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管云南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主办云南省作家协会编辑出版 边疆文学 杂志社 社长郑明总编辑潘灵副总编辑范稳杨浩编辑部主任马艳琳编辑哈丁雷杰龙马溪刘年值期编辑哈丁 装帧设计 国内刊号 CN /I 国际刊号 ISSN 邮发代号 64-2 国内发行 云南省邮政公司报刊发行局 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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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文学月刊 2011/05

2 主管云南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主办云南省作家协会编辑出版 边疆文学 杂志社 社长郑明总编辑潘灵副总编辑范稳杨浩编辑部主任马艳琳编辑哈丁雷杰龙马溪刘年值期编辑哈丁 装帧设计 国内刊号 CN /I 国际刊号 ISSN 邮发代号 64-2 国内发行 云南省邮政公司报刊发行局 国外发行 中国国际图书贸易总公司 国外发行代号 M6145 广告经营许可证 滇工商广字第 048 号 印刷 云南新华印刷一厂 地 址 昆明市翠湖北路 25 号 邮政编码 电 话 (0871) 传 真 (0871) 出版日期 每月 10 日 定 价 8.00 元 本刊已和互联网部分媒体合作, 其作者文章著作权使用费与本刊稿酬一次性给付 如作者不同意文章被收录, 请在来稿时向本刊声明, 本刊将做适当处理

3 目录 catalog 边疆开篇 等待二十年 / 冯积岐 05 小说广场 职场新女人 / 刘敏 10 砌进墙里 / 凌可新 16 多依山的猎户 / 栖沐 28 子河茶街 / 杨义龙 ( 白族 ) 35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 杨友泉 48 散文世界 会泽之书 / 段绍任 63 冬日的荷塘 / 周永源 78 低处的秋天 / 宋晓杰 80 童年记忆 / 洪永忠 84 湄公河彼岸 十章 / 陈黎 88 诗人自选 尘埃里 / 沙戈 96 程波的诗 / 程波 100 高专的诗 / 高专 103 文化视点 古道悠悠 / 杨益菊 109 实业风采 111

4 边疆开篇 冯积岐,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陕西省作家协会专业作家, 陕西省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1983 年开始发表小说, 已在 人民文学 当代 等数十种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 200 多 ( 部 ) 篇 ; 小说多次被 小说月报 小说选刊 等选刊转载, 并选入各种优秀年选 ; 出版长篇小说 沉默的季节 村子 等 5 部, 中短篇小说集和散文集 我的农民父亲和母亲 人的证明 等 8 部 沉默的季节 曾获 九头鸟 长篇小说奖 村子 获陕西省政府 五个一工程 奖, 柳青长篇小说奖 4

5 冯积岐 等待二十年 小说等待二十年冯积岐 我用双手捧起照片, 目光紧紧地将照片叼住 : 照 片的背景是一抹蓝天, 是光秃秃的山 冬天的山自然没有一丝暖意, 瘦骨嶙峋的, 但线条很明朗, 把季节的内容意味明确地推在了人眼前 也许由于她的亮眼, 身后的山被她推远了, 被她压低了 她穿一件淡蓝色的羽绒衣, 一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 显出了几份自信 自在 她的笑是收敛的, 只是在眸子里盛着 那笑象春天里的雨丝一样轻轻地飘过来, 落在我的心里, 象种子入了泥土, 悄悄地发芽了 她的脸庞特别白, 我的目光抚摸着她的照片, 仿佛抚摸着她的皮肤的细腻 在我的想象中, 我无数次的让我的双手在她那光滑的裸体上游走, 她的身上温热而绵软, 抱着她犹如抱着一团棉花 我的下面难以抑制地勃起了 我用眼睛将她托起来, 托在手上, 我的双唇对准了她的双唇 我的头颅埋在照片中, 双目湿润了 我给照片上的她说, 梅子, 你这个小精灵, 什么时候就不再折磨我了? 而她却吭地笑了, 她的笑带着满足的意味 我悄然看见, 她咧开了嘴, 露出了玉米粒似的紧密而洁白的牙 她扑过来, 抱住我, 将头偎在我的胸前呢喃着 : 你真坏, 只想那个? 我说, 我说一句我们关中西府农民说的粗话你听 她脸一红, 笑了笑, 算是默许了 我将嘴巴捂在她的耳朵上说 : 啥叫活人? 活人就是吃吃喝喝, 戳戳 她并没有一把将我推开, 反而抱紧了我 她对着我的后背说 : 粗俗, 太粗俗了, 没文化 我双手捧起她的脸, 眸子对着她的眸子说, 这才是最文化 的文化, 是做人的哲学, 亏你还是哲学系毕业的 她哧地笑了, 她的笑溅满了照片 : 诡辨哲学, 你太俗了 我觉得, 她笑出了声, 她的笑声如同山坡上入春后刚刚浸出的小草, 鲜嫩鲜嫩的, 似乎就在我的耳边 第一次从照片上摘取她的笑声是在 1990 年 11 月 16 日 那天, 我打开一封来稿, 在一篇短篇小说中夹带着的是她的一封短信和一张照片 在六月份的 秦风 文学月刊上, 我给她编发过两首诗, 她曾附信说, 这是她的最后两首诗, 她将开始学写小说, 要拜我为师 我做了十年编辑, 第一次收到带有照片的稿件 当时, 我觉得, 照片上的女孩儿特白 不是那种白得发腻的白, 那种胖胖的白, 女孩儿的脸庞 服饰都是淡淡的白 ; 我猜测, 她的身体也是这种不过份不嚣张不放肆而谦恭的白 淡而不掉色 这也是那张照片吸引我的缘故 从此, 我们开始了长达二十年的神交 我估计, 我写给她的信有六七十万字了 一年写十二封, 一封信三千字左右, 这数字累计在一起, 也算沉甸甸的了 从她的来信中我知道, 她叫梅小梅 二十一岁就从西北师范大学毕业, 回到甘肃省的甘谷县当了一名中学老师 我爱你 这三个字, 是我从她的第二封来信中读到的 我当时总认为, 要么, 她是为了叫我给她编发小说 ; 要么, 就是游戏 可是, 读她的照片, 却读不出半点轻薄 轻贱或狡黠 油滑的味道来 于是, 我就写信问她 : 你知道我大你十六岁吗? 你知道我是人家的丈夫吗? 她即刻回答 : 知道 小说月报 小说选刊 经常转载你的小说, 我不但阅读了你的简历, 而且还研究过 我爱你和年龄有关吗? 和你是别人的丈夫有关吗? 我爱你是我自己的事 尊敬的达诺老师, 你懂属相学吗? 你的属相, 你出生的月份 农历二月, 决定了你的一生桃花运不断 假如我是一朵梅花, 你赶快掐走, 还怀疑什么呢? 用你们陕西话说, 你真是一个关中愣娃, 亏你是个小说家? 听她的口气, 她真的对我动了情 我当然明白, 爱是没有理由的, 没有道理可讲, 凡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爱情里就有了功利 她刚过二十岁, 不算是情窦初开, 也该属于纯情年华 心灵吩咐我 : 接受她的爱情不会错 于是, 我给她写了一封连我自己也感动不已的情书 我真没有想到, 我被她这样牵着情感, 走了二十 5

6 边疆开篇 年 我第一次要求和她相见, 是在我们通讯后的第二年 我真的特别渴望见到她 ; 渴望把她棉花一般的身体搂抱在怀里 ; 渴望从她的头发梢吻到脚心底, 把她的全身吻个遍 ; 渴望轰轰烈烈地和她做一次爱 那怕就一次 可是, 她断然拒绝了 她说, 达诺, 我们这样相爱着, 有什么不好? 让情感相融, 把身体暂时搁置起来, 不是更纯粹吗? 更富有想象空间 更具有诗意吗? 我说, 既然爱就是付出, 我们为什么不能毫不犹豫地把彼此交给对方呢? 难道你不愿意叫我付出吗? 她说, 我们已经彼此付出了 付出了真诚的感情, 这就够了, 让猥亵 卑微 肮脏的肉体滚到一边去吧! 这哪里是谈情说爱? 这不过是一场狂热的游戏, 她浪漫得有点幼稚, 有点可笑 她为什么如此鄙视肉体? 没有肉体参与的爱情能叫真正的爱情吗? 她是哲学系的大学毕业生, 她不是不谙性事的孩子, 这些道理还用我给她教一教吗? 我有点心灰意冷了, 两个月没有给她写一封信 可是, 她照旧每月给我写一封信 她连续遭遇了多次退稿之后已不写小说, 只是写一写散文, 发表之后就寄给我看 当我看到一篇发表在 北京文学 杂志上的一篇写 1960 年甘肃省甘谷县饥饿的散文之后, 我连夜给她写了一封信 这是我多少年来读到的最真实的散文 情感真实, 事例也真实 据她在散文中说, 他们村饿死了将近一半人的事情是她的父亲给她讲述的, 其中有一个镜头, 深深地刺激了我 梅子的三爷爷一家都饿死了, 只剩下了还有一口气的梅子的三爷爷 那天傍晚, 梅子的三爷爷蹒跚地走出了家门, 他回头看时, 梅子的三奶奶半裸着上身, 一个饿死了的男孩儿的嘴里依旧噙着梅子的三奶奶干瘪的奶头, 母亲一只枯瘦的手捂在儿子巴掌大的屁股上, 究竟是谁先饿死的, 谁也不知道 梅子的爷爷兄弟五个, 老二和老四两家八口人全部饿死了 最近, 我读到了一份记录 三年困难 时期全国大饥荒的资料, 从那份资料上我得知, 在饥饿的岁月里, 甘肃的甘谷确实是重灾区 梅子的祖父那一代梅子的父亲那一代也许把死都看淡了, 还会计较什么呢? 他们的情怀只能变得更宽阔 他们的思维方式 做人方式肯定会影响着梅子他们那一代人的 我似乎幡然醒悟, 梅子不可能鄙视肉体, 而且会更加珍惜人的生命的 我给她写了回信, 把两个月来的郁闷全部倒了出来, 把对她的误解坦然地说了出来 她给我回信了, 我不只是读到了她那秀丽的钢笔字, 我听见了她的爽郎的笑声, 她用释然的笑化解了我们之间小小的摩擦 又是两年过去了 我在收获梅子的爱的同时, 收获了一封一封浸满爱意 使我饥渴难耐的情书 我再也按捺不住了, 我在信中粗暴地要求梅子 : 你必须给我一个承诺, 什么时候, 我们才能相见? 梅子没有回信, 一月过去了, 三月过去了, 半年过去了 我的信从一月一封变成了二封, 最多时, 一月给她写过四封信 那些信都泥牛入海了 我绝望了, 我知道, 我们之间仅仅靠书信维系的所谓的情感如冰雪一般消逝了 我捧起她的照片发呆, 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将她的所有来信堆在案头, 一封接一封地重读, 想从中找出她拒绝我的理由, 可是, 读了几遍, 我还是找不出, 我还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拒绝我, 我更不知道, 我错在了哪里 就在我心如死灰的时候, 梅子来信了 我将信托在手中, 不敢拆 我在推测, 她将要诉说什么 思念? 悔恨? 道歉? 我的手颤抖着撕开信封, 迫不急待地展开信纸, 我的目光急速地从只有四行字的信纸上扫过, 手一松, 信纸掉在了地板上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 木然地看着窗外 良久, 我从地板上又拾起信纸, 又读了一遍 我将那封信轻轻地放置在案桌上, 离开了书房, 下了楼, 到了单位 走进单位的院子, 我碰见了同一个单位的一个年轻同事, 我的第一句话就是 : 她结婚了 年轻人对我一笑 : 达诺老师, 谁结婚了? 我说 : 梅子 年轻人问道 : 梅子是谁? 我说 : 梅子就是梅子 年轻人用惊愕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急匆匆地走了 走进办公室, 我坐在沙发上, 不由得眼泪下来了 擦干了泪水, 我给梅子写了一封只有一句话的信 : 告诉我, 一个女人抛弃一个男人是不是象吐瓜籽皮一样容易? 结束了 无论是爱情也罢, 游戏去罢, 以梅子的结婚而结束, 而收场 我总以为, 我们之间画上了最后一个句号 我不再给她写信了, 尽管, 我被思念所折磨, 我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她, 可是, 她总是出现在我的梦境中, 出现在我的眼前头, 出现在我的小说里 她成了我在这个人世上一个冤家对头, 一块心病 梅子照旧每月给我写一封信 我一封也不打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我在她的来信的信封上读到了一 6

7 冯积岐 等待二十年 句话 : 内有照片 勿折压 就是这一句话勾引了我, 我打开了信封, 见到了她给我寄来的第二张照片 梅子抱着一个三四个月大的孩子, 是梅子和她的儿子的半身照 梅子的脸庞丰腴了些 她笑着 笑容是干涩的 我读了她的信 他的信有十多页, 我只记住了她的三句质问 : 你不是说我的幸福就是你的幸福吗? 难道你不为我的幸福而幸福吗? 你真个是个伪君子吗? 我放下照片推开信, 即刻写了一篇 驳伪君子论 寄给了她 她接到信后, 写了一篇 驳伪君子论的读后感 寄给了我 于是, 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又信来信往了 编 你真会编, 你不愧是个小说家 我看你怎么编下去? 我们单位那个年轻人偶然来到我的办公室, 翻翻我没有写完的小说, 说道 我说, 你以为是我编的? 你等着看结局吧 不只是小说的结局出人意料, 生活本来就不是人所设计的那样的 比如一对情人, 走进宾馆去约会时兴高采烈, 惊心动魄地一场做爱, 走出房间时已经怒目相对了 梅子把肉体交给她的丈夫, 心却贴在我的心上 我常常怀疑我们这种灵肉分割的爱情的真实性 我不止一次地问自己 : 没有肉体参与的爱情能叫爱情吗? 然而, 使你难以理解的是 : 我们竟然这样相爱了十几年了 2006 年, 我在凤山县挂职任县委副书记, 八月里的一天, 吃毕早饭, 我吩咐司机将小车开上了去天水市的高速公路 我想了又想, 决定去甘谷县找梅子 而且, 事先不给她打招呼, 象年轻人一样, 也给她一个惊喜 当天傍晚, 我到了甘谷县城 第二天起来问宾馆的服务员 : 红旗乡咋走? 服务员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去问宾馆的负责人, 那负责人也说不知道 我的司机将车开进了甘谷县政府 司机给接待我们的年轻人说出了我的身份 年轻人叫来了政府办主任 我说明了来意 政府办主任说, 甘谷县就没有什么红旗乡梅家村 我一听, 大吃一惊 ; 这地名是假的? 难道梅子也是假的? 难道这十多年, 我一直处在一种梦境中? 我一直和虚幻的东西对话? 政府办主任大概看出了我一脸的怀疑, 把我领到了甘谷的行政区划地图前叫我仔细看 我看了看 我想, 这个年轻人为什么要哄我一个外省 人呢? 他的话我相信 : 没有 甘谷没有红旗乡梅家村, 没有梅子 我拨通了她任教的那个中学里的电话, 接电话的老同志告诉我, 他们这个中学就没有姓梅的女老师 我将一口老痰吐在了甘谷县城的街道上 我恨我自己, 我真傻, 我被一个小我十六岁的女人骗了十六年 这个骗子! 这个女流氓! 这片苦难的土地上养育的下一代竟然如此下流? 难怪她不和我约会, 难怪她不告诉我她的手机号 我回到凤山县连夜给梅子写了一封信, 我将我的愤怒全部泼洒在了纸上 后来, 我才知道, 她告诉我的地址是 1958 年甘谷和周边两个县合并成为大县时使用的区域划分地址, 她之所以能收到信, 是县邮局工作的一个表姐从县邮局直接把信转交给她的 她的全部目的就是拒绝我来找她 绝交信写了, 但是, 我们并未绝交 原因很简单 : 梅子在我心中活着 那怕她是虚幻的, 是一个影子 2010 年 5 月, 梅子给我带来了一个使我欣喜若狂的信息 : 她要来陕西见我, 并告诉了我, 她的手机号, 我们第一次用手机通了话 : 在啥地方相见? 西安? 天水? 宝鸡吧 宝鸡在天水和西安之间, 好吗? 什么时候? 8 月 7 日 你订好宾馆, 给我说一声 订两个房间 为什么要订两个房间?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说一句我们陕西的粗话, 你把耳朵捂上 你说 是不是不想叫我 你? 坏, 你真坏 2010 年 8 月 7 日如蜗牛一样爬行而来了 上午 10 时, 我去宝鸡火车站接梅子 D532 次火车准时到站 站在出站口, 焦灼地等待着 一拨一拨的人走出了出站口, 走进了火辣辣的太阳地里 怎么不见梅子呢? 莫非又是一个骗局? 我拨通了她的手机 她笑了 : 你张望啥? 我就在你的左边五步以外 我扭头看时, 一个坐轮椅的女人正在打电话 我扑上去一看, 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就是梅子 那白净的脸庞, 那含蓄的笑, 似乎是从照片上摘下来的 我已经握住了她的手, 还在问, 你是梅子吗? 她只是笑, 笑得弯下了腰 她笑着给我说, 推轮椅的女人是她的亲姐姐 7

8 边疆开篇 夏日 21 20cm 绝版套色木刻 2000 年吕敏 8

9 冯积岐 等待二十年 到了宾馆, 她才给我说, 咱俩住一个房间 我姐姐单独住一个房间, 我这才明白, 她为什么要叫我订两个房间 我急于知道, 她为什么会坐上轮椅 那天, 梅子告诉我, 她任教后的第二年就遭遇了车祸, 脊柱受到损伤, 腰以下没有感觉, 大小便自然失禁了, 更谈不上性欲 她绝望过, 甚至自杀过 这些年, 她之所以能走过来, 就是因为我对她的爱, 因为那一封又一封饱含真情的信使她充满了希望, 有爱支撑就有活下去的力量 她说 你的丈夫呢? 她笑了 : 什么丈夫? 那孩子是 照片上的孩子不是你的吗? 没有男人, 哪里来的孩子? 那是我姐姐的儿子 我给你寄照片不过想试一试, 一个爱恋中的男人究竟能承受多少? 梅子告诉我, 出车祸后, 她走下了讲台, 在学校图书馆工作 这些年来, 她没有放弃治疗 也许是上苍有眼, 她恢复得很好, 从 2007 年开始, 腿膝盖以上竟然有了感觉, 大小便也能自理了, 下面也 梅子脸红了, 她嗫嗫嚅嚅地 : 用陕西的粗话说 她用深情地目光瞟了我一眼, 突然打住了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就把嘴巴捂在她的耳朵上说出了那句粗话 想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在 8 月 7 日来见你吗? 不知道 今天是我 36 岁的生日 36 岁? 你不是说你是 1970 年的人吗? 我姐姐是 70 年的, 我借用的是我姐姐的信息 不是我骗你, 我是为了减轻你在年龄上的压力, 不然, 你会觉得咱俩之间的年龄差距太大了 你为什么 还没有等我说下去, 她打断了我的问话 : 不要问我为什么要爱你, 你问自己好了 晚上, 我坚持叫她和她的姐姐睡在一个房间 她说什么也要和我在一起 她说, 她等了二十年, 就是为了这个夜晚, 她拉着我的手, 流下了眼泪 我将梅子抱上了床 她脱下了粉色的裙子, 脱得一丝不挂 她的身上果真白得跟雪一样, 抱着她果真象抱着棉花一样 我说, 梅子, 听我话, 既然你有了生育能力, 就找一个丈夫结婚吧 她说, 她还没有那么想, 不是她找不到, 也不是没有人要她, 即使她和 一个男人结了婚, 心里也会想着我, 这对她来说, 无疑是比车祸更难捱的灾难 我猛然间明白, 这样的爱情本身就是灾难 梅子的屁股扭动着, 梅子呢喃般的呻吟着 可是, 我不行, 我抱着她, 下面却不响应 梅子问我 : 嫌弃吗? 我说, 爱还不够呢, 嫌弃啥? 她说, 那为什么不行? 我说, 我害怕 她问 : 害怕什么? 我说, 害怕你是处女 她笑了 : 陈腐的观念, 再说, 三十六年了, 我留下第一夜就是为了给最爱的人 达诺, 我还想怀一个孩子带回去 我要生下他, 独自扶养他成人 梅子尽管有诗人般的浪漫, 梅子尽管渴望我能和她酣畅淋漓地做一回爱 可是, 我自己还是不行 责任编辑 : 潘灵刘年 9

10 小说广场 大家看见余姐这样瞅一个新来的研究生并不觉得稀奇 因为余姐是这个单位的老人了 她老到就连退了休还 能够返聘 可是公司从来都没有退休了还继续返聘的 唯独 余姐能够做到 虽然余姐是被返聘的 但是在她身上 丝毫也没有被返聘的那种谦卑和随和 就连她穿衣服 也显得非常强势 她身穿葱心绿的紧身裤 上衣是一 件艳粉色的套头衫 外加一条开司米的披肩 余姐说 夏天怕空调 于是她在包里随时带着事先准备好的开 司米披肩 山梅是通过国家正规考试考进这家公司的研究生 她上班不久就赶上公司组织员工暑期外出休假 由于 山梅是新来的员工 她对公司里的情况还不了解 唯 一让她有点熟悉的人就是坐在身边的余姐 山梅在人 力资源部门工作 她前不久刚刚给余姐办理了退休手 刘敏 女 一级作家 出版留学三部曲 纪实文学 出 国留学的少男少女 长篇小说 后殖民女人 长 篇小说 一个海归女人的情爱日记 中短篇小说集 你让我有了爱的感觉 长篇小说 没有微笑 如 歌的诱惑 留住风景 中短篇小说 散文 评论 随笔等共计四百多万字 曾获天津市鲁迅文艺奖 天津市第二届青年作家创作奖提名奖 中国作家协 会会员 现为天津市文联创作室专业作家 续 因为那正好是她的业务范围 看到余姐的这副表情 山梅不知道这个被返聘的老女人会打她的什么主意 山梅的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让余姐关注的地方呢 那天吃过晚饭 山梅去海边散步 她听同事们议 论余姐 说她在这个公司里有着很深的人际关系 也 许议论余姐的人 看到山梅是新来的谈话不方便就没 有往深处说 余姐就不是一般人物 大家都心知肚明 关键是山梅和余姐在工作中有着密切的关系 山梅在 的人力资源部 直接所属余姐在的综合办公室主管 山梅没有工作经验 但是她对女人之间的关系还是懂 得一些的 她和这个返聘的老女人虽然往日无怨 近 日无仇 但是她年轻美貌 到目前为止她是这家公司 小说 聘任的学历最高的名牌大学研究生 职场新女人 也许山梅的存在 就是这家公司最美的 潜力股 每天下午三点是统一下海的时间 刘敏 山梅不会游泳 这一点让她觉得到海滨来玩是一 件非常遗憾的事情 但是既然到了海边看到会游泳的 和不会游泳的人都换上了泳衣下海泡泡海水 山梅要 是不下去就显得太孤单了 这时几个女同事提议大家 刚开始的时候 山梅并没有注意坐在身边的余姐 用眼睛夹她 她一直在专心致志地吃一小块樟茶鸭 用一块床单围起来让山梅换上泳衣 山梅实在不好意 这鸭子烤得外焦里嫩 就连骨头都是酥脆的 山梅有 思 可是她又盛情难却 只能够换了 滋有味地嚼着连同骨头一并咽了 山梅想再夹一块 她蹲在沙滩上 快速的脱去裙子 这时亮出了她 就在她举起筷子夹菜的时候 冷不丁和坐在身边余姐 象牙般白皙的半裸上身 就在她把泳衣往身上套的时 的目光相遇 她发现余姐已经撂下筷子不吃不喝 半 候 她发现从围着的床单后面向里面探出了一个人的 个脸阴沉着 漆黑的眼珠子 眼神诡秘地盯住山梅在看 脑袋 她吓了一大跳 原来是余姐的脸 余姐瞪着黑 余姐的这副表情其实早就被正在用餐的同事们看见了 眼珠子满眼猎奇地在山梅的胸部打转转 山梅急于穿 10

11 刘敏 职场新女人 上泳衣, 匆忙中用力往上提拉泳衣直至泳衣变形 由于山梅不会游泳, 单位带队的特意让两个会游泳的年轻男士保护山梅 山梅下海之前租了一个救生圈 她套上泳圈, 那两个负责保护她的男同志一边一个搀扶着山梅终于走进了海水中 山梅漂浮在了海上, 她不想太麻烦保护她的男同事, 山梅说你们游你们的, 我就这样漂着没事的 没想到那两个和她年龄相仿的男士非常有责任感, 他们生怕山梅出事, 始终不敢离开她 其中有一位男士提出来教山梅游泳, 他说海水的浮力好, 可以趁机会学习 于是那个叫李虎的男同事就真的开始教山梅学游泳 李虎站在海水里拉住山梅的两只手, 然后让山梅把头浸入水中憋气 可是山梅没憋几秒钟就受不了了 她从小就怕水, 对水有一种天然的恐惧感 她表示不能再憋气了, 就这样在水中漂浮着也挺好玩的 没想到李虎说那就让他带着山梅游一圈吧, 不然光这样晒着太没意思了 山梅不想扫李虎的兴趣就答应让他带她游, 就这样李虎用一只手拉住山梅, 他自己的另一只手用力划水, 一点点的带着山梅往深处游去 就在山梅觉得很开心的时候, 不知不觉黑云压顶, 马上就要下雨了 李虎奋力往岸边游, 就在快到达岸边的时候, 山梅说没事了, 你自己走上岸吧 山梅把手从李虎的手中抽出来, 她想自己走向岸边 没想到就在这时她看到余姐也正往岸边走, 她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刚才她和李虎在海里游泳的情景一直没有逃脱余姐的眼睛 余姐会游泳, 她肯定是一直在山梅不注意的时候盯住她 眼看着还差十几米就到岸边了, 山梅在想余姐的事就走神了, 她脚下一滑突然摔倒在了海水里 而且她偏偏就倒在了余姐的身边 这个时候山梅在海水中挣扎已经呛了几口水, 加上突然一个大浪打来, 山梅被海浪打入了海底 别看就在岸边, 对于不会游泳的山梅来说也会随时有很大的危险 其实这个时候, 一直在她身边的余姐只要是一伸手就能够拉起山梅 可是余姐居然没有弯下腰去拉山梅一把 还是李虎飞身跑进海里一把将摔倒在海水中的山梅拉起 山梅上岸后吐了几大口海水, 然后她就忍不住呜呜的大哭起来 幸亏李虎奋不顾身及时把山梅从海水中捞起, 不然后果还真的有点可怕 从海边度假回来, 临上火车的时候山梅是最后一个从余姐手中拿到自己的卧铺票 来的时候她睡上铺 这在她看来理所应当, 因为她年轻, 她不睡上铺谁睡 可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回程她竟然在负责发票的余姐手里拿到下铺票 无论怎样的论资排辈也不会轮到一个新来的小年轻睡下铺 山梅拿到票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余姐把票给错了 于是山梅问余姐 : 这张票您是不是给错了, 我应该是上铺, 怎么会给我下铺呢? 没想到余姐冲她神秘地笑着说 : 没错, 你就是下铺 余姐很肯定的口气让山梅觉得好奇怪, 她不知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山梅忐忑不安地上了火车, 她看到自己上的这节车厢同事并不多, 即便是几个同事人家都是挨在一起的, 唯独把她一个人甩了出来 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那个位置, 让她大吃一惊 她的那个下铺正好和车厢的厕所挨着, 厕所旁边是洗脸池子 山梅坐的这趟火车是属于没有提速的慢车, 而且还是那种站站停的慢车 来来往往的上下车旅客, 车票上写着有空调, 可是偏偏山梅坐的这节列车空调坏了 她的下铺底下溢满了从厕所里流出的臊臭的尿, 洗手池子里的污水横流, 一个装垃圾的塑料大桶, 方便面和各种垃圾从大桶里流出汤汤水水的异味难闻 这样的车厢在当今时代怎么还会存在呢 也许坐在车厢位置好一点地方, 绝对不会有山梅这个位置的感受 山梅一直用手堵着鼻子, 她站也不是, 坐也不是, 拉着的箱子根本无法放 因为她看到行李架上的东西都满满的, 她只好勉强把箱子放在其他同事下铺的底下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 车厢里的灯突然灭了 原来她坐的是夜车, 已经到了熄灯的时间 山梅没有办法只能从包里把一件戴帽子的 T 恤衫拿出来, 她把自己的头包裹起来, 只留下喘气的鼻孔, 让脸贴着墙忍受着巨大的臊味, 睁大眼睛发呆 没过一会儿汗水就浸透了衣服, 从内衣向外流淌成河 很快她的头发也被汗水浸湿, 汗水流到了眼睛里眼睛就睁不开了 即便是这样山梅也不想把蒙在头上的帽子拉开, 她任凭汗水从身体里向外涌流 她就这样被难闻的恶臭气味熏得快要窒息了, 一直忍受到了天蒙蒙亮, 她坐到了靠窗的座位上 她的脸上和胳膊上被蚊子叮了红红的大包, 她懒得去拿放在箱子里的风油精 因为这个时候整个车厢的人都还在睡觉, 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黑蒙蒙的座位上, 瞪着酸痛的眼睛看着窗外 山梅望着窗外朦胧的大地, 心想这次旅游让她的心裂开了一个大口子 她刚刚参加工作, 她明白这就 11

12 小说广场 是社会 社会这个大课堂远比她读书的学校天地大多了, 让她有一种在茫茫的大海中喝了一小口水, 就立即被涛涛海浪淹没的感觉 天大亮了, 她也该下车了 她走在乱糟糟的人群中, 没有人看见她身上被蚊子叮咬的疙瘩, 更没有人关心她昨晚遭受的痛苦, 单位的同事下了车就鸟兽散 山梅走在黑压压的人群中, 她眼神呆呆地跟着人流走向出站口 她恨不能一步到家, 立即把自己这一身臭熏熏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里, 然后她泡在澡盆里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水澡 从海边旅游回来, 山梅大病一场 她高烧, 感冒, 然后又是腹泻 等她大病痊愈去上班的时候, 她发现自己的办公桌被调换了位置 山梅从同事那听说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新来的年轻人, 而且是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士 山梅对新来同龄人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因为她不怕凭本事和年轻人竞争 在她心中最纠结的还是余姐那种剪不断的烂根子在这家公司的继续延伸 那是让她无能为力的事情 山梅看到自己对面的办公桌上挂着一个金黄色的毛茸茸小猴子, 所有的抽屉上还贴着一些卡通小贴士, 从这一点山梅看得出这个年轻女孩子的童心未泯 她每天看着那收拾的干净整洁和贴着许多小贴士的办公桌, 她在想象着这个未曾谋面的女孩子一定是一个非常活泼可爱的女孩子 但是整整三天她都没有见到那个新来的年轻女性, 她都等得有点焦急了 因为她多么渴望有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性朋友, 这样在外出的时候她就会有一个伴儿 平时上下班也可以多了一个说话的女友 那天中午山梅在食堂打饭, 她一回头正好和余姐相视, 她当时和余姐的距离就是巴掌近, 这个时候连躲闪都来不及 在山梅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余姐竟然冲着她笑了 而且还对她说 : 坐我旁边吃吧, 我这里有台湾的沙茶酱, 很好吃的 公司的食堂很小, 只有两排座位, 来早的人可以占上位置, 来晚的人就要把饭端到办公室去吃 吃完了还要再回到食堂来洗碗 通常情况下大家都愿意早一点来打饭坐在食堂吃, 然后顺便洗碗 山梅没想到余姐会对她说这个, 她措手不及, 只能端着饭说 : 谢谢, 不用了, 我约了朋友在办公室等 我 说完山梅就急匆匆的走了 她走到食堂外面, 透过玻璃窗看见余姐的座位边真的是放了一个包, 山梅心想她的包还不知道是为谁占的位子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 她不知余姐又在打她的什么坏主意了 下午是全公司的职工大会, 山梅坐在最后一排, 她看到余姐坐在主席台下面正中中央的位置, 这样领导讲话的时候就会面对着余姐 看得出来余姐每天来上班都是经过精心打扮的 首先是她的头发染得墨黑 然后是爱穿紧身衣服 上了年纪的老女人穿紧身衣实际上是大忌, 因为她的腹部微微隆起, 那是挡不住的致命的弱点 可是余姐为了时髦好像忘记了自己的年龄 她的水洗牛仔裤把屁股绷得浑圆, 西瓜红的毛衣鲜艳夺目, 她脸上涂了浓重的粉末, 有点像是舞台上的戏剧演员 余姐开会显得非常认真, 在大家都不做记录的情况下, 只有余姐拿出一看就是单位平时发的那种很廉价的草纸笔记本 余姐记录有个毛病, 每当领导照本宣科的时候余姐知道这时候领导是无法用眼睛看着下面的群众讲话, 余姐就停下笔 偶尔领导也有脱开讲稿自由发挥的时候, 这个时候领导讲话好像故意边讲话边寻找着台下的某一个目标, 往往在这样的时候, 余姐就开始奋笔疾书, 就连领导突然停下喝一口水, 余姐手中的笔都不带停止的 有时候她笔下的草纸发出刷刷的声响, 吸引了大家的视线, 可悲的是余姐像表演一样的记录方式, 今天并没有吸引领导的目光 那天领导脱开讲稿讲话的时间特别长 他的眼神一直往后排看, 而且一直在注意山梅的位置上看 可是山梅坐的位置很不好, 她的前面被一个高大的男人遮挡了视线 那个男人仿佛在睡觉, 只有当他换个姿势转动脖子的时候, 才能够闪出空档让领导看见山梅 这样就让领导在讲话的时候很费劲而且令他恼火 领导突然敲着桌子点那个睡觉男人的名字, 这下子惹得全体职工都回头看那个睡觉的男人, 余姐几乎直起身体用鹰一般尖利的眼睛看着山梅 那个被点名的大男人很不好意思, 低着头不敢看领导 他一低头, 山梅的面前就变得无遮无拦, 她的形象一览无余地暴露在领导的面前 后来领导的讲话根本就再也没有看过讲稿, 他就像是脱缰的野马越讲越离谱 散会后山梅刚到办公室就接到了领导秘书的电话, 秘书让山梅到领导的办公室去一趟 山梅很慌乱, 她还不知道领导的办公室在几层楼, 她问过之后, 就坐 12

13 刘敏 职场新女人 电梯上九楼 她刚上电梯到六楼, 余姐就出现在了电梯里 山梅在电梯里很尴尬地看着余姐, 她似笑非笑地就算是和余姐勉强打了个招呼 当时电梯里只有余姐和山梅 余姐上了电梯先不看山梅, 她的眼睛先是看电梯上显示的楼层 她一看山梅按的是九层, 她似乎明白她要去哪里了 到了九层, 山梅一出电梯, 就看到了一块金属牌子上写着 : 总经理办公室 她显得非常紧张, 不敢这样冒失的敲门, 于是先进了卫生间 她发现余姐也在卫生间里 而且也正在照镜子 山梅不好意思再照什么镜子 她觉得这个冤家, 怎么她走到哪里, 余姐都像是个游魂一样不离不弃地跟踪她 她离开卫生间的时候心跳加速, 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水 她不知道总经理要见她有什么事? 轻轻敲过门之后, 里面传来了总经理的声音 山梅战战兢兢地进门 她第一个感觉就是总经理的办公室实在是太大了 大出她办公室近乎十倍 你是新来的研究生吧 总经理是那种让人看不出他实际年龄的男人 他肤色很白, 头发墨黑一看就是染过的, 身体苗条, 个头很高, 是一个帅哥型的领导 我是刚来的, 请您今后多指教 山梅紧张的说 你坐下来, 不用紧张 总经理走过来拍了拍山梅的肩头让她坐下 山梅对总经理的这个动作感到很吃惊 他的手白白细细软软的, 不像是一个男人的手 山梅刚坐在总经理对面宽大的沙发上, 就听到敲门的声音 请进 总经理对敲门的人说 进来的人是余姐 山梅看到余姐进来, 她没有太紧张, 因为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这是你要的文件 余姐把文件送到了总经理的面前 我给你介绍一下, 这是新来的研究生 总经理对余姐说 哦, 我认识她 余姐冲着山梅硬挤出一点点笑容 然后余姐很知趣地走了, 在山梅看来余姐进来的目的就是要亲眼看一看山梅坐在总经理办公室的哪一个沙发上 山梅转天上班, 她对面一直空着的办公桌终于见到来人了 山梅很高兴地问女孩子叫什么? 她说叫李 阳 山梅很热情地和李阳说话 可是她却发现这个叫李阳的女孩子对山梅并不是很热情 而且山梅还发现她和她说话的时候, 故意躲闪着不正面和山梅对视 新来的李阳越是这样躲躲闪闪的不大方, 就越是让山梅感兴趣 她很渴望在这个单位交到新的女朋友 吃饭的时候, 山梅很高兴地约李阳一起去 可是李阳却说她自己带饭了不去吃 山梅怕李阳喝不到食堂的稀饭, 就主动用一次性纸杯给李阳带回了一杯小米粥 可是没想到李阳却说她不爱喝小米粥 就这样山梅也没有生李阳的气, 她心想新来的女孩子不懂事, 慢慢来 那天回家的路上, 山梅突然那接到了总经理的电话, 总经理对山梅说 : 有一个出国的机会让她去 山梅还从来没有出过国 她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 但是她也有一丝丝的恐惧 她不知道这回总经理带几个人出国 如果只是带她一个人出国, 她到底是应该去, 还是不去呢? 山梅为此事很不安, 那一夜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山梅去出入境办护照的时候, 才打听到这次单位总经理带队, 一共有三个部门的主管, 加上她五个人一起出国, 这下子山梅就放心了 办理好了护照, 山梅回到单位在公司大门口遇到了余姐 见到余姐, 当时她的心就像是被什么硬物咯了一下, 七上八下的很难受 她正想低头装没看见走过去, 可是余姐却挡在了她的面前问 : 听说你要出国了? 她做出很关心的样子对山梅说 怎么这个女人就像是一个克格勃, 山梅的什么事情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她知道呢, 这让山梅很恼火 你知道了还问我干嘛? 山梅没好气儿的说 这是防晒霜, 你去泰国用得着 余姐竟然从她的包里掏出了一瓶防晒霜送给山梅 谢谢, 我从来不用防晒霜 山梅觉得这个余姐简直就是吃错药了 不用可不行, 你的肤色这么白皙, 晒黑了很难缓过来的 余姐说着就把防晒霜往山梅的包里塞 就在这时, 从远处走来了李阳 她一脸惊诧的看着余姐说 : 妈, 你这是在干嘛呢? 李阳的这句妈叫得山梅一惊, 她不小心把防晒霜弄到了地上 余姐也顿时惊得脸部变了形 李阳是您的女儿吗? 山梅此刻丝毫也不想放过这母女俩 13

14 小说广场 余姐万万没有想到在这里遇见女儿, 她一看事情已经暴露了, 想遮拦也没用了, 她只能承认李阳就是她的女儿 我女儿也到咱们公司来了, 你们今后要好好相处 余姐十分尴尬的说 李阳你可真能保密, 原来你妈妈就是余姐啊, 你怎么不早点说出来呢 山梅看着一脸倔强的李阳说 这有什么好宣扬的, 不就是一个妈吗 李阳阴阳怪气的看着山梅说 嗨, 看这孩子多不会讲话, 我们先走了 余姐拉着李阳走了 李阳是余姐的女儿, 这对山梅来说实在是一个爆炸性的新闻 山梅其实早就听说李阳没有正式大学文凭, 是靠顶替进来的 但是她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余姐的女儿 余姐本人就是返聘的, 她又把没有大学本科学历的女儿弄进了公司, 可见余姐在这家公司有着多么深厚的关系 自从山梅知道了李阳是余姐的女儿, 她为人处世 荡漾在夕阳下 cm 绝版套色木刻 2005 年吕敏 14

15 刘敏 职场新女人 更加小心 因为她实在是太了解她的母亲了 山梅不想因为她的母亲而和李阳作对 因为她觉得不要把对她母亲的不满发泄到李阳的身上 她更希望和李阳做朋友, 毕竟都是年轻人, 今后她们的路还长着呢 可是李阳仿佛对山梅一直都有戒心 尤其是当她知道了山梅就要跟随总经理出国去了, 她更加的嫉妒 山梅看出了李阳的心思, 但是她没有时间跟她交流 反正今后她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还长着呢, 等她从泰国回来, 山梅想和李阳好好聊聊 山梅在泰国出差的时候, 她的心里一直都牵挂着李阳 虽然总经理在出国的这一路上, 一直都在私下里对山梅说 : 你今后在公司里遇到什么不开心的, 或者是有什么需要他帮助的事情就别客气, 一定要对他说 总经理会满足山梅的一切要求 山梅很感激总经理对她的关照, 她也知道总经理对她很好 但是越是这样, 山梅做人的原则是, 她绝对不会在背后说余姐对她做出的事, 她更不会对总经理谈李阳的事 因为在山梅看来, 那完全是她自己要面对的事情, 她绝对不会让总经理出面帮她 如果她让总经理为此事帮她, 那是不公平的 更不是山梅做人的性格 山梅在泰国的商店里, 还特意给李阳买了很贵重的红宝石耳钉 她要把那近千元的红宝石耳钉送给李阳, 她渴望和李阳这样的年轻人做好朋友 山梅从泰国回国, 一下飞机, 她没有回家, 直接跟着总经理的车回到了公司 她一定要在下班前把那一对红宝石的耳钉送给李阳 临近下班的时间, 山梅拉着箱子很兴奋的直奔她的办公室 她推开办公室的门, 没想到办公室里无人, 但是门是开着的 可能是其他办公人员临时外出 可是她看到李阳的办公桌上没有包包 她的包包通常是放在座椅后面的 这说明下班的时间过了, 李阳回家了 山梅很扫兴, 看来只有明天再把礼物送给李阳了 山梅心想今晚就不把礼物带回家了 山梅想把礼物锁在她的办公桌抽屉里 她拿出钥匙拧开抽屉, 就在这时山梅惊叫一声, 她看到有一条绿色的毒蛇从她的抽屉里盘旋着, 山梅边往外跑边惊叫着 她吓晕倒在了大厅里 后来山梅醒来的时候, 她躺在医院里输液 她是 被办公桌里的那条毒蛇吓休克的 当她醒来的时候, 她的身边坐着总经理和其他公司员工 总经理对山梅说毒蛇已经被彻底清理走了 总经理说已经给她换了一张新的办公桌 让她放心 总经理还说, 公司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他已经通知保卫科彻底调查此事 他让山梅放心, 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他要开除放毒蛇的人 山梅眼里含着眼泪对总经理说说 : 不用查了, 我知道是谁干的 总经理让山梅说出是谁干的 山梅没有说, 她说我会有办法自己解决的 责任编辑 : 马艳琳 15

16 小说广场 小说 砌进墙里 凌可新 1 杜玉民骑着他那辆破自行车 咣咣当当回家 王 凌可新 1963 年 10 月出生于山东蓬莱 鲁迅文学 院首届全国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毕业 系中国作 协会员 山东作协理事 烟台市作协副主席 已公 开发表文学作品约 500 万字 有几十部中短篇小说 被 人民文学 小说选刊 新华文摘 小说 月报 作品与争鸣 中篇小说选刊 等转载 并收入各种文选 已出版长篇小说 梦的门 中短 篇小说集 老白的枪 醉纸 避邪 最初的 地方 等四部 短篇小说 老白的枪 入围首届鲁 迅文学奖 并入选 中国当代短篇小说排行榜 短 篇小说 雪境 获山东省作家协会首届 齐鲁文学 奖 现在山东蓬莱市文化馆工作 山东省作家协会 签约作家 家庄的人都听惯了这种声音 说是杜玉民显然对现实 不满 否则也不会在如此美好得蒸蒸日上的时代 还 骑如此破落的车子 给咱社会抹黑 杜玉民也不回避 说是如今这世道上的事情 难说得紧哩 好些坏人 又升官又发财的 可咱这些好人 要钱 不是完全没 有 但也完全不多 要别的 嘿嘿 有么 大伙想 想 都不再笑话他了 杜玉民得意 但也只得意了片刻 脸上就又被忧郁浸泡着了 杜玉民的自行车骑了十好几年了 他说是他儿子 出生那年买下的 这不 儿子都十七岁了 嘴巴上都 长出黑黑的一抹小胡子了 都一拳打得趴一口猪了 这车能不破吗 可杜玉民就是不舍得丢了它 出去上 工地骑着 回来也骑着 时间长了久了 也就没人在 意了 杜玉民回来 天还没完全黑下去 但寒气已经上 来了 都立冬了 半夜时分有时候还会上点冻 早上 起来 外面池塘还会结薄薄一层冰 杜玉民推开自己 家的院门 屋里亮着灯 他把自行车推进来 关了门 闩上后又扯开了 冲屋里问出众回来了没有 里面老 16

17 凌可新 砌进墙里 婆说, 没回来 杜玉民噢了声, 想闩上, 再想想, 到底没闩 出众是他儿子的名字 小名, 大名叫杜景升 景是儿子他们辈份用的字, 升哩, 是升官发财的意思 出众也含有类似的意思 杜玉民非常渴望儿子的将来与他的完全地不一样 可是儿子才初中一毕业, 就死活也不肯去上学了 杜玉民进屋, 老婆在灯底下忙活 他问出众又出去作啥了这是, 老婆说她不知道, 一天都没瞅见他个影子了, 兴许跑他哪个姐姐家去厮混了吧 杜玉民有两个闺女, 大的二十八, 已经嫁人好几年了, 二的二十三, 也嫁人了 大的婆家离王家庄十二里路, 二的有三十来里, 以前他也经常骑着辆自行车跑这跑那的, 老婆都习以为常了 杜玉民三天两头回来, 也不常见儿子 得好好管管了 不能让他瞎混 万一真混成黑社会, 那就完蛋个球了 杜玉民一边说一边洗手, 老婆端了饭上来吃 但吃起来寡淡无味 老婆说, 就咱出众, 人家黑社会能要? 杜玉民哼了哼, 黑社会哪管好坏, 喽啰越多越好 反正拎着刀子跟人拼命呗 老婆说, 电视里不是说咱这里没有黑社会嘛? 杜玉民又哼了声, 我在外面混的日子多了, 还会不知道有没有? 等明年开春, 就让出众跟我学手艺去 说这话杜玉民有些心虚, 儿子回家后, 他不止提了五次, 但儿子坚决不答应, 说是宁可在家种地, 也决不去给别人盖房子 儿子不是种地的料, 但也肯定不是当泥瓦匠的料 杜玉民都不知道儿子将来会做什么? 难道会当官? 不是说什么也做不好的人, 都跑去当官了吗? 吃过饭老婆跟杜玉民说, 王家兴的小银丢了 王家兴是杜玉民的邻居, 两家里原先处得挺好的, 相互间还有来往 不过三年前王家兴被选上了副村长, 就一下子牛起来了, 看他杜玉民时, 眼睛抬得高高的, 说话也把腔调拉得长长的 这叫一阔脸就变 好在杜玉民为人随和, 你阔不阔的是你的事情, 咱离你远一点不就得了 无所谓的 不过一听说王家兴的闺女丢了, 杜玉民还是有点着急, 说, 不是让人给拐了吧? 老婆说, 十三四岁的个小闺女, 还上着学呐, 咋个会有人拐? 拐了去又有什么用? 卖给人当媳妇? 太小啊, 打工? 也小啊? 杜玉民说, 要不就是跑城里网吧去上网了吧? 就咱家出众, 这会儿是不是在网吧里厮混也说不定呢 想了想杜玉民问, 啥时候没了? 老婆说, 也就前天傍晚, 放学小银还回家来过哩 天黑下来要吃饭了, 就再也找不到了 怪事 城里离咱有好几十里哩 她跑得过去? 杜玉民不想说这个了, 找了吗? 老婆说, 这都两天了 昨天出众还出去帮忙找过大半天哩, 累得连饭都懒得吃 今天说不上也是出去帮忙找人了 干了一天活儿, 杜玉民有些累了 明天一早还得早早回去上班, 就脱了衣裳钻进被窝里 老婆收拾收拾, 也钻进被窝 杜玉民说, 得管管出众, 这么下去, 只怕会弄出什么事情来 老婆说, 你都管不了, 我咋个管? 杜玉民想了想, 说, 要是岁数够了, 想法让他当兵去吧 到了部队, 兴许人家有法子治好了他的毛病 2 天还没亮, 杜玉民就醒过来了 人到五十, 杜玉民的觉开始少了 睡一觉, 有六个钟头就可以了 这回睡得早, 醒来得也就早 躺在被窝里, 外面还是黑漆漆一团 想再睡一会儿, 但也不可能了, 想弄醒了老婆做一回那个, 再一想, 又觉得无趣, 就穿了衣服起来 屋里冷清着, 他摸出烟吸了一支, 想起这次回家, 是要把砌墙的瓦刀带回去的 他不常回来 他们建筑队现在搞的是乡中学的教学楼, 一共三层, 现在框架已经搭到三层, 正在封顶 砌墙也已经砌到二层, 说是要在上大冻前把墙全砌好了才行 他原先使用的瓦刀, 下午怎么也找不到了, 估计是被哪个到工地去拣破烂儿的顺手偷走了, 要不就是被谁给不小心砌进墙里去了 做他这种工作的, 没了瓦刀, 就与当兵的没了枪差不多 好在他做泥瓦匠做了二十好几年, 家里的瓦刀还有一把 开了电灯, 在屋里找了片刻, 杜玉民才恍然想起, 瓦刀丢在老屋了 老屋是原先父母住的房屋, 有七八十年的历史了, 旧得很 前年娘去世后, 那屋就空闲出来了 平时也就搁个用不上的东西 夏天的时候老婆说老屋有一处墙快塌了, 他过去修理了修理, 17

18 小说广场 把瓦刀拎过去, 修理过后, 就忘记拎回来了 这么一想出头绪来, 杜玉民就不急了, 又吸了支香烟, 才找出来老屋的门钥匙, 一手抄了手电, 慢慢出门 外面冷得很, 这么早, 没有人出来活动 杜玉民呵出来的气都是白的, 一呵一团, 一呵一团 老屋离家也就百十米, 放半个屁工夫就到了 杜玉民打开低矮的院门进去, 把门再掩上 院子里黑糊糊的, 一走干枯的草就咯叭咯叭响 来到正屋门前, 杜玉民伸了钥匙想找锁开锁, 可一照, 门是虚掩的, 心想定是老婆那没长脑子的来, 忘记上锁了 屋里虽说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可也不能不上锁啊! 推开屋门, 杜玉民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腥乎乎的 他打开手电, 手电的光黄黄的, 照进屋里, 也只能照出来半铺炕大小的一点地方 但杜玉民的目光马上就被地上的一床卷在一起的被子吸引住了 被子是父母活着时盖的, 他们死了后, 还放在炕上 现在怎么会卷成一卷, 丢在地上了呢? 而且里面还像是卷着个什么东西 杜玉民过去蹲下来, 小心翼翼扯了一下, 一团浓浓的血的味道直冲进他的鼻孔 打开来, 杜玉民惊呆了 只见里面卷着的竟然是一个人, 而且 他看清楚了, 是一个闺女, 一个早已冷得比石头还冷的闺女 杜玉民认出她来了, 就是王家兴的闺女小银 杜玉民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 手电也丢在一边 他叫了声天呐怎么会这样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 杜玉民才清醒过来 他把事情捋了一个来回, 回头再重新捋了一个来回, 总算是想明白了, 不用问, 这事情准是出众做下的 这狗日的定是看中了人家小银的好身子, 把人家骗过来, 想人家的好事, 人家不愿意, 这就下了黑手了 下过了害怕, 赶紧躲了出去 定是这样的 出众这狗日的喜欢小闺女, 别人不知道, 他还不知道吗? 可这狗日的咋就下得了这黑手啊? 小银是个人, 不是个狗啊猫的 这人, 是随便能弄死了的吗? 出众你个狗日的啊, 你这是自己往死里作啊 有一刻, 杜玉民想要出去打个电话, 让公安局的把出众捉了回去 可再一寻思, 出众做下的事情, 只要进了公安局, 那只有一条路好走了, 就是枪毙 杀人偿命, 这个含糊不得的 想想这狗日的能来到这世上, 已经有多么地不容易了, 要是就这么给拖出去枪毙了, 一是自己万万不甘心, 二是他老杜家就要断后了啊 老杜家要是在他手里断了后, 他就是个千古 罪人了啊 杜玉民起来, 找了一条麻袋, 把闺女塞进去, 瞅瞅四处无可放的地方, 就掀开冬天用来放地瓜的炕洞的门, 把麻袋塞进去, 把沾染了星星点点血迹的被子也塞进去, 掩上门 找了锨, 把地上的泥铲下来, 丢进猪圈里, 现场经过整理, 基本上看不出什么来了 杜玉民这才一屁股坐到锅台上 虽说地上看不大出来了, 可闺女的尸体怎么处置啊? 总不能老塞在炕洞里吧? 那样, 冬天还好说, 春天一来, 一化冻, 就捂不住了哩 一捂不住, 狗日的出众就完蛋球了啊 天慢慢有点发白了 杜玉民找到瓦刀, 出了屋子, 把门关掩上, 出来, 再把院门上了锁, 扯了两下, 很结实, 就摇摇晃晃地回家 老婆刚刚醒过来, 揉搓眼睛问他干嘛去了, 杜玉民说肚子疼, 跑茅坑了 脱了外面的衣服, 进被窝里暖和了一下, 天蒙蒙亮了才起来 3 乡初中离王家庄有六里路远, 杜玉民骑着他那辆破自行车, 半个小时差不多也骑到了 只是今天与往常不一样, 今天一路上杜玉民摔倒了三四次, 他眼前没别的, 满满的都是王家兴的闺女小银的影子 小银他很熟悉的, 两家关系不错时, 她时常到他家来玩儿 小银长得好看, 个子高高的, 两只眼睛大大的, 一笑, 眉毛都弯成月亮样 似乎是她还挺喜欢出众的, 见了出众就一口一个出众哥地叫 而出众也喜欢她 有时候杜玉民都起了意, 将来干脆就让出众娶了小银吧 王家兴就这么一个闺女, 娶了小银, 就等于把王家兴的家业也娶回来了 等王家兴当了官, 杜玉民虽然看不惯他的行为, 可对小银的好感还是没有断掉了 哪里想得到, 狗日的出众竟然把人家给弄死了呢! 想想出众当时一定是慌了, 慌张了 因为小银其实也喜欢出众 要是出众不下黑手, 好好地哄哄小银, 小银就是顺从了出众也是可能的, 女人嘛, 都经不住男人的哄哩 杜玉民当初娶了现在的老婆, 靠的就是一个哄字哩 可这狗日的出众, 为什么要下黑手啊?! 杜玉民摔得身上除了泥土, 就是白花花的霜 工 18

19 凌可新 砌进墙里 友们都笑话他, 说他一定是黑夜里跟老婆做那种事情做多了, 把自己做成一泡鼻涕了 杜玉民实际上身子也是软的, 还真像是一泡鼻涕 只是成为鼻涕的真相, 打死他, 他也不能说出去啊 他只能承认是跟老婆做多了 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五十如金钱豹, 老婆正好五十岁了, 简直就是一头金钱豹哩 大伙都哈哈笑 在大伙的笑声里, 杜玉民真想抱着头, 嚎啕大哭一通 承包学校教学楼建筑的是镇政府的公司 杜玉民在这家公司做了七八年了 公司不很大, 百十号人, 农村的住房啊, 河坝啊, 水泥道路啊, 工厂厂房啊, 什么都干 因为资质不行, 城里的揽不着 至于工资, 也不高, 像杜玉民这样有手艺的, 叫大工, 没有手艺的, 搬砖运送混凝土什么的, 叫小工 大工一般月能有一千八到两千, 小工是大工的六折 像杜玉民, 干一年, 能剩下两万就很不错了 但在工地上干, 还要扣除生活费用, 所以最后能拿到手的, 也就一万来块吧 这还得顺利, 有时候工程弄得不顺利, 就什么也拿不到 起码不能及时拿到 但杜玉民比较满足 一是不用离家那么远, 能够隔三岔五地回家瞅瞅, 二是大伙都是本乡本土的, 容易相处 杜玉民这些年在公司名声不错, 工作积极肯干, 手艺也好 去年还做了个小组长, 分管着十来号人 小组在中学这边工地, 就叫砌墙一组, 专门管着砌墙 现在砌墙也不像过去那么费事 过去砌墙用的是石头, 得把石头凿平整了才行 后来就用砖了 砖像堆积木一样, 就容易了些, 如今用的是空心水泥砖, 更容易 这种砖制作的时候, 块头大大的, 中间则空出来两块, 竖着看上去, 倒像是一个规规矩矩的日字 上班时间, 杜玉民不敢再流露出悲伤来 他上到二层, 带着大伙继续砌墙 混凝土在下面搅拌好了, 用小型吊车吊上来, 空心水泥砖也是这么吊上来 杜玉民先把线上好了, 上来了砖, 大伙一人把一头, 比照着线, 往上砌就是了 这种工作比较容易做, 但如果把墙砌歪了, 杜玉民就要挨批评了 好在已经砌过的, 没有出现问题的 这一次, 杜玉民同样把线上得准确 他在已经砌上去的空心水泥砖上抹一层混凝土, 再在混凝土上放一层砖, 如此循环, 基本上就等于机械性质的工作了 虽然不敢流露出什么, 但杜玉民心里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儿子杀人了这一基本事实 他想要做的他也明 白, 就是想法把小银的尸体给处置了 这是个大事情 一天没处置, 出众那狗日的一天就不会得安生, 他杜玉民心里就一天也不会消停 因为只要在他家老屋里翻找出来小银的尸体, 出众就彻底完了哩 他得把小银给转移出去 可是怎样转移, 弄到哪里去, 这是个难题 拖出去埋了, 也不是不可以, 可万一埋的地方再让哪个不小心挖出来, 不就一下子暴露了? 丢池塘里? 难保不会被人捞出来 那还有什么地方能藏得住那么一个人的尸体? 没有了呀 杜玉民越想越觉得出众是要完蛋了 藏不住小银, 出众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哩 杜玉民一恍惚, 搬在手里的空心砖掉了下来, 嘭地一下砸在了脚上 疼得他一下子跳起来, 又急忙蹲下, 抱了脚看 显然这一砸砸得不轻, 鞋子慢慢渗出来一些血迹来 边上老赵问他咋了, 他吸着凉气说, 狗日的, 挨了一下 杜玉民坐到一块砖上脱了鞋子看脚, 只见一只脚趾被砸得鲜血淋漓 但也没别的办法处理, 只能掏出块布来一扎了事 完事后杜玉民点了支香烟吸 一边吸一边瞅砸了他脚的砖, 瞅着瞅着, 眼睛不由地一亮 他把砖正过来, 手里的瓦刀一顺, 砰地一下把空心砖里面日字的一横给砸掉了 这样空心砖成了一个长方形的口字, 算计一下, 砖的长度有一尺半, 宽度有一尺, 高则也差不多有一尺 照这个空间, 一个十几岁闺女的头藏进去是不成问题的 如果 如果 一时间杜玉民有些痴了 站起来后, 杜玉民把肚子里积攒得好些气呼地吐出去 他找到了替狗日的解脱的办法了 4 下了班, 杜玉民回家 在工地上上班的, 多是些当地人, 他们往往也下了班就回家的 冬天了, 工作并不很繁重 工地一边就是现在的中学, 等教学楼建成了, 把围墙拆开, 把楼再包进去就是了 至于工地上, 晚上留有三四个人看守 不过实际也没有什么可以看守的 往往是哪个不想回家了, 就在这里住上一夜而已 杜玉民有时候也不回家, 知道黑夜里没人出来巡逻 工地上倒是有一条狗, 叫起来轰轰烈烈的, 杜玉民跟这狗很熟悉, 一叫它牛牛, 它就只有摇尾巴的份儿 19

20 小说广场 杜玉民进门, 看见出众坐在炕上看电视 他一惊, 叫了声出众, 出众爱理不理的嗯了声 他就摸出一支香烟来吸 一边吸一边看着儿子 他是想看出儿子的破绽来 因为做下了那样的事情的人, 是一定要露出破绽来的 可是一支香烟都吸到屁股了, 都烧了手指了, 儿子也还是那么一副表情 杜玉民不由暗叹一声, 觉得这狗日的埋藏得实在是太深了 若是让他当特务间谍的, 一般的人想捉住他, 只怕是困难哩 吃饭的时候, 杜玉民假装有意无意地问老婆, 说, 家兴家的闺女找到了没? 老婆说, 还没呢 那报案了没有? 公安局的来找了没? 听说公安局不给立案 杜玉民故意不高兴说, 人都没了, 怎么连个案都不立? 老婆说, 大伙也都这么说 可公安局的人说, 人找不到了, 不一定说明就是出事了 兴许这孩子是跟哪个出去游山玩水乐不思蜀了呢 再不就是跑哪家网吧里上网了 要是立了案到处找, 人家再自己跑回来了呢? 这不是糊弄人嘛 哪个说不是哩? 可人家公安局的说有明文规定, 马虎不得 杜玉民说了声规定个屁, 转眼问儿子, 出众, 你看见过小银没有? 儿子把嘴里的饭咽进去, 说, 我要是看见了, 早就给送回家了 还用得着那么些人到处找去? 杜玉民说, 那你昨天上哪儿去了? 儿子说, 你管得着嘛 反正我又不是你亲生的 杜玉民有点恼火地说, 你要不是我亲生的倒好了呢, 省得我天天替你操心 儿子说, 人家的爸爸都那么有能耐, 乡长当不上, 当个村长也行啊 有权在手, 什么弄不到? 看看你, 我都毕业一年半了, 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 杜玉民说, 要不等来招兵的, 我出点血, 送你当兵算了 儿子怔了怔, 说, 当兵? 你能有这能耐? 杜玉民说, 我觉得你当兵好 当个特务间谍的最合适了 儿子突然来了兴趣, 行啊爸, 若是你能让我当上兵, 我一定好好当, 争取当个著名的特务间谍, 像电 视里演的那样 他神往地啊了一声, 那样多么地美好啊 杜玉民心里一酸, 不再往这方面说了, 倒是儿子兴致不减, 继续发挥 杜玉民用筷子敲打了他一下, 吃饭吧你个不成器的 晚上杜玉民想早点睡觉, 可是怎么也睡不着, 机械钟敲了十点他睡不着, 敲了十二点, 他还是睡不着 索性起来, 穿好衣服下地, 听听儿子把呼噜打得时起时伏, 老婆也睡得成了一摊泥沙, 就找出把斧子往怀里一揣, 摸了手电也一揣 再想想, 找出一沓老婆买回来预备盛东西的方便袋, 方才悄悄出来, 关上自家的院门, 小心翼翼转到老屋门口 瞅瞅四周, 都死了一样的静 这才轻轻开了锁, 进去, 再把院门闩上, 进到里屋, 把斧子丢地上, 从炕洞里把麻袋扯出来, 把麻袋口一松一倒, 小银就躺在了眼前 杜玉民亮起手电瞅瞅, 小银身上似乎并没有受伤处, 只是嘴巴上有些血凝固着, 再就是裤子没穿在身上, 下身也出了一些血 看来狗日的出众是把她掐死了, 然后又糟蹋了她 这狗日的, 小银一口一个哥地叫了他十来年, 他真忍心下这黑手啊! 这么一想, 杜玉民突然有些恼火, 心想狗日的公安局的咋就那么瞎眼, 连个案子都不立 要是立了, 破了, 把狗日的出众给捉了去, 他也不用黑灯瞎火地跑过来, 做这样的事情了啊! 恼火归恼火, 杜玉民还是不敢把出众给供出去 手电的光在小银的脸上闪了一下, 就赶紧躲闪开了 他害怕看见小银没有闭上的两只眼睛 杜玉民心里说, 小银啊, 闺女啊, 你大伯我也是没办法啊 我总不能让你哥出众给拉了去枪毙了吧? 他不仁, 闺女你可不会不义吧? 你喜欢出众, 咋个就不说你喜欢他哩? 你说了, 出众哪里会害你? 他是喜欢你喜欢得手下重了啊闺女 闺女, 我也是没办法啊, 你别生气啊 他把被子铺开来, 把小银身上的衣服扯光, 平放上去, 找了斧子, 把小银的头剁了下来, 又算计着空心砖空心的大小, 把她的胳膊砍下来, 砍成两节, 再把腿砍下来, 比照着砍成几截 然后是别的地方 做这些事情难不倒一个泥瓦匠 才一个小时, 杜玉民就把小银给零碎了 数了数, 一共十八块 杜玉民就把它们一块一块用方便袋装好, 口子扎紧, 再套上个方便袋装, 看看塑料的方便袋外面是干净的了, 才又把其中的六块用一条旧编织袋装好, 掂了掂, 有二三十斤 20

21 凌可新 砌进墙里 暖 43 38cm 绝版套色木刻 2005 年吕敏 21

22 小说广场 剩下的他再分成两份, 也分别用编织袋装好, 又塞回炕洞了 看看地上小银的衣服, 和被子, 还有上回装过小银的麻袋, 觉得这些东西处理起来也是件麻烦事情, 可一时也无法可想, 就把衣服装进麻袋, 再把麻袋塞进炕洞里, 盖上盖子, 外面就看不出什么痕迹来了 出门时, 杜玉民拎了编织袋, 回到自己的家, 把它塞进门外的草垛里, 把斧子洗了洗, 又洗了手, 上炕 这一回心里有了着落, 杜玉民的头一沾上枕头, 就睡着了 但他还是没敢多睡, 天还不亮, 他就起来, 跟迷迷糊糊的老婆说, 他要早一些去工地, 要赶进度 就出门去, 把编织袋绑到自行车后面, 推着车子出了村, 才骑上去 到达工地时, 天还刚才蒙蒙亮 工地上没有半个人影 杜玉民叫了声牛牛, 就拎着编织袋上到二层, 看看昨天下班时他砸去了一横的七八个空心砖都还在, 就松了一口气, 打开袋子, 把东西取出来, 一个空心砖的空心里面塞进去一块, 剩下的编织袋也塞进一个空心里面, 又把半斗冻了上面一层的混凝土砸开, 用力搅拌一通, 看看能用了, 就在昨天砌好的墙上抹了一层, 把这七块空心砖砌上去, 再抹上一层混凝土, 看看没有破绽了, 这才慢慢下来 这时天亮了起来, 就假装若无其事地到看守工地的小房子那边去 几个看守的都把鼾声打得轰轰隆隆 杜玉民摸出一支香烟, 点上来吸, 慢慢坐到门边的木头上, 身上一时虚脱得很 5 处置小银的尸体, 杜玉民一共用了四天时间 这四天他都是提前来工地, 把头一天备好的空心砖装上内容, 然后砌到墙上去 空心砖好砌, 但混凝土不好弄 因为上冻, 虽然不重, 再搅拌, 砌起来也还是有一点别扭 好在杜玉民的手艺好, 等白天再稍微修饰一下, 也就跟其他的地方一样了 前面三天弄的是小银的尸体, 后面一天他把小银的衣服和那床被子也分成了几份, 用方便袋装好, 塞进空心砖里, 砌到了墙上 如此一弄, 就干净了 下回回家, 再仔细地清理一下老屋, 就是老婆过去, 她也看不出有什么破绽了 杜玉民觉得自己这样做, 最对不起的就是闺女小 银了 所以每每砌墙, 杜玉民都要暗暗乞求小银原谅他 他说他之所以把小银砌进墙里, 也是为她好啊 在这里, 将来完工后, 就是学校的教学楼了 那时上上下下的都是学生 小银活着的时候不正是在中学读书吗? 日后也能天天在中学读书了 人有个书读多么地好 要是狗日的出众愿意读书, 他哪里会犯下如此罪行啊! 出众做坏事, 就是不愿意读书害的啊 这几天出众倒是安稳了许多 他把自己的自行车搬进院子里, 不出去胡乱跑了 天天不是在家里看电视, 就是出去跟些朋友说话 杜玉民知道他是害怕了 人做下了什么坏事, 要是害怕了, 就觉得天下哪里安全, 也不如家里安全 儿子现在一定是这么想的 他可能觉得如果事情暴露了, 出来替他求情甚至顶罪的, 一定会是父母 他这么想也不是瞎想, 现在他杜玉民不是已经帮他把小银的尸体给处置得天衣无缝了吗? 就是将来万一暴露了, 谁也想不到小银会被砌进了墙里, 而且是学校教学楼的墙 而那样的地方, 就是再过一百年, 也不会有人发现得了 半夜里有时候杜玉民会突然醒过来 这一定是他做噩梦了 醒过来后他往往伸手一摸, 就能摸到一把泪水 但他不敢把自己做下的事情说出来, 甚至连对出众提都不敢提半句 他不能问他到底做了没有, 是怎么做下的罪过 他清楚, 他跟儿子之间, 现在真的隔着了一层墙, 他丝毫也不敢给捅开了 他只能默默独自承受 同样, 他知道的, 儿子的内心, 肯定也不会像他表现出来的这样平静 儿子也不敢把他做下的罪行说出来的 天越来越冷了 下了一场大雪后, 天寒地冻, 工地就停工了 这时楼顶已经封上了, 二层的墙也已经全部砌好了, 外面还抹上了一层水泥 开春后, 再把三层的墙砌好, 安装上门窗, 粉刷好墙壁, 就可以使用了 冬天没事, 村里人就又同往常一样, 打扑克的打扑克, 赌博的赌博, 热闹得很 杜玉民有时候也出去跟别人打扑克 其实打扑克也讲钱的 但赌注都少, 几毛钱的输赢 杜玉民打, 图的是让扑克把心给占满了, 那样, 他就不会老是去想小银的事情了 他害怕想这个啊! 可是有时候打着打着, 王家兴会推开门进来 王家兴没丢闺女时很盛气凌人的 在村里, 除了村长兼支书一人, 他谁也不往眼里看 但现在的王家兴, 已 22

23 凌可新 砌进墙里 经衰败得很了, 人憔悴得一塌糊涂, 衣冠不整, 胡子拉茬, 眼神虚浮不说, 神志也有点不清醒, 嘴里念念有词 见了人就问他闺女小银哪里去了 说那天他闺女放学回来, 说是出去做作业, 可一出去就再也没回来 还说公安局的不管他, 怀里揣着送红包也不管他 他跟每一个人都说, 你放我闺女回来吧 行行好, 让她回来过年吧 小银没有了时, 村里帮忙出去找的人不多 大伙也不完全是不愿意帮忙, 而是认为这种事情原本就应该由公安局出面, 人哪里去了, 得由公安局给找回来 活着公安局应该找回活人, 死了, 也应该找回尸体 否则 大伙都说, 要那么多警察干什么? 杜玉民也想, 要那么多警察干什么? 6 快要过春节时, 公安局总算是给立上案了 立了案, 他们也开了车过来, 到王家庄转了转, 表情严肃地找几个邻居问了问话 出众也被找去问过了 村里管治安的过来叫出众时, 杜玉民非常担心, 跟出众说, 出众, 不是你做的, 你可千万不能承认啊? 出众看着杜玉民, 笑嘻嘻地说, 都他哥哥这么久了才立案, 公安局吃屎的啊? 我得去跟他们好好说说 杜玉民的脸色哗啦一下变了, 听口气出众是嫌公安局的人捉他捉晚了, 他在家里都等的不耐烦了 一时觉得焦躁, 天都跟着转了起来 不过没多久出众就回来了 回来时气哼哼的, 嘴里直骂不知哪个警察, 妈妈的, 一群废物点心 人都没了一个来月了, 还是在查找什么线索 这时候找线索 哈哈, 人家会老老实实给你留着等你查啊? 杜玉民躺在炕上, 听出众这么说, 就跳起来说, 你狗日的咋这么说话? 说什么线索不线索的? 若这事情是你做下的, 你怎么弄? 出众怔了怔, 说, 这个我倒没想过 杜玉民心里说, 若是等你想过了想起来了, 只怕早就让人给推出去枪毙了吧? 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线索不线索的 过了一会儿, 出众问杜玉民, 听说过了年部队真的要来招兵哩, 你帮忙给我出点血, 让我出去当几年兵? 杜玉民说, 当个啥兵? 你还是给我老老实实着吧 知道不知道, 当年你可是超生超出来的 咱家算上你这一代, 都四代单传了 为了超生出个你来, 你爹我叫政府差点罚了个倾家荡产了都 到你六岁才还清这债 你还想咋个折腾? 出众说, 爹啊, 你不是同意让我当兵的嘛 杜玉民哼哼着说, 看看再说吧 就是我想出点血, 哪个肯喝啊? 喝了这血, 还不得悔青了肠子? 过了年, 案子一点线索也没有 王家兴先后到各地张贴了无数寻人启事, 电话倒是接了几十个, 但都是先开口要钱, 王家兴花了不知多少, 也没能把闺女找回来 最后弄得都拉上饥荒了 可能在王家庄, 在这个世界上, 只有杜玉民和出众两个人知道, 小银是再也不可能活生生地回来了 正月十五一过, 上面还真的来招兵了 只是要求必须高中毕业的才有资格报名 出众没有高中文凭, 只能怨天尤人 但后来因为高中毕业生报名的过于少, 就放宽了一下, 初中毕业表现好的也行 出众一听, 急忙自己报了名 结果还真叫他碰上了, 没用送什么礼, 前来领兵的不知怎么喜欢上了出众, 就把他领走了 走前杜玉民心里老是不踏实 问出众那回公安局的叫了他去做什么, 是不是怀疑上他了 出众哼了哼, 说, 要是他们能怀疑上我倒好了 就他们那水平, 连只瞎猫都算不上 丢只死耗子, 也不知他们吃得进嘴里不能? 杜玉民说, 你进了部队, 可得长着眼力, 好好干啊 出众哈了声, 说, 放心吧 我若干不出个名堂来, 你还以为我是来这世上吃白饭的哩 杜玉民瞅着出众, 越发感到他这个儿子可真的不得了, 做下了那么大的案子, 都背了条人命了, 老子替他擦了那么些日子的屁股, 他倒屁事也没有样, 这样的人将来若是混出名堂来了, 未必就是个福 可是事情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 还能咋样? 总不至于他杜玉民自己跑到公安局去揭发, 小银是他儿子弄死了的吧? 况且, 把小银尸体处置掉了的, 可正是他杜玉民啊! 这个也有罪啊! 7 往下一段日子都平淡 案子到夏天也没能破得了 23

24 小说广场 杜玉民他们把教学楼建筑得挺好的, 秋风一凉, 学生们就搬进去上课了 杜玉民他们则又揽了一个新的工程 这一次离家远了 三十好几里, 想回一趟家也不容易了 杜玉民也只能一周回家一趟 儿子出众到了部队, 过了些日子来信说, 他没能分到特务连去 原因是他们不是解放军, 而是武装警察 简称武警 武警部队里没有特务一说 出众说, 真没想到 不过好在武警用不着破案, 不会被人民群众笑话 杜玉民在电视上见到过武警, 个个装备齐全, 都挺威风的, 感觉当武警也不错 只是瞎了出众当特务间谍的才能了 这天杜玉民正领着他的小组人马砌墙, 工地喇叭通知他, 说是有人找他有急事 下了楼层过去一看, 是几个警察 他们开着一辆绿色的吉普车, 车上写着人民警察几个字 一看见杜玉民, 他们就问, 你叫什么? 杜玉民哆嗦了一下, 说, 杜玉民 警察问, 是王家庄的杜玉民吗? 杜玉民想说不是, 可是又不敢说, 就说是 警察说, 你跟我们回去, 有事情需要你配合调查 杜玉民知道一定是出众做下的案子败露了, 脚下不由一软 一个警察扶了他一把, 说, 走吧 杜玉民说我把自行车推过来, 我骑车走 警察说, 现成的车就在这儿, 你坐着就是 杜玉民只好爬了上去 吉普车直接开到了王家庄 一路上警察也没跟他说案情, 杜玉民想他们这是在憋他哩, 这是想等憋足了他受不了了再下手审他哩 到了王家庄, 一下车, 杜玉民发现车子停在了自己家老屋的门前, 门已经打开了, 门口还拉了一条红线, 两个警察站在门口, 线外边围着好些看热闹的, 就知道一定错不了, 是败露了 杜玉民问警察, 出众呢? 被问的警察说, 出众? 什么出众? 杜玉民说, 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 出众 想了想说, 噢大号叫杜景升 警察说, 不知道 杜玉民心想出众到底有才能, 这会儿案子都暴露了, 人在哪里警察却还是不知道 难道他已经跑到国外了? 要是跑国外, 那不成卖国贼了? 什么都做得, 这卖国贼可做不得啊 正胡乱想着, 那个警察推了他一把, 说, 进去瞅瞅吧 把他推进了红线里面 看看院子里站着几个警察, 正屋的门也开着, 里面有电灯瓦亮着 杜玉民心想, 这老屋的电不是早就停了吗? 怎么会有电灯亮? 还想往下想, 那个警察说, 进去看看吧 里屋里的几个警察正在到处寻找着什么 但显然并没有什么收获, 个个急得不行 明亮的电灯底下, 都看得见他们脸上的汗珠了 杜玉民看见老婆也站在一边, 就说, 怪不得我啊, 是哪个做下的哪个就得承当啊 老婆问道, 这是咋回事啊这是? 杜玉民说, 出众呢? 老婆说, 出众咋了? 他不是在队伍里吗? 杜玉民刚想说不是出众的事儿犯下了吗, 边上有个人突然跟他说, 玉民叔啊, 你这屋里到底是咋么了啊? 出了鬼了吗? 咋个干干净净的啊这是 杜玉民转眼一瞅, 看见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跟他说话 这男人手上戴着一副手铐, 脚上砸着一副脚镣, 更怪的是手铐两个环之间的链子竟然从脚镣的链子下面穿过去 这么一穿过去, 这人就只能低低地弓着个腰, 一米七八的个子, 倒像个猴子样 杜玉民看了两眼也没看出是哪个, 就问, 你是谁? 怎么能随便叫我叔? 这人刀子样的脸上满是惊讶, 玉民叔, 我是王欢奇啊 你咋连我都认不得了? 杜玉民怔了怔, 才想起村里确实有个叫王欢奇的, 只不过这人早就跑出去厮混了, 没看见他也有六七年了 要不是他自己说, 杜玉民哪里敢认得? 就说, 你这是咋了? 铐得那个紧 王欢奇苦笑着说, 我不是犯下杀人罪行了嘛 杜玉民说, 你杀了哪个? 王欢奇说, 我家兴哥家的小银 杜玉民惊了, 小银是你杀的? 王欢奇说, 不是我杀的, 我跑你这认现场做什么? 杜玉民一时不知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不过现在他可得好好说话, 万万说错不得了 但到底是出了一口浊气 杀害小银的罪行既然是由王欢奇认下了, 就说明不关出众的事 天下还有比这个更让他轻松的事情吗? 杜玉民还想往下想, 王欢奇急了, 说, 叔啊, 明明我杀了小银, 用炕上的被子卷卷, 就丢在这地上嘛 怎么会没有了? 杜玉民身上出汗, 说, 我哪里知道 兴许日子久了, 24

25 凌可新 砌进墙里 被什么叼走了吧 王欢奇说, 人叼得走, 被子呢? 杜玉民突然跳起来, 一下子把王欢奇踹倒在地上, 他恶狠狠地打他的脸, 一边打一边骂道, 王欢奇你个狗日的, 你害小银做啥哩? 好好一个闺女, 还是你妹妹, 你咋个忍心祸害哩! 再说, 你咋个跑我家老屋来祸害哩 警察把杜玉民扯起来, 瞅瞅满脸是血的王欢奇, 严肃地跟杜玉民说, 不能随便打人的 犯人也不能随便打 你过来, 我们有话问你 8 警察把杜玉民带到村民委员会办公室, 关上门后, 屋里就只剩下三个警察和杜玉民了 一个警察拿了笔和本子, 坐在一边想往上面写什么, 一个看上去是官儿的警察让杜玉民坐下来, 自己坐到对面, 说, 杜玉民, 现场你也看到了 犯罪嫌疑人王欢奇作案数次, 一周前他在县城又犯下了罪行, 被抓获后, 就把他杀害王小银的罪行也坦白交代了 他指认的犯罪现场就是你家的老屋 可是我们搜查了好长时间, 却没有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我们找你来, 是想调查一下, 你家老屋这大半年来, 你们进去过没有? 杜玉民平静了平静, 说, 我老婆说她进去过没? 我天天在外面打工上班, 没得清闲回来, 要进去过, 也是她进去过的 警察说, 她说她一直没进去过 说这老屋空了好几年了, 她害怕你娘和你爹留下的味道 我也没空进去过 兴许 想了想, 杜玉民又说, 兴许那狗日的王欢奇把地场想岔了吧? 要不他脑子不好使了, 叫你们一顿棒子给打残了? 警察有点恼火, 胡说, 我们哪里会打他? 我们又不是西方不文明国家的警察, 从来也不搞刑讯逼供那一套 杜玉民说, 那是那是 你们都好得很 反正我没进去过 警察说, 怪事了 明明王欢奇说得活灵活现, 鼻子眼睛眉毛的, 怎么会没有了痕迹呢? 杜玉民问警察狗日的王欢奇还做下了什么罪行, 警察说, 杀人强奸, 这小子是惯犯哩 杜玉民说, 那会咋个办他? 警察说死刑是肯定的 可就是这个案子, 如果没有证据, 还是定不了啊 杜玉民说, 定不了, 他就死不了啦? 警察哼了声, 就是把这件案子摘出去, 这小子也得死个来回 杜玉民说, 那还揪着这一桩干嘛? 拉出去枪毙了不就是了 警察说, 命案必破, 这是我们的准则 杜玉民说, 兴许这小闺女躲在哪家网吧里正上网呢 警察说, 如果王欢奇不交代出来, 倒也是可以权当她还活着的 如今他一坦白一交代, 就是一件命案了 警察推心置腹, 杜玉民有几回都想把真相说出来 他当初做下那样的事情时, 是想着要给儿子留下条活路的, 哪里想得到, 儿子是清白的, 不清白的反倒是他杜玉民了 只是现在说出来了, 就算是警察饶得了他, 小银她家里人能饶得了他吗? 一个好好的小闺女, 虽说是都死透了, 硬成了石头, 可他一斧子一斧子的给砍成块块, 又给砌进了墙里 那王家兴难保不会找他拼命 如今王家兴都半疯半癫了, 可惹不得的 他就死死把话咽下了 警察问不出什么来, 在所谓的现场也查不出证据来, 也只能撤退 不过他们也跟杜玉民认真说明了, 一旦想起什么来, 要早早跟他们汇报 知情不报, 是要受到法律的惩罚的 杜玉民虽然连连称是, 到底也没敢说出来 杜玉民不说, 事情也就没有了真相 雪花飘落时, 王欢奇被判处死刑枪毙了 虽然并没有找到相关证据, 但王小银的死, 还是算在了王欢奇身上, 判处死刑的布告上也是这么写的, 只不过把王小银改成了王某某 事情到这个地步, 杜玉民有了心事, 心事重重 人也慢慢消瘦下来 但他一直没敢说出来 儿子出众在外当武警两年, 得到了回来探亲的机会 这小子现在威风极了, 而且据说他已经成为中共预备党员 夏天的时候, 为了平息一场由境外坏蛋联手弄出来的大规模群体性事件, 出众在紧急时刻敢于冲上去, 自己负了伤, 却救了四五个少数民族兄弟的性命, 结果立了功 这次回来, 带回的消息是, 他很可能不用复员了 回来探亲是春节前, 冬天村里人都没事, 该打扑克的打扑克, 该赌博的赌博 杜玉民因为儿子回来了, 25

26 小说广场 就哪里也不去了 天天在家里陪着儿子说话 说到小 着种种也可以的 夏天的时候儿子来电话 说他已经 银的案子 杜玉民说 你个混蛋 当初老子还以为是 成为正式党员了 而且上级也批准他提干了 杜玉民 你做下的哩 算计了一下 出众也不过才二十出点头年纪 这就当 出众哼了哼 说 我哪里会做那样的事情 你这 了官了 看来这小子还真是个当官的料 就把小银的 当爹的是咋个当的 连自己的儿子都不了解 事情渐渐淡忘了 这一淡忘 心情也好起来 身体也 杜玉民说 我当时就觉得你沉得住气 像个当特 慢慢好了许多 务间谍的料 只是没过多久 下了一场大雨 据说是百年不遇 出众说 我没做过 我心虚什么 再说了 小银 雨下过后又过了几天 中学的教学楼不知怎么 二层 对我多好啊 我要是跟她说我喜欢她 还用得着那么 一边的墙壁突然塌了下来 当时正在上课 幸好墙壁 杜玉民想想也是 有一回他都想把他如何处置小 是往外塌的 没伤着学生 老师急忙把学生转移出去 银尸体的事情说给出众听了 可是出众喜欢过小银 找人来看 说是框架没问题 而且别处的墙壁也没问题 如果他说出来了 说出他是那么对小银尸体的 儿子 至于塌下来的这一侧到底有什么问题 一时也说不清 也会跟他翻脸 这是肯定的 楚 这还得看检测结果 杜玉民怎么也不敢说啊 在清理现场倒塌下来的空心砖时 清理人员发现 了一种怪现象 就是其中二十几块空心砖的空心里面 有内容 看着像是尸体的碎块 尤其一个里面 分明 9 就是一个人的头颅 另外还有女孩子穿着的衣服什么 这些都是用方便袋套好的 不拆开 还真弄不清楚里 过了年 杜玉民身子虚得不能再做泥瓦匠活儿了 就回来跟老婆一起种地 家里的田地不多 胡乱对付 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学校很紧张 赶忙报了案 结 果把碎块拼凑起来 竟然就是一个人的形状 再加上 暮色 51 37cm 绝版套色木刻 2000年 吕敏 26

27 凌可新 砌进墙里 衣服, 就清楚是个女孩子的尸体了 这事情一时轰动得很 方圆十几里的人很快就都知道了 让人奇怪不已的是, 教学楼投入使用都好几年了, 这些塞在空心砖里用方便袋套好的尸体碎块, 竟然毫无腐烂的迹象 而实际上, 如果用科学的理论解释, 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空心砖只是些普通平常的砖, 又不是电冰箱 公安局的人把与建筑教学楼同期当地失踪女孩子的名单找出来, 发现只有王家庄的王小银一个 虽说杀人者王欢奇已经交代坦白了罪行, 可尸体并未找到 难道这就是王小银的尸体? 那么, 它是怎样被砌进了墙里的呢? 最后浮出水面的是杜玉民 公安局的人员找到杜玉民家里的时候, 发现他家里正在办丧事 原来杜玉民的身体这几年一直不好 劳动的时候, 力气还没出多少, 就呼哧呼哧喘 有时候走路还要拄着根棍子 这天他出去到找玉米地里拔野草, 跌进地头的水沟里去了 他老婆找到他时, 他正浮在水面上, 眼睛定定地望着一片空空如也的天空, 也不知在看什么 这些年水沟都是干的, 最多的时候能有一尺深的水 这场大雨倒是把水沟都添平了 可是杜玉民跌进去时, 沟里的水已经又下去了好些 有人量了一下, 也不过二三尺深 如此浅的水, 就算杜玉民身体再不好, 也应该自己能爬上来的 可是不知为什么, 他竟然就没能爬上来, 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水里 警察想把他带回去问话的希望就这样破灭了 碎尸事件也只能不了了之 不过据推断, 尸体一定是被杜玉民砌进墙里去的 这是因为, 照王欢奇的坦白, 他那天回村里去, 还没进家门, 就碰到了小银 当时天色已经黄昏, 他就让小银帮忙, 说他刚刚花了好几千元买的狗狗跑进这家院子里了, 让她帮他把狗狗弄出来 杜玉民家老屋的院墙不高 他爬上去后, 伸手就把小银也拉了上去, 然后就下进院子里 之所以小银会听他的, 因为他是小银的堂兄, 小银也认得他 而且他还要把狗狗送给她 等他露出真面目, 想要强奸小银时, 小银吓坏了, 嘴里出众哥出众哥地叫 王欢奇这时已经后退不得, 况且之前他也杀过别人, 有经验, 结果小银就这样死在了杜玉民家的老屋里 再往下, 就一定是杜玉民发现了尸体, 害怕受到 牵连, 用刀子斧子什么的砍成十几块, 分别运出去, 砌进了墙里去 当时他正好在学校建筑工地砌墙, 而且据当时他的同事指认, 这段墙正是由杜玉民砌起来的 不过一切都是建立在推测的基础上, 没有当事人的供认, 也无法定案 再说当事人已经死了, 就是立案, 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公安局最后主动补偿了王家兴几万元钱, 把碎尸案给注销了 账还是像原来一样, 都算在王欢奇身上 后来, 杜玉民的故事渐渐就没有人谈论了 原因是这个故事其实也并没有太大的现实意义 说到底, 无非是个毁灭证据的过程 但他毁灭的是与他个人毫不相干的人犯下的罪行的证据, 他自己能够得到的好处, 只是自己家的老屋干净了 如此而已 实际上真的就是这样的吗? 难道没有理由相信, 同时被杜玉民砌进了墙里的, 还有许多别人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的秘密? 责任编辑 : 雷杰龙 27

28 小说广场 栖沐 原名杨淑美 北京文学院 2011 届签约作家 榕树下 专栏作家 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楚雄市作 家协会副主席 长篇小说 青裙玉面 获 99 杯新小说家全国十强 获过中国首届 庐山杯 文学艺术大 奖赛散文一等奖 获过 万松浦书院文学新人奖 等奖项 有作品发于 中国散文家 乌蒙山 锦 金 沙江文艺 彝良文学 等 小说 多依山的猎户 栖沐 全身赤裸 还是不能停住脚步 终于 跑到路的尽头 刀玉回头望望这片梦中的圣地 张开双臂 纵身一跃 1 扑向深不见底的悬崖 梦靥中醒来的刀玉 大汗淋 刀玉总是梦见自己在苍莽无际的多依山上奔跑 体里出生的大号婴儿 刀玉住在怡园第 60 层 怡园 原始森林里山势雄伟 山泉清澈 刀玉穿越万壑 201 米高的建筑高度 据说是这座城市最高的住宅楼 千岩的崇山峻岭 跑落了套裙 跑丢了高跟鞋 直到 刀玉打电话给父亲 说了梦的事 问是不是在大 漓 睡衣不知去向 全身赤裸 双腿卷曲 像刚从母 28

29 栖沐 多依山的猎户 城市太久了, 没有接地气 父亲说 : 那是你爷爷和太爷爷想你了 2 刀玉的太爷爷是多依山方圆几百里最有名的猎户 多依山山高树茂, 土地肥沃, 却栽种不出好庄稼 因为狩猎是获得食物的主要方式, 所以猎户是当地最有权威的人 就连总是抬高眉角走路的族长, 见了太爷爷, 都躬下腰来问好, 这在多依山是至高无上的待遇 慢慢地, 人们习惯了对太爷爷的依赖, 围猎出行问太爷爷, 丧葬嫁娶问太爷爷, 起屋打井问太爷爷, 生病祛邪问太爷爷, 好像太爷爷是多依山的神 太爷爷进山打猎半个月没回村的日子, 每天都有老太太等候在村口, 烧香求佛, 祈祷太爷爷早日平安归来 在祈祷的人群里, 偶尔会看到用头巾围着脸庞的姑娘, 悄悄加入祈祷的队伍, 低着头不说话, 望向村口进山小路那期盼的眼神却比任何人都急切 老太太都叹息 : 多好的小伙子, 却对姑娘没兴趣, 大概真是神灵符了体, 断了尘男俗女的人间烟火气 没有人知道太爷爷的秘密, 因为雨花成了永远的过去 3 太爷爷家族史里并没有狩猎的传统 太爷爷从小就爱舞枪弄棒, 两岁能无师自通地上树捉鸟, 到了五岁, 隔三差五就能逮到肥壮的野兔 族人都说, 狡兔三窟, 兔子是极其狡猾的动物, 这小孩, 天生就是个好猎手 都说打猎靠伴, 可太爷爷总是独自进山, 而且每次打猎归来都收获不小 常在河边走, 哪能不湿脚, 有一次终于吃了大亏 太爷爷在一处混交林里看到大堆的杂草和枯枝, 知道那是野猪临时栖息的巢, 猪巢都有固定的道路数条, 野猪多沿着原路返巢 打猎的人有头猪二虎三熊四豹的说法, 就是说不论凶猛和机警, 野猪都是兽首 太爷爷根据野猪拱起的泥土和枯叶 行走碰断的枝条 留下的粪便以及摩擦树干的痕迹, 在野猪返巢的路上安了捕兽夹 然后躲在树丛里端着枪守候 一个多时辰后, 一头庞大的公野猪摇摇晃晃地回来, 而且准确地踩上了铁夹 看到野猪被捕兽夹夹住, 拿起火药枪一通射击就 奔跑出去, 谁知没有射中野猪前肩胛的心脏要害部位 野猪被这么一激惹, 野性暴发起来, 带着夹子, 张着獠牙, 突然扑了过来 太爷爷猝不及防, 小腿被野猪咬住了, 挣扎不开, 随即倒在地上 人一倒地, 就更加不是野猪的对手了 何况, 这是一头亡命的畜牲, 体重至少一百二十斤 4 太爷爷是被烤野猪肉香味熏醒来的 他睁开眼睛, 看到一位姑娘刚从河里洗澡出来 姑娘浓密的长发像水藻一样湿漉漉的披在肩膀上, 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像山林里熟透的黑葡萄, 她走近太爷爷, 洁白无暇的肌肤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醒了? 太爷爷吃力地挪了挪腿, 你救了我? 姑娘笑而不答, 递了烤熟的野猪肉喂太爷爷, 一股好闻的香味扑鼻而来, 太爷爷知道那是少女的体香, 村子里的姑娘们身上可没有这个味道, 她们从小到大都谨遵老人教诲, 说女人一辈子只能洗三次澡, 一次是出生的时候, 一次是嫁人的时候, 一次是死去的时候 总是用布匹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唯恐清新的山风吹净了幼子之身, 而她们身上刺鼻的汗味很重 可是一旦洗了澡之后, 就会如绽开了的花儿 你救了我? 爷爷轻轻挪动身体, 右腿撕扯得钻心疼痛 别动! 姑娘蹲下身子, 双手托起太爷爷的右腿, 你小子福大命大, 那头野猪恶得狠, 我开了三枪 你这腿, 差点没保住 太爷爷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说我们族人都叫我丫丫 太爷爷念了几遍, 说丫丫这个名字太普通了, 你长得这样好看, 又有水珠挂在你的头发上, 像雨中的鲜花, 以后我就叫你雨花 雨花不回答, 因为少女的羞涩, 白净的脸蛋渐渐变得粉红, 像抹了桃花的汁液, 娇嫩得像是能拧出春色来 太爷爷目不转睛地盯着雨花, 不知不觉就看呆了眼睛, 两只眼球像被涂抹了橡胶树的黏液, 再也转动不了 你就是那位天生的打猎能手? 雨花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打破了沉默 我算什么打猎能手, 那都是人们的谣传 很多事情本来并不是这样, 一传十 十传百, 像风一样, 29

30 小说广场 吹着吹着 就变了原来的样子 太爷爷说 天黑了 得星星像要和你说话 诉说宇宙还没有人类时代的故 我送你回家 你这个样子送我回家 你先问问你的 事 诉说另一个蔚蓝星球上的衣食住行 诉说天上人 腿吧 雨花扑哧笑了 你这样子 估计至少半个月才 间的喜怒哀乐 独处的次数多了 你会爱上安静的 能下山 我得留下来照顾你 采集点草药为你疗伤 感觉 不信 你晚上试着和自己的心灵对话 你会爱 悬崖边有个山洞 我们到那个山洞住下来 防止野兽 上这样的感觉 和下雨 太爷爷笑了 真没想到 长得这么秀气的女孩子 山洞不大 却很干燥 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干松毛 雨花找了柴火 在洞口烧起一堆熊熊大火 狼有 竟然是俏皮男孩的性格 嗯 我从小就喜欢像男孩子那样打猎 雨花开 高智商 但最怕火光 烧火是防狼最好的办法 饿吗 朗的笑声 像银耳环一样 没有任何杂质 烤东西给你吃 太爷爷摇头 不饿 今天吃得好饱 你烤的东西真好吃 舌头都差点吃进去了 两个人 垫了单薄的被褥 说着话 不知不觉睡 着了 雨花说 这样的山洞 让人有安全感 第二天醒来 发现两个身体竟然紧紧拥抱在一起 她一个人经常在这个山洞里过夜 5 不怕吗 太爷爷问 头枕土地背靠大山 甭提有多踏实 晚上数星星 每一颗星星都调皮地和你眨眼睛 盯着看久了 就觉 半个月后 太爷爷身上伤好的时候 心头却受了 重伤 绿 50 37cm 绝版套色木刻 2001年 吕敏 30

31 栖沐 多依山的猎户 走出山洞下山的路上, 太爷爷正想提请媒人提亲的事 雨花走着走着站住房了, 吞吞吐吐地告诉太爷爷一个秘密, 自己已被许配给族长家的儿子, 下个月就要出嫁, 那个男人生下来就傻乎乎的, 自己不喜欢, 是父母迫于对方的势力, 私下答应的 说完, 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太爷爷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这里曾有先例, 一个擅自悔婚的女孩子, 被浸了猪笼, 可怜一个青春活泼的生命, 被放在竹子编成的笼里, 丢进水里活活淹死 雨花, 跟我回村吧? 太爷爷拉住雨花纤细的双臂 雨花面无表情, 只是摇头只是落泪 突然, 她挣脱太爷爷的双手, 像一头受伤的小鹿一样, 远远地跑了 太爷爷冲着她的背景, 大声喊道 : 每个月的这时候, 我都会在山洞里等你, 你来不来, 我都会等! 只到死! 声音略带嘶哑, 仿佛要把乌云密布的天空撕裂 6 那几个月, 太爷爷度日如年 他无心打猎, 也不想进山, 他觉得没有雨花的山, 是一座空山 那千姿百态的丛林玉树, 那漫山遍野的绚烂野花, 在太爷爷的眼睛里, 全都黯然失色 他总是抱着猎枪, 像个迟暮的老人, 蹲在院墙角落里, 安静地晒太阳, 一蹲一个下午, 失魂落魄的模样, 直到每月的那一天, 他会精神振作的上山去 可第二天, 两手空空的他, 回来后, 更加萎靡不振 四个月后, 家人一看这样下去, 不是办法 特意到邻村请来了据说能够祛除鬼神病魔的巫婆来家里跳了一场大神, 在巫婆的念念有词声中, 太爷爷恍惚看到雨花瘦弱的身影, 站在飘渺的虚空中, 向太爷爷招手, 冤家, 救救我! 太爷爷奋力追赶, 却怎么都追不上雨花虚幻的身影 太爷爷从梦中挣扎醒来, 巫婆已经做完法事, 坐在火塘边烘手取暖 神情恍惚的他, 忽然想起期限又已经快到, 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精神倍增 家人想这回应该好了, 都夸巫婆法术高明, 硬是多塞了一只熊掌给她做酬劳 7 雨花终于出现在山洞口, 两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没能瞒过太爷爷那猎人的眼睛 你有喜了? 恩, 你的! 你确定? 那个男人不健全, 没有性功能 族长发现没有? 不知道, 应该没有 我每天都用布袋紧紧地勒住肚子, 进山前才解开的 雨花抓起太爷爷的手臂, 铆足了劲, 顺着手臂, 一口又一口撕咬太爷爷裸露的肌肤, 像要把憋屈了四个月的相思之苦全部发泄出来 太爷爷把雨花整个人扛起来, 放在草窝里, 饥渴难耐的他, 像是终于找到那眼解渴的甘泉, 他更加急切地亲吻和回应着 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气, 因为太阳羞红了脸, 躲进云层里, 天空竟然飘起濛濛细雨, 晶莹的雨珠洒在两个赤裸的身体上, 洁白无瑕, 宛若碧玉 附近树枝上, 一对珍珠鸟叽叽喳喳共同分享着这份愉悦 一条巨蟒, 不忍心打断一对情侣的亲密相逢, 改变了爬行方向, 或者受到金风玉露一相逢的感染, 幻化成了人形, 去人间寻找自己的许仙去了 终于, 风轻了, 云淡了, 空气稀薄了, 森林也入睡了 只剩两个亲昵的声音在呢喃 : 结婚后, 你过得开心吗? 不开心! 族长不是人, 说儿子不能睡的女人, 老子睡! 太爷爷抱紧怀中的女人, 那你遭受他的侮辱? 我以死相逼, 最终没能让他得逞 真他妈不是东西! 别被我遇到, 否则一枪崩了他! 往后, 你怎样打算? 村子是不能回去了, 反正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我就在这个山洞住下来, 等宝宝出生 恩 我会一直陪伴着你! 大不了, 我们就在这座大山里生活一辈子 好啊, 我们都这么喜欢大山 雨花摸了摸隆起的小腹, 只是委屈了孩子, 山里的生活毕竟清苦 太爷爷也伸手抚摸雨花的肚子, 不会的, 我会把山洞围上篱笆 山上野物越来越少, 村子里人们开始栽种包谷, 我回去拿些种子来, 在篱笆外种上粮食 你看, 大树上垂下的藤蔓, 是现成的秋千 ; 葡萄藤上缀满黑色的葡萄, 是天然的果实 等砍够木头, 我在山洞外 31

32 小说广场 给你们娘俩堆一间小木屋 雨花已靠在太爷爷手臂里香甜入睡, 发出轻微的鼾声 她嘴角挂着幸福的笑容, 像一朵小花 8 第二天, 太爷爷就开始改建家园 雨花坐在太爷爷为她削出的木头板凳上, 看太爷爷辛勤劳动 太爷爷汗如雨下, 心却欢喜得冒起一朵朵浪花 雨花心疼地捋起袖子帮太爷爷擦去额头的汗珠, 夫唱妇随的幸福场景, 引来一只顽皮的小猴子, 绕着太爷爷吱吱叫嚷, 直到讨走了不多的种子中的几粒, 方才罢休 雨花好奇, 都说动物怕猎人, 因为猎人眼睛里能发出一种杀死动物的光芒, 小猴子怎么不怕你? 太爷爷说这倒是怪事, 改天我在大树丛中围出围场, 捕获到的猎物都圈养起来, 最好是明天就围猎一头母牛回来, 让你喝新鲜的牛奶 雨花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说你最好围猎一头母老虎回来, 我每天喝新鲜虎奶, 以后孩子出生, 整个虎虎生威的虎样儿! 随着时间的推移, 围场里饲养的动物渐渐增多 在孩子出生之前, 太爷爷还射杀了一只火红的狐狸, 狐狸皮经过挑裆 剥皮 刮油 剪修 洗皮 风干等步骤的处理, 艳丽得宛如朝霞 狐狸皮围巾围在雨花脖子上, 惹得太爷爷熊熊勃起, 压抑了一整晚上, 憋屈到天亮时, 终于一泻千里, 整个人, 像大病初愈, 虚脱过去 9 孩子出生后, 雨花奶水不够哺乳, 太爷爷捉了蟒蛇来, 喂孩子喝蟒蛇的鲜血 他喂养孩子的方法很独特, 卡嚓一下割掉蟒蛇的头, 让孩子张大嘴巴直接喝温热的蛇血 都说孩子见风长, 太爷爷每天都乐呵呵的 他频繁地往返在村子和山里的路上, 家人见他行事蹊跷, 却不便多问 很多次太爷爷都想告诉家人自己有个大胖儿子的事情, 却怕一旦说出去, 被雨花的族人知道, 影响母子的安危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等孩子大些再说 幸好圈养的动物多, 带回村子的猎物并未减少, 村里人能分到野物, 更加不便多问 生了孩子的雨花, 整个人更加生动活泼 她打猎 是一把好手, 干活不示弱, 带孩子也有自己的方法 夏末, 她约了两人, 穿过森林, 到山的另一边去 妈妈, 我们去采花? 不是, 我们去学游泳 什么是游泳? 玩水呗, 玩水很好玩的 儿子知道玩水是什么, 顿时兴高采烈起来 站在山边, 太爷爷顿时变了脸色 山的尽头是悬崖, 往下看, 几米高的悬崖下面, 是一个碧水清亮的天然湖泊 雨花, 你这是? 雨花爽朗地笑笑, 儿子, 你看, 从这儿跳下去, 就能开开心心地玩水, 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雨花斜着眼睛调谑太爷爷 : 怕了吧? 谁退缩谁是小老鼠! 她说完, 纵身一跃, 一朵水花高高溅起, 雨花美丽的身影在下面招手, 水好清凉, 快下来呀! 她清脆的声音在山林之间一遍又一遍回响 : 下来呀, 下来呀, 下来呀 孩子看了看父亲, 毫不犹豫地学着母亲的姿势, 像一只展翅飞翔的大鸟 顾不上多想, 太爷爷也俯身往下冲 落水的瞬间, 他看见雨花眼睛里全是满满的担忧 隐约惊喜和成功后的愉悦, 她举起儿子, 大声呼喊, 好棒呀! 不愧是蟒血喂大的种! 她捧起水, 泼向太爷爷, 你看, 我们的儿子, 又学会一项生存本领! 孩子也学着母亲, 和父亲打起了水战 10 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 太爷爷萌生了搬离大山的念头 把想法跟俩人说了后, 孩子高兴得啪啪鼓掌, 雨花却撅起嘴巴, 显得很不情愿 我们已经把家园建设得这样好, 干嘛搬走? 孩子渐渐长大, 我们不能让他在山上这样呆一辈子 让孩子长长见识是好, 可我们又能搬到哪儿去? 村子里人们早已不再以打猎为生, 捕猎到的动物都饲养起来, 成为家养的动物, 生息繁衍 有头脑的年轻人, 跟着马帮走夷方, 做些小生意, 回到村子后, 给大家讲述外面的精彩世界, 听起来简直像是天方夜谭 外面的世界? 是啊 听说在那种叫做城市的地方, 路不叫路, 叫街道, 街道上铺满整齐的石板路, 就算光脚走在路上都不会戳脚 街道上有商店, 商店里卖着吃起来酸 32

33 栖沐 多依山的猎户 酸甜甜的糖果, 还卖着五颜六色的花布, 村子里胆子最大的二蛋伸手偷偷摸了摸那布匹, 说顺滑得像女人的屁股蛋儿 雨花咯咯笑, 那布料穿上身一定很舒服! 最神奇的是, 有一种长着四个轮子的东西, 能在街上跑得飞快, 他们说那叫汽车 二蛋坐过汽车? 没有! 汽车是大老爷才能坐的 倒是听说二蛋追着汽车尾巴上冒出来的黑气跑了很长一段路 城市里还开办着学堂, 孩子可以送去学堂念书识字, 长大了才有出息 孩子读书去了, 我俩干嘛? 我俩可以磨豆腐卖, 赚些生活费 雨花对太爷爷讲述的世界也充满无限的向往, 城市和大山差别真的那样大? 他们不会瞎说吧? 我们一定要带着孩子, 亲自去城市瞧瞧! 太爷爷说别着急, 真要进城去, 我们还得准备准备 这个夏天我得多打些野物, 晒干带到城里, 换些置家的费用 11 一想起那天, 太爷爷就后悔得肠子发青 清晨, 雨花说肚子痛, 太爷爷找了些草药, 让她咀嚼吞服后, 雨花说腹痛减轻了, 太爷爷放心下来, 想起很久没有回村子, 想回村看看 雨花把太爷爷送出很远, 才返回山洞去 临走时, 孩子还在熟睡, 太爷爷亲了亲孩子的脸蛋, 雨花嗔怪 : 你胡子拉碴的, 刺痛孩子娇嫩的小脸 太爷爷嬉皮笑脸地摸了摸雨花的胸脯, 好丰满, 真舍不得走! 雨花挪开他的手掌, 快走吧, 早去早回! 太爷爷面带笑容, 一路哼着小调, 走路都有飘忽的感觉 回到村子里突然心神不宁,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等不到吃晚饭, 就告别了家人, 急匆匆往山上赶 隔山洞很远, 就闻到一股血腥味, 不好! 太爷爷三步并作两步, 跑到山洞口, 太爷爷顿时傻了眼 : 雨花全身血淋淋的, 左手臂不知去向, 太爷爷抱起近乎昏迷的雨花, 大声呼喊她的名字, 雨花慢慢睁开眼睛, 哽咽着告诉太爷爷, 孩子一个人悄悄出去找你, 遇到老虎, 等雨花循着呼救声找到那儿, 孩子已经被老虎撕扯得不成样子, 雨花上前争夺, 也受了伤 雨花 抬起眼皮, 奋力和太爷爷说话, 太爷爷把耳朵凑近她的嘴边, 模糊听到雨花交待他离开大山, 回村子里, 娶个女人, 好好过日子 太爷爷抱着雨花渐渐变僵硬的身子, 嚎啕大哭, 撕心裂肺的哭声, 引来了狼群, 山洞里, 一个孤独绝望的人, 哀伤得像是到了世界末日 ; 山洞外, 一群被血腥味刺激得兴奋不已的狼群, 一只只眼睛里都散发出嗜血的绿光, 对天长嚎 太爷爷想一定是自己捕猎太多, 杀戮太重, 活该断子绝孙 他选了山顶上最平整的一块土地, 把雨花和捡拾回来的孩子尸骨一起埋葬 那天, 晴空万里, 阳光明媚 太爷爷在坟边坐了一个中午, 红肿着眼睛的他, 悲痛得找不到回家的路 天渐渐变阴, 像是一阵风, 就把太阳吹没了 直到最后, 太爷爷也不知道雨花的村子, 只好跪在坟墓前, 对着东西南北方向分别磕了四个响头, 算是告慰在天之灵 埋了雨花后, 太爷爷觉得整座多依山, 都成了自己的情人 太爷爷更加频繁地进山打猎 打猎也越来越顺利, 好像得了雨花的庇护, 或者是自己的女人和孩子祭祀了百兽之王, 感动了神灵, 每次打猎, 再危险的时刻都能逢凶化吉 12 那天, 太爷爷追赶一群马鹿, 经过山洞时, 竟然听到婴儿的哭声 太爷爷放弃了马鹿, 走近山洞, 悄悄掀开树枝, 看到一幕惊人的景象 : 一头乳房被乳汁撑得几乎要爆炸的孤独的母狼, 一个嗷嗷待乳的婴儿依偎在母狼怀抱里, 吧咋吧咋吮吸母狼的乳汁 太爷爷知道狼是群居动物, 这只母狼不知什么原因失去了小狼崽, 被乳汁撑得受不了它, 偷了附近村子里的婴儿, 独自躲到这个山洞里来, 享受天伦之乐 最不可思议的是, 母狼眼睛里, 看婴儿的时候, 竟然发出一种温柔的母性光芒, 像极了雨花的眼神 太爷爷想狼毕竟是狼, 它一旦兽性发作, 说不定就把婴儿做了最后的晚餐 太爷爷觉得那个婴儿就是雨花和他的孩子 他扣动猎枪射杀母狼, 快步跑到母狼身边抱起孩子, 母狼眼睛里散发出绝望的绿光 婴儿受到惊吓, 哇哇哭泣起来, 太爷爷赶紧把母狼带着余温的乳头塞进婴儿的嘴巴, 孩子抱着死去母狼硕 33

34 小说广场 大的乳房, 津津有味地吃起奶来 太爷爷抱着婴儿, 埋葬了母狼后, 他毁了山洞, 对着森林长久磕头, 感谢大山怜悯自己, 赐予这么可爱的一个大胖小子, 立下重誓 : 以后再不进山打猎! 如有食言, 天打雷劈! 封了猎枪的太爷爷, 一心一意抚养孩子 他一边摇摇篮一边和孩子讲话 : 都说外面的世界精彩得像个万花筒, 将来娃儿长大了, 走出去亲眼看看, 他们有没有吹牛! 从此, 打猎从不失手的太爷爷 ; 生吃过豹子腿的太爷爷 ; 娶过一个树妖做老婆的太爷爷, 成了多依山上永远的传说 收入, 改善老百姓的生活 父亲说 : 据村长说, 那时候, 这里的老百姓都可以过上城里人的生活 出门有汽车, 进门有空调 哪里还用再去种田, 可以学电视上的人, 天天打高尔夫, 打网球 而且, 还会通自来水, 安太阳能, 可以天天洗热水澡 那时候, 你回来, 就不会只住两三天就急着走了 刀玉摇了摇头, 沉吟了一下道这, 这次, 我要留下来 父亲吃了一惊, 回过来看了看女儿 刀玉则看着远方, 仿佛虚无的天边有只大雁, 把她的目光牵得很远很远 她的神情, 倔强而冷峻, 像极了她的太爷爷 13 那个婴儿, 就是爷爷 太爷爷四十多岁患了眼疾, 爷爷为了照顾他, 一辈子没能走出大山 那时, 多依山的青年男子, 除了爷爷, 都出去走夷方 整座多依山成了女系氏族的天地 多依山的女人有公开的生殖器崇拜 她们都说, 如果哪位女人腰疼, 就一定要翻山越岭去找一位真正的男人, 一夜之后, 所有的腰疼就都治好了 吃狼奶长大的爷爷, 骨子里流淌的全是天生的野性和凶悍, 每个腰疼的女人, 都被他疗伤得服服帖帖 浑身舒泰 他成了多依山的王, 多依山的所有女人, 都心甘情愿地, 做了王的女人 太爷爷进军城市的心愿, 直到刀玉长大成人后, 才得以实现 她是村里第一个考起大学, 并在大城市里工作并买房子的人 责任编辑 : 马艳琳 14 刀玉站在多依山顶, 迎面而来清凉的山风告诉她, 这次不是梦 父亲指着山下那一片云海说, 告诉刀玉, 一个省城里非常有名的房地产开发公司正在和村里谈判, 说要买下多依山 不需要几年, 这里可能就有大片大片的别墅, 据说还规划了五星级酒店和高尔夫球场 网球场 游泳池 商业区和一级公路 刀玉问 : 我们怎么能保住它? 这种开发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可以给老百姓增加 34

35 杨义龙 白族 子河茶街 小说 子河茶街 杨义龙 白族 1 一脚踏进子河茶街 我便觉得满目清凉 我笨拙地打开卷帘门 哗 的一声 一天的生 活开始了 杨义龙 字勿用 号洱河一苇 大理白族人 1971 年生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云南省作协会员 云南 省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 大理州作协副主席 大理 文化杂志社常务副社长 出版有长篇小说 遥远的 部落 等四部 遥远的部落 曾在 春城晚报 连 载 获大理州政府奖 长篇小说 喜鹊窝的秋天 获全国第四届 关注森林 文化艺术奖一等奖 电 视散文 情醉西湖 获云南省政府奖 电视散文 西 山 与生命相依的古歌 在中央电视台播出 另有 小说 诗歌 散文若干在 边疆文学 人民文学 云南日报 人民日报 北京日报 湖北日报 等刊登 作品参与中美文化交流 2006 年的冬天 我把记者证 啪 地砸在总编 宽大的老板桌上 然后转身出门 径直来到子河茶街 我想象着总编呆若木鸡的样子 享受着炒老板鱿鱼的 快感 之后 我再也没有回报社 从此不必到处拉广告 不必为那些狗屁不通的暴发户写大块文章 我满心欢 喜 我到子河茶街开了一家书画装裱店 有空时自己 也涂涂画画 虽然对找回活着的尊严 我一点把握也 没有 这时 我看到了王茗 在梵乐声中 她坐在 品 茗轩 为客人沏茶 随着音律 十指纤纤 轻转紫砂壶 身姿绰约 优雅从容 她的茶楼 就在我的装裱店对面 躬着腰装裱字画累了 我便坐下来 捧起那把赭色的 宜兴壶 细细啜着滇红 看她隔着一条街给客人沏茶 随口说了一声 妙 不知道是说她的人还是她的茶艺 在一个雨后的黄昏 我走进了 品茗轩 在她的 对面坐下来 她含笑看着我说 来了 便将一个纸包 拆开 用一把骨锥撬下了一块普洱青饼 移过青花盖 碗给我沏茶 伴着梵乐 她添水 洗茶 沏茶 直至 用一只玻璃小盅将茶汤送到我面前 一丝不苟 娴熟 富有节律 我道了声谢 接过茶盅 一缕清新之气濡 润着肺肠 我虽不谙茶道 却感到遍体通泰 我并不 35

36 小说广场 觉得这茶味有多好, 却对面前的女子有说不清的感觉 也许, 在我的心里, 一直住着一名温婉清雅的古代女子 我说, 我就在对面开了个装裱店, 改天送你一幅画吧 她说, 老师, 我见过您的 达摩渡江图, 如果可以, 改天给我画一幅 我疑惑 : 你见过我的画? 她说, 我叫王茗, 曾经得过电视台和报社举办的 大理小姐 选秀活动 最佳才艺奖 呢 那天, 我表演茶艺, 我见您也坐在评委席上 我点点头, 有点印象, 却和眼前这位体态婀娜的女子联系不起来 我记得上次表演茶艺的女子身着白蓝相间的白族服饰, 面前的王茗却裹着暗绿色的团花旗袍 王茗说, 老师, 您来开店的那天我就看见了 我记得您在报社吧? 听人说, 你不光能写漂亮的文章, 还是报社的管理人员 很久了, 总见你呆在店里, 您不用上班吗? 我说, 我不想再为生计而丧失尊严 王茗淡淡一笑, 她将公道杯中黄绿色的茶汤续入我的茶碗 抬起头, 用一潭碧波直视我 : 您在这里开个小店, 就能维护自己的尊严吗? 我不知道应当怎么回答, 便轻轻点了点头, 又摇了摇头, 接着喝茶 茶液在我的舌尖游动 以后的日子, 谁知道呢 王茗说, 老师, 品茗轩准备举办一次书画展, 我们特地从山东请了一位国画大师来, 到时候还要麻烦您帮我们装裱字画 书画展至少也要有四 五十幅, 对于刚开张的小店来说, 这是一笔不小的生意 我有些心跳加速了 : 你若是来小店装裱字画, 一律按最低价优惠 感谢你照顾我的生计 她呵呵笑 : 老师说哪里话, 都在一条街上讨生活, 应该的 噢, 对了, 鲁总对您慕名已久, 我请他下楼 说着, 她从桌下取出一台黑色对讲机 : 鲁总, 段老师在楼下呢, 你下楼一趟 对讲机里传出说普通话的男中音, 哪个段老师? 王茗说, 市报社的段老师, 你经常说的大才子嘛 那边说, 噢 好, 好, 我马上下楼 说实话, 她一拿出对讲机, 我的心中就 咯噔 一下, 我不喜欢这样的现代通讯工具出现在这么雅致的茶舍里 就像路上穿着警服的交通协警, 喂喂喂, 这边有辆轿车超速, 截住那辆车 或者是小区里走来走去的保安, 把对讲机插在胸口, 里面咿哩哇啦 我想起身告辞, 却觉得有些不妥 毕竟喝了人家的茶, 何况还 有照顾我生意的可能性 楼上下来一名身形挺拔的男子 他远远地伸出手 : 段主任, 稀客, 我叫鲁墨 我只好站起身, 紧紧握住他的手说, 哪里, 冒昧 我就这样认识了鲁墨, 应当说, 他是标准的帅哥, 看不出年龄 不高不矮, 不胖不瘦, 理着精神的圆平头, 鼻直口方, 下颌留了一点胡须, 不长, 整齐地呈一字形, 看得出来经过精心修剪 碎花的棉质薄衬衫, 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总之, 是那种男人看着顺眼, 女人看了喜欢的男人 鲁墨坐下来, 聊起了他的经历 他要让我明白的是他从山东到大理来, 是想过一种平静悠闲的日子, 开茶楼纯粹是玩玩 他说, 他的老师是任继愈, 他在北京时还拜访过国学大师季羡林 他说这些话, 足以让我对他肃然起敬 鲁墨说, 在开茶楼之余, 他还在一家文化公司任创意总监, 也是玩玩 他说话的时候, 我注意到他的腕部和肘部缠着一串佛珠, 像蛇一般屈曲盘旋 我平常见到这样的佛珠总是挂在僧人胸前 我问, 您信佛? 他双掌合十 : 阿弥陀佛 他告诉我年少时曾在普陀山出家, 随慈航大师学佛, 也学武术, 磨砺了心性, 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 他平时以素食为主 我这次真的被他折服了 大理真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一条小小的子河茶街, 竟然在随意之间就遇到了高人 鲁墨把我带到了二楼的一间雅室坐下, 这是他接待贵宾之处, 平时不对外营业 一个硕大无比的木雕茶盘挺立在房中央, 上面摆了四五把紫砂壶和青花瓷盖碗 鲁墨说, 这些都是江苏宜兴和江西景德镇的好货 我肉眼凡胎, 看不懂这些茶具的品相 墙的一面是博古架, 装点着文房四宝之类的雅玩 博古架对面的墙上, 悬挂着一幅古画, 看起来年代很久了, 依稀可辨 八大山人 的题款 我当然不懂古董, 但我凭直觉就知道是做旧的赝品 再看另一面墙, 却挂着一幅缀满了袋子的蓝布, 就像乞儿穿的百衲衣 布袋里插满了风格各异的名片 我随意一瞟, 有几个地方官员和文化界所谓专家的名片, 其中也有我的前任上司 鲁墨说, 段老师, 每位来我这里喝茶的高人, 都会在这里插一张名片, 您也留一张吧 我浅笑 : 实在不好意思, 我没有名片 鲁墨竖起拇指说, 真人不露相 我说, 我哪是什么真人啊, 混混日子而已 坐定后, 鲁墨从书柜里取出一张胶印的小报, 告 36

37 杨义龙 ( 白族 ) 子河茶街 诉我这是他们公司办的, 上面有他写的文章 如今谁还去天宝公园 天宝公园在子河茶街的尽头, 抬腿就到, 里面竖着 大唐天宝战士冢 碑铭 天宝年间, 唐将李宓领兵十万攻南诏, 却在西洱河畔全军覆没 南诏王阁逻凤下令收集唐将士的枯骨, 掘万人坑, 掩埋于此, 后人建了公园 天宝公园平时少有人迹, 只有几个养鸟的老人将鸟笼悬于园内柏树间 鲁墨的这篇文章虽写得一般, 却牵动着大理的历史, 不能不令我这个土著刮目相看 我由衷道, 鲁兄, 您才是高人哪! 鲁墨抚掌大笑 我喜欢品茗轩, 却不喜欢那台砖头般的对讲机, 不喜欢那面插满名片的布墙, 不喜欢那幅八大山人的假画 王茗和鲁墨, 一个婀娜多姿, 一个深不可测, 就像苍山上的云朵, 似乎触手可及, 却又难以捉摸 走出品茗轩时, 天已完全暗了下来 如丝如缕的雨丝再次飘洒, 在路灯下织成细网 2 热气腾腾的子河茶街, 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冒出来的 下关这地方, 是滇西的襟喉, 北通西藏, 南达缅甸, 东抵成昆 南诏国时, 倚苍山 襟洱海, 修筑龙首 龙尾两关, 相距一百二十里, 北为上关, 南为下关 龙尾关下, 修龙尾城, 也就是现在的下关镇 千年以来, 下关即是茶马古道的要冲, 是茶叶的重要集散地和加工基地 有名的当数下关沱茶 所谓 沱茶, 指的是 沱江水, 下关茶 沱江在四川, 由此可见下关与内地联系之紧密 随着现代交通的畅达, 一些茶叶原产地已经很便捷地将茶叶运往藏区 内地和东南亚, 下关茶便有些没落 直至二十一世纪初某日, 普洱茶猛然间身价倍增, 炒茶的商家蜂拥而至, 加上房地产开发商的精心策划, 子河茶街就在龙首关前 西洱河畔应运而生 一时之间, 以生产普洱茶为主的普洱 凤庆 南涧 云县 勐海 勐库, 甚至福建安溪铁观音和大理的下关沱茶 苍山绿 云龙大栗树茶等纷纷进驻子河茶街, 以此为中心, 辐射川 滇 藏 缅 越 泰 印, 乃至青海 新疆 内蒙 甘肃等地 我就在这时候一脚跨进子河茶街的 我的装裱店, 在茶街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处, 斜对面便是品茗轩 左右两边, 有专做茶叶礼盒批发零售的 辉煌包装, 还有专卖 苍山矿泉 的水店, 有 逸品 茶具批发店 我所以选择在众多的茶楼 茶庄间做书画装裱, 是有原因的 : 大凡茶庄茶楼, 都会挂一些字画 有时茶客兴之所至, 也会留点墨迹 这样, 我可以就近做些小生意 毕竟茶老板们大多忙, 舍不得花时间把字画拿到远离商业街的老店装裱 再者, 对于日进斗金的老板们来说, 他们在价钱方面也不像我的那帮穷朋友一般计较 我在小地方, 也算有点文名, 也可以顺便帮他们题题字 刻刻匾, 闲暇时画点小品卖, 过点小日子倒有盈余 开店的第三天, 我见到了王茗, 之后见到鲁墨 开业的第五天, 鲁墨走进了我的小店, 之后我见到了范学先 鲁墨是代王茗来取那幅 达摩渡江图 的, 他说她正为客人沏茶, 走不开 鲁墨接过画说, 段兄, 翰墨茶韵 的范老板想请您题个匾, 你有空吗? 我注意到他把 段老师 改成了 段兄 我当然有空 但我还是装出迟疑的样子说, 有几幅古画要修复, 不过题个匾倒还是腾得出时间的 鲁墨笑笑说, 范老板想请您移步他的茶楼, 笔墨纸砚都已经准备好了 我便随鲁墨进了范学先的茶楼 范学先的 翰墨茶韵 比品茗轩大了不少, 也阔气了不少 进门, 着红花锦袍的漂亮茶艺师微笑迎候 弯腰鞠躬 门厅间, 便有茶品展示柜, 生饼 熟饼 晒青 毛尖 绿茶红茶, 砖茶沱茶, 各类品种俱全 坐定后, 茶艺师递上折扇, 上面是茶品的报价, 最高的 8888 元一泡, 吓了我一跳, 便不敢再去看茶名 只点了自己喜欢的普洱茶, 五年勐海老树茶 年轻貌美的茶艺师将茶奉上, 我一口饮尽, 便铺毡展纸, 研磨酝酿, 直到依次递上的茶汤由葡萄红变为琥珀红 我饱蘸浓墨, 一挥而就, 翰墨茶韵 四个颜体行楷大字圆劲苍古, 颇有 争座位帖 的味道 鲁墨在旁拈须轻叹 : 好字 我搁笔转身, 对范学先说, 今天这幅字, 我还是挺满意的 范学先说, 段老师写得一手漂亮的颜字呢 我说也就是随便练练, 你觉得好就行, 我店里还有一些活, 告辞 说着一拱手便走 范学先忙拦住我说, 段老师, 实在不好意思, 您先别忙, 我这里还有几张宣纸, 您帮我画几幅斗方, 不限定题材, 随你怎么画都行 我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鲁墨, 明白让我来茶楼的缘由了 37

38 小说广场 心里有些不悦, 却也没说什么, 取过四尺宣纸一剖二, 便画起了水墨斗方, 无非松 竹 梅 兰之类的小品, 两个小时, 画了七八幅 离开茶楼时, 范学先给我的衣袋里塞了一个牛皮纸信封, 我表面推辞, 左手却在衣袋外面轻轻捏了捏, 不厚, 但也不算薄 拐过街角, 我把信封里的钱抽出来, 一千块 我把第一笔收入装到钱夹里, 把牛皮纸信封扔进了垃圾桶 我成了 翰墨茶韵 的常客 我给他画的一幅 采茶图 被一名广东茶商相中, 出五千块收藏, 范学先因此对我颇为敬重 他得闲时, 便邀我去他的茶楼喝茶, 有时也和那群年轻貌美的茶艺师一起吃员工餐 员工餐往往是丰盛的, 有红酒, 有三荤五素, 还有自制的南瓜饼 腌萝卜 泡辣子 酸辣面, 吃得我满头冒汗 那几个茶艺师大多还没结婚, 没事时, 也打打闹闹, 显出女孩特有的活力 有时, 她们坐在洒满阳光的门厅里缝十字绣, 这是近两年最流行的手工 只有夜幕低垂时, 才是她们最忙碌的时候 他们要为客人沏茶, 也开红酒和啤酒, 上点心, 做夜宵 来的客人大多也不是纯粹的茶客, 谈生意的 说情话的 打麻将的 朋友聚会的 这也许就是大理茶楼的特色, 没有纯粹的雅致的品茶场所 日子久了, 我注意到一丰腴的妇人, 从容地坐在茶品展示柜前的明式木椅上, 不爱说话, 也不爱笑, 只有客人来, 她的脸上才露出矜持的微笑 她在门厅坐着的时候, 那几个茶艺师便不怎么说话, 只是麻利地做着手中的活计 她若不在, 她们便开始有说有笑, 即便有范学先在, 她们也会嘻嘻哈哈的, 左一个范哥, 右一个范哥叫得亲热 我拉过一个叫紫嫣的茶艺师, 向她打听那妇人 紫嫣低声说, 你不知道吗? 她叫杨秀, 就是这个茶楼的老板呀 我扭头看了一眼正调音响的范学先 紫嫣笑道, 他呀, 杨秀的男人 我说, 他不是老板吗? 紫嫣说, 一家人, 也算是吧 这时, 一名十多岁的女生推开门走到杨秀身旁, 嘟囔道, 妈, 学校要开运动会, 老师让交一百块钱买校服 范学先听到, 转身掏出一张大票递给她, 女生却没有接 杨秀走过来, 接过范学先手中的钱, 塞到女生的书包里 女生看了杨秀一眼, 转身走出门去 我悄声对紫嫣说, 那丫头好像不喜欢他爹 紫嫣说, 莫乱讲, 她爹不是范哥, 以后你就知道了 这时, 杨秀对紫嫣喊道, 紫嫣, 你去二楼看看, 客人还要什么 紫嫣向我抱歉地笑了笑, 转身碎步离去 翰墨茶韵 是一座四层的小楼, 居子河茶街口, 位置显眼, 旁边就是西洱河 某日饭后, 范学先说, 段兄, 你帮我写篇文章吧, 快要三月街了, 有家广告公司出本画册, 拉我做个彩页 一旁的杨秀开口了 : 翰墨茶韵 应当说是子河茶街第一家, 我是当年大理城里永昌祥商号的传人, 那时我祖父开商号, 当马锅头, 把普洱茶 下关沱茶 盐巴 布匹 绸缎驮到拉萨, 换回皮革 虫草 藏药, 历尽艰辛, 终成一方富商, 我算是孙承祖业吧 与范学先的谦恭相比, 杨秀慢条斯理的叙述中多了一分傲慢 我不以为意, 嘿嘿一笑说, 笔墨侍候 茶艺师紫嫣把宣纸铺开, 在砚台中细细磨墨, 我稍一思忖, 便笔走龙蛇 : 斜阳峰下, 龙尾关前, 黑龙桥畔, 子河茶街 有杨氏女, 承永昌祥, 翰墨茶韵, 高士一楼 依窗临眺 : 瑞雪皑皑, 古楼巍巍, 洱河盈盈, 垂柳依依 殷殷茶师, 莲步轻移, 笑靥如花, 纤纤素手, 轻转紫砂, 香茗吐蕊, 玉液流芳, 轻啜慢饮, 遍体通泰, 如沐春风, 人间清欢, 夫复何求 一气写罢, 我将长锋羊毫 啪 地扣在砚台上, 汗珠从额上沁出 范学先忍不住连呼三声好 杨秀笑道, 我原以为段老师只不过是一名小报记者, 写点软文, 拉点赞助, 混混日子, 失敬 我淡淡一笑 : 杨女士所言甚是, 段某只不过在报社混饭 现在不是了, 是写写画画 裱裱糊糊的匠人而已 杨秀说, 哪里, 恕小女眼拙, 段老师不要自谦, 这个周末子河茶街要办一次 滇茶推介周, 就在正阳时代广场, 我们 翰墨茶韵 有个茶艺表演, 您可要来啊! 3 这一年, 茶市如火如荼, 赛马唱歌做买卖 的大理三月街期间, 滇茶推介周 在下关盛况空前 我的小店前边的街道上, 停满了 粤 字头 闽 字头 川 字头 浙 字头 云 字头的高档轿车, 超过了本市任何一次车展 我不明白这条小街怎么突然间冒出了这么多炒茶的生意人 而整个社会似乎也热衷于炒作, 炒股 炒房 炒地 炒茶 炒兰, 好像只有这样炒, 才能拉动国民经济的增长 不过有一点我是清楚的, 茶市越热, 我这个装裱店的生意就越好 ; 茶楼开得越多, 喜欢字画的客人就越多, 我不管他们炒什么, 我 38

39 杨义龙 ( 白族 ) 子河茶街 只要赚点小钱混日子 而对于那些腰缠万贯的阔佬而言, 他们扔几万块钱买点字画装裱装框, 实在是一桩稀松平常的小事 滇茶推介周 是鲁墨一手策划的, 他找到了子河茶街的开发商, 让对方出资, 他来操作 在这方面, 他是天才 他很快将茶商们的热情调动起来, 各个茶庄都争相捧出 镇庄之宝, 在鲁墨划定的区域内展示 鲁墨依然身着一件黄底墨花的薄衬衫, 似乎大理的天气对他而言永远是初夏, 他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膝盖处破了, 这使他显得像八零后青年 他手里依然举着黑色砖头般的对讲机, 在广场上走来走去喊, 他的助手王茗身着团花旗袍, 指挥着一批人挂海报, 拉布标, 搭舞台, 摆席签, 招待客人和电视台 报社的记者, 当然也包括像我这样点缀的所谓名人 王茗还有一个重要的职务, 便是推介活动的场上主持人 她要将嘉宾讲话 文艺演出 茶艺表演 茗品展示 品茶 抽奖 拍卖等程序穿梭交织, 擦亮 子河茶街 这块牌子 王茗果然不负众望, 她那纯正的普通话令人非常舒服, 无论在语感和吐字上都听不出她是白族女子 她首先搀扶上一位政协副主席, 那是传说中有声望的茶叶专家 其实那主席精神矍铄, 但在王茗小鸟依人的陪同下, 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台中央, 宣布 滇茶推介周 开幕 接着, 是金花管乐队的开场曲, 从指挥到萨克斯 大号 小号手, 都是清一色的女子, 着白族服装 一曲 金花花呀遍地开 吹得热火朝天 然后是正阳社区艺术团表演的霸王鞭舞 热闹一番后, 王茗请出了 翰墨茶韵 的茶艺表演, 背景音乐是王菲演唱的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这次表演, 以茶楼老板杨秀为主, 一袭猩红对襟旗袍 范学先穿长衫 轻摇折扇站立其后 紫嫣着深绿旗袍侍立一侧, 分茶, 递水, 献茶 其余几名茶艺师则在舞台后方曼舞 杨秀随着音乐的节奏一丝不苟地表演起来 一旁的王茗娓娓介绍, 什么 凤凰点头 祥龙行雨 韩信点兵, 雅是极雅, 但对观众的耐性是一种考验 等到那一盅酒红色的液体奉到嘉宾席时, 我早已嗓子冒烟 这次活动最出彩的部分当数 茗品拍卖, 由市公证处公证, 本市著名的拍卖师谢大发主槌, 子河茶街所属的苍山地产总经理梁小刚宣布捐赠决定 翰墨茶韵 捐出一饼勐海千年茶树王熟茶, 拍了 元的好价钱, 被来自广东佛山的酒店老板陈强收藏 品茗 轩捐出一块普洱生砖, 拍了 9000 元, 被昆明一位不愿透露身份的孙先生收藏 我捐了一幅 茶山踏歌图, 被苍山地产老总梁小刚以 6000 元拍走, 各茶庄 茶楼也纷纷捐出茗品茶具, 最后, 拍卖所得十六万元全部捐给贫困山区苍山小学 滇茶推介周 在云南各大媒体上 秀 了一把, 成为本届大理三月街最大的亮点, 鲁墨从此声名大噪 后来和鲁墨喝茶, 我笑说, 以鲁兄的策划才能, 若是办个报刊, 定会干得风生水起 鲁墨捻须一笑说, 我为什么那样忙? 有兴趣的时候, 我干一把, 没劲时, 我就云游名山大川去也 那种潇洒之态, 颇有笑傲江湖的味道 一旁的王茗说, 鲁墨兄才华横溢, 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就是他忠实的粉丝 鲁墨嘿嘿一笑说, 这丫头, 倒也会吹捧我了 王茗说, 我说的是实话, 段老师, 您说我的普通话怎样? 我说, 比咱们电视台那几个主持人还好 王茗说, 我这是向鲁墨兄学的 我说, 你倒真是有一位好老师 王茗又说, 我的茶艺如何? 我说, 当然好, 这一点我在 大理小姐 选拔赛上就领略到 你的茶艺展示, 不仅在于技法娴熟, 更重要的是展露了一种优雅 淡定和从容, 有闲情逸致, 有书卷气 鲁墨插话道, 段兄评价倒很准确 王茗说, 也是鲁墨兄一手培训的, 不仅是茶艺, 还有诸多礼仪, 怎样迎宾 怎样作揖, 甚至到坐立行走, 还有叩头, 他懂得真多 您别看他穿得时尚, 他还会吟诗作对, 写了不少古体诗呢 我用手指着王茗打趣道, 鲁墨兄, 这可是你精心雕琢的佳作哪! 鲁墨哈哈大笑 王茗脸上飞起了一抹红云 我一直不曾询问王茗和鲁墨的关系, 是合作伙伴 师徒 夫妻还是情人? 这种问题, 一揣测, 就俗气, 但我还是觉得他们之间不那么明朗 我每天早上都在西洱河边慢跑, 有时早一些, 有时迟一点, 大多都在八点钟之前 有两个早晨, 我连续遇到了跑步的鲁墨和王茗, 他们都穿着白色运动服, 像情侣衫, 步调一致向我奔来 我想, 这个鲁墨, 又当起王茗的体育教练了, 心中便生出了几分嫉妒 往下的想象就有些不堪, 他们是从同一张床上出发锻炼的吗? 心中便愤愤不平 以至于鲁墨向我招手, 我也目不斜视, 从他们身边飞速掠过 就在这个夏天的夜晚, 我心情抑郁地步入品茗轩 这时天空中下着雨, 我透过雨帘看到王茗在门厅独坐, 昏黄的灯光照着她的脸 这样的夜晚, 茶客是很少的 39

40 小说广场 我走进去, 坐在她对面的蒲团上 她仍是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浅浅笑道, 来了 说着便取过桌上的青花盖碗 我说, 今天不喝茶了, 我请你喝酒去吧 王茗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垂下眼皮说, 段老师, 我平时很少喝酒的 我说, 今天咱俩就去喝点红酒, 换一种心情 王茗说, 即便要喝酒, 也要等鲁墨兄在, 咱们一起去才好 一记重锤敲在我的心上, 我只觉得胸口有一种很钝的疼痛 我不知道是怎么离开品茗轩的, 心情糟透了 我步入雨帘, 走上黑龙桥头, 倚着栏杆, 看雨点在西洱河上漾起圈圈涟漪 眼泪涌出来, 滴在河水里 一名交通协管员走到我身边, 拍拍我的肩膀说, 年轻人, 凡事想开些, 要爱惜生命 我扫了他一眼, 转身而去 灯火阑珊处, 我用衣袖揩干了脸上的水珠 4 范学先请我吃饭, 选择了一家小酒馆 他说, 近来, 一些生意上的事和家务事困扰着他 他想和我喝一盅, 说说心里的郁闷 短短一周不见, 他下巴尖削, 颧骨高耸, 头发又脏又乱, 瘦小的身体躬着, 像一只大虾 我想他大概经历了一次人生的变故, 否则他不会如此颓丧 范学先大学毕业后分在一家商业银行, 在鼓励 下海 的年代走向市场 他年轻, 有学历, 有头脑, 没有负担, 约了一个哥们做起了生意 那是干什么都来钱的时代, 人们的市场意识还没有唤醒, 范学先很快成了有钱人 正当他暗自庆幸的时候, 和他合伙的那哥们卷走了全部资金逃走, 多年没有消息 后来范学先费尽周折, 终于在广西一个偏僻的小镇找到了他, 可他已身无分文, 还拖着一条残腿, 范学先原来的怒火万丈转瞬间化为乌有, 他叹了一口气, 便回到了大理 他只能重头再来, 摆小摊, 打工, 干导游, 过着居无定所的漂泊生活 直到遇到杨秀后才有了现在的茶楼 他是怎么遇上杨秀然后结婚的, 又是怎样一起开茶楼的, 他讳莫如深, 只字未提, 我也不想多问, 只知道他是初婚 而杨秀上初中的女儿, 我是在茶楼里遇到的 喝了两杯 小甑子酒, 范学先蜡黄的脸上泛起了潮红 他说, 段兄, 我是第一次约你喝酒吧 我说是 范学先说, 我一直想要个孩子, 我都三十六了 我搞不清楚他要说什么, 只好说, 应该的 范学先继续说, 当初我离开银行单干, 我母亲就死活不同意 后来我 三十岁还没结婚, 她又操心我的婚事 我结婚了, 小伙子找了个二婚, 我妈还是气得不行 杨秀的前夫那年到深圳出差, 在一个冬天的夜里死在旅馆, 到现在还搞不清他的死因 那时候, 杨秀我俩就在一个公司上班, 还是搭档, 就有了感情, 于是就闪婚了 后来我妈也想通了, 就想抱个孙子 我想啊, 我都快四十了, 没办过一件让她老人家满意的事, 这回一定要生个儿子出来, 让老人家高兴高兴 杨秀也不负重托, 肚子像吹气般鼓了起来, 我妈真的高兴啊, 脸上的皱纹也舒展了, 白头发好像也少了 说到这里, 他顿了顿, 喝了一口酒, 脸上泛出红光 我举起酒和他碰了杯, 我说, 恭喜你要当爹了 你可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哪像我, 光棍一条 范学先摇摇头说, 空欢喜一场 我妈把婴儿用品都准备好了, 摇摇车都买好了, 就等着当奶奶了, 杨秀的病却来了, 妊娠高血压, 而且病得不轻 她是高龄孕妇, 医院建议终止妊娠 杨秀同意了, 她说她也不想再受罪 我咨询过医生, 医生说如果措施得当还是会母子平安的, 建议转到省医院观察 我真的希望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杨秀也同意转院了 可是还没有上车, 杨秀娘家人就把我们团团围住, 硬逼我同意终止妊娠,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我没有办法, 只有那样了 多好的胎儿啊, 男孩, 发育良好, 小鸡鸡都成型了, 就这样被剥夺了出生的权利 说到这里, 范学先伏在桌上呜呜哭起来 听着范学先的讲述, 我也满脸是泪 随着杨秀妊娠的终止, 翰墨茶韵 子河茶街第一家的地位似乎也摇摇欲坠了 翰墨茶韵 的定位是倾向于中高端消费, 有点类似于商务会所 茶品的价格从几百元到数千元不等, 这样的价格, 也就适合商务接待 像一般的工薪阶层, 偶尔去一次尚可, 如果经常泡茶楼, 那就别想吃饭了 茶楼的另外一项重要的收入是卖茶, 茶客有喜欢的茶品, 可以顺便买走, 也可以买下来寄存在茶楼, 下次再来喝 茶壶也是, 可以自己带壶寄在茶楼, 也可以买一把合意的存下来, 或者带走, 还有杂七杂八的茶具 范学先有一个绝活, 就是煮壶 我买了两把紫砂壶就交给他煮了, 我才拿回装裱店开泡 他煮壶的时候, 不让别人看 他会用一些粗茶熬一大锅茶汤, 然后把茶壶放在茶汤里煮, 煮二十四个小时后才取出晾干, 经他煮过的茶壶, 茶味醇厚 透气性好 出水流 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