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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 風 格 間 的 連 結 變 形 與 開 展 立 前 言 : 本 質 與 效 應 政 治 大 國 本 論 文 最 初 的 提 問 是 : 何 以 榮 格 理 論 帶 出 了 諸 多 不 同 的 看 法 與 意 見? 上 一 章 針 對 了 這 個 問 題 給 出 了 榮 格 理 論 的 兩 種 輪 廓 在 上 一 章 裡, 簡 略 的 提 到 了 榮 格 ( 及 其 理 論 ) 的 兩 種 面 向 : 一 為 脈 絡 的 一 號 人 格 的 National Chengch 理 性 的 巨 型 理 論 的 榮 格 ; 另 外 一 個 則 為 私 我 的 二 號 人 格 的 靈 異 的 浪 漫 的 詩 意 的 榮 格 儘 管 這 樣 的 二 分 有 著 化 約 貼 標 籤 的 嫌 疑, 但 無 論 是 榮 格 本 人 抑 或 是 學 術 界, 都 有 意 無 意 的 做 了 這 樣 的 區 分 學 界 及 榮 格 的 後 繼 者 依 著 兩 種 不 同 的 類 型 有 著 兩 種 不 同 的 立 場, 甚 且 爭 鋒 相 對 然 而 這 兩 種 幾 近 矛 盾 的 類 型, 卻 同 時 複 合 在 榮 格 本 人 及 其 理 論 中, 無 以 全 然 分 割 榮 格 自 身 也 提 過, 這 兩 種 類 型 ( 的 人 格 ) 在 他 一 生 中 是 不 斷 交 纏 糾 雜, 彼 此 影 響 彼 此 51 學 i University 但 這 個 解 答 並 不 好, 這 只 表 明 了 榮 格 本 人 性 格 的 兩 種 面 向, 恰 與 學 術 界 乃 至 整 個 時 代 面 對 現 代 化 所 產 生 的 兩 種 態 度 相 仿 罷 了 且 這 樣 的 解 答, 也 僅 僅 是 把 榮 格 理 論 兩 種 面 向 的 輪 廓 給 畫 出 來 而 已, 並 未 確 切 說 明 何 以 榮 格 理 論 是 以 怎 樣 的 姿 態 展 示 這 兩 種 面 向, 以 致 對 其 讀 者 產 生 兩 51 榮 格 (C.G. Jung), 榮 格 自 傳 ( 台 北 市 : 張 老 師 文 化,1997),75-78 37

種 不 同 的 閱 讀 與 立 場 同 時, 我 們 也 可 以 繼 續 提 問 : 既 然 爭 議 與 差 異 確 實 存 在, 那 麼 我 們 要 如 何 解 釋 兩 種 相 異 的 性 格 能 夠 同 時 存 在 於 一 個 人 的 體 內? 而 兩 種 近 乎 相 反 的 學 術 立 場 是 否 有 可 能 並 存? 又 憑 藉 著 甚 麼 得 以 並 存? 在 傳 統 的 榮 格 學 派 的 論 述 裡, 榮 格 的 理 論 被 認 為 是 科 學 的 實 證 的, 換 句 話 說, 榮 格 理 論 是 可 以 驗 證 的 真 理 這 個 態 度 顯 然 可 以 從 啟 蒙 主 義 理 性 主 義 的 理 路 中 找 出 一 貫 的 脈 絡 但 是, 實 際 狀 況 卻 非 傳 統 的 榮 格 學 派 想 的 那 樣 一 廂 情 願 許 多 理 性 主 義 者 並 不 認 為 榮 格 理 論 是 可 靠 的, 甚 至 認 為 榮 格 是 非 理 性 的, 在 他 們 眼 裡 榮 格 的 理 論 不 具 科 學 的 實 證 性 相 反 地, 他 們 認 為 榮 格 的 理 論 是 具 有 形 上 色 彩 的 宗 教 崇 拜 (cult) 在 這 裡, 宗 教 是 除 魅 意 義 下 非 理 性 的 代 名 詞 而 若 站 在 後 榮 格 學 派 的 角 度, 榮 格 的 理 論, 和 理 性 主 義 者 同 樣 犯 下 過 度 倚 賴 邏 各 斯 的 錯 誤 也 就 是 說, 對 後 榮 格 學 派 而 言, 傳 統 意 義 下 的 榮 格 理 論, 不 過 是 語 音 中 心 下 的 產 物, 談 不 上 是 什 麼 至 高 無 上 的 科 學 真 理 在 這 複 雜 的 多 方 論 點 裡, 榮 格 理 論 的 真 偽 與 否 成 為 了 焦 點, 榮 格 理 論 的 真 實 性 成 為 彼 此 攻 防 的 癥 結 榮 格 理 論 的 真 確 與 否 既 然 成 為 了 彼 此 立 場 的 立 基 點, 反 映 了 要 說 明 榮 格 理 論 真 偽 的 困 難 度 針 對 於 此, 我 試 著 以 實 用 主 義 的 態 度 來 觀 察 對 實 用 主 義 來 說, 實 用 主 義 的 精 神 在 於 以 實 際 的 效 果 來 面 對 每 一 個 概 念 在 榮 格 的 議 題 來 講, 重 點 不 在 於 兩 種 不 同 派 別 所 持 言 論 的 真 偽 與 否, 也 不 在 於 榮 格 理 論 的 本 質 屬 性 為 何, 而 在 於 何 以 榮 格 的 作 品 何 以 給 予 兩 造 不 同 的 觀 點 52 在 明 瞭 榮 格 理 論 的 本 質 及 其 作 品 對 讀 者 所 產 生 的 效 應 是 兩 回 事 後, 就 可 以 擺 脫 本 質 論 的 爭 議, 從 而 透 過 其 書 寫 策 略 進 入 到 榮 格 現 象 的 52 William James, Pragmatism (Indianapolis : Hackett Pub. Co., c1981), 25-39. 38

歧 異 性 而 接 下 來 的 兩 章, 我 將 借 用 文 學 批 評 的 理 論 來 看 待 基 督 教 時 代 一 書 中 理 論 與 文 化 詮 釋 的 寫 作 風 格 與 策 略 文 學 理 論 的 介 入, 將 有 助 於 瞭 解 榮 格 思 想 對 於 他 的 讀 者 有 著 怎 樣 的 影 響, 而 且 這 影 響 可 能 是 多 元 紛 雜, 甚 至 反 過 來 決 定 了 榮 格 日 後 的 評 價 因 此 接 下 來, 我 盡 可 能 不 涉 及 榮 格 理 論 的 真 實 性, 相 反 地, 我 試 圖 引 用 文 學 批 評 理 論, 來 探 討 榮 格 的 理 論 在 以 文 本 的 形 式 呈 現 於 讀 者 面 前 時, 其 寫 作 策 略 風 格 對 閱 讀 者 所 產 生 的 實 際 效 果 可 能 為 何, 而 本 文 以 基 督 教 時 代 一 書 作 為 分 析 的 文 本 基 督 教 時 代 一 書 大 致 可 以 分 成 兩 個 部 份, 一 為 榮 格 自 身 心 理 學 理 論 的 部 份, 而 另 外 一 部 分 則 偏 向 文 化 詮 釋 以 章 節 分 佈 來 看, 理 論 部 份 為 一 到 四 章, 分 別 論 及 了 自 我 陰 影 阿 尼 瑪 / 阿 尼 瑪 斯 以 及 本 我 一 到 四 章 的 篇 幅 並 不 大, 但 卻 被 認 為 是 榮 格 論 及 其 理 論 最 重 要 最 精 彩 的 一 部 分 53 而 自 第 五 章 開 始, 榮 格 開 始 試 圖 以 其 理 論 對 基 督 教 文 化 做 出 詮 釋, 這 一 部 份 除 了 基 督 宗 教 自 身 外, 與 其 相 關 的 諾 斯 底 教 派 占 星 學 等 也 被 納 入 基 督 教 文 化 的 討 論 範 圍 內 而 第 14 章, 也 就 是 最 後 一 章, 榮 格 的 行 文 又 從 基 督 教 文 化 的 詮 釋 轉 回 他 的 理 論, 並 且 藉 著 前 面 文 化 詮 釋 的 部 份, 將 他 的 心 理 學 理 論 作 更 進 一 步 的 深 化 與 分 析 而 本 章 將 針 對 基 督 教 時 代 前 半 部 心 理 學 理 論 與 文 化 詮 釋 的 部 份 來 做 分 析, 企 圖 透 過 文 學 理 論, 來 看 待 榮 格 對 於 心 理 學 理 論 與 宗 教 圖 像 的 書 寫 策 略, 及 其 給 出 的 閱 讀 感 知 而 下 一 章, 將 針 對 基 督 教 時 代 後 半 部, 也 就 是 第 十 四 章 本 我 的 動 力 結 構, 來 探 討 榮 格 如 何 將 抽 象 的 心 理 學 理 論 與 具 象 的 宗 教 圖 樣 給 結 合 起 來 而 透 過 對 整 本 基 督 教 時 代 做 書 寫 策 略 的 分 析, 便 能 清 楚 瞭 解 讀 者 是 在 怎 樣 的 情 境 底 下 來 看 待 53 Brabara Hannab and Marie-Louise von Franz, Lectures on Jung's Aion(New York: Chiron Publications, 2004), 18-20. 39

榮 格 的 理 論 樣 貌 第 一 節 : 風 格 與 陌 生 化 榮 格 的 書 寫 不 是 自 然 主 義 式 的 素 樸 描 述 儘 管 他 的 著 作 有 時 予 人 艱 深 晦 澀 之 感, 但 這 樣 的 晦 澀 與 其 說 是 他 的 東 西 太 過 抽 象, 倒 不 如 說 是 他 給 出 的 內 容 有 太 多 的 形 象 他 的 文 筆 他 的 書 寫 和 一 般 所 謂 科 學 性 的 著 作 相 比, 充 滿 了 文 學 的 風 格 Peter Homans 認 為 榮 格 的 理 論 是 在 佛 洛 伊 德 理 論 的 基 礎 脈 絡 上 延 續 而 來 54, 如 果 他 的 說 法 為 真, 那 麼 榮 格 與 佛 洛 伊 德 最 大 的 差 別 就 在 於 書 寫 風 格, 而 非 理 論 上 的 分 歧 的 確, 佛 洛 伊 德 給 出 了 無 意 識 / 意 識 的 架 構, 並 且 包 括 了 榮 格 在 內 的 諸 多 人 都 延 續 了 這 樣 的 架 構 從 事 他 們 的 研 究 在 這 基 礎 上, 我 們 看 到 了 榮 格 的 陰 影 / 面 具 理 論 和 佛 洛 伊 德 的 自 我 超 我 與 本 我 的 理 論 有 著 類 似 的 結 構 但 是 當 超 我 本 我 自 我 的 理 論 多 存 在 於 知 識 份 子 的 學 究 時, 榮 格 的 陰 影 面 具 等 理 論 卻 已 經 成 為 了 通 俗 用 語, 廣 為 流 傳 於 平 常 百 姓 當 中, 這 便 是 文 學 筆 觸 的 效 應 展 現 榮 格 是 有 意 識 的 運 用 文 學 性 的 筆 法 來 書 寫 的 基 督 教 時 代 一 書 論 及 其 心 理 學 理 論 的 部 份, 他 有 意 無 意 地 透 露 出 他 在 書 寫 時, 是 有 意 識 的 選 擇 某 些 詞 彙 來 描 述 其 理 論 最 明 顯 的 例 子, 就 是 對 偶 : 阿 尼 瑪 與 阿 尼 姆 斯 這 一 章 的 描 述 : 我 建 議 用 阿 尼 瑪 這 個 詞 彙 來 指 涉 某 些 特 定 的 情 形, 而 非 靈 魂 (soul) 55 靈 魂 這 個 表 達 方 法 太 一 般 也 54 55 Peter Homans, Jung in Context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76), 167. C.G. Jung, Aion: Researches into the Phenomenology of the Self (New York, 40

太 含 糊 榮 格 在 這 裡, 選 擇 了 一 個 非 一 般 性 的 詞 彙 來 凸 顯 他 要 描 述 的 現 象, 這 種 手 法 在 文 學 理 論 裡, 可 以 用 俄 國 形 式 主 義 的 陌 生 化 理 論 來 說 明 何 謂 陌 生 化? 最 一 般 的 見 解, 陌 生 化 是 為 了 防 止 習 慣 化 (habitualization) 56 也 就 是 說, 透 過 文 學 技 巧 的 運 用, 防 止 常 人 以 慣 習 的 眼 光 看 待 事 物 在 談 論 陌 生 化 技 巧 時, 形 式 主 義 者 喜 歡 以 勞 倫 斯 史 特 恩 (Lawrence Sterne, 1713-1768) 的 作 品 商 第 傳 為 例 : 在 這 裡, 男 人 的 悲 傷, 不 能 僅 以 男 人 很 哀 傷 的 短 句 帶 過, 這 是 慣 常 的 用 語 相 反 地, 要 透 過 描 述 的 技 巧 將 讀 者 的 視 野 聚 焦 在 男 人 對 於 悲 傷 所 產 生 的 各 種 細 緻 表 情 與 動 作 : 他 躺 到 床 上, 右 手 掌 矇 住 了 前 額, 遮 住 了 兩 眼 的 大 部 分, 頭 輕 輕 地 沉 了 下 去,( 胳 膊 讓 出 地 方, 向 後 移 動 ), 直 到 他 的 鼻 子 碰 到 了 被 子 ; 左 臂 吊 在 床 邊, 毫 無 知 覺, 指 關 節 松 垮 地 斜 搭 在 夜 壺 把 上 57 然 而 陌 生 化 的 技 巧 並 非 僅 限 於 白 描, 事 實 上 最 初 俄 國 形 式 主 義 者 在 提 出 陌 生 化 理 論 時, 並 未 清 楚 說 明 陌 生 化 的 技 巧 為 何 58 大 江 健 三 郎 便 喜 愛 用 小 丑 乃 至 邊 緣 荒 誕 的 意 象 來 作 為 陌 生 化 的 技 巧 59 總 而 言 之, 陌 生 化 的 宗 旨 在 於 透 過 文 學 技 巧 將 所 表 達 的 內 容 立 體 起 來, 而 不 讓 其 所 關 注 的 對 象 消 失 在 日 常 慣 習 的 眼 界 之 中 前 文 提 到 榮 格 替 女 性 意 象 命 名 的 例 子 當 要 描 述 女 性 意 象 時, 女 性 意 象 一 詞 太 過 於 學 究 抽 象, 榮 格 因 此 採 用 其 他 的 詞 彙 阿 尼 瑪 在 56 57 58 59 Patheon books INC., 1959),13. David Lodge, The Art of Fiction (London : Penguin, c1992), 52. Raman Selden, Peter Widdowson, Peter Brooker, A reader's guide to contemporary literary theory (New York : Harvester Wheatsheaf, 1997), 39. Raman Selden and Peter Widdowson, A reader's guide to contemporary literary theory, 36-38. 大 江 健 三 郎, 小 說 的 方 法 ( 台 北 市 : 城 邦 出 版 社,2008 ),145-184 41

古 拉 丁 文 的 意 思 是 靈 魂, 但 他 並 沒 有 用 靈 魂 一 詞 來 作 為 女 性 意 象 的 命 名, 因 為 靈 魂 已 經 承 載 了 千 年 多 來 的 想 像 與 先 見, 人 們 已 經 太 習 慣 靈 魂 一 詞 了 就 這 個 層 面 來 看, 選 用 一 個 具 有 宗 教 意 含 的 古 字 來 作 為 一 個 理 論 的 名 稱, 是 有 其 陌 生 化 的 效 果 然 而, 一 個 理 論 不 能 僅 有 名 稱 具 有 陌 生 化 的 效 果, 而 沒 有 實 際 運 作 的 內 容 這 裡 所 指 的 內 容, 若 要 具 備 陌 生 化 的 效 果, 那 麼 書 寫 本 身 就 必 須 被 強 調 實 際 上, 如 果 作 者 有 意 願 表 達 一 個 意 見 一 個 故 事 乃 至 一 個 理 論 給 他 的 讀 者 時, 他 必 須 透 過 表 達 技 巧 來 讓 他 所 要 表 述 的 事 物 從 慣 習 的 狀 態 下 抽 取 出 來, 為 讀 者 所 接 受 所 明 視 在 這 個 說 法 上, 每 個 理 論 的 提 出, 無 以 避 免 的 都 涉 及 了 表 達 的 陌 生 化 過 程 然 而 重 點 更 在 於 這 陌 生 化 技 巧 運 用 效 果 的 優 劣, 以 及 其 所 引 領 出 來 的 風 格, 而 這 所 有 過 程 就 是 書 寫 本 身 在 文 學 藝 術 創 作 的 場 域 裡, 陌 生 化 的 操 作 主 要 是 將 慣 習 的 常 見 轉 為 具 象 化 ( 或 形 象 化 ) 的 敘 事 方 向 進 行 然 而, 在 一 般 哲 學 的 研 究 裡, 陌 生 化 的 方 式 則 多 將 事 物 概 念 化 ( 或 抽 象 化 ) 將 形 式 主 義 陌 生 化 理 論 嫁 接 到 哲 學 研 究, 有 助 於 以 讀 者 接 受 效 應 的 角 度 來 理 解 文 哲 類 的 著 作, 同 時 也 將 文 哲 研 究 帶 向 美 學 的 領 域, 這 也 就 是 德 勒 茲 所 說 創 造 概 念 的 意 含 60 在 這 裡, 文 學 與 哲 學 的 閱 讀 族 群 不 同 自 身 的 傳 統 脈 絡 不 同, 也 有 著 不 同 面 向 的 陌 生 化 操 作 方 式 就 這 一 點 來 說, 榮 格 的 敘 事 風 格 看 起 來 似 乎 是 紊 亂 的 他 的 行 文, 一 方 面 朝 向 概 念 化 的 方 向 敘 事, 但 具 象 化 的 書 寫 卻 也 經 常 相 隨 因 此 可 以 發 現 一 種 情 形 : 我 們 往 往 從 榮 格 的 書 寫 裡 看 見 他 不 斷 宣 稱 自 己 的 作 品 是 具 體 實 證 的 ( 經 驗 的 ), 但 他 的 理 論 卻 常 常 被 認 定 是 抽 象 形 上 的 60 Gilles Deleuze, Pourparlers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95), 112-113. 42

但 這 絮 亂 只 是 表 面 以 基 督 教 時 代 為 例, 從 這 本 作 品 的 結 構 來 看, 榮 格 的 行 文 是 複 調 的 由 章 節 安 排 來 看, 這 本 書 的 結 構 為 : 理 論 歷 史 詮 釋 理 論 在 前 四 章 基 礎 理 論 的 部 份, 概 念 化 的 行 文 風 格 是 主 旋 律, 而 具 象 化 的 風 格 為 合 聲 ; 相 反 地 在 中 段 歷 史 詮 釋 的 部 份, 充 滿 形 象 的 宗 教 史 學 為 主 調, 而 概 念 化 的 心 理 學 理 論 則 補 充 說 明 而 在 作 品 最 末 結 尾 的 部 份, 也 就 是 本 我 理 論 的 部 份, 榮 格 以 西 方 宗 教 經 典 的 形 象 充 分 的 表 達 出 最 純 粹 的 理 論 架 構, 是 為 兩 種 相 異 風 格 最 為 和 諧 巧 妙 的 結 合 簡 言 之, 基 督 教 時 代 本 身 便 是 透 過 抽 象 化 與 具 象 化 兩 種 書 寫 模 式 交 雜 而 成 這 兩 種 書 寫 模 式 彼 此 間 的 運 用, 陌 生 化 了 榮 格 所 要 關 注 的 問 題 焦 點 同 時 這 兩 種 書 寫 模 式 作 為 文 學 技 巧 來 運 用, 其 具 體 的 運 作 模 式 也 將 決 定 這 本 書 乃 至 榮 格 於 讀 者 心 目 中 的 樣 貌 第 二 節 : 兩 種 風 格 的 結 合 : 抽 象 概 念 與 具 體 形 象 一 種 風 格 往 往 代 表 著 一 種 歷 史 的 脈 絡 在 榮 格 的 著 作 裡, 概 念 化 的 語 言 表 現 出 的 是 啟 蒙 主 義 以 來 對 理 性 的 追 求, 而 實 證 科 學 的 研 究 方 法 是 為 其 中 的 一 支 相 對 於 概 念 化 的 行 文 風 格, 具 象 化 的 語 言 在 榮 格 的 著 作 裡, 往 常 是 以 宗 教 的 形 象 出 現 基 督 教 時 代 一 書 中 這 兩 種 風 格 展 現 的 就 是 一 種 辯 證 一 場 對 話 這 兩 種 風 格, 或 者 說 這 兩 種 脈 絡, 要 如 何 並 存 於 一 部 作 品 裡 是 個 值 得 玩 味 的 問 題, 因 為 在 許 多 人 的 認 知 裡, 科 學 與 宗 教 往 往 是 衝 突 的 實 際 上, 基 督 教 時 代 一 書 某 個 程 度 上 來 說 也 認 為 科 學 與 宗 教 ( 確 切 的 43

講, 應 該 說 是 基 督 教 ) 是 衝 突 的 榮 格 認 為, 傳 統 基 督 教 對 全 善 的 追 求 使 得 惡 成 了 文 化 上 集 體 心 靈 上 的 壓 抑 基 督 教 全 善 的 觀 念 與 諾 斯 底 教 派 的 思 維 相 異, 諾 斯 底 教 派 並 不 認 為 惡 是 善 的 不 足 或 匱 乏, 而 是 世 界 作 為 一 個 整 體 的 具 體 存 在 是 以, 在 諾 斯 底 思 想 的 遺 緒, 也 就 是 鍊 金 術 的 操 演 中, 與 對 立 物 的 結 合 成 了 重 要 的 步 驟 換 句 話 說, 鍊 金 術 於 此 的 意 義 是 將 善 的 對 立 面 ( 亦 即 被 基 督 教 壓 抑 的 惡 ) 給 結 合 起 來 以 獲 得 象 徵 哲 人 之 石 而 鍊 金 術 往 往 被 視 為 是 科 學 之 母, 在 這 個 面 向 上 來 說, 榮 格 認 為 基 督 教 與 科 學 是 有 緊 張 關 係 的 榮 格 曾 如 此 說 : 基 本 物 質 元 素 與 當 代 科 學 性 思 考 之 母 為 鍊 金 術, 而 非 經 院 哲 學, 經 院 哲 學 他 主 要 僅 在 律 令 與 智 力 上 的 訓 練 有 關 從 引 文 可 瞭 解, 對 榮 格 來 說, 鍊 金 術 不 僅 作 為 當 代 科 學 性 思 維 之 母, 他 同 時 也 和 非 智 識 的 思 維, 也 就 是 心 理 情 感 有 所 關 聯 也 因 此 惡 不 僅 僅 是 智 識 上 得 教 條 或 邏 輯 推 演 的 產 物, 他 更 是 心 理 上 的 陰 影, 一 種 負 面 的 感 受 作 為 現 今 科 學 先 驅 的 鍊 金 術 61, 其 對 陰 暗 面 ( 或 者 說 惡 ) 不 排 斥 的 態 度 係 出 自 於 諾 斯 底 的 思 想 反 過 來 說, 對 於 榮 格 來 講, 是 因 為 基 督 教 長 期 以 來 對 於 精 神 上 全 善 的 追 求, 才 造 成 了 物 質 科 學 作 為 文 化 集 體 壓 抑 的 反 撲 而 這 一 點 榮 格 以 占 星 術 的 觀 點 做 出 大 膽 的 詮 釋 從 前 人 們 將 黃 道 劃 分 出 12 個 星 座, 而 大 約 在 每 年 的 三 月 21 日 時 太 陽 會 回 到 其 運 行 軌 道 ( 黃 道 ) 與 地 球 赤 道 之 間 的 交 叉 點, 此 刻 被 人 們 視 為 是 北 半 球 春 天 的 開 始 然 而, 實 際 上 每 年 太 陽 運 轉 回 其 春 分 點 時 會 微 微 落 後 於 去 年 的 位 置, 因 而 產 生 了 歲 差 現 象 春 分 點 因 而 緩 緩 退 後, 並 繞 過 12 個 星 座 61 C.G. Jung, Aion: Researches into the Phenomenology of the Self, 171-172. 44

在 耶 穌 出 生 的 年 代, 春 分 點 在 白 羊 座 與 雙 魚 座 之 間, 並 緩 緩 地 進 入 了 雙 魚 座 的 星 位 根 據 榮 格 的 觀 察, 在 過 去 的 歷 史 裡 頭, 當 春 分 歲 差 點 第 一 隻 縱 向 於 黃 道 之 魚 的 時 候, 正 是 西 方 基 督 教 興 起 鼎 盛 的 時 期 針 對 於 此, 榮 格 花 了 許 多 篇 幅 具 象 地 描 述 耶 穌 與 魚 的 關 係, 來 作 為 時 序 進 入 雙 魚 時 代 的 證 據 例 如 耶 穌 以 魚 的 姿 態 出 生, 其 門 徒 有 釣 魚 出 生 的 漁 夫, 且 耶 穌 則 希 望 將 他 們 變 成 濟 世 的 漁 人, 而 自 己 又 以 魚 的 姿 態 作 為 聖 餐 被 人 們 吞 噬, 成 了 犧 牲 獻 祭 的 另 一 種 象 徵 形 式 等 等 62 而 當 春 分 歲 差 點 慢 慢 走 向 第 二 隻 平 行 於 黃 道 之 魚 的 時 候, 文 藝 復 興 悄 悄 拉 開 了 反 基 督 的 序 幕, 基 督 教 漸 漸 開 始 受 到 質 疑, 然 後 一 些 象 徵 物 質 文 化 的 事 件 與 人 物 誕 生, 例 如 馬 克 思 主 義 興 起 工 業 革 命 等 等, 而 科 學 的 興 盛 也 可 被 視 為 是 物 質 文 化 興 起 的 標 誌 之 一 在 這 裡, 科 學 啟 蒙 主 義 工 業 革 命 等 均 被 視 為 是 基 督 宗 教 的 對 立 面 63 現 代 的 發 展 與 近 來 異 教 興 起 的 一 致 性 可 清 楚 地 從 鍊 金 術 中 看 見, 而 鍊 金 術 自 古 以 來 就 在 基 督 教 的 表 面 下 潛 伏 存 在 著 鍊 金 術 於 十 六 與 十 七 世 紀 時 達 到 鼎 盛, 接 著 完 全 消 逝 事 實 上, 在 自 然 科 學 裡 可 以 發 現 他 的 延 續, 並 於 十 九 世 紀 導 致 了 物 質 主 義, 與 二 十 世 紀 所 謂 現 實 主 義 的 產 生, 而 至 目 前 為 止 仍 沒 看 到 這 股 趨 勢 發 展 的 終 點 相 反 地, 撇 開 正 面 的 意 義 來 看 這 股 發 展, 基 督 教 是 無 能 為 力 的 旁 觀 者 64 榮 格 在 這 裡 給 了 人 們 一 個 印 象, 他 將 近 百 年 來 工 業 科 技 理 性 物 質 等 與 宗 教 精 神 靈 性 相 對 立 起 來 這 樣 的 對 比 或 許 不 盡 正 確, 但 62 63 64 C.G. Jung, Aion: Researches into the Phenomenology of the Self, 74. 榮 格 對 於 魚 作 為 象 徵 的 分 析 不 僅 僅 於 此, 詳 見 基 督 教 時 代 第 六 章 魚 的 符 號 C.G. Jung, Aion: Researches into the Phenomenology of the Self, 140-149, 176-180. C.G. Jung, Aion: Researches into the Phenomenology of the Self,176. 45

現 實 中 卻 的 確 有 著 緊 張 的 關 係 而 物 質 與 精 神 兩 種 相 異 的 脈 絡 也 如 前 述, 體 現 在 榮 格 的 作 品 裡, 亦 即 實 證 科 學 態 度 下 的 寫 作 風 格 以 及 充 滿 宗 教 形 象 與 情 懷 的 寫 作 風 格 這 兩 種 風 格 背 後 所 代 表 的 文 化 脈 絡 在 榮 格 的 論 述 裡 是 具 有 緊 張 關 係 的, 但 這 兩 種 風 格 卻 同 時 出 現 在 榮 格 的 著 述 之 中 兩 種 相 異 的 風 格 是 如 何 可 能 同 時 存 在 於 同 一 本 著 述 之 中? 如 果 以 實 用 主 義 的 角 度 來 看 榮 格, 那 麼 便 能 理 解 兩 種 風 格 ( 或 者 說 兩 種 脈 絡 ) 是 何 以 可 以 並 存 實 際 上, 兩 種 風 格 的 並 存 已 然 是 個 事 實, 無 須 以 政 治 的 角 度 來 質 疑 兩 種 風 格 何 以 可 能 交 雜 在 一 起 65 我 們 必 須 不 斷 把 重 點 拉 回 來, 詢 問 究 竟 榮 格 的 理 論 給 出 了 什 麼? 而 非 榮 格 的 是 與 非 在 此, 兩 種 並 存 的 風 格 能 夠 給 予 讀 者 怎 樣 的 反 應, 成 了 最 主 要 的 議 題 如 果 說, 風 格 的 背 後 代 表 著 一 種 脈 絡, 那 麼 兩 種 風 格 的 交 雜 就 會 有 兩 種 脈 絡 相 衝 突 的 可 能 性, 例 如 理 性 主 義 與 宗 教 間 的 緊 張 關 係 或 是 基 督 宗 教 與 諾 斯 底 教 派 的 歧 異 但 是 這 樣 的 看 法 意 味 著 我 們 將 風 格 視 為 一 個 具 有 本 質 性 的 實 體 或 身 份 但 就 如 同 德 勒 茲 所 言, 風 格 不 是 一 種 定 形 的 東 西, 而 是 一 種 動 態 的 蛻 變 66 換 句 話 說, 兩 種 具 有 緊 張 關 係 的 風 格 或 脈 絡 共 存 於 榮 格 的 意 識 中, 兩 種 脈 絡 的 相 互 衝 撞, 這 不 僅 僅 是 衝 突 關 係, 更 是 一 種 動 態 的 蛻 變, 一 種 榮 格 式 特 有 風 格 的 產 生 理 性 主 義 實 證 思 想 作 為 一 個 現 代 化 的 過 程, 在 榮 格 的 時 代 裡 不 斷 65 66 所 謂 政 治 的 角 度, 意 指 那 些 試 圖 將 榮 格 理 論 歸 類 為 理 性 的 或 反 理 性 理 論 的 批 評 者 這 類 的 批 評 容 易 因 為 將 榮 格 理 論 簡 化 為 某 種 立 場 下 的 產 物 而 忽 略 了 榮 格 理 論 的 不 同 面 向 及 複 雜 性 Gilles Deleuze, Proust and Signs (Minn. :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c2000), 161-169. 46

地 挑 戰 基 督 宗 教 的 地 位, 這 是 兩 種 脈 絡 共 存 並 含 藏 緊 張 關 係 的 時 代 是 時 間 ( 歷 史 ) 將 兩 個 脈 絡 帶 到 同 一 個 空 間 裡, 而 榮 格 身 處 其 中 身 處 於 如 此 斷 裂 的 文 化 轉 形 期, 榮 格 的 著 作 就 如 同 巴 赫 汀 複 調 小 說 理 論 一 樣, 榮 格 必 須 在 作 品 裡 創 造 出 作 者 ( 自 我 意 識 ) 與 其 他 主 角 ( 他 者 無 意 識 ) 的 交 流 對 話, 而 透 過 與 他 者 的 對 話 來 達 到 自 身 的 主 體 性, 亦 即 自 我 的 風 格 67 換 句 話 說, 必 須 透 過 學 科 領 域 與 宗 教 間 的 對 話 乃 至 衝 突, 榮 格 本 身 的 整 體 性 才 有 可 能 被 凸 顯 出 來 第 三 節 : 具 體 形 象 內 部 的 變 形 這 種 對 話 性 的 狀 態, 不 僅 存 於 理 性 語 言 與 形 象 語 言 兩 種 風 格 之 間 在 單 一 風 格 內 部, 亦 呈 現 多 元 化 的 對 話 狀 態 基 督 教 時 代 形 象 化 風 格 的 呈 現, 主 要 是 在 於 基 督 教 宗 教 史 的 形 象 呈 現 但 是, 稍 微 對 基 督 教 史 有 一 些 認 識 的 人 都 會 發 現, 與 其 說 基 督 教 時 代 關 注 的 對 象 放 在 基 督 宗 教 身 上, 倒 不 如 說 榮 格 放 更 多 的 篇 幅 於 異 教 與 諾 斯 底 教 派 的 義 理 上 前 文 提 過, 榮 格 試 圖 以 雙 魚 座 的 星 象 來 做 文 化 史 上 的 闡 釋 在 基 督 教 時 代 的 第 八 章 魚 的 歷 史 意 義 裡 頭 指 出 基 督 教 與 異 教 共 同 受 星 象 的 影 響 例 如 在 春 分 點 尚 在 白 羊 座 而 未 進 入 雙 魚 座 的 時 期, 基 督 教 與 異 教 的 文 明 區, 其 宗 教 文 化 象 徵 都 包 含 了 牧 羊 人 羔 羊 母 羊 等 形 象 而 在 這 基 礎 上, 榮 格 便 能 輕 易 地 將 書 寫 連 結 至 新 約 的 啟 示 錄 啟 示 錄 裡 充 滿 了 羊 的 形 象, 在 這 裡, 榮 格 將 之 視 為 是 白 羊 座 時 代 的 場 景, 並 透 過 對 啟 示 錄 的 閱 讀 提 出 了 基 督 陰 影 反 基 督 的 論 點 68 : 67 68 劉 康, 對 話 的 喧 聲 : 巴 赫 汀 文 化 理 論 述 評 ( 台 北 市 : 麥 田 出 版 社,1995 ),22-24 C.G. Jung, Aion: Researches into the Phenomenology of the Self, 105-106. 47

( 聖 經 啟 示 錄 的 ) 七 角 羊 是 所 有 耶 穌 不 曾 是 的 角 色 他 是 一 個 陰 影 的 角 色, 但 他 不 會 被 描 述 為 反 基 督 的 角 色, 他 是 撒 但 的 造 物 由 於 這 個 獸 性 好 戰 的 羊 於 此 是 相 對 應 於 被 獻 祭 的 羊, 所 以 他 幾 乎 不 是 不 能 和 基 督 和 解 69 在 這 裡, 基 督 陰 影 反 基 督 被 提 了 出 來, 在 此 扮 演 基 督 陰 影 的 角 色 雖 尚 不 能 稱 之 為 反 基 督, 但 榮 格 強 調 對 立 物 和 解 的 觀 念 則 於 此 被 強 調 出 來 了 接 著, 當 春 分 點 由 充 滿 羊 的 象 徵 的 白 羊 座 進 入 了 雙 魚 座, 基 督 教 關 於 魚 的 象 徵 開 始 顯 得 重 要 在 第 九 章 魚 象 徵 的 雙 重 性 質 中, 榮 格 同 樣 將 舊 約 中 充 滿 野 性 的 怪 獸 與 具 有 人 性 象 徵 基 督 的 魚 做 為 對 比 而 這 種 由 動 物 性 轉 向 人 性 的 現 象, 在 榮 格 看 來, 便 是 基 督 教 對 精 神 的 看 重, 但 也 因 為 如 此 使 得 基 督 教 相 對 之 下 忽 視 了 物 質, 物 質 層 面 成 為 了 一 種 集 體 心 理 上 的 壓 抑 70 從 榮 格 這 些 論 點 的 表 現 方 式 來 看, 榮 格 慣 於 以 相 對 於 基 督 教 的 異 文 化 ( 或 者 說 他 者 ) 的 形 象 來 彰 顯 來 陌 生 化 基 督 教 文 化 而 這 樣 的 表 現 方 式, 更 明 顯 的 展 現 在 榮 格 對 諾 斯 底 思 想 的 表 達 上 在 論 述 過 異 文 化 與 基 督 教 早 期 的 羊 與 魚 的 象 徵 後, 榮 格 在 接 下 來 的 幾 個 章 節 將 魚 的 文 化 與 諾 斯 底 思 想 連 結 起 來 以 書 寫 方 法 來 看, 榮 格 在 這 裡 以 鍊 金 術 具 象 的 象 徵 將 諾 斯 底 抽 象 的 思 想 給 表 達 出 來 就 歷 史 來 說, 榮 格 認 為 中 世 紀 鍊 金 術 的 發 展 是 早 期 諾 斯 底 思 想 的 延 續, 關 於 這 層 歷 史 的 連 結 這 裡 無 須 多 加 說 明, 而 須 謹 記 這 又 是 陌 生 化 作 用 的 一 個 例 子 在 具 體 的 操 作 上, 榮 格 將 基 督 魚 的 形 象 與 鍊 金 術 的 系 統 裡 魚 69 70 C.G. Jung, Aion: Researches into the Phenomenology of the Self, 106. Susan Rowland, Jung as a writer (New York: Routledge,2005), 162. 48

的 形 象 做 了 連 結 而 在 鍊 金 術 裡, 魚 象 徵 著 玄 石 (lapis), 或 稱 之 為 哲 人 之 石 榮 格 認 為, 鍊 金 術 透 過 將 對 立 物 的 結 合 所 得 到 的 哲 人 之 石, 其 意 義 在 於 這 整 個 煉 金 的 過 程 象 徵 著 內 在 心 靈 的 統 合 而 達 到 精 神 轉 化 而 如 此 的 心 靈 運 作 歷 程, 或 者 說 對 鍊 金 術 這 般 的 詮 釋, 其 本 身 不 僅 僅 是 一 個 心 理 學 的 論 述, 對 榮 格 來 說 亦 是 解 救 靈 魂 的 藥 方 71 榮 格 在 基 督 教 時 代 一 書, 在 中 段 花 了 9 章 的 篇 幅 在 論 述 基 督 教 的 文 化 史 現 象, 而 聚 光 燈 則 聚 焦 在 基 督 為 魚 的 這 個 形 象 上 以 魚 為 中 心, 向 占 星 術 異 文 明 諾 斯 底 教 派 鍊 金 術 等 邊 緣 異 質 的 文 化 做 出 連 結 透 過 這 些 邊 緣 異 質 的 文 化, 基 督 教 本 身 被 陌 生 化 了, 基 督 教 某 部 份 的 特 質 因 而 被 展 現 出 來 榮 格 在 引 用 這 些 異 質 文 化 作 為 論 述 的 素 材 時, 其 論 述 的 內 容 就 智 識 上 來 說 不 一 定 正 確 例 如 他 引 用 占 星 術 中 的 雙 魚 神 話 來 解 釋 基 督 教 文 明 的 興 盛 與 中 衰, 儘 管 他 試 著 用 他 所 發 明 的 同 時 性 理 論 來 支 持 自 身 的 論 點, 但 同 時 性 理 論 本 身 就 是 一 個 難 以 科 學 驗 證 的 理 論 又 如 榮 格 援 引 諾 智 教 派 的 思 想 來 說 明 基 督 教 對 惡 之 處 理 態 度 的 不 完 滿, 這 個 議 題 在 神 學 上 宗 教 哲 學 上 本 身 就 是 充 滿 爭 議 的 但 仍 舊 必 須 提 醒 的 是, 榮 格 的 書 寫 其 智 識 上 的 真 偽 如 何 和 他 的 文 字 給 予 讀 者 的 感 覺 如 何, 這 是 兩 碼 子 事, 尤 其 榮 格 的 讀 者 群 並 非 全 然 從 事 學 術 研 究, 也 包 含 了 一 般 普 羅 大 眾 和 有 心 理 需 求 的 人 們 前 面 曾 經 說 過, 榮 格 的 書 寫 本 身 就 包 含 了 諸 多 不 同 的 風 格, 而 在 本 文 裡 我 粗 略 地 將 他 分 為 概 念 化 的 理 性 語 言 風 格, 以 及 具 象 化 的 宗 教 象 徵 風 格, 這 兩 種 看 似 緊 張 的 風 格 被 榮 格 技 巧 性 地 結 合 而 不 同 風 格 內 部 本 身, 又 是 充 滿 了 多 元 的 歧 異 性, 例 如 宗 教 象 徵 這 個 向 度 裡, 歐 洲 主 流 的 基 督 教 文 化 非 主 流 的 占 星 術 鍊 金 術 諾 斯 底 教 派 文 化 等 都 被 融 會 在 71 C.G. Jung, Aion: Researches into the Phenomenology of the Self, 154-155. 49

榮 格 的 書 寫 裡 這 麼 多 元 的 風 格 混 搭 在 一 起, 其 不 僅 是 相 互 的 陌 生 化, 本 身 亦 會 產 生 一 種 非 現 實 超 現 實 的 感 受 Dick Hebdige 在 論 及 次 文 化 的 風 格 時, 引 用 了 李 維 史 陀 (Levi-Strauss) 的 觀 點, 認 為 這 樣 的 拼 貼 或 是 超 現 實 的 表 現 方 式 並 不 是 非 理 性 或 非 邏 輯 的, 而 是 在 其 自 身 的 邏 輯 中 重 新 安 排 事 物, 而 非 改 變 事 物 72 而 同 時, 這 樣 的 表 現 方 式, 是 次 文 化 相 對 於 正 統 ( 高 雅 / 主 流 時 尚 ) 文 化 的 表 現 手 法 次 文 化 透 過 自 身 相 異 於 主 流 文 化 的 表 現 方 式, 將 人 們 的 感 知 帶 到 了 未 知, 或 者 說 帶 到 了 一 個 他 者 的 領 域 換 句 話 說, 姑 且 不 論 榮 格 對 於 異 文 化 的 論 述 是 否 合 於 史 實, 但 至 少 透 過 其 建 構 的 心 理 學 理 論, 讀 者 被 帶 至 於 感 知 上 的 未 知 世 界, 而 這 便 是 無 意 識 的 世 界, 其 中 也 包 括 了 邪 惡 陰 影 等 榮 格 口 中 所 說 的 對 立 物 對 於 榮 格 這 種 將 不 同 書 寫 風 格 結 合 起 來 的 作 品, 尤 其 是 將 精 神 上 的 基 督 教 文 化 與 物 質 的 異 文 化 相 連 結, 最 容 易 讓 人 聯 想 到 巴 赫 汀 的 文 化 批 評 理 論, 如 複 調 小 說 理 論 狂 歡 理 論 等 Susan Rowland 便 透 過 巴 赫 汀 的 理 論 來 閱 讀 榮 格 的 著 作, 在 Rowland 的 眼 裡, 基 督 教 時 代 便 是 一 部 具 有 複 調 意 義 的 歷 史 小 說 由 於 語 言 本 身 建 立 在 差 異 的 對 話 之 上, 所 以 語 言 本 就 意 含 著 多 樣 性 的 觀 點 與 視 野 換 句 話 說, 讀 者 將 從 閱 讀 的 過 程 中 遇 見 差 異, 遇 到 他 者 例 如 從 基 督 教 時 代 一 書 中, 讀 者 看 到 了 基 督 教 文 化 與 異 教 文 化 的 差 異, 也 看 到 了 當 代 文 化 與 古 代 文 化 的 差 異, 而 同 時 這 也 是 讀 者 自 身 參 與 閱 讀 的 過 程 中 所 挖 掘 出 的 差 異, 所 經 驗 到 的 他 者 這 種 讀 者 自 我 與 他 者 間 的 對 話, 便 構 成 了 複 調 小 說 的 模 樣 透 過 差 異, 榮 格 從 異 文 化 或 他 者 中 挖 掘 出 相 異 於 傳 統 主 流 文 化 的 新 意, 對 讀 者 來 說 亦 是 藉 由 閱 讀 參 與 了 對 話 的 過 程, 其 心 理 學 意 含 便 是 遇 見 心 靈 上 的 他 者 72 Dick Hebdige, Subculture, the meaning of style (London: Methuen, 1979), 102-106. 50

巴 赫 汀 的 複 調 小 說 理 論 放 在 榮 格 的 著 述 上, 最 主 要 的 意 義 便 是 揭 露 他 者, 這 個 他 者 不 僅 僅 是 歷 史 時 空 上 備 受 壓 抑 的 異 文 化, 亦 是 個 人 心 理 上 被 壓 抑 的 心 靈 產 物 然 而 自 我 與 他 者 之 間, 並 非 是 決 然 的 斷 裂 對 此, 我 認 為 德 勒 茲 的 變 向 (becoming) 理 論 最 能 表 現 出 榮 格 理 論 中 自 我 意 識 與 他 者 之 間 的 關 係 德 勒 茲 以 卡 夫 卡 的 名 作 變 形 記 來 提 出 了 少 數 文 學 與 變 向 理 論 變 形 記 一 書 中 主 角 戈 勒 各 爾 一 覺 醒 來 變 形 為 甲 蟲, 在 一 般 傳 統 的 文 學 理 論 認 為 這 寓 意 著 當 時 人 們 面 對 政 治 社 會 壓 迫 時 無 助 的 情 形 但 德 勒 茲 認 為 卡 夫 卡 的 蛻 變 並 非 要 寓 意 著 什 麼 政 治 上 的 意 含, 相 反 地 而 是 透 過 人 類 變 形 (transform) 變 向 (becoming) 為 昆 蟲 的 喜 劇 動 作, 來 做 出 創 造 性 的 逃 逸 路 線 (ligne de fuite) 這 種 逃 逸 並 非 是 要 創 造 一 個 新 觀 念 與 舊 觀 念 做 對 抗, 而 是 藉 著 觀 念 上 創 意 的 拓 展, 使 傳 統 既 定 的 系 統 產 生 流 動, 進 而 產 生 結 構 上 的 形 變 德 勒 茲 認 為 卡 夫 卡 作 品 中 這 類 創 意 的 變 形 的 書 寫, 不 僅 僅 是 個 人 的 才 分 所 致, 他 的 作 品 也 和 他 的 社 會 歷 史 環 境 有 關, 德 勒 茲 從 而 牽 引 出 少 數 文 學 的 概 念 德 勒 茲 認 為 卡 夫 卡 生 長 在 少 數 族 裔 的 環 境 下, 他 身 處 的 環 境 無 論 在 政 治 社 會 語 言 上 都 產 生 了 逃 逸 於 主 流 文 化 疆 界 化 的 傾 向 而 應 著 不 同 於 傳 統 主 流 文 化 的 環 境, 少 數 文 學 在 其 藝 術 表 線 上 有 著 異 於 主 流 文 化 之 外 的 創 意 表 現, 進 而 挑 戰 正 統 文 學 概 念 的 穩 定 性 和 單 一 性 榮 格 的 理 論 基 礎, 就 政 治 與 脈 絡 上 來 講, 他 的 確 有 著 和 傳 統 基 督 文 化 相 異 的 背 景, 他 對 身 為 神 職 人 員 的 父 親 的 痛 苦 感 到 不 解 與 憤 怒, 他 對 母 親 那 充 滿 靈 異 的 性 格 感 到 親 切 73 相 較 於 傳 統 基 督 宗 教, 這 些 背 景 都 使 得 他 的 宗 教 論 述 成 為 非 主 流 的 少 數 而 不 僅 在 宗 教 領 域 上 榮 格 的 思 想 是 為 少 數, 面 對 理 性 主 義 的 啟 蒙 工 業 革 命 與 科 學 主 義 的 興 盛, 這 些 背 景 也 和 擁 有 二 號 人 格 的 榮 格 有 著 衝 突 換 句 話 說, 無 論 在 宗 教 領 域 或 是 73 榮 格, 榮 格 自 傳,75-94 51

世 俗 上, 榮 格 的 思 維 都 與 之 有 所 差 異 就 這 一 點 來 說, 榮 格 理 論 和 德 勒 茲 少 數 文 學 的 政 治 社 會 分 析 有 著 雷 同 之 處 而 這 樣 的 分 析 實 則 又 回 到 了 脈 絡 化 的 研 究, 而 且 勢 必 又 會 牽 扯 到 前 章 所 說 的 研 究 方 法 上 的 爭 議 之 中 然 而 德 勒 茲 少 數 文 學 概 念 中, 關 於 變 向 (becoming) 的 概 念 卻 有 助 於 我 們 以 實 用 主 義 的 角 度 來 看 待 榮 格 的 書 寫 對 於 讀 者 所 可 能 產 生 的 反 應 基 督 教 時 代 一 書 所 體 現 的, 基 本 上 是 一 個 意 識 變 為 無 意 識 或 者 自 我 變 為 者 ( 對 立 物 ) 的 變 化 過 程 榮 格 從 基 督 教 全 善 的 議 題 開 始 書 寫, 接 著 把 敘 事 拉 到 異 文 化 與 異 教 徒, 就 以 榮 格 所 生 長 的 歐 洲 宗 教 傳 統 來 說, 這 無 疑 是 把 閱 讀 者 的 目 光 與 感 知 從 熟 悉 的 領 域 帶 向 未 知 的 領 域 就 更 細 部 地 來 看, 榮 格 的 敘 事 方 法 是 藉 著 魚 的 象 徵, 將 耶 穌 基 督 連 變 成 魚, 再 透 過 他 的 象 徵 理 論, 由 魚 轉 為 諾 斯 底 教 派 ( 或 是 鍊 金 術 ) 這 種 兩 階 段 的 轉 變, 基 本 上 是 一 種 ( 自 我 的 ) 歷 史 變 為 原 型, 然 後 原 型 變 為 ( 他 者 的 ) 歷 史 的 二 階 段 去 疆 界 化 (deterriorialization) 與 再 疆 界 化 (reterriorialization) 的 歷 程 換 句 話 說, 榮 格 過 透 過 將 歷 史 的 場 景 與 人 物 置 入 到 他 的 理 論 生 產 線, 而 這 些 歷 史 場 景 與 人 物 就 開 始 去 疆 界 化, 變 形 為 榮 格 理 論 的 角 色, 變 形 為 原 型 而 這 些 理 論 化 的 角 色 則 再 度 向 其 他 的 歷 史 場 景 開 放, 再 疆 界 化 為 其 他 角 色, 在 榮 格 的 理 論 裡 變 成 難 以 預 測 不 可 感 知 (becoming-imperceptible) 的 場 景 第 四 節 : 抽 象 概 念 間 的 變 形 52

基 督 教 時 代 一 書 受 惠 於 諾 貝 爾 獎 得 主 包 立 (Wolfgang Pauli) 甚 多, 而 他 在 評 論 此 書 時, 認 為 以 心 理 學 的 意 義 來 說, 某 些 拒 絕 變 成 什 麼 的 人 (denyers of becoming who), 他 們 帶 著 自 身 對 世 界 的 想 望, 在 時 間 的 軌 跡 裡 將 對 事 物 的 想 法 以 及 惡, 僅 僅 視 為 是 某 種 匱 乏 74 他 將 這 種 形 變 的 思 維 與 赫 拉 克 里 斯 的 變 動 概 念 相 聯 繫 和 榮 格 些 許 地 不 同, 包 立 認 為 全 善 的 觀 念 並 非 是 基 督 教 特 有 的 思 想, 他 認 為 早 在 希 臘 羅 馬 時 期 就 有 全 善 的 觀 念 了, 他 認 為 柏 拉 圖 的 思 想 在 當 時 分 裂 成 兩 派, 一 為 光 明 觀 點 的 新 柏 拉 圖 學 派, 以 及 陰 暗 觀 點 的 諾 斯 底 派 包 立 認 為 新 柏 拉 圖 學 派 的 觀 點 不 僅 影 響 了 聖 經 上 帝 全 善 的 概 念, 也 影 響 了 後 世 哲 學 把 惡 當 作 是 善 的 缺 席 的 想 法 抓 住 了 這 樣 的 歷 史 痕 跡, 包 立 追 溯 了 早 於 柏 拉 圖 的 哲 學 家 赫 拉 克 里 斯 的 哲 學 思 維, 赫 拉 克 里 斯 認 為 萬 物 皆 非 恆 常 不 變, 他 認 為 萬 事 萬 物 都 是 變 化 的 (becoming) 對 赫 拉 克 里 斯 來 說, 上 帝 是 對 立 物 的 組 合, 在 這 裡 善 與 惡 皆 被 視 為 是 一 體 75 透 過 這 樣 的 連 結, 包 立 把 基 督 教 時 代 一 書 對 立 物 的 觀 念 與 變 向 的 觀 念 連 結 儘 管 包 立 和 德 勒 茲 的 變 化 觀 念 所 指 涉 的 可 能 不 盡 相 同, 前 者 的 變 化 所 關 注 的 可 能 在 哲 學 形 上 的 思 維, 而 德 勒 茲 則 更 重 視 美 學 表 現 上 的 變 化, 但 一 般 讀 者 在 閱 讀 上 受 至 於 有 限 的 知 識, 並 不 易 將 哲 思 與 敘 事 的 表 現 分 得 清 楚 實 際 上, 作 為 一 個 讀 者, 其 感 知 並 不 限 於 形 象 上 的 組 構 與 變 化, 思 維 上 的 組 構 與 變 形 亦 是 感 知 的 一 種 形 式 基 督 教 時 代 一 書 中, 榮 格 的 概 念 與 思 想 除 了 前 面 四 章 基 本 理 論 的 介 紹, 整 部 書 的 多 半 部 份 其 思 想 都 隱 於 宗 教 史 的 形 象 分 析 之 中 然 而, 在 宗 教 形 象 的 論 述 裡, 卻 看 到 榮 格 的 理 論 並 不 那 麼 純 粹, 榮 格 引 用 了 很 多 諾 斯 底 教 派 的 思 想 來 引 佐 他 自 身 的 思 維, 致 使 榮 格 的 心 理 學 理 論 往 往 和 諾 斯 底 思 想 扯 不 清 楚 74 75 David Lindorff, Pauli and Jung (Wheaton:The Theosophical Publishing House, 2004), 116. David Lindorff, Pauli and Jung, 115-116. 53

一 開 始 榮 格 以 基 督 教 全 善 的 觀 點 作 為 論 述 的 起 點, 他 認 為 基 督 教 對 精 神 的 要 求 致 使 對 於 物 質 層 面 有 所 壓 抑, 這 一 點 顯 然 是 建 構 在 他 的 陰 影 理 論 的 基 礎 上 然 而, 榮 格 並 未 僅 以 其 理 性 語 言 建 構 的 陰 影 理 論 來 說 明 此 點, 榮 格 援 引 了 諾 斯 底 思 想 來 描 繪 基 督 教 神 聖 性 對 於 陰 影 的 忽 視 接 著, 無 論 榮 格 援 引 了 占 星 煉 金 等, 莫 不 將 之 與 諾 斯 底 神 話 聯 繫 甚 至 到 了 第 十 一 章 魚 的 煉 金 詮 釋 裡, 榮 格 透 露 出 煉 金 的 ( 諾 斯 底 的 ) 詮 釋 不 僅 僅 只 是 詮 釋, 他 並 且 是 一 個 超 越 理 性 智 識 的 心 靈 運 動 (psychic act) 76 於 此, 我 們 看 到 的 是 榮 格 心 理 學 理 論 與 諾 斯 底 教 派 思 想 含 混 的 狀 況, 其 心 理 學 理 論 - 諾 斯 底 思 想 在 此 不 僅 僅 只 是 一 個 用 以 詮 釋 歷 史 的 精 神 分 析, 更 是 一 帖 針 對 現 代 性 文 明 而 來 的 歷 史 藥 方 77 榮 格 認 為 當 代 異 教 思 想 隨 著 基 督 教 勢 力 的 衰 落 而 復 甦, 雖 然 人 們 可 以 從 異 文 化 中 來 檢 視 自 身 散 亂 的 心 理 結 構, 但 榮 格 也 認 為 異 教 的 復 甦 同 樣 也 會 帶 來 一 些 負 面 的 影 響, 例 如 政 經 上 的 殘 暴 與 奴 役 78 然 而 有 趣 的 是, 儘 管 榮 格 警 告 了 基 督 教 勢 力 衰 落 所 可 能 帶 來 的 負 面 影 響, 但 許 多 批 評 者 仍 將 榮 格 貼 上 諾 斯 底 教 徒 或 是 唯 心 論 者 的 標 籤, 將 他 與 反 智 論 或 是 政 治 上 的 納 粹 主 義 畫 上 等 號 79, 這 是 相 當 諷 刺 的 但 是 如 果 以 德 勒 茲 變 向 的 思 想 來 看, 榮 格 的 心 理 學 理 論 在 這 裡 是 變 向 諾 斯 底 思 想 這 種 榮 格 理 論 - 變 成 - 諾 斯 底 思 維 的 模 式, 照 德 勒 茲 的 說 法, 其 體 現 出 來 的 既 不 是 榮 格 理 論, 亦 不 是 諾 斯 底 思 想, 而 是 介 於 榮 格 與 諾 斯 底 教 派 的 榮 格 - 諾 斯 底 思 想 換 句 話 說, 在 這 觀 點 下, 榮 格 的 心 理 學 理 論 不 僅 不 是 諾 斯 底 思 想, 同 樣 地 諾 斯 底 思 想 亦 非 是 一 個 客 觀 存 在 的 諾 斯 底 思 想, 76 77 78 79 Susan Rowland, Jung as a writer, 163-164. Susan Rowland, Jung as a writer, 164. C.G. Jung, Aion: Researches into the Phenomenology of the Self, 176. Susan Rowland, Jung as a writer, 165. Susan Rowland 並 未 將 反 智 論 或 法 西 斯 主 義 與 榮 格 畫 上 等 號, 他 反 而 認 為 這 呼 應 了 榮 格 所 言 的 異 教 興 起 所 帶 來 的 負 面 影 響 這 裡 引 用 Susan Rowland 的 說 法 是 為 了 凸 顯 榮 格 言 論 的 爭 議 性 54

而 是 經 過 榮 格 轉 化 過 的 諾 斯 底 思 想 而 除 了 前 面 已 經 提 過 了 形 象 的 形 變 思 維 的 形 變 之 外, 抽 象 思 維 與 具 體 形 象 之 間 亦 產 生 形 變 在 論 及 鍊 金 術 術 語 中, 包 容 對 立 物 的 原 初 物 質 (prima materia) 時, 榮 格 這 樣 表 述 : 這 秘 密 教 誨 的 內 容 便 是 鍊 金 術 的 真 實 奧 義 : 對 原 初 物 質 (prima materia) 的 發 現 或 製 造 信 條 或 理 論 被 人 格 化 為 麥 丘 里 神, 哲 學 意 義 的 水 銀 就 像 麥 丘 里 就 像 是 物 質 的 水 銀, 有 時 則 是 哲 學 80 這 段 表 述 表 現 出 了 詮 釋 不 僅 僅 是 智 識 觀 念 上 的 解 釋, 在 這 裡 詮 釋 同 時 也 是 一 種 非 智 識 上 的 心 靈 活 動 這 是 由 於 原 初 物 質, 也 就 是 哲 人 之 石, 他 是 能 包 容 對 立 物 的 存 有, 因 而 智 識 與 感 性 理 性 與 非 理 性 的 分 野 於 此 並 不 存 在 也 因 此 在 這 裡 能 看 見 智 識 上 抽 象 的 概 念 與 情 感 上 具 體 的 形 象 是 沒 有 斷 裂 的 而 在 這 段 引 自 魚 的 煉 金 詮 釋 的 段 落 裡, 是 我 們 看 到 了 抽 象 的 思 維 理 論 被 轉 化 為 具 象 的 宗 教 圖 像 的 最 明 顯 例 證 同 時, 這 具 象 的 宗 教 人 物 麥 丘 里 神 又 不 僅 是 物 質, 有 時 亦 是 一 種 哲 學 思 維 於 此 我 們 具 體 的 看 到 了 抽 象 概 念 與 具 體 形 象 間 的 相 互 轉 換 若 如 蘇 珊 桑 塔 格 所 言 : 思 考 是 一 種 感 覺 的 方 式, 感 覺 是 一 種 思 考 的 方 式 話, 那 麼 榮 格 於 此 表 現 出 的 是 感 知 方 式 的 變 異 而 如 此 這 般 的 思 想 - 形 象 的 敘 事 方 式 到 了 第 十 四 章 本 我 的 結 構 與 動 力 更 是 發 揮 到 了 極 致, 在 此 章 榮 格 所 擬 構 的 哲 學 思 考 與 歷 史 上 的 宗 教 形 象 結 為 一 體, 展 現 出 榮 格 獨 有 的 時 空 論 述 與 形 上 學 模 型, 而 濃 厚 的 榮 格 風 格 也 由 此 表 達 出 來 關 於 第 十 四 章 思 想 - 形 象 的 論 述 我 將 在 下 一 章 繼 續 論 及 80 C.G. Jung, Aion: Researches into the Phenomenology of the Self, 155. 55

小 結 基 督 教 時 代 一 書 的 附 標 是 對 本 我 的 現 象 學 研 究 (researches into the phenomenology of the Self) 具 體 而 言, 榮 格 在 面 對 心 理 歷 史 上 的 他 者 ( 對 立 物 ) 時, 試 圖 透 過 本 我 的 概 念 來 調 和 自 我 意 識 與 他 者 的 衝 突 然 而 觀 看 此 書 的 結 構 會 發 現, 全 書 三 百 頁 中, 前 四 章 理 論 關 於 本 我 的 部 份 僅 占 12 頁, 而 接 著 全 書 的 主 要 部 份 都 關 注 於 基 督 宗 教 歷 史 現 象 的 詮 釋, 僅 到 最 後 第 十 四 章 才 有 具 體 本 我 結 構 理 論 的 提 出 本 我 理 論 是 榮 格 理 論 中 頗 具 爭 議 的 理 論, 且 往 往 被 人 視 為 具 有 形 上 色 彩, 就 這 一 點 來 看, 本 我 理 論 是 一 個 很 概 念 化 的 理 論 然 而, 榮 格 本 我 理 論 的 提 出 是 為 了 描 述 一 個 包 含 時 間 / 空 間 心 理 / 外 在 的 整 體 理 論, 所 以 他 的 論 述 勢 必 得 靠 具 象 化 的 語 言 來 做 補 充 如 果 將 本 我 這 個 抽 象 概 念 視 為 是 骨 架, 那 麼 榮 格 對 歷 史 現 象 的 描 述 與 詮 釋 就 是 將 這 個 概 念 賦 予 肉 身 這 也 解 釋 了 何 以 在 基 督 教 時 代 一 書 中 榮 格 花 了 那 麼 龐 大 的 篇 幅 討 論 了 基 督 教 的 歷 史 發 展 而 透 過 此 一 觀 察, 我 們 也 能 了 解 在 基 督 教 時 代 一 書 中, 兩 種 脈 絡 相 異 的 風 格 彼 此 是 如 何 運 作 的 : 概 念 化 的 語 言 給 予 節 奏, 而 具 象 化 的 語 言 給 出 旋 律 而 這 兩 種 不 同 傾 向 的 行 文 風 格 融 會 在 一 起, 其 書 寫 的 操 作 方 式 也 決 定 了 這 個 作 品 呈 現 給 讀 者 的 樣 貌 本 章 透 過 對 基 督 教 時 代 一 書 中 概 念 化 的 理 性 語 言 與 形 象 化 語 言 兩 種 書 寫 敘 事 風 格 做 了 分 析 在 形 象 化 的 語 言 方 面, 其 主 要 體 現 在 宗 教 神 話 與 象 徵 的 論 述 裡 頭 如 果 說 基 督 宗 教 為 過 去 歐 洲 文 化 的 中 心 思 想, 那 麼 榮 格 透 過 邊 緣 的 異 質 文 化, 諸 如 占 星 學 諾 斯 底 教 派 鍊 金 術 等 次 文 化 來 陌 生 化 主 流 的 基 督 教 思 想 而 透 過 此 一 陌 生 化, 基 督 教 全 善 觀 點 的 矛 盾 處 得 以 被 讀 者 所 關 注 而 這 一 陌 生 化 的 技 巧, 主 要 以 形 變 的 技 巧 所 展 現 出 來 透 過 諾 斯 底 思 維 的 引 介, 象 徵 光 明 的 基 督 教 與 其 陰 影 ( 對 立 物 : 如 邪 惡 異 端 等 ) 56

的 關 係, 在 敘 事 上 形 成 了 基 督 教 - 變 成 - 他 者 的 動 態 概 念 於 此 動 態 的 概 念 中, 對 於 許 多 讀 者 來 說 是 一 種 自 我 意 識 - 變 為 - 他 者 的 動 態 經 驗 若 說 無 意 識 是 自 我 意 識 無 法 感 知 的 領 域, 那 麼 以 榮 格 心 理 學 的 語 彙 來 說, 這 也 是 一 種 意 識 和 無 意 識 接 觸 的 個 體 化 歷 程 而 在 概 念 化 的 理 性 語 言 這 個 部 份, 其 形 變 的 技 巧 主 要 體 現 在 榮 格 心 理 學 理 論 與 諾 斯 底 思 想 的 連 結 過 程 榮 格 心 理 學 理 論 本 來 是 針 對 現 代 性 的 心 靈 危 機 所 提 出, 然 而 在 他 以 ( 基 督 教 為 主 題 的 ) 歷 史 語 言 作 為 提 出 心 理 上 他 者 (psychic other) 的 策 略 後 81, 諾 斯 底 思 想 也 因 而 被 引 介, 同 時 亦 成 為 榮 格 理 論 於 歷 史 論 述 中 的 替 代 詞 在 這 情 形 下, 理 性 語 言 上 的 形 變 體 現 為 榮 格 心 理 學 理 論 - 變 為 - 諾 斯 底 思 想 的 動 態 模 式 除 了 具 象 化 語 言 與 抽 象 化 語 言 兩 種 風 格 的 形 變 之 外, 在 本 章 結 束 前 也 稍 微 提 及 了 兩 種 相 異 風 格 的 語 言 模 式 彼 此 之 間 也 有 著 相 互 變 異 之 處, 抽 象 思 維 與 具 體 形 象 時 間 與 空 間 彼 此 相 互 交 融, 互 顯 彼 此 此 一 表 現, 猶 以 第 十 四 章 本 我 的 結 構 與 動 力 表 現 得 最 為 淋 漓 盡 致, 而 這 也 是 本 論 文 第 四 章 將 要 繼 續 論 及 之 處 最 後 要 特 別 注 意 的 是, 本 章 透 過 對 榮 格 書 寫 模 式 的 分 析, 探 討 榮 格 的 書 寫 模 式 對 於 讀 者 所 可 能 產 生 的 感 受 本 章 透 露 出 榮 格 的 書 寫 顯 示 出 了 至 少 兩 種 相 異 風 格 的 語 言, 分 別 是 延 續 啟 蒙 運 動 理 路 的 理 性 語 言 ( 科 學 語 言 ) 以 及 含 有 豐 富 形 象 的 宗 教 語 言 這 兩 種 相 異 風 格 的 語 言 各 具 有 其 文 化 脈 絡 可 尋, 彼 此 的 脈 絡 也 不 見 得 有 所 衝 突, 但 是 這 兩 種 風 格 在 榮 格 的 書 寫 裡 卻 有 著 類 似 拼 貼 式 的 連 結 這 種 具 有 超 現 實 味 道 的 拼 貼 式 書 寫 固 然 能 打 破 固 有 的 思 考 疆 界, 帶 領 讀 者 面 對 未 知 的 他 者, 從 而 給 出 新 的 感 知 模 式, 但 這 只 是 就 對 讀 者 感 知 的 效 果 上 來 說 而 已, 榮 格 理 論 若 放 置 到 專 業 的 宗 教 史 研 究 領 域 來 看, 其 宗 教 詮 釋 是 否 合 於 史 實 則 又 另 當 別 論 了 David Tacey 在 論 及 榮 格 與 新 時 代 的 關 係 時, 曾 提 到 新 時 代 對 81 Susan Rowland, Jung as a writer, 164. 57

於 萬 事 萬 物 時 就 像 嬰 兒 一 樣, 面 對 著 未 知 的 世 界 有 著 新 鮮 感 與 好 奇 心, 卻 忽 略 了 每 門 宗 教 都 有 其 脈 絡 與 傳 統 82 榮 格 的 作 品 對 於 讀 者 來 說, 因 為 他 拼 貼 式 的 技 巧 將 固 有 的 意 識 與 無 意 識 皆 予 以 陌 生 化, 給 出 的 效 果 的 確 是 能 幫 助 一 般 的 讀 者 以 嬰 兒 般 的 視 野 來 面 對 世 界 面 對 未 知 然 而 文 學 上 的 效 果 和 歷 史 研 究 上 的 考 究 終 究 不 是 同 樣 的 東 西, 不 能 混 為 一 談 關 於 此 點, 也 將 在 第 四 章 將 繼 續 論 及 82 David Tacey, Jung and the New age (Philadelphia : Brunner-Routledge, 2001), 197-201. 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