 些 傷 感 曾 經 那 麼 熱 烈 盛 開 的 花 朵, 卻 也 只 有 在 失 去 的 時 候 感 覺 徒 勞 無 力 笙 歌 散 盡 遊 人 去, 始 覺 春 空, 垂 下 簾 櫳, 雙 燕 歸 來 細 雨 中 連 悵 惘 也 不 過 是 一 瞬 的 風 景 城 市 街 頭 高 樓 人 群, 你 說 我 們 多 像 住 在 森 林, 揣 著 各 自 的 夢 境 和 恐 懼, 隨 著 霧 氣 在 叢 林 裏 隱 沒 寂 寞 是 我 們 的 敵 人, 進 攻 是 最 好 的 防 禦 虛 空 是 我 們 的 朋 友, 若 即 若 離 是 唯 一 的 招 術 那 頓 晚 飯, 重 重 心 事 幾 乎 要 將 兩 人 壓 彎 了 腰 飯 桌 上 滿 是 小 心 翼 翼 時 間 直 往 絕 望 裏 跌 空 氣 中 流 動 著 陌 生 心 裏 只 有 淡 淡 的 痕 跡, 瞬 間 的 眼 神 卻 似 說 了 千 載 的 話 一 切 都 是 止 水 下 的 暗 湧, 不 動 聲 色, 終 於, 他 聽 到 了 一 句 本 以 為 永 遠 不 可 能 發 生 在 彼 此 之 間 的 話 : 我 們 分 手 吧 有 那 麼 一 個 瞬 間 他 感 覺 平 靜 而 輕 鬆 因 為 他 終 於 說 出 了 自 己 心 裏 的 話 它 潛 13

藏 已 久, 他 毫 不 察 覺, 卻 在 片 刻 間 張 牙 舞 爪 地 展 露 猙 獰 但 當 聽 到 這 句 話 時, 他 還 是 愣 住 了 同 樣 無 聲 靜 止 下 來 的 還 有 她 因 為 她 沒 有 想 到, 那 句 話, 竟 然 從 她 自 己 的 口 中 說 出 六 船 抵 達 桂 林 後, 林 西 熱 情 地 請 葉 遲 和 我 們 一 起 繼 續 剩 下 的 旅 程 葉 遲 仿 佛 有 所 顧 忌, 看 了 看 我, 又 看 了 看 熱 情 的 林 西 我 為 了 讓 林 西 開 心, 連 忙 打 圓 場 地 說 : 葉 遲, 你 就 別 推 託 了, 一 塊 兒 玩 吧 葉 遲 也 就 應 允 了 這 是 我 們 在 桂 林 的 第 一 天, 林 西 和 葉 遲 對 旅 遊 在 行, 兩 個 人 不 約 而 同 地 說 不 要 住 旅 館, 住 在 附 近 的 農 民 家 裏 較 好, 我 也 便 隨 著 他 們 倆 和 一 個 農 民 模 樣 的 婦 女 講 價 : 五 塊 錢 一 個 人 太 貴 了 這 還 貴? 你 去 周 圍 打 聽 打 聽 那 我 們 還 是 住 館 子 吧 好 吧 好 吧, 四 塊 五 一 個 人 成 交 6 他 不 知 道 她 會 不 會 原 諒 他 她 搬 走 的 那 天, 他 還 在 咖 啡 館 裏 陪 著 懷 暮 有 一 搭 沒 一 搭 地 說 話 他 或 許 不 愛 懷 暮, 但 卻 無 疑 是 喜 歡 的 沒 有 哪 個 男 人 能 拒 絕 這 樣 對 自 己 示 好 的 漂 亮 女 子, 而 你 是 一 個 再 正 常 不 過 的 男 人, 他 暗 暗 地 想, 特 別 是 這 14

個 女 子 的 父 親 或 許 能 讓 自 己 未 來 少 奮 鬥 十 年, 鄭 姓 在 京 城 還 很 是 說 得 上 話 的 在 遭 遇 太 多 的 冷 遇 與 白 眼 之 後, 他 再 也 不 能 忍 受 懷 才 不 遇 式 的 借 酒 澆 愁 與 懷 暮 在 一 起 的 日 子 裏, 尊 嚴 或 許 會 像 沙 子 般 經 過 功 利 與 自 卑 的 孔 洞, 最 終 流 逝 一 空 但 生 活 的 堅 硬 與 鋒 利 畢 竟 能 套 上 權 力 與 物 質 打 造 成 的 劍 鞘, 不 再 傷 人 至 於 她, 他 不 敢 想 起 她 在 這 個 城 市 兜 兜 轉 轉 的 男 女, 每 一 個 都 渴 望 電 光 石 火 的 霎 那, 仿 佛 一 次 的 遇 見 也 便 長 過 一 生 ; 到 最 後, 卻 總 是 心 灰 意 冷 地 各 自 走 開 他 想, 是 因 為 沒 有 遇 見, 那 些 終 結 於 是 非 得 失 的 愛, 那 些 不 肯 委 屈 的 情, 都 不 是 對 的 那 一 次 他 曾 經 相 信 她 會 是 與 自 己 走 到 最 後 的 那 個 人, 如 今 他 正 竭 力 說 服 自 己, 那 個 人 將 是 懷 暮 他 感 激 她, 卻 不 能 再 牽 她 的 手 他 甚 至 不 清 楚 她 是 否 為 自 己 哭 泣 過, 印 象 中 她 一 直 是 堅 強 的 女 子 而 在 所 有 的 關 係 中, 堅 強 的 人 似 乎 永 遠 是 可 以 理 直 氣 壯 地 首 先 用 來 傷 害 的 七 第 二 天, 我 們 三 人 結 伴 去 蘆 笛 岩 玩 一 路 上, 葉 遲 像 個 導 遊 似 的 向 我 介 紹 蘆 笛 岩, 說 因 為 這 個 岩 洞 附 近 長 了 蘆 草, 可 用 以 做 笛, 因 而 得 名, 洞 裏 的 鐘 乳 石 鬼 斧 神 工, 瑰 麗 異 常 我 興 致 不 高, 對 葉 遲 不 搭 不 理 我 不 清 楚 我 這 是 怎 麼 了, 為 什 麼 會 這 樣 敵 視 他 在 去 蘆 笛 岩 途 中, 我 們 經 過 了 一 個 瀑 布, 林 西 興 奮 地 拉 我 們 去 照 相 這 是 個 頗 大 的 瀑 布, 這 樣 的 瀑 布 周 圍 很 多, 可 這 個 瀑 布 卻 有 種 飛 流 直 下 三 千 尺 的 感 覺, 水 轟 隆 隆 地 從 高 處 流 下, 不, 應 該 是 瀉 下, 煞 是 壯 觀 我 看 呆 了 林 西 死 催 我 去 照 相, 讓 我 靠 近 一 點 瀑 布, 再 靠 近 一 點, 可 不 知 為 什 麼, 我 深 深 地 被 這 瀑 布 震 懾, 我 覺 得 這 瀑 布 似 乎 像 一 個 無 形 的 漩 渦, 巨 大 而 充 滿 吸 力, 仿 15

佛 要 吞 沒 我 我 死 也 不 肯 靠 近 瀑 布, 反 而 一 步 一 步 向 後 退 林 西 很 惱 火, 他 的 聲 音 夾 雜 著 瀑 布 的 轟 隆 隆 聲 沖 向 我 : 靠 近 一 點, 靠 近 一 點 呀 我 急 急 地 跑 開 了, 葉 遲 和 林 西 也 發 現 了 我 的 不 對 勁, 兩 個 人 猛 追 著 我 我 好 像 喪 失 了 理 智 一 樣 拼 命 地 向 下 沖, 只 知 道 逃 離 這 個 瀑 布 林 西 跑 得 快, 先 抓 住 我 他 緊 緊 地 抱 著 我, 問 : 你 怎 麼 了, 怎 麼 了? 我 的 眼 淚 不 住 地 流, 嘴 裏 也 不 由 自 主 地 說 : 我 很 害 怕, 我 很 害 怕 葉 遲 默 默 地 扶 著 我 走 到 路 旁, 我 好 像 全 身 被 抽 幹 榨 幹 一 樣, 軟 弱 無 力 林 西 看 著 我, 他 被 嚇 壞 了, 反 復 地 問 我 哪 里 不 舒 服 我 拉 著 他 的 手 安 慰 他 說 : 我 可 是 一 個 奇 女 子, 就 是 有 些 畏 高, 你 別 以 為 我 像 一 朵 軟 弱 的 小 花 一 樣 呀 說 完, 我 還 順 勢 拔 了 根 花 來 逗 林 西 林 西 這 才 松 了 口 氣 說 : 早 就 知 道 你 是 嚇 我 的 我 讓 這 瀑 布 一 嚇, 心 裏 不 知 為 什 麼 開 闊 了 些 我 想, 既 然 上 天 安 排 了 葉 遲 與 我 們 同 行, 又 何 必 拒 絕 呢? 於 是 我 一 手 拉 著 葉 遲, 一 手 拉 著 林 西, 站 了 起 來, 還 大 喊 : 嘿, 向 蘆 笛 岩 進 軍! 7 所 有 的 過 程 現 在 已 經 不 再 重 要 到 底 是 誰 放 棄 了 誰 或 者 說 是 誰 離 開 了 誰 也 都 不 再 重 要 愛 情 就 是 你 好, 再 見 現 在 連 再 見 的 話 也 已 經 說 完 日 子 還 原 成 如 同 黑 白 照 片 的 乏 味, 但 是 與 色 彩 斑 斕 相 比, 他 相 信 這 樣 的 枯 燥 和 平 庸 才 是 生 活 的 本 質 和 真 相 它 漫 長 卻 持 久 他 最 終 沒 能 和 懷 暮 在 一 起 懷 暮 給 予 他 很 多, 資 源 人 脈 平 臺, 仿 佛 在 一 夜 之 間 他 便 成 為 世 不 二 出 的 音 樂 天 才, 成 功 地 實 現 了 從 學 院 派 人 物 向 商 業 化 包 裝 的 轉 型 但 就 在 他 的 第 一 次 個 人 演 唱 會 前 的 那 個 晚 上, 一 紙 傳 真 讓 幾 乎 所 有 的 主 16

要 媒 體 向 他 問 出 同 一 個 問 題 : 據 匿 名 的 消 息 來 源 透 露, 您 的 專 輯 中 的 每 一 首 歌 曲 都 涉 嫌 抄 襲, 請 問 您 有 何 解 釋? 有 何 解 釋? 他 只 能 苦 笑 所 有 號 稱 他 一 人 獨 創 的 詞 曲, 其 實 都 由 懷 暮 選 定 的 音 樂 人 打 造, 然 後 為 他 貼 上 實 力 派 創 作 歌 手 的 標 籤 他 真 正 用 心 寫 過 的 只 有 一 首 歌, 但 卻 被 熱 情 得 有 點 可 疑 的 包 辦 了 專 輯 所 有 制 作 工 作 的 懷 暮 否 決 了 我 要 把 你 捧 得 夠 高, 才 你 讓 你 摔 得 夠 慘 當 鄭 懷 暮 咬 牙 切 齒 地 說 出 這 句 話 時, 震 驚 不 已 的 他 還 沒 從 之 前 那 個 故 事 中 反 應 過 來 你 的 女 朋 友 從 我 身 邊 搶 走 了 我 最 愛 的 男 人, 從 來 沒 有 什 麼 東 西 是 我 鄭 懷 暮 想 要 又 得 不 到 的, 更 別 想 從 我 手 裏 拿 走 那 個 姓 方 的 臭 男 人 我 不 要 了, 但 是 我 不 會 讓 你 的 女 朋 友 好 過, 也 不 會 讓 你 好 過 我 要 讓 你 們 知 道, 什 麼 是 背 叛 的 滋 味 背 叛 愛 情, 背 叛 理 想, 背 叛 尊 嚴, 你 們 才 是 足 夠 卑 微 你 真 以 為 藝 術 能 當 飯 吃 嗎? 我 告 訴 你, 你 就 是 一 條 搖 尾 巴 的 狗, 討 我 歡 心 了, 才 能 讓 你 吃 上 點 剩 飯 剩 菜 他 卻 清 楚 地 知 道 自 己 無 法 恨 懷 暮 一 切 都 是 自 己 的 選 擇, 迷 了 心 竅, 而 他 甚 至 不 能 恨 自 己 梁 園 上 苑, 車 水 馬 龍, 花 月 春 風, 他 這 才 發 現 自 己 曾 如 此 癡 迷 這 些 奢 侈, 乃 至 願 意 忍 受 懷 暮 日 益 的 頤 指 氣 使 與 鄙 夷 不 屑 只 是 他 突 然 想 起 了 她 的 名 字, 只 因 她 從 不 與 自 己 爭 執, 不 與 自 己 使 勁, 而 總 是 不 前 不 後, 孤 獨 地, 沉 默 地 像 一 隻 離 群 索 居 的 貓, 叫 人 憐 愛, 惹 人 感 傷, 又 讓 人 敬 畏 ; 像 一 堆 透 明 的 幾 乎 可 以 忽 略 的 玻 璃 中 的 點 點 碎 片, 泛 著 陽 光, 很 吸 引 人 的 美, 卻 是 無 法 再 接 近 的 毀 滅 他 想 起 自 己 曾 經 怎 樣 地 在 黑 暗 中 試 探 地 惶 恐 地 羞 澀 地 把 她 柔 軟 的 手 指 輕 輕 地 放 進 自 己 的 手 心 裏, 緊 緊 地 握 著, 生 怕 會 丟 失 了, 就 一 輩 子 再 也 找 不 回 來 原 來 她 才 是 他 的 鹽, 讓 他 的 生 活 充 滿 味 道 但 他 卻 沒 嘗 出 來 這 一 次, 轉 身 離 開 的 該 是 他 了 而 懷 暮 卻 也 緊 接 著 不 見 鄭 先 生 出 事 了 一 17

起 再 也 找 不 到 的 還 有 許 多 市 井 與 廟 堂 都 頗 為 熟 悉 的 名 字, 甚 至 還 有 一 些 更 加 深 不 可 測 的 家 族 土 地, 批 文, 貸 款, 內 幕, 他 自 嘲 地 笑 笑, 都 是 這 個 時 代 的 司 空 見 慣 了 他 怎 麼 就 沒 有 想 過, 一 切 再 複 雜 離 奇 或 者 沉 重 深 刻 的 東 西, 在 時 間 面 前 都 似 塵 土 如 水 珠, 刹 那 間 便 煙 消 雲 散, 連 一 聲 輕 歎 也 沒 有 幾 個 人 可 以 聽 到 他 還 是 回 到 學 校 原 先 的 辦 公 室 裏 還 有 他 的 位 置, 幸 而 知 識 份 子 的 勢 利 還 不 像 外 頭 那 麼 直 露, 打 聽 起 來 也 拐 彎 抹 角 地 沒 那 麼 咄 咄 逼 人 他 大 抵 已 經 記 不 起 多 少 過 去 的 事 情 了, 不 過 泡 沫 年 代 裏 的 熱 點 就 像 燦 爛 朝 華, 至 傍 晚 只 剩 一 地 殘 亂 偶 爾 有 人 投 來 詢 問 而 懷 疑 的 眼 光, 他 就 會 先 一 步 說 : 很 像 是 不 是? 我 不 是 他 他 是 唱 歌 的, 我 是 做 音 樂 的 他? 他 好 像 失 蹤 了 八 到 了 蘆 笛 岩, 林 西 自 告 奮 勇 地 去 買 票 葉 遲 悄 悄 地 對 我 說 : 別 怪 林 西, 他 只 是 太 年 輕 了 我 不 客 氣 地 回 應 : 我 瞭 解 林 西, 你 也 不 必 解 釋 這 麼 多, 我 相 信 他 為 我 做 的 一 切 傻 事 都 是 無 意 的 你 不 用 這 樣 暗 中 諷 刺 他 說 完, 我 便 去 找 林 西, 林 西 卻 傻 傻 地 說 : 來 這 兒 擠 什 麼 呀, 這 麼 多 人 擠 著 買 票, 站 一 邊 去 吧 我 說 : 我 就 想 和 你 在 一 起, 少 一 分 鐘 也 不 可 以, 少 一 分 鐘 我 就 被 人 搶 去 了 林 西 大 笑 : 小 美 人 顧 初 亭 真 不 害 羞, 還 以 為 自 己 是 個 小 國 寶 呢 我 說 : 那 是 買 好 票 後, 林 西 對 我 和 葉 遲 說 : 我 們 做 個 遊 戲 吧 聽 說 這 鐘 乳 洞 大 得 很, 有 好 多 個 洞 口 我 們 三 個 人 分 頭 從 三 個 洞 口 進 去, 看 看 我 們 三 個 人 能 不 能 在 裏 面 相 遇 我 拍 手 贊 同, 葉 遲 也 贊 成, 於 是 我 們 分 別 找 了 個 洞 口 進 去 進 入 蘆 笛 岩 後, 洞 內 的 石 鐘 乳 千 奇 百 態, 路 燈 淡 淡 地 灑 在 各 種 石 鐘 乳 上, 詭 18

秘 莫 測 的 樣 子 我 覺 得 自 己 好 像 進 了 一 個 巨 大 的 原 始 森 林, 興 奮 莫 名 我 沿 著 路 標 一 直 往 前 走, 覺 得 道 路 越 來 越 黑, 壯 著 膽 子 向 石 鐘 乳 森 林 的 深 處 進 發, 水 滴 在 石 鐘 乳 石 上 的 滴 答 聲 響 徹 整 個 寂 靜 的 山 洞 突 然, 我 看 見 一 個 男 人 在 我 眼 前 晃 動, 背 影 是 那 麼 熟 悉 是 葉 遲 我 吃 驚 極 了, 正 想 回 頭, 葉 遲 叫 住 了 我 他 摸 著 黑 慢 慢 向 我 走 來 我 站 定 了 等 他 他 一 邊 走, 一 邊 說 : 我 在 這 兒 等 了 你 好 久, 就 知 道 你 一 定 會 來 這 兒 我 覺 得 很 好 笑, 問 : 嘿, 你 是 不 是 個 千 年 老 妖, 準 備 在 這 兒 吃 掉 我? 葉 遲 也 笑 了 他 的 笑 聲 在 黑 暗 中 竟 這 樣 清 澈 而 柔 和 我 喊 : 葉 遲, 我 在 這 兒, 你 順 著 我 的 聲 音 走 過 來, 小 心 別 滑 著 了, 小 心 我 一 喊, 發 現 自 己 的 聲 音 迴 響 在 洞 裏 有 可 怕, 心 裏 便 有 點 兒 發 毛 葉 遲 好 像 消 失 了 一 樣, 無 聲 無 息 我 在 發 現 這 洞 裏 好 像 只 剩 下 我 一 個 人 的 時 候, 絕 望 地 哭 了 我 這 樣 沒 有 出 息, 我 竟 然 有 一 種 被 林 西 和 葉 遲 遺 棄 的 感 覺, 我 這 樣 害 怕 孤 單 一 個 人, 為 什 麼 要 扔 下 我 一 個 人! 初 亭, 我 握 著 你 的 手 好 嗎? 黑 暗 中, 我 又 聽 見 了 葉 遲 的 聲 音, 但 我 覺 得 自 己 絲 毫 沒 有 被 撫 摸 的 感 覺 我 哭 著 說 : 葉 遲, 你 別 故 弄 玄 虛 了, 你 快 點 出 現 吧! 我 要 死 過 去 了! 這 時, 一 隻 溫 暖 的 手 緊 緊 握 住 了 我, 還 有 葉 遲 的 歌 聲 : 男 孩 子 最 愛 聽 女 孩 子 唱 歌, 男 孩 子 就 像 勇 士 一 樣 保 護 著 女 孩 子, 男 孩 子 總 覺 得 女 孩 子 很 神 秘, 男 孩 子 有 眼 淚 卻 背 著 人 流 19

我 大 聲 地 說 : 才 不 是 呢! 才 不 是 呢! 我 覺 得 葉 遲 你 才 很 神 秘 呢! 葉 遲 在 黑 暗 中 說 : 那 麼 誰 有 眼 淚 背 著 人 流 呢? 我 說 : 反 正 不 是 我! 葉 遲 說 : 咦? 不 知 道 剛 才 誰 在 那 裏 說 葉 遲 我 快 死 了 我 緊 緊 地 貼 著 葉 遲, 我 不 知 道 這 樣 做 是 否 妥 當 我 對 他 說 : 葉 遲, 你 是 個 十 惡 不 赦 的 惡 賊, 武 林 同 道 個 個 得 而 誅 之 的 壞 蛋 你 弄 得 我 整 個 旅 程 神 秘 兮 兮 的, 你 弄 得 林 西 神 魂 顛 倒 的 我 告 訴 你, 我 沒 有 安 全 感, 也 從 來 不 需 要 安 全 感, 它 是 個 大 包 袱, 正 如 處 女 是 一 個 負 擔 一 樣, 你 明 白 嗎? 葉 遲 笑 了, 問 我 : 這 是 什 麼 謬 論 呢? 我 說 : 我 以 前 就 是 個 傻 瓜, 我 活 著 就 不 幸 福 葉 遲 緊 緊 地 摟 著 我, 我 發 現 他 在 顫 抖, 像 在 努 力 抑 制 著 什 麼 我 問 : 你 怎 麼 了? 你 冷 嗎? 不 舒 服 嗎? 葉 遲 輕 輕 地 對 我 說 : 要 是 我 早 一 點 知 道 這 些, 瞭 解 你 的 種 種, 也 許 我 們 就 不 會 分 開 了 我 吃 驚 地 掙 脫 他, 問 : 你 這 樣 說 是 怎 樣 一 回 事? 我 以 前 從 來 不 認 識 你, 怎 麼 會 有 什 麼 分 開 呢? 葉 遲 說 : 你 和 林 西 相 愛 嗎? 我 不 解 地 說 : 我 和 很 多 人 相 愛 過, 我 不 相 信 愛 情, 不 是 不 相 信 它 的 存 在 事 實 上, 我 和 你 也 可 能 發 生 愛 情 我 只 是 不 相 信 愛 情 的 時 間 性 人 不 能 把 自 己 掛 在 一 棵 樹 上, 因 為 樹 枝 會 折 斷 ; 人 不 能 把 自 己 掛 在 另 一 個 人 身 上, 因 為 愛 情 是 沒 有 永 恆 的 唯 一 永 恆 的 只 是 你 對 難 悔 難 忘 的 那 個 人 端 詳 你 的 樣 子 的 思 念 葉 遲 說 : 我 知 道 你 的 所 有 你 是 11 月 1 日 出 生 的, 而 不 是 身 份 證 上 的 7 月 1 日 ; 林 西 是 你 同 學 林 楠 的 哥 哥 ; 你 以 前 曾 深 深 地 愛 上 了 一 個 叫 方 方 的 人 ; 你 來 20

旅 遊, 是 因 為 你 的 好 朋 友 喬 迷 迷 死 了 我 並 不 驚 訝 地 說 : 沒 有 錯, 一 點 兒 也 沒 有 錯 我 不 是 見 不 得 人 的 人, 沒 有 必 要 對 你 隱 瞞 什 麼 就 算 你 知 道 我 爺 爺 那 輩 子 的 事, 對 我 而 言 也 不 足 為 奇 葉 遲 說 : 你 要 相 信 愛 情 的 時 間 性, 它 足 可 以 令 我 從 遠 方 回 來 尋 找 你 我 不 屑 道 : 葉 遲, 不 要 再 假 裝 你 自 己 好 像 很 愛 我, 不 要 再 以 為 自 己 很 瞭 解 我, 這 樣 做 只 是 枉 然, 世 界 上 不 允 許 有 一 見 鍾 情, 不 允 許, 不 允 許! 葉 遲 說 : 你 不 相 信 嗎? 方 方 讓 我 來 找 你, 他 也 想 看 看 你 我 笑 了, 說 : 那 為 什 麼 他 自 己 不 來? 他 自 己 呢? 他 去 哪 兒 了? 我 不 相 信 他 會 真 情 得 派 一 個 老 頭 來 找 我, 向 我 講 什 麼 愛 情 和 永 恆 我 把 最 初 的 最 好 的 都 給 了 他, 他 還 想 怎 麼 樣 呢? 我 愛 他 甚 於 愛 自 己 的 生 命, 我 想 和 他 一 塊 兒 過 幸 福 的 生 活, 想 證 明 時 間 的 永 恆 可 我 真 是 個 傻 瓜, 傻 得 會 和 他 談 愛 情 我 現 在 不 需 要 愛 情, 不 需 要 永 恆, 我 只 需 要 實 在, 能 緊 緊 把 握 住 的 那 種 實 在, 就 像 林 西 能 給 我 的 那 種 實 在 你 知 道 嗎? 那 頭 的 葉 遲 終 於 安 靜 下 來 我 們 默 默 地 相 對 了 好 一 會 兒, 默 默 地 一 起 走 出 了 石 乳 洞, 在 洞 口 看 見 了 焦 急 的 林 西 8 他 不 知 道 方 臨 是 如 何 找 到 他 的 但 他 一 下 子 便 明 白 這 是 她 曾 愛 得 那 麼 深 的 男 人 他 第 一 次 見 到 她, 是 在 自 己 妹 妹 的 宿 舍 裏 四 目 交 織, 如 此 乾 淨 純 潔, 不 摻 一 分 雜 質 的 喜 歡 你 相 不 相 信? 真 像 小 說 中 形 容 的 那 樣, 有 個 地 方, 停 止 了 跳 動, 而 且, 一 片 片 的, 碎 成 了 但 他 現 在 才 知 道, 方 臨 才 當 得 起 她 偶 爾 那 種 憂 傷 與 懷 念 的 眼 神, 方 臨 才 是 她 21

打 算 扔 掉 的 那 部 分 心 其 實 鄭 懷 暮 根 本 不 必 這 麼 報 復 你 們, 我 早 已 經 狠 狠 地 在 她 心 上 紮 了 一 刀, 還 撒 上 了 鹽 方 臨 沉 靜 地 講 述 著 似 乎 無 關 自 身 的 故 事 我 只 是 想 和 她 玩 玩, 卻 想 不 到 會 失 去 一 個 富 家 女 的 青 睞 我 後 悔, 我 發 現 不 值 得, 但 她 的 深 愛 讓 我 害 怕 未 經 世 事 的 女 孩 子 最 容 易 哄 到 手, 卻 也 最 難 甩 掉 我 不 得 不 再 利 用 了 另 一 個 女 孩 子, 她 的 好 朋 友 喬 然 我 和 她 說, 我 不 愛 你, 我 愛 的 是 喬 然, 我 接 近 你 是 為 了 能 和 喬 然 在 一 起 但 這 最 終 讓 我 感 到 十 倍 百 倍 於 此 的 悔 恨 無 論 如 何 跌 宕 曲 折 的 過 程 總 能 用 簡 短 的 一 行 字 詮 釋 結 局 : 懷 暮 變 得 近 乎 病 態 地 偏 執, 喬 然 自 殺 了, 她 愛 上 了 你, 你 成 了 她 保 持 對 這 個 世 界 信 心 的 最 後 一 根 稻 草 你 知 道 嗎, 其 實 我 很 嫉 妒 你, 方 臨 的 話 裏 有 著 苦 澀 她 是 我 見 過 的 最 好 的 女 孩 子, 而 你 能 真 正 得 到 她 她 對 我 說 過, 永 遠 是 很 長 一 段 時 間, 而 她 相 信 你 是 能 和 她 走 完 這 些 時 間 的 那 個 人 我 曾 經 遠 遠 地 看 著 你 們, 我 想 對 你 說, 你 要 對 她 好 好 的, 你 要 替 我 給 她 幸 福 只 因 為 她 是 多 麼 純 淨 而 愚 蠢 的 孩 子, 不 懂 得 表 達 的 方 式 無 論 愛 或 者 被 傷 害, 她 都 只 會 默 不 做 聲 負 心 薄 情, 我 無 法 這 麼 責 怪 你, 你 和 我 難 道 不 是 一 樣 的 嗎? 方 臨 曬 笑 囊 中 羞 澀 前 途 困 窘 的 艱 辛 與 難 堪, 可 以 讓 許 多 人 出 賣 自 己 的 自 尊 不 幸 的 是, 我 們 都 是 這 樣 的 人, 而 她 們 遇 到 的 都 是 我 們 這 樣 的 人 那 種 悔 恨 已 經 長 在 我 們 的 心 裏 了, 你 永 遠 拔 不 掉, 它 的 力 量 超 出 你 的 認 知 但 你 比 我 更 可 憐, 因 為 你 還 失 去 了 自 己 的 孩 子 我 的 孩 子? 那 天 晚 上 他 們 喝 了 很 多 酒 跌 跌 撞 撞 地 出 來 的 時 候, 風 有 點 大 他 拉 拉 衣 領, 護 住 自 己 的 心 影 影 綽 綽 的 人 在 說 愛 或 不 愛, 有 人 漫 不 經 心, 有 人 仿 佛 真 的 信 了 22

他 們 熟 練 他 們 熱 烈 這 個 季 節 來 得 措 手 不 及, 刮 走 了 虛 弱 的 城 市, 而 他 冷 笑 了, 他 真 的 在 笑 自 己, 睜 著 青 空 卻 迅 速 老 去 的 眼 他 的 過 去 已 經 毀 了 一 些 人 的 未 來 九 那 天 夜 裏, 我 想 了 很 久 我 想 起 方 方, 想 起 林 楠, 想 起 喬 迷 迷, 還 有 很 多 很 多 事 情 我 愈 發 不 能 自 拔 我 是 愚 蠢 的, 我 一 早 就 應 該 料 到 會 有 這 的 局 面 發 生 可 面 對 著 這 些 亂 糟 糟 的 一 切, 我 發 現 我 束 手 無 策, 只 能 默 默 地 接 受 命 運 的 擺 佈 ; 只 有 這 樣, 才 能 獲 得 一 點 點 可 憐 的 所 謂 的 實 在 我 追 求 些 什 麼? 我 需 要 些 什 麼? 我 無 法 回 答 自 己, 我 逃 避 思 考, 卻 擺 脫 不 了 眼 前 的 困 境 林 西 總 是 會 陪 著 我 我 難 過 地 沖 他 笑 笑, 說 : 我 病 了 林 西 柔 聲 說 : 你 很 快 就 會 好 的, 會 好 的, 只 不 過 是 今 天 在 瀑 布 那 兒 我 害 你 受 了 點 驚 你 畢 竟 是 個 小 女 孩, 而 不 是 什 麼 奇 女 子 嘛 我 說 : 林 西, 葉 遲 會 帶 我 離 開 你 的 林 西 笑 著 說 : 你 一 定 是 被 嚇 糊 塗 了 他 有 工 作 證 有 單 位 位 址, 我 去 把 你 搶 回 來 我 哭 著 說 : 有 的 東 西, 想 搶 也 搶 不 回 來 了 林 西 說 : 能 的, 能 的 我 說 : 林 西, 我 不 想 再 當 一 個 奇 女 子 了, 我 只 想 實 實 在 在 地 過 活, 不 要 花 哨, 不 要 虛 榮, 只 要 實 在 的 林 西 說 : 是 呀, 我 也 想 你 過 得 實 在 些, 可 你 那 樣 任 性 和 衝 動, 真 讓 我 對 你 無 能 為 力 有 時 候 我 想 放 棄 你, 想 扔 掉 你, 可 你 又 那 樣 好, 讓 我 捨 不 得 我 趴 在 林 西 懷 裏, 第 一 次 覺 得 自 己 不 再 害 怕 黑 暗 和 寂 寞 我 不 再 盼 著 這 個 純 純 的 林 西 能 夠 瞭 解 我 那 些 所 謂 幸 福 論, 因 為 我 覺 得 能 和 他 在 一 起, 我 已 經 深 深 23

地 明 白 什 麼 是 永 恆, 我 的 那 些 實 在, 也 就 強 迫 著 我 不 再 去 幻 想 身 邊 的 那 個 他 能 明 白 我 的 心 或 許 從 一 開 始, 我 就 誤 解 了 什 麼 是 愛 情 我 要 林 西 哼 那 首 我 不 是 一 個 壞 小 孩 我 聽 到 林 西 沒 有 唱, 卻 聽 到 葉 遲 的 聲 音 : 我 現 在 的 想 法 已 經 超 出 了 你 們 的 時 代, 請 你 們 替 我 想 想, 這 是 屬 於 我 們 的 時 代 9 這 座 城 市 在 春 天 即 將 來 臨 的 時 候 遭 遇 了 一 次 毫 無 由 來 的 瘟 疫 是 的, 莫 名 其 妙 地 死 了 許 多 人 如 同 十 四 年 前 這 座 城 市 的 夏 天 夜 晚, 子 彈 劃 出 的 明 亮 軌 跡 牽 動 了 一 個 個 家 庭 的 神 經 和 思 慮, 哀 傷 如 暗 夜 的 深 海, 久 久 不 能 平 息 他 從 來 沒 有 想 過 這 場 疾 病 會 與 她 有 關 數 年 前 同 樣 的 病 毒 也 曾 經 在 他 們 那 座 南 方 城 市 流 行 那 時 他 們 很 少 出 門, 成 天 無 所 事 事 地 在 網 上 說 話 她 說, 希 望 他 突 然 告 訴 自 己 他 受 到 了 感 染, 需 要 被 隔 離. 然 後 她 可 以 很 高 興 地 告 訴 他, 在 那 裏 等 著 我, 我 去 親 吻 你, 然 後 一 同 和 你 隔 離, 然 後 照 顧 你 但 這 一 次, 卻 是 他 把 她 隔 離 了 她 看 見 懷 暮, 於 是 帶 著 剛 驗 出 的 身 孕, 帶 著 那 個 一 心 想 要 為 他 生 下 的 孩 子, 離 開 這 個 一 無 所 有 的 城 市, 因 為 他, 才 有 了 意 義 她 相 信 他 最 終 還 是 會 找 到 她, 然 後 牽 著 她 的 手, 說, 我 們 回 家 去 但 他 卻 再 也 找 不 到 她 了 那 天 整 座 城 市 在 無 聊 地 喘 息, 那 天 死 去 的 受 感 染 者 不 到 雙 位 數, 數 字 裏 有 一 位 孕 婦, 以 及 還 沒 來 得 及 鑽 出 子 宮 的 孩 子 這 個 世 界 沒 能 聽 到 他 的 大 聲 啼 哭, 沒 24

有 人 知 道 他 尚 未 開 始 的 一 生 將 會 怎 樣 在 傳 說 中, 每 個 孩 子 都 是 天 上 的 精 靈 而 他 是 個 被 父 親 拋 棄 的 精 靈, 與 自 己 的 母 親 一 起 我 們 都 是 孤 島, 獨 自 過 著 自 己 的 生 活, 只 是 偶 爾, 才 會 相 遇 然 後 分 離 仿 佛 從 未 認 識 過 他 決 定 去 旅 行 在 成 長 的 過 程 中, 我 們 不 斷 地 丟 失 著 所 以 我 們 熱 愛 旅 行, 為 的 是 把 自 己, 或 者 自 己 心 愛 的 人, 一 點 點 地 找 回 來 看 著 當 初 的 自 己 怎 樣 靜 靜 地 死 去, 體 無 完 膚, 他 想 找 到 她 哦, 一 直 沒 有 說 出 她 的 名 字 她 叫 顧 初 亭 十 第 二 天, 當 我 醒 來 的 時 候, 還 是 大 清 早, 林 西 沉 沉 地 睡 在 我 的 身 旁 我 看 見 葉 遲 背 對 著 我 站 著 我 叫 了 他 一 聲, 他 沒 有 轉 過 身 來, 卻 說 了 句 : 初 亭, 你 知 道 林 西 有 多 愛 你 嗎? 我 搖 搖 頭 他 又 問 : 你 知 道 自 己 有 多 愛 林 西 嗎? 我 笑 了 笑, 說 : 比 他 愛 我 更 多 葉 遲 說 : 他 害 怕 會 失 去 你, 害 怕 不 能 和 你 廝 守 一 生, 他 怕 你 會 一 直 像 現 在 一 樣, 模 糊 不 清 你 知 道 嗎? 你 的 堅 忍, 他 的 遲 疑, 使 你 和 他 最 後 不 能 在 一 起 你 怕 說 出, 他 怕 聽 見, 你 們 的 性 格 會 造 成 最 後 的 悲 劇 我 說 : 我 不 明 白 葉 遲 說 : 我 已 經 快 三 十 歲 了, 可 是 我 不 幸 福, 因 為 我 不 能 和 一 個 叫 顧 初 亭 的 女 孩 子 在 一 起 我 和 她 在 一 起 的 時 間 越 來 越 少, 這 讓 我 不 能 好 好 地 瞭 解 她, 也 不 25

能 讓 她 好 好 地 瞭 解 我 她 最 後 永 遠 離 開 了 我, 我 只 能 用 回 憶 和 過 去 來 安 慰 自 己 我 們 最 快 樂 的 一 段 時 光 是 桂 林 之 旅, 但 那 以 後, 我 考 取 了 中 央 音 樂 學 院, 她 沒 有 考 上 大 學 她 義 無 反 顧 地 愛 著 我, 因 為 在 很 久 很 久 以 前, 有 一 個 人 告 訴 過 她, 我 是 愛 她 的, 她 也 註 定 要 愛 我 但 我 只 想 著 自 己 的 音 樂, 自 己 的 創 作, 而 沒 讓 她 知 道 我 是 多 麼 深 深 地 愛 著 她 她 或 許 永 遠 也 不 會 知 道 了 我 忙 的 是 為 她 寫 完 一 首 叫 做 我 不 是 一 個 壞 小 孩 的 歌 生 活 就 是 如 此, 我 們 再 也 會 不 到 當 初 不 顧 一 切 的 年 紀 可 以 念 念 不 忘, 卻 不 能 夠 相 守 一 生 ; 可 以 原 諒 所 有 的 背 叛 和 傷 害, 卻 不 能 夠 拿 出 全 部 的 愛 去 交 換 一 個 結 局 世 間 的 感 情 多 半 如 此, 所 以 我 們 不 得 不 與 不 同 的 人 不 斷 道 別 不 斷 再 見 葉 遲 慢 慢 地 轉 過 身 來 我 看 清 楚 了 他 的 臉 : 他 是 睡 在 我 身 邊 的 林 西 原 來 葉 遲 就 是 林 西, 林 西 就 是 葉 遲 從 開 始 的 開 始, 最 初 的 最 初, 就 是 這 樣 可 是 我 卻 不 知 道 葉 遲 說 : 我 想 代 這 個 年 輕 的 林 西 來 求 你 原 諒, 原 諒 他 的 年 輕 請 你 明 白, 林 西 愛 你 的 心, 讓 他 可 以 超 越 你 的 愛 情 時 間 回 來 求 你! 請 你 愛 他, 珍 惜 他! 我 笑 了, 哭 了 看 著 這 個 葉 遲, 這 個 林 西, 他 從 那 麼 遠 的 地 方, 那 麼 遠 的 時 間 回 到 現 在, 他 是 多 傻 多 傻 呵! 他 的 意 志 衝 破 了 我 的 愛 情 時 間 論, 讓 我 相 信, 讓 我 明 白, 他 是 真 的 愛 我, 真 的! 10 這 次 旅 行 讓 他 感 覺 疲 憊 時 間 的 黑 洞 被 無 聲 無 息 地 構 建 出 來 自 以 為 是 地 在 黑 洞 裏 前 行 的 人, 直 到 轉 身 的 一 瞬 間, 黑 洞 之 門 轟 然 打 開, 還 沒 有 來 得 及 感 歎, 就 被 強 大 引 力 吸 進 了 深 淵, 驚 恐 中 甚 至 懷 疑 靈 魂 已 穿 過 了 黑 洞 落 在 某 處 時 間 總 能 濾 去 我 們 年 輕 的 浮 躁 和 粗 心, 可 它 永 遠 不 會 交 還 給 我 們 美 麗 的 青 26

春 或 許 我 們 永 遠 只 會 在 流 光 點 燃 的 一 刹 那 不 知 所 措, 然 後 在 多 年 以 後 的 午 夜 時 分, 跌 跌 撞 撞 的 回 到 廢 墟 中, 尋 找 那 些 刻 骨 銘 心 我 是 愛 你 的, 哪 怕 我 曾 經 離 開 了 你, 我 還 是 想 方 設 法 的 回 來 了 不 管 是 遙 遠 的 時 間 還 是 空 間 我 希 望 你 理 解, 我 要 讓 你 知 道, 初 亭, 我 很 愛 你 年 輕 的 時 候, 沒 來 得 及, 可 時 間 讓 我 的 愛 越 來 越 強 烈, 它 帶 著 我 穿 越 不 可 能 穿 越 的 距 離 來 安 慰 你, 我 的 愛 人 你 是 那 麼 的 模 糊, 可 你 又 是 那 麼 的 好, 我 捨 不 得 的 愛 人 原 諒 我 曾 經 離 開 了 你, 原 諒 我 沒 有 早 一 點 讀 懂 你 的 心 請 你 原 諒, 我 的 所 愛, 這 個 愛 你 的 人 在 你 的 愛 情 時 間 裏 的 年 輕 我 是 多 麼 的 願 意 和 你 廝 守 一 生 只 是, 這 一 切, 都 過 去 了 他 連 她 的 袖 子 都 拉 不 著 他 的 確 在 愛 情 時 間 的 幫 助 下 回 到 自 己 的 過 去, 以 葉 遲 的 身 份 告 訴 顧 初 亭, 若 干 年 後, 我 還 是 愛 你 的, 希 望 你 能 夠 知 道 但 是, 這 種 解 釋 與 懺 悔 本 身, 已 經 預 示 著 他 的 未 來 依 然 需 要 同 樣 的 解 釋 乃 至 懺 悔, 他 們 的 感 情 在 遙 遠 的 將 來 還 是 無 可 避 免 地 死 去 每 一 個 人 的 命 運 都 已 經 在 冥 冥 中 被 暗 定 了, 他 們 什 麼 都 改 變 不 了, 什 麼 也 不 能 即 使 是 強 大 而 神 奇 得 令 所 有 人 感 動 的 愛 情 時 間, 即 使 是 不 證 自 明 的 生 活 虛 有 其 表 的 幸 福 和 聲 名 狼 藉 的 快 樂, 在 宿 命 面 前 也 蒼 白 無 力 我 的 現 在 的 想 法 已 經 超 出 你 們 的 時 代, 請 你 們 替 我 想 想, 這 是 屬 於 我 們 的 時 代 他 曾 以 為, 自 己 能 對 抗 所 有 的 時 間, 對 抗 整 整 一 代 人 但 他 想 不 到, 原 來 年 華 的 表 情 如 此 相 似, 原 來 時 間 無 法 被 取 消, 原 來 我 們 也 屬 於 每 一 個 時 代 因 果 律 並 非 不 存 在, 卻 是 冷 酷 地 宣 示 著, 已 經 發 生 的 一 切 永 遠 不 可 能 推 倒 重 來 正 如 喬 然 手 上 的 傷 痕 至 死 不 消, 初 亭 堅 強 而 毫 不 猶 豫 地 隻 身 遠 去, 方 臨 的 感 情 永 遠 只 能 交 纏 不 休, 他 與 她 之 間 總 會 出 現 那 致 命 的 第 一 眼, 懷 暮 遲 早 會 找 到 他 由 是 任 你 從 哪 個 章 節 開 始 讀 起, 把 哪 個 段 落 忽 略 不 計, 將 哪 段 時 間 刻 意 隱 瞞, 所 有 人 27

都 早 早 地 被 釘 在 命 運 的 終 點, 能 夠 做 的 僅 僅 是 度 過 這 一 輩 子 的 生 活, 從 今 天 起 等 待 著 尾 聲 當 他 認 識 到 這 一 點 時, 不 禁 毛 骨 悚 然 起 來 十 一 林 西 一 覺 醒 來, 嚷 嚷 著 要 去 七 星 岩 玩 他 好 像 忘 記 了 昨 天, 忘 記 了 葉 遲 我 想 : 或 許 葉 遲 從 來 就 沒 有 出 現 過, 中 鋪 從 一 開 始 就 是 空 的 我 和 林 西 一 個 天 一 個 地, 或 許 只 是 我 們 之 間 的 一 道 鴻 溝 罷 了 或 許, 那 只 是 我 的 一 念 之 差, 那 只 是 我 的 一 場 夢 罷 我 和 林 西 繼 續 唱 我 不 是 一 個 壞 小 孩 我 繼 續 一 如 繼 往 地 愛 著 他 或 許, 這 就 是 這 趟 旅 遊 的 意 義 11 青 春 的 臉 龐, 迷 人 的 頭 髮, 嫣 紅 的 衣 裳, 一 切 都 是 如 此 美 麗 如 同 從 前 讀 過 的 所 有 虛 假 的 完 美 故 事 金 子 般 的 年 華, 永 恆 的 瞬 間, 卻 分 明 在 旁 若 無 人 地 吟 唱 與 宣 告, 我 們 表 面 的 冷 漠, 恰 恰 是 因 為 抑 制 不 住 的 切 膚 之 愛, 糾 纏 之 愛, 命 定 之 愛 就 像 教 父 裏 年 輕 的 邁 克 爾 柯 利 昂 對 凱 說 : 我 需 要 你, 而 且 我 愛 你 我 們 只 是 用 愛 別 人 來 愛 自 己 愛 得 更 多 些 他 想, 這 可 能 是 他 最 後 一 點 力 氣, 失 去 了 就 不 會 再 來 他 寧 願 希 望, 感 情 可 以 使 人 充 滿 力 量 和 前 進 的 意 義, 使 人 依 然 相 信 美 好 的 東 西 有 可 能 存 在, 而 不 僅 僅 是 使 人 更 絕 望 和 更 現 實 它 不 能 拯 救 我 們, 卻 可 以 使 我 們 值 得 拯 救 有 些 時 間, 像 煙 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