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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Wenxin Literature Vol No. 2 文 心 2005 年 春 季 刊 ( 总 第 2 期 )

2 文 心 季 刊 编 委 会 艾 华 幼 河 李 兆 阳 文 乔 岑 岚 张 祈 周 蓬 桦 枫 雨 施 雨 夏 雪 铁 风 雪 亮 梓 樱 曾 宁 新 民 瞎 子 海 外 逸 士 总 编 辑 : 施 雨 副 总 编 : 文 乔 岑 岚 主 编 : 艾 华 执 行 主 编 : 夏 雪 栏 目 编 辑 诗 歌 长 廊 : 张 祈 李 兆 阳 散 文 天 地 : 周 蓬 桦 枫 雨 移 民 小 说 : 瞎 子 曾 宁 纪 实 文 学 : 幼 河 综 合 论 坛 : 雪 亮 图 片 摄 影 : 铁 风 责 任 编 辑 : 海 外 逸 士 梓 樱 枫 雨 新 民

3 目 录 卷 首 语 移 民 小 说 施 雨 : 职 场 风 云 引 小 路 : 太 阳 风 枫 雨 : 帽 子 纪 实 文 学 心 远 : 世 无 英 雄 耶 鲁 第 300 届 毕 业 仪 式 上 近 距 离 看 布 什 幼 河 : 牧 师 兰 尼 林 风 : 老 佛 兰 克 被 解 雇 了 曾 宁 : 销 售 美 丽 琳 达 篇 友 明 : 黑 道 警 变 散 文 天 地 童 慧 琦 : 弗 洛 伊 德 的 女 儿 们 读 书 日 子 里 的 随 想 西 梅 : 经 历 美 国 校 园 凌 珊 : 埃 梅 尔 达 的 故 事 施 雨 : 观 念 不 同 融 融 : 登 上 天 梯 王 性 初 : 熒 光 屏 前 的 塗 鴉 山 石 : 潮 起 潮 落 说 IT 白 兰 : 我 认 识 的 几 位 德 裔 俄 国 女 子 悠 彩 : 公 司 里 的 姐 妹 花

4 瞎 子 : 我 的 上 司 梓 樱 : 人 本 善 良 思 聪 : 玛 莎 们 的 意 义 李 兆 阳 : 法 律 其 上 与 法 律 其 下 刘 荒 田 : 工 作 和 趣 味 程 宝 林 : 那 一 年 的 那 一 天 冯 潇 : 身 份 诗 歌 长 廊 非 马 : 三 首 情 人 节 的 诗 笔 尖 : 流 浪 在 2004 年 的 街 头 烟 子 : 夜 行 衣 雨 维 : 椅 子 上 的 影 子 阿 平 : 致 廖 建 梅 思 月 : 品 ( 外 一 首 ) 张 祈 : 理 智 之 年 章 平 : 荷 塘 月 影 哈 雷 : 单 叶 草 文 友 见 面 艾 华 : 香 江 会 岑 岚 相 逢 何 必 曾 相 识 曾 宁 : 葱 绿 新 泽 西 新 民 : 文 心 一 日 十 六 时 烟 子 : 用 文 字 诱 拐 你 冯 新 华 : 杨 芳 ( 烟 子 ) 是 一 本 书 施 雨 : 达 拉 斯 的 瞎 子 瞎 子 : 夏 日 施 雨 综 合 论 坛 161 岑 岚 : 一 群 寻 找 和 建 设 精 神 家 园 的 人 记 海 外 华 人 文 学 团 体 文 心 社

5 职 场 风 云 施 雨 移 民, 是 一 群 命 中 注 定 要 远 离 桑 梓 在 异 国 他 乡 谋 生 的 人 这 群 黄 皮 肤 黑 头 发 的 移 民, 不 但 把 方 块 字 中 餐 馆 红 灯 笼 舞 龙 舞 狮 子 针 灸 推 拿 随 身 带 到 异 域, 并 且 还 入 乡 随 俗, 穿 西 装 吃 西 餐 喝 威 士 忌 说 洋 文 拿 美 国 文 凭 与 金 发 碧 眼 的 番 邦 同 台 唱 作 美 国 是 个 移 民 的 国 家, 即 使 被 认 为 是 原 住 民 的 印 第 安 人, 也 是 移 民, 只 不 过 他 们 是 美 洲 大 陆 最 古 老 的 一 群 多 数 人 类 学 家 认 为, 北 美 的 印 第 安 人 是 两 三 万 年 前 从 西 伯 利 亚, 经 由 白 令 海 峡 迁 移 来 的 蒙 古 人 种, 这 些 族 群, 多 依 靠 自 然 环 境 过 着 游 牧 或 定 居 的 生 活 而 后 是 17 世 纪 中 叶, 五 月 花 号 登 陆, 在 马 萨 诸 塞 州 普 利 茅 斯 港 口, 一 群 英 国 清 教 徒 为 逃 避 宗 教 迫 害, 取 道 荷 兰 迁 徙 新 大 陆 就 是 这 些 被 英 国 皇 室 放 逐 的 流 犯, 在 短 短 的 时 间 里, 让 一 个 国 家 在 一 片 荒 芜 中 屹 立, 并 成 为 经 济 强 国 这 就 是 奇 迹 而 今, 五 月 花 一 词 几 乎 是 移 民 的 代 名 词 代 表 着 探 险 精 神 和 美 国 梦 的 追 寻 美 国 建 国 不 过 200 年 的 历 史, 中 国 移 民 新 大 陆 的 历 史 也 有 5

6 200 年 了 作 为 新 移 民 作 家, 我 们 的 生 活 工 作 抗 争 融 合 哪 样 不 是 这 个 移 民 史 实 的 一 部 份? 新 移 民 的 生 活 由 我 们 来 写 ; 美 国 的 历 史 也 由 我 们 来 写 包 括 文 心 社 的 足 迹, 是 怎 样 在 北 美 从 零 开 始, 从 一 片 荒 芜 中 走 出 一 条 铺 着 鲜 花 的 道 路 这 期 谨 借 新 移 民 作 家 的 笔, 写 出 属 于 我 们 的 移 民 职 场 故 事 也 借 此 笔 墨, 献 给 迈 入 5 周 年 的 文 心 社 6

7 移 民 小 说 太 阳 风 引 小 路 踏 上 飞 往 拉 斯 维 加 斯 飞 机 的 那 一 刻, 我 心 情 很 好 东 部 接 连 数 周 的 阴 雨 天 气 令 人 窒 息, 我 迫 不 及 待 想 要 逃 离 新 一 轮 的 裁 员 大 战 又 已 开 始, 与 其 呆 在 愁 云 惨 淡 的 办 公 楼 里, 不 如 跑 到 西 边 去 感 受 太 阳 的 热 力 走 的 时 候 经 理 对 我 说, 他 会 尽 量 保 住 我 的 职 务 不 知 道 这 是 个 允 诺, 还 是 个 威 胁 无 论 如 何, 我 先 用 微 笑 应 了 下 来 这 个 假 期, 我 已 经 策 划 几 个 月 了, 趁 着 银 行 帐 户 还 没 有 干 涸, 以 及 遭 受 的 可 能 的 失 业 的 打 击, 我 选 择 远 离 遭 遇 安 琪 的 时 候 是 在 Palace Station 停 车 场 的 电 梯 间 里 那 是 家 中 档 的 赌 场, 我 随 便 在 Price line 上 订 的 Price Line 是 我 旅 游 策 划 必 访 站 点 之 一, 买 飞 机 票, 租 车, 住 旅 馆 都 可 以 省 一 些 开 支 反 正 目 的 是 玩, 又 不 是 奢 侈 当 时 我 提 着 大 包 小 包, 一 身 的 汗 与 狼 狈, 而 安 琪 裹 在 一 袭 黑 色 的 衣 装 内, 脸 上 是 落 寞 的 浓 妆 黑 色 的 丝 袜, 高 脚 鞋, 超 短 裙 外 罩 着 黑 色 的 斗 蓬, 手 里 端 着 些 赌 博 的 物 事, 一 看 便 是 个 吧 台 小 姐 只 是 我 很 久 都 没 有 撞 见 这 么 美 丽 的 亚 洲 女 孩, 忍 不 住 多 看 了 两 眼 她 朝 我 微 微 一 笑, 我 不 由 地 送 了 她 顶 高 帽, 你 真 美 丽 说 完 了 自 己 都 觉 得 有 些 莫 明 其 妙 可 是 安 琪 很 高 兴 她 说 自 己 几 个 世 纪 都 没 听 到 这 种 恭 维 了, 尤 其 是 来 自 女 孩 的 恭 维 我 解 释 说 自 己 打 乡 下 来, 看 什 7

8 么 都 新 奇, 说 话 比 较 直 接 安 琪 问, 一 个 人 旅 游 吗? 我 说 是 的 安 琪 微 笑, 啊, 一 个 人 的 假 期, 听 上 去 真 好, 我 带 你 去 前 台 吧 然 后 不 由 分 说 地 拉 着 我 的 行 李 箱 在 前 面 领 路 她 的 细 高 跟 鞋 敲 在 地 面 上 发 出 很 风 尘 的 声 音, 让 我 想 起 郑 智 化 的 歌, 堕 落 天 使 数 年 前 我 哥 哥 在 学 校 卡 拉 OK 比 赛 中 唱 的 就 是 这 首 歌, 当 时 他 一 只 裤 脚 高, 一 只 裤 脚 低 地 踏 着 一 双 拖 鞋, 歌 唱 了 一 半 便 被 哄 了 下 去 多 年 后 我 甚 至 依 然 记 得 他 忿 忿 不 平 地 说, 这 帮 没 长 大 的 兔 崽 子, 还 不 明 白 什 么 是 真 正 的 女 人 味 我 也 不 明 白 吸 引 哥 哥 的 女 人 味 到 底 是 什 么 样 的, 可 安 琪 走 在 前 面 的 时 候 突 然 便 有 些 领 悟 野 地 里 的 玫 瑰 空 谷 幽 兰 金 碧 辉 煌 中 的 一 抹 黑 色 的 诱 惑 敲 击 地 面 的 细 高 跟 鞋 可 惜, 哥 哥 没 来 这 里 安 琪 把 我 领 到 前 台 便 离 去 了 我 想 只 要 她 在 这 里 工 作, 终 有 再 见 面 的 机 会 果 真, 在 我 泡 过 澡 后 焕 然 一 新 地 出 现 在 赌 场 大 厅 时, 眼 光 再 一 次 捕 捉 到 她 黑 色 窈 窕 的 身 影 她 托 着 一 个 盘 子, 上 面 放 着 数 杯 饮 料, 长 斗 蓬 已 经 除 去 了, 两 条 黑 色 细 长 的 腿 露 在 俗 气 的 蕾 丝 短 裙 下 面, 我 注 意 到 丝 袜 里 面 塞 了 一 些 美 元 很 典 型 的 赌 场 小 姐 的 打 扮 不 到 赌 场, 你 永 远 不 知 道 女 人 的 腿 能 有 多 长 只 不 过, 象 她 那 样 出 众 身 材 的 赌 场 小 姐 不 多 了 我 笑 着 朝 她 招 招 手, 她 走 了 过 来, 问 我 想 喝 什 么, 她 可 以 请 我 一 杯 我 说 朗 姆 可 乐 吧, 加 点 冰 块 郎 姆 可 乐? 她 微 笑, 你 也 爱 喝 郎 姆 可 乐? 我 说, 很 特 别 吗? 只 是 大 众 饮 料 啊 闲 聊 了 一 阵, 发 现 她 也 是 中 国 人, 赌 场 里 已 经 干 了 一 年 有 余 了, 虽 然 不 喜 欢 这 份 工 作, 可 是 喜 欢 拉 斯 维 加 斯 这 里 的 黑 夜 和 白 天 一 样 生 气 勃 勃, 安 琪 说 而 且, 每 个 人 都 是 怀 揣 着 希 望 而 来, 眼 神 中 都 有 种 专 注 的 激 情, 使 赌 博 这 样 无 聊 的 事 情 变 得 有 意 义 可 惜 我 不 是 来 赌 博 的, 我 说, 事 实 上 我 是 来 环 游 西 部 8

9 的 明 天 就 开 车 去 旧 金 山, 碰 会 一 个 朋 友 那 你 可 以 顺 便 参 观 Death Valley, 死 谷 国 家 公 园 了, 安 琪 说 一 丝 奇 异 的 光 在 她 眼 中 闪 过 好 象 是 吧, 我 笑 笑 说, 这 次 旅 游 我 没 有 什 么 详 细 计 划 走 到 哪 算 哪 了 死 谷 一 定 要 去 的, 安 琪 说, 那 儿 是 北 美 最 低 的 地 方, 比 海 平 面 还 要 低, 温 度 很 高, 风 景 非 常 奇 特 然 后 安 琪 看 了 我 一 眼, 说, 去 年 这 个 时 候 我 遇 见 了 一 个 男 孩 他 带 我 去 了 死 谷 你 笑 笑 的 样 子 和 他 很 象, 有 种 不 安 定 的 气 质 哇, 我 说, 肯 定 有 好 听 的 故 事 了 告 诉 我 好 不 好? 不 好, 安 琪 说, 我 还 要 干 活 呢 况 且 要 站 在 这 儿 听 我 讲 故 事 的 话, 你 的 头 发 恐 怕 要 长 到 脚 踝 那 儿 了 这 样 吧, 明 天 你 带 我 去 死 谷, 我 就 可 以 讲 一 路 了 行 啊, 我 说, 我 无 所 谓 的, 不 过 你 怎 么 回 来 呢? 我 可 是 直 接 开 三 藩 的 安 琪 说, 那 儿 是 国 家 公 园, 游 客 很 多, 总 有 搭 顺 风 车 回 赌 城 的 反 正 你 把 我 送 到 那 儿, 就 不 用 管 我 了 我 还 能 说 什 么 呢? 有 人 陪 一 程 总 是 好 事 于 是 我 笑 着 答 应 了 第 二 天 安 琪 出 现 在 面 前 的 时 候 空 气 仿 佛 晃 荡 了 一 下 她 穿 着 吊 带 背 心 和 休 闲 长 裤, 都 是 Abercrombie & Fitch 的 产 品, 典 型 美 国 中 产 阶 级 家 庭 孩 子 的 打 扮, 让 我 怀 疑 赌 场 小 姐 到 底 能 赚 多 少 钱 不 过 在 美 国 数 年 下 来, 我 已 经 习 惯 交 朋 友 不 过 问 其 背 景, 反 正 只 是 萍 水 之 交, 干 嘛 要 做 得 象 查 户 口 的 一 般? 只 是 安 琪 仍 然 浓 妆, 一 副 百 毒 不 侵 的 样 子 而 且 比 起 我 健 康 的 皮 肤, 她 实 在 太 白 了 看 到 这 一 点, 我 小 小 的 妒 忌 心 稍 稍 安 了 一 些 西 部 天 地 开 阔, 偌 娜 琼 斯 的 歌 跟 这 里 的 路 一 样 长 远 安 移 民 小 说 9

10 琪 翻 着 我 收 藏 的 音 乐 CD 集 子, 一 边 惊 呼 我 们 的 品 味 真 象 我 喜 欢 听 飘 在 天 际 的 歌, 喜 欢 那 种 闭 上 眼 睛 看 见 飞 鸟 的 感 觉, 是 否 是 情 歌 倒 一 点 不 重 要 况 且 一 人 开 车, 体 会 天 地 之 大, 没 有 音 乐 作 陪 怎 么 可 以 安 琪 问 我 是 否 有 齐 秦 的 歌, 我 说 有 啊, 挑 出 一 张 安 琪 推 碟 入 机, 静 静 地 沉 入 齐 秦 和 齐 豫 有 一 首 合 唱 的 歌 曲 : 你 在 天 空 飞 翔 我 在 地 面 游 荡 看 似 两 个 地 方 其 实 都 是 一 样 安 琪 的 面 容 变 得 湿 润, 她 叹 了 口 气, 说, 就 是 这 首 了 李 最 爱 听 的 歌 李? 我 问 道, 是 你 说 的 那 个 男 孩 吗? 安 琪 点 头 你 们 相 识 有 多 久 了? 去 年 这 个 时 候, 安 琪 说,14 天 13 夜 13 夜 一 个 让 人 悲 伤 的 数 字 只 是 一 年 过 去 了, 让 人 怀 疑 一 个 香 艳 场 所 的 女 人 的 情 愫 我 笑 道, 怎 么 还 没 有 忘 掉 他? 安 琪 摇 头 他 是 那 样 特 别, 你 不 明 白 的 他 和 我 的 品 味 出 奇 地 相 似, 喝 酒 只 爱 喝 朗 姆 可 乐, 土 豆 片 只 爱 吃 Pretzels, 而 且 是 一 种 蒜 味 口 味 的 Pretzels 是 不 是 冰 淇 淋 只 爱 Haggen Dazze? 巧 克 力 豆 只 爱 M& M? 我 笑 道 是 啊! 安 琪 道, 怎 么 你 也 是 这 样 吗? 我 说 那 一 点 儿 不 奇 怪, 好 多 人 口 味 相 似 可 是 我 们 音 乐 也 只 爱 听 Pop 和 Jass, 喜 欢 的 电 影 明 星 也 是 同 样 的 人 安 琪 还 是 不 服 气 不 跟 你 争 了, 说 你 的 故 事 吧 安 琪 继 续 她 的 陈 述 : 那 天 我 当 班, 李 坐 在 Black Jack 的 牌 桌 上 他 身 上 有 一 种 异 域 的 风, 仿 佛 来 自 远 方 某 个 海 边 的 岛 国 他 那 么 年 轻, 可 是 推 筹 码 的 样 子 象 个 大 家 我 经 过 的 10

11 时 候 不 知 道 怎 么 被 地 毯 绊 了 一 下, 一 杯 酒 洒 了, 全 倒 在 自 己 身 上 这 种 事 情 从 没 有 发 生 过 李 看 了 我 一 眼, 一 种 令 人 着 魔 的 眼 神 肯 定 是 这 样, 我 被 他 施 了 魔 法 了 我 可 以 想 象 风 情 万 种 的 安 琪 经 过 赌 客 身 边 的 样 子 绝 对 是 一 大 把 的 目 光 不 过 安 琪 应 该 习 惯 也 许 李 非 常 帅 吧 加 上 一 掷 千 金 安 琪 的 魂 被 一 束 眼 光 摄 去 或 者 说, 李 在 那 一 刻 迷 上 了 安 琪 他 们 攀 谈, 通 过 酒, 筹 码, 以 及 眼 神 这 是 个 不 问 背 景, 只 讲 激 情 的 年 代 何 况 赌 客 与 酒 吧 女 郎, 身 份 只 比 嫖 客 与 应 召 女 郎 的 赤 裸 性 稍 逊, 黏 在 一 起 别 人 不 会 奇 怪 赌 城 大 街 上 到 处 是 墨 西 哥 的 皮 条 客, 向 过 街 的 游 客 发 放 脱 衣 女 郎 的 照 片 和 联 系 方 式 就 那 么 啪 地 弹 击 一 下 纸 片, 递 到 鼻 子 底 下 这 就 是 Sin City, 罪 恶 之 城, 赌 博 招 妓 统 统 合 法, 人 最 底 层 的 欲 念 可 以 在 阳 光 下 耀 眼 地 摊 开, 变 成 比 练 地 摊 还 要 简 单 与 舒 适 的 买 卖 反 正 安 琪 与 李 的 爱 情 就 这 么 啪 地 一 声, 两 相 撞 击, 碰 触 开 来 李 住 进 了 安 琪 的 公 寓 缠 绵 游 戏 赌 博 喝 酒 以 及 不 远 的 旅 游, 包 括 死 谷 安 琪 依 然 沉 浸 在 无 可 救 药 的 回 忆 之 中 外 面 的 世 界 他 知 道 得 那 么 多 他 去 过 欧 洲 和 非 洲, 还 有 日 本 上 的 学 校 多 得 我 连 名 字 也 记 不 住 他 比 我 还 小, 可 是 经 历 的 事 情 比 我 多 多 了 我 真 忍 不 住 想 说, 其 实 你 也 很 厉 害, 背 景 复 杂 你 知 道 我 有 多 爱 他 安 琪 说, 我 甚 至 把 自 己 的 积 蓄 给 他 不 过 他 没 有 都 要 我 希 望 和 他 一 块 走, 私 奔, 远 走 高 飞 比 起 一 个 人 苦 苦 挣 扎 强 多 了 依 然 是 俗 套 中 的 俗 套 想 到 李 可 能 是 个 骗 色 骗 财 的 家 伙, 我 有 些 失 去 兴 趣 对 我 来 说, 他 唯 一 的 特 别 之 处 在 于 使 一 个 风 尘 女 子 对 其 念 念 不 忘 不 过 安 琪 却 是 越 来 越 投 入, 仿 移 民 小 说 11

12 佛 车 中 的 温 度 计, 已 经 攀 升 到 100 华 氏 了, 而 且 继 续 呈 上 升 的 迹 象, 让 人 担 忧 想 叫 醒 她 喂, 安 琪, 死 谷 快 到 了 是 吗? 安 琪 泪 眼 朦 胧 地 看 看 窗 外, 还 没 呢! 连 入 口 还 差 一 段 死 谷 地 势 更 低 一 些, 温 度 更 高 可 是 景 象 已 经 越 来 越 奇 特 了 突 兀 青 黛 的 岩 石, 干 裂 大 地, 清 朗 无 云 的 天 空 衬 着 寸 草 不 生 的 戈 壁 我 放 慢 车 速, 命 令 安 琪 捕 拍 景 色 这 些, 城 市 丛 林 中 讨 生 活 的 人 是 无 法 想 象 的 哪 怕 你 自 称 是 一 匹 自 由 的 狼 在 死 谷 中 逡 巡 奇 异 的 景 色 全 然 夺 去 了 我 饥 渴 的 眼 睛, 安 琪 那 不 入 流 的 情 感 纠 纷 被 抛 到 了 死 谷 之 外 三 百 万 年 前, 这 儿 是 一 片 大 湖 西 部 派 拉 明 特 山 脉 Panamint 的 蹶 起, 加 上 阿 各 丝 山 Argus, 吟 游 山 Inyo, 联 纵 更 西 的 色 瑞 内 华 达 山 脉 Sierra Nevada, 重 重 叠 叠 地 屏 障 了 来 自 太 平 洋 的 暖 湿 气 流, 使 死 谷 真 正 成 了 无 雨 之 地 湖 泊 干 去, 大 地 变 成 龟 壳, 白 色 的 盐 硷 凝 固 于 湖 床 的 顶 端, 巨 大 的 冲 积 扇 也 在 太 阳 的 照 耀 下 坚 硬 定 型, 火 山 喷 发 物 搅 拌 着 湖 水 沉 积 物 在 丧 水 的 过 程 中 异 变 得 五 颜 六 色 死 谷 成 了 北 美 洲 最 干 最 热 最 盐 海 拔 最 低 之 地 死 谷 的 得 名 来 自 一 句 悲 呛 的 呐 喊 1849 年 圣 诞 节,49 名 淘 金 者 为 了 节 省 前 往 洛 杉 矶 的 路 途, 走 进 了 死 谷 第 二 年 春 季, 只 有 三 人 活 着 出 谷 当 他 们 爬 上 最 后 一 道 出 谷 的 山 脊, 回 望 这 块 令 他 们 痛 失 亲 人 与 朋 友 的 狰 嵘 之 地 时, 感 慨 地 喊 出 : 别 了, 死 谷! 淘 金, 走 入 不 归 地 的 原 动 力 就 连 那 生 还 三 人 中 的 两 人,1862 年 再 度 入 谷, 寻 找 他 们 拾 到 银 矿 的 地 方, 不 过 没 有 成 功 后 来 又 陆 续 有 数 家 矿 厂 入 驻 死 谷, 甚 至 我 们 的 大 清 帝 国 在 某 些 条 约 之 后 也 向 此 地 成 批 地 奉 送 过 自 己 的 子 民 我 爬 上 一 个 山 坡, 那 里 是 驻 扎 过 中 国 民 工 的 遗 址, 手 中 12

13 的 温 度 计 显 示 着 可 怕 的 120 华 氏 度 相 当 于 47 摄 氏 度 不 知 道 这 里 怎 么 活 人 风 很 大, 只 是 全 是 热 腾 腾 的, 在 太 阳 的 威 助 下, 吹 得 衣 衫 有 如 鸽 子 在 里 面 扑 腾 安 琪 说, 就 是 在 这 里, 她 被 风 吹 走 了 帽 子 帽 子 乘 着 热 热 的 太 阳 风 而 飞, 她 怎 么 也 追 不 到 李 拥 着 她 热 吻 在 高 于 120 度 的 天 气 那 个 吻 该 有 多 热? 驶 入 Artists Drive, 九 英 哩 长 的 艺 术 家 之 路 龙 蛇 九 曲, 一 路 无 人, 唯 剩 下 我 们 的 车, 与 怪 异 的 景 致 总 以 为 要 穷 尽 了, 一 转 弯 又 是 别 有 天 地 安 琪 突 然 令 我 停 车 她 走 下 车, 在 一 堆 石 头 中 焦 急 地 寻 找 着 什 么 问 她, 却 什 么 也 不 说 忽 然 她 蹲 了 下 去, 指 着 一 处 说, 就 是 这 了 我 望 过 去, 一 块 红 色 的 石 头 上 刻 着 :Lee Love Angel 字 的 外 面 是 一 颗 大 而 饱 满 的 心 安 琪 摸 着 字, 泪 如 雨 下, 冲 毁 了 她 的 浓 妆, 掉 在 了 石 头 上 面 天 气 实 在 太 热, 泪 水 瞬 间 蒸 发, 连 气 体 也 不 见 她 低 着 头, 我 看 不 见 她 的 眼 睛 假 如 她 仰 头 而 哭, 那 泪 水 是 否 还 流 得 下 来, 会 不 会 瞬 间 蒸 发? 你 不 明 白 安 琪 说, 这 是 他 刻 的, 他 真 的 很 爱 我 虽 然 只 有 14 天 那 是 我 永 生 难 忘 的 日 夜 他 和 我 如 此 之 相 配, 这 世 上 不 会 有 第 二 对 你 不 明 白, 他 和 我 爱 吃 同 一 种 冰 淇 淋, 同 一 种 土 豆 片 最 后 那 天 他 执 意 要 走 他 说 他 虽 然 爱 我, 可 是 更 爱 自 由 我 说 我 可 以 和 他 一 起 自 由, 可 他 说 自 由 从 来 都 是 跟 着 一 个 人 走 的 他 把 我 锁 在 卫 生 间 里 一 个 人 走 了 和 他 的 自 由 我 不 明 白, 我 真 不 明 白, 为 什 么 真 爱 总 是 和 自 由 作 对? 为 什 么 我 的 爱 情 最 后 总 是 惨 败? 谷 里 的 风 吹 得 很 盛 这 是 个 四 面 环 山 的 盆 地, 白 天 山 坡 上 的 风 往 谷 底 吹, 晚 上 谷 中 的 风 往 坡 上 吹 然 而 山 太 高, 多 数 的 风 吹 不 出 去, 成 了 闭 合 的 循 环, 在 太 阳 的 照 耀 下 一 遍 遍 循 环, 一 遍 遍 加 热, 可 以 升 到 120 度,130 度, 甚 至 150 度 就 移 民 小 说 13

14 象 安 琪 的 爱 情 之 心, 困 扰 地 在 谷 中 循 环, 冲 撞 你 明 明 感 觉 它 能 量 巨 大, 可 是 它 只 是 困 兽, 只 是 太 阳 的 奴 隶, 徒 具 了 风 的 形 式 爱 情 心 太 阳 风 我 想, 也 许 人 的 心 与 灵 魂 是 分 开 的 李 的 心 未 必 不 如 安 琪 的 心 来 得 能 量 巨 大, 可 是 李 的 灵 魂 却 是 天 外 飘 荡 的 一 片 云 你 怎 么 能 抓 住 一 片 云 呢? 你 在 天 空 飞 翔, 我 在 地 面 游 荡, 看 似 两 个 地 方, 其 实 都 是 一 样 然 而 我 仍 然 感 动, 被 安 琪 的 热 情 我 们 老 是 嘲 笑 别 人 过 剩 的 爱 情, 他 们 怎 么 能 爱 得 那 么 投 入, 爱 得 那 么 深, 那 么 多 呢? 但 我 们 仍 然 喜 欢 看 印 在 纸 上 的 爱 情 故 事 因 为 我 们 都 想 去 感 受, 通 过 别 人 的 爱 情 去 感 受 爱 情 或 者 说 那 是 热 情, 爱 情 的 热 力 可 是 热 情, 与 沉 迷 只 有 一 线 之 隔, 即 使 最 锋 利 的 刀 刃 也 难 划 开 你 越 过 了 界, 便 是 难 以 自 拔 的 魔 域 之 境 了 安 琪 仍 在 痛 哭, 我 真 担 心 这 灼 热 的 太 阳 风 会 把 她 烤 化, 我 得 救 她 我 拥 住 她 的 肩 膀, 说, 安 琪, 死 谷 太 热, 我 们 出 去 吧, 我 带 你 离 开 去 哪 里? 安 琪 茫 然, 雨 打 梨 花 般 地 望 着 我 还 不 如 留 我 于 此, 化 成 石 头 算 了 你 不 是 还 要 搭 车 回 赌 城 的 吗? 我 送 你 回 旅 客 服 务 中 心 找 车 去 这 儿 哪 有 什 么 车 啊? 安 琪 淡 淡 地 笑 着, 我 其 实 只 想 到 了 怎 么 来, 根 本 没 考 虑 怎 么 回 去 我 的 心 都 碎 了 一 年 了, 哪 里 还 补 得 好? 回 去 又 有 什 么 用 呢? 我 一 直 想 回 到 这 里 找 这 块 石 头, 好 不 容 易 找 到 了, 不 想 再 走 了 真 不 知 她 是 痴 情 还 是 装 傻, 反 正 拿 我 当 了 一 次 观 众 兼 道 具 淘 金 者, 安 琪 也 是 个 淘 金 者 她 偶 然 地 拾 起 一 块 金 矿, 14

15 不 顾 一 切 地 回 来 寻 找 可 是 找 到 了 又 怎 么 样? 金 矿 只 有 一 块, 她 甚 至 带 不 走 所 以 她 徒 然 地 坐 在 这 里, 都 不 知 怎 么 自 救 然 而 一 切 被 我 看 到 了, 这 一 刻 我 义 气 横 生 安 琪, 跟 我 去 三 蕃 吧 那 儿 中 国 人 很 多, 你 大 可 以 找 一 份 工 作, 重 新 你 的 生 活 赌 城 不 适 合 你 你 的 心 也 不 可 以 总 困 在 死 谷 相 信 我, 你 那 么 年 轻 美 丽, 应 该 有 更 好 的 前 途 安 琪 什 么 也 没 说, 她 望 着 我, 点 了 点 头 一 刹 那 间, 我 看 见 她 的 瞳 孔 里 有 飞 鸟 飞 过 车 子 在 山 路 上 攀 爬, 没 多 久 便 升 了 三 千 英 尺 安 琪 用 我 的 面 巾 纸 擦 去 了 她 的 泪 与 浓 妆 依 然 漂 亮 在 海 拔 五 千 英 尺 之 处 有 一 个 观 景 台, 我 把 车 停 了 下 来, 打 开 后 舱 这 是 雪 伏 莱 的 Blazer,SUV 型 吉 普, 后 舱 盖 可 以 打 平, 坐 在 上 面 观 景 台 在 山 脉 的 侧 面, 太 阳 照 不 着 的 阴 翳 之 地 我 和 安 琪 坐 在 后 车 上, 看 着 前 方 的 万 丈 深 渊, 双 脚 在 空 气 中 晃 荡 温 度 已 然 降 到 90 度 以 下 了, 风 依 然 很 大, 可 是 吹 着 头 发 与 脸, 很 舒 服 同 样 是 风, 感 觉 可 以 如 此 不 同 这 里 真 好, 安 琪 说 我 说 是 啊, 心 烦 的 时 候, 到 高 处, 感 受 感 受 风, 多 爽 啊! 高 处 的 风 总 能 给 我 安 慰, 以 及 自 由 的 感 觉 其 实 我 有 什 么 权 力 责 骂 李 呢? 我 也 不 是 那 样 的 人 吗? 不 自 由, 毋 宁 死 的 混 蛋 加 三 鸡 一 辆 轿 车 停 在 旁 边, 下 来 一 个 很 帅 的 小 伙 子, 穿 着 亚 麻 衣 服, 歪 戴 着 金 色 贝 雷 帽 我 和 安 琪 同 时 看 了 他 一 眼, 他 也 回 笑 了 一 个 然 后 自 顾 自 踱 到 崖 边, 开 始 摄 相 还 觉 得 不 过 瘾, 走 过 来 要 求 我 或 安 琪 为 他 照 相 听 他 的 口 音, 象 是 法 国 人 我 很 爽 快 地 接 过 照 相 机, 一 看 就 知 道 价 值 不 扉, 有 一 个 比 猪 鼻 子 还 长 的 镜 头 透 过 镜 头 看 景 色, 非 常 清 晰, 相 比 之 移 民 小 说 15

16 下, 那 个 陪 我 纵 横 江 湖 的 傻 瓜 佳 能 机 只 配 当 垃 圾 了 我 决 心 回 去 后 改 枪 换 炮 和 小 伙 子 攀 谈, 得 知 他 果 然 来 自 欧 洲, 从 洛 杉 矶 过 来, 去 往 赌 城 安 琪 听 到 去 往 赌 城, 眼 睛 顿 时 放 光, 和 他 闲 聊 起 来 男 孩 子 也 许 是 被 安 琪 的 美 貌 吸 引 住, 说 话 的 时 候 目 不 转 睛 我 被 晾 到 一 边 果 不 出 其 然, 安 琪 决 定 搭 他 的 车 回 赌 城 男 孩 也 一 口 答 应 了 安 琪 转 过 脸 来, 抱 歉 地 对 我 说, 我 觉 得 自 己 还 是 回 去 的 好 反 正 已 经 习 惯 赌 城 了, 新 的 环 境 未 必 适 合 我 既 然 有 车, 这 也 许 是 天 意 我 拍 拍 她 的 肩 以 示 理 解 其 实 我 自 身 难 保, 如 何 去 帮 助 一 个 萍 水 相 逢 的 人? 安 琪 和 男 孩 的 车 开 走 了, 车 尾 碾 起 一 股 不 大 的 尘 烟, 风 一 吹 便 散 了 个 干 净 我 恍 然 惊 觉 自 己 连 安 琪 的 联 系 地 址 都 没 有 要 也 许 这 根 本 不 重 要 大 家 都 是 过 客 我 坐 进 自 己 的 SUV, 车 里 又 只 剩 下 一 人 戴 上 墨 镜, 打 开 音 乐, 前 面 的 路 没 有 尽 头, 不 过 方 向 盘 在 自 己 的 手 里, 大 可 以 想 哪 儿 去 哪 爱 情 心, 太 阳 风 曾 经 几 合 时 我 的 心 也 如 安 琪 那 般 在 谷 中 挣 扎 好 不 容 易 出 来 了, 发 现 那 其 实 是 庸 人 自 扰 出 来 了, 还 会 再 进 去 吗? 灵 魂 与 心, 自 由 与 真 爱, 真 可 以 天 上 谷 底 地 分 离 吗? 想 那 么 多 干 什 么? 我 自 嘲 一 笑, 一 踩 油 门, 绝 尘 而 去 你 在 天 空 飞 翔, 我 在 地 面 游 荡, 看 似 两 个 地 方, 其 实 都 是 一 样 引 小 路 ( 美 国 ): 美 国 阿 巴 马 大 学 地 理 系 硕 士, 获 2002 汉 新 文 学 奖 散 文 第 一 名, 飘 来 飘 去 小 说 集,2004, 世 界 知 识 出 版 社 出 版 16

17 移 民 小 说 帽 子 枫 雨 就 要 搬 家 了 邱 明 望 着 一 屋 子 的 盒 子 和 翻 得 乱 七 八 糟 的 物 件, 头 晕 呼 呼 的 来 美 国 六 年 了, 不 知 道 换 了 多 少 个 住 处, 搬 了 多 少 回 家 他 自 己 都 数 不 清 了 好 在 他 是 一 个 人 吃 饱, 一 家 子 不 饿 的 单 身 汉, 搬 家 也 方 便, 只 要 一 块 床 垫, 一 个 装 电 脑 的 大 纸 盒 子, 就 齐 活, 没 有 那 么 多 零 碎 累 赘 可 是, 即 使 像 邱 明 这 样 的 单 身 汉, 也 是 越 搬 东 西 不 知 怎 么 就 越 多, 而 且, 一 搬 家, 东 西 肯 定 就 找 不 着, 得 花 上 一 两 个 礼 拜, 邱 明 才 会 有 发 现 他 们 的 行 踪 在 小 屋 角 落 里 的 一 个 纸 盒 子, 有 几 乎 整 整 一 盒 子 的 棒 球 帽 并 不 是 邱 明 酷 爱 体 育 运 动, 而 是 这 些 花 花 绿 绿 的 帽 子, 是 他 特 有 的 收 藏 这 些 都 是 邱 明 待 过 的 公 司 发 的, 有 微 软 的, 有 HP 的, 有 时 代 周 刊 的, 有 爱 迪 生 电 厂 这 些 印 着 公 司 大 名 的 球 帽 曾 经 给 他 带 来 骄 傲 和 欢 乐 那 顶 蓝 色 的, 是 邱 明 在 外 派 给 一 家 网 上 销 售 电 视 台 做 项 目 时, 台 长 特 地 送 给 他 留 作 纪 念 的 那 是 一 段 充 满 紧 张 又 充 满 激 情 的 日 子 : 通 宵 达 旦 地 编 程, 夜 以 继 日 地 测 试, 压 力 很 大, 时 间 很 紧, 但 邱 明 觉 得 特 别 刺 激 当 四 个 星 期 后, 新 的 网 站 正 式 投 放 使 用, 第 一 天, 就 有 一 百 万 的 成 交 额 时, 电 视 台 上 下 轰 动 了 虽 然 钱 不 是 邱 明 的, 可 邱 明 也 由 衷 地 为 他 们 高 兴, 也 为 自 己 领 导 的 17

18 小 组 骄 傲, 为 当 时 他 所 在 的 IT 公 司 骄 傲 电 视 台 台 长 是 个 又 高 又 壮 的 老 头, 挺 着 个 啤 酒 肚, 一 看 就 知 道 是 养 尊 处 优 的 人 他 开 始 对 邱 明 的 公 司 持 怀 疑 态 度, 一 直 故 意 刁 难, 开 会 的 时 候, 从 没 正 眼 瞧 过 邱 明 可 那 天, 他 居 然 亲 自 跑 到 邱 明 和 他 的 小 组 的 办 公 室, 一 把 上 来 就 把 邱 明 搂 住 了, 邱 明 经 不 起 他 这 一 下, 几 乎 喘 不 上 气 来 让 别 人 看 着, 就 像 邱 明 被 一 个 大 狗 熊 抱 住 了 大 家 全 忍 不 住 笑 大 狗 熊 松 开 邱 明, 却 还 拉 着 他 的 手 : 一 百 万! 一 百 万! 邱 明, 你 是 好 样 的! 你 们 都 是 好 样 的! 谢 谢! 谢 谢! 邱 明 也 很 兴 奋, 他 想 着 这 个 好 的 开 端 可 以 续 签 合 同, 而 且 这 样 一 个 大 项 目, 是 需 要 维 护 的, 所 以, 说 不 定 他 和 他 所 在 的 公 司 就 抱 住 了 佛 脚 一 个 月 后, 项 目 结 束 了, 电 视 台 并 没 有 续 合 同, 台 长 让 邱 明 把 系 统 维 护 交 给 了 电 视 台 的 内 部 人 员, 而 邱 明 和 他 的 手 下, 每 人 只 得 到 了 一 顶 印 着 电 视 台 名 字 的 帽 子 作 为 纪 念 本 来, 台 长 是 想 把 邱 明 留 下 的, 可 是 邱 明 不 愿 人 家 说 他 见 利 忘 义, 不 愿 对 不 起 他 所 在 的 公 司, 毕 竟 当 时 老 板 还 是 很 器 重 他 的 于 是, 邱 明 放 弃 了 这 个 机 会 而 就 在 他 回 到 公 司 半 年 后, 公 司 裁 人, 邱 明 也 没 能 幸 免 邱 明 又 拿 起 一 顶 红 色 的 帽 子, 放 在 鼻 子 下, 他 闻 了 闻, 用 手 抚 摸 着 帽 沿, 他 的 眼 睛 有 点 发 涩 这 顶 帽 子 勾 起 了 他 对 倩 的 回 忆 那 是 在 佛 罗 里 达, 也 是 一 个 外 派 项 目, 倩 是 客 户 方 --- 一 家 体 育 用 品 公 司 的 代 表 她 总 爱 穿 一 身 红 色 的 衣 服, 戴 顶 红 色 的 帽 子 虽 然 她 不 刻 意 打 扮, 穿 着 随 便, 可 工 作 起 来 却 一 丝 不 苟, 对 邱 明 的 小 组 极 其 严 格 但 大 家 都 喜 欢 她, 因 为 她 并 不 刁 难 他 们, 而 是 事 事 以 理 服 人 而 且, 对 他 们 这 些 外 来 户 很 关 心 看 到 他 们 一 工 作 起 来 吃 饭 没 有 定 点, 特 意 允 许 他 们 在 本 公 司 的 食 堂 吃 饭, 而 给 报 销, 还 经 常 过 来 和 他 们 一 起 研 究 聊 天 邱 明 喜 欢 和 倩 谈 话, 喜 欢 看 她 一 身 红 地 飘 进 办 公 室 若 是 一 天 没 见 她, 或 是 她 哪 天 没 穿 红 18

19 衣 服, 邱 明 会 觉 得 不 大 得 劲 项 目 完 成 的 时 候, 邱 明 鼓 起 勇 气 请 倩 吃 饭, 倩 爽 快 地 答 应 了, 临 走 时, 送 给 邱 明 一 顶 红 色 的 帽 子, 和 她 自 己 戴 的 一 模 一 样 后 来 每 当 邱 明 看 到 这 顶 帽 子, 倩 的 影 子 就 在 他 眼 前 飘 过 可 后 来, 邱 明 又 换 公 司 了, 到 了 西 部, 倩 也 换 了 公 司, 从 此 失 去 了 联 系 换 了 多 少 个 地 方, 邱 明 自 己 也 记 不 清 了 可 看 着 这 一 纸 盒 子 的 帽 子, 每 一 顶, 都 替 邱 明 纪 录 着 一 段 故 事, 有 乐 趣, 有 辛 酸, 可 每 个 都 是 很 难 忘 的 现 在, 邱 明 又 要 搬 家 了 这 回, 他 是 要 搬 到 一 个 小 地 方 工 作 也 换 了, 不 再 做 电 脑, 而 是 去 保 险 公 司 做 业 务 代 表 照 例 地, 他 扔 掉 了 好 些 东 西, 他 把 所 有 的 电 脑 书 籍 都 给 扔 了 ; 他 也 想 把 这 箱 帽 子 扔 掉, 因 为 他 的 车 子 不 够 大, 因 为 他 想 忘 掉 一 些 东 西, 为 了 一 个 新 的 开 始 最 后 一 个 盒 子 塞 进 了 后 备 箱 邱 明 回 来 锁 门 他 最 后 环 顾 了 一 眼 这 个 他 住 了 一 年 的 小 屋 子 : 凌 乱, 狼 藉 他 又 扫 了 一 眼 墙 角 的 那 个 纸 盒 子, 叹 了 口 气, 咚 地 把 门 关 上 啪 哒! 黑 洞 洞 的 小 屋 里 发 出 一 声 响, 原 来 是 一 顶 帽 子 掉 到 了 地 上 它 也 在 叹 息 吗? 移 民 小 说 枫 雨 ( 美 国 ): 文 心 社 新 泽 西 分 社 副 社 长, 北 京 出 生 泊 居 新 泽 西 不 知 不 觉, 文 学 成 了 痛 苦 的 爱, 难 以 割 舍 欢 迎 光 临 枫 雨 轩 ( 19

20 世 无 英 雄 耶 鲁 第 300 届 毕 业 仪 式 上 近 距 离 看 布 什 心 远 教 授 记 忆 力 的 个 案 比 较 人 过 中 年, 常 常 恼 恨 记 忆 像 一 把 漏 勺 这 把 漏 勺 还 最 遵 循 莫 非 定 律 : 留 下 的 都 是 没 有 用 的, 有 用 的 都 漏 得 无 影 无 踪 不 由 得 不 惊 佩 百 岁 退 休 教 授 顾 毓 琇 江 泽 民 主 席 一 九 九 六 年 访 美 时, 先 在 华 盛 顿 与 政 客 折 冲 樽 俎, 后 到 纽 约 与 巨 贾 握 手 把 盏, 在 这 两 幕 吃 重 大 剧 之 间, 穿 插 了 一 幕 感 人 的 过 场 戏, 正 是 去 探 望 这 位 老 师 顾 毓 琇 学 贯 中 西 兼 通 文 理, 是 麻 省 理 工 学 院 首 位 华 人 博 士, 台 湾 中 央 研 究 院 院 士, 当 过 中 央 大 学 校 长 ( 接 替 蒋 介 石 ) 国 立 音 乐 学 院 院 长 创 办 上 海 戏 剧 学 院, 与 江 泽 民 的 师 生 情 谊 更 堪 称 一 奇 学 生 记 得 教 授 易, 教 授 记 得 学 生 难 寡 不 敌 众 嘛 而 顾 毓 琇 四 十 年 代 末 教 课, 更 非 一 般 教 授 可 比 他 担 任 上 海 市 教 育 局 长, 只 是 星 期 六 到 上 海 交 通 大 学 兼 课, 助 教 随 从, 专 车 接 送, 翩 翩 然 而 来, 施 施 然 而 去, 六 十 多 个 学 生, 管 你 姓 甚 名 谁, 概 不 具 体 接 触, 也 不 批 改 作 业 遥 想 他 从 讲 台 望 下 去, 就 像 鲁 迅 高 老 夫 子 中 所 形 容 的 : 满 场 等 边 三 角 形 流 动 而 深 邃 的 海 江 主 席 记 得 顾 老 20

21 师 不 用 讲 义 就 讲 得 引 人 入 胜 并 不 出 奇, 出 奇 的 是 年 过 九 旬 的 顾 毓 琇, 也 居 然 记 得 这 半 个 世 纪 前 的 桃 李, 当 年 坐 在 第 一 排, 聚 精 会 神 地 听 讲, 这 种 记 忆 力, 啧 啧, 神 了! 我 提 起 这 段 轶 事, 有 这 么 个 缘 由 : 美 国 教 授 的 记 忆 漏 勺 显 然 漏 洞 太 大 小 布 什 接 过 白 宫 钥 匙 之 后, 有 好 事 者 翻 箱 倒 柜 查 出 他 在 耶 鲁 所 修 课 程 以 及 当 年 任 课 教 授, 便 巴 巴 地 跑 去 采 访, 琢 磨 着 挖 点 材 料 出 来, 独 家 抛 出 一 国 之 首 的 少 年 大 志 青 春 趣 闻 什 么 的 没 有 想 到 这 位 教 授 肩 一 耸 手 一 摊, 连 好 像 似 乎 的 模 糊 语 言 也 不 给, 竟 然 说 实 在 抱 歉, 是 好 是 坏 都 说 不 上, 干 脆 就 记 不 起 来 三 十 年 前 的 弟 子 中, 有 位 叫 小 乔 治 W 布 什 这 么 个 名 儿 的 学 生! 此 教 授 与 顾 毓 琇 老 先 生 相 去 简 直 不 可 以 以 道 里 计 记 者 碰 一 鼻 子 灰, 只 好 悻 悻 而 退 纪 实 文 学 长 春 藤 与 白 宫 是 什 么 关 系? 不 过, 我 有 个 朋 友, 听 了 我 上 面 的 说 法, 连 连 摇 头 说, 这 根 本 无 关 记 忆 漏 勺 窟 窿 耶 鲁 的 教 授 都 是 百 里 挑 一 的 人 尖 子, 此 人 哪 可 能 真 在 脑 海 里 搜 索 不 出 一 星 半 点 当 年 布 什 的 影 子? 这 班 所 谓 长 春 藤 精 英, 分 明 是 清 高 自 负 惯 了, 对 权 贵 要 显 示 出 天 子 呼 来 不 上 船, 自 称 臣 是 酒 中 仙 的 傲 骨 而 已 我 半 信 半 疑 美 国 名 校 确 实 都 高 高 挂 起 学 术 独 立 学 术 自 由 的 旗 帜, 这 本 是 传 统 ; 不 过, 名 校 要 培 养 未 来 美 国 的 领 袖, 这 也 是 公 开 挑 明 了 的 政 界 与 学 界 的 关 系 千 丝 万 缕, 议 员 内 阁 幕 僚 智 囊 中 出 自 名 校 的 数 不 过 来, 就 说 总 统, 长 春 藤 毕 业 生 占 了 可 不 少, 有 的 更 在 长 春 藤 与 白 宫 之 间 来 来 往 往 : 威 尔 逊 当 了 普 林 斯 顿 大 学 校 长 又 去 当 州 长 总 统, 艾 森 豪 威 尔 交 回 欧 洲 盟 军 司 令 兵 符 又 去 当 哥 伦 比 亚 大 学 校 长, 接 21

22 着 再 去 当 总 统, 塔 夫 脱 总 统 卸 任 去 耶 鲁 当 教 授 大 学 举 行 毕 业 典 礼 时 还 请 名 人 来 致 贺 以 壮 声 色 呢, 奇 才 巨 贾 骚 客 影 星, 都 在 邀 请 之 列, 其 中 不 也 有 的 是 政 客 将 军? 像 普 林 斯 顿 大 学 就 有 个 传 统 : 逢 五 十 周 年 校 庆, 必 定 请 当 时 总 统 演 说 1946 年 二 百 周 年 校 庆, 请 了 杜 鲁 门 总 统,1996 年 二 百 五 十 周 年 校 庆, 请 了 克 林 顿 总 统 朋 友 笑 了 : 大 学 请 人 演 讲, 念 的 其 实 是 一 本 生 意 经, 花 成 本 在 市 场 上 打 响 自 己 的 品 牌 看 重 的 并 非 权 力, 而 是 名 人 效 应 : 大 学 门 朝 南 开, 有 权 没 名 莫 进 来! 再 说 名 校 与 名 校 还 不 一 样 呢, 谁 人 不 知, 哪 个 不 晓, 论 起 在 权 力 面 前 坚 持 独 立 自 主 尊 严, 耶 鲁 闹 起 别 扭 来 最 赫 赫 有 名? 就 说 这 么 一 例 吧 : 美 国 私 校 历 来 不 受 政 府 节 制 管 辖, 可 六 十 年 代 初 越 南 战 争 期 间, 政 府 下 令 各 大 学 不 得 对 Conscientious Objectors ( 因 道 德 或 宗 教 理 由 反 战 者 ) 颁 发 任 何 奖 学 金, 谁 不 遵 命, 政 府 的 资 助 经 费 就 不 给 谁 当 时 哈 佛 普 林 斯 顿 这 些 名 校 都 人 在 矮 檐 下, 不 得 不 低 头, 唯 独 耶 鲁 的 校 长 金 曼 布 鲁 斯 特, 不 理 不 睬, 我 行 我 素 不 为 五 斗 米 折 腰, 付 出 的 代 价 就 是 得 不 到 五 斗 米 一 大 笔 来 自 联 邦 政 府 的 基 金, 弄 得 经 济 上 几 度 陷 入 窘 境 值 得 一 说 的 是, 后 来 哈 佛 校 长 巴 克, 在 布 鲁 斯 特 葬 礼 上 敬 佩 地 说 : 他 赢 得 了 我 们 所 有 当 校 长 的 人 的 尊 敬 有 了 朋 友 这 番 话 垫 底, 当 我 们 两 口 子 5 月 20 日 前 往 耶 鲁 参 加 女 儿 毕 业 典 礼, 听 完 耶 鲁 1973 届 法 学 院 校 友 希 拉 里 的 致 词 ( 校 方 介 绍 她 是 纽 约 州 联 邦 参 议 员, 我 们 看 她 是 前 第 一 夫 人 ), 女 儿 随 口 说 起 最 新 消 息, 读 者 可 以 想 象 我 为 什 么 不 相 信 耳 朵 了 什 么? 耶 鲁 要 颁 给 布 什 一 个 荣 誉 博 士 学 位! 不 可 能! 22

23 不 买 权 贵 帐 出 了 名 的 耶 鲁, 竟 摧 眉 折 腰, 攀 龙 附 凤? 怎 么 会 呢, 我 不 信! 布 什 家 族 耶 鲁 情 耶 鲁 校 董 布 什 情 不 由 得 我 不 信 毕 业 典 礼 头 一 天 的 大 会 结 束 希 拉 里 和 学 生 家 长 都 散 去 之 后, 警 方 连 夜 在 会 场 入 口 安 装 金 属 探 测 仪 安 全 检 查 门 ; 学 生 则 制 作 发 放 领 取 各 种 请 愿 抗 议 的 标 语 牌 ( 女 儿 说 她 也 会 举 一 个 标 语 牌, 但 还 没 想 好 选 什 么 内 容 ) 女 儿 住 的 学 生 宿 舍 从 窗 户 正 好 俯 瞰 会 场 主 席 台, 次 日 一 大 清 早, 警 卫 人 员 就 挨 门 清 场, 住 这 一 侧 的 学 生 都 被 要 求 离 开 当 妻 子 和 我 赶 到 会 场 外, 更 是 不 由 得 目 瞪 口 呆 : 进 场 的 队 伍 排 了 足 足 有 两 里 之 长 布 什 总 统 真 要 大 驾 光 临 了! 说 起 布 什 家 与 耶 鲁, 渊 源 倒 确 实 非 同 一 般 他 的 祖 父 老 老 布 什 参 议 员 他 的 父 亲 老 布 什 总 统 和 他 本 人, 都 是 耶 鲁 的 毕 业 生, 去 年 秋 天 他 的 孪 生 女 儿 之 一 芭 芭 拉, 又 进 了 耶 鲁 ( 另 一 个 千 金, 珍 娜, 进 了 德 州 大 学, 最 近 闹 出 了 未 到 法 定 年 龄 饮 酒 的 风 波 ) 老 小 布 什 两 代 总 统, 还 都 是 耶 鲁 最 有 权 势 的 秘 密 兄 弟 会 组 织 骷 髅 会 成 员 呢 骷 髅 会 的 成 员 对 外 守 口 如 瓶, 入 会 仪 式 一 直 秘 而 不 宣, 到 今 年 春 上 才 被 一 个 好 挖 根 底 的 记 者 用 望 远 镜 头 偷 拍 下 来, 刊 登 于 华 盛 顿 邮 报, 让 读 者 大 开 眼 界 据 说 入 会 者 居 然 要 全 身 赤 裸, 躺 进 棺 材 坦 白 自 己 的 性 经 验, 亲 吻 一 双 鞋 后 再 宣 读 誓 词 我 的 天, 老 布 什 小 布 什 也 都 经 历 了 这 么 令 人 恶 心 的 仪 式 之 后 入 会 的 吗? 不 过,1968 届 的 本 科 毕 业 生 小 布 什, 离 开 母 校 三 十 年, 只 回 了 一 次 耶 鲁, 那 次 他 只 是 回 来 观 光, 驾 车 满 城 周 游 了 一 纪 实 文 学 23

24 番, 没 有 拜 访 任 何 故 人 其 原 因 嘛, 也 众 说 纷 纭 传 言 之 一 种, 说 是 因 为 他 对 母 校 心 存 芥 蒂 : 祖 父 老 老 布 什 当 上 参 议 员 之 后, 耶 鲁 给 了 他 颁 发 了 荣 誉 博 士 学 位 ; 而 父 亲 老 布 什 进 了 白 宫, 耶 鲁 却 迟 至 1991 年, 到 他 快 下 台 时 才 颁 发 给 他 荣 誉 博 士 学 位, 小 布 什 很 不 满 老 爸 被 耶 鲁 有 意 冷 落, 于 是 也 便 有 意 冷 落 耶 鲁 那 么, 这 次 是 耶 鲁 的 校 董 要 弥 补 过 失, 有 意 在 建 校 三 百 周 年 之 际, 对 刚 刚 上 任 才 四 个 月 的 总 统 给 足 面 子? C 学 生 遇 到 一 片 明 黄 怒 涛 抗 议 示 威 者 选 了 最 好 的 场 合 最 有 效 率 地 传 达 他 们 的 理 念, 就 站 在 蹒 跚 前 移 的 入 场 队 伍 的 两 边, 有 的 怒 吼 如 雷, 有 的 沉 默 是 金, 我 和 妻 子 排 了 一 个 小 时 的 队 进 场, 等 于 聆 听 浏 览 一 个 小 时 他 们 形 形 色 色 的 诉 求 : 关 于 能 源, 关 于 环 保, 关 于 公 立 教 育, 关 于 妇 女 堕 胎 权, 关 于 组 织 工 会 的 权 利, 关 于 巴 勒 斯 坦 和 伊 拉 克 地 上 躺 了 一 条 标 语 让 人 莞 尔 : 布 什, 你 是 偷 来 的 总 统! 最 触 目 惊 心 的 是 这 么 一 条 : 杀 人 犯 老 布 什 与 小 布 什 : 有 其 父 必 有 其 子! 进 到 会 场 里 面 时, 偌 大 的 老 校 园 (Old Campus) 已 经 人 山 人 海, 水 泄 不 通, 放 眼 望 去, 白 黄 黑, 老 中 幼, 毕 业 生 家 长 教 师 和 附 近 居 民, 挤 满 了 这 露 天 会 场, 怕 不 有 个 三 万 四 万 人! 毕 业 生 也 打 着 12 个 住 宿 学 院 的 院 旗, 列 队 从 另 一 个 安 全 门 进 入 了 会 场, 坐 在 了 隔 得 老 远 的 指 定 区 域 唉, 想 看 女 儿 一 眼, 是 难 于 大 海 捞 针 了 毕 业 典 礼 既 然 是 个 仪 式, 程 序 一 本 正 经 在 搭 起 的 大 帐 篷 主 席 台 上, 经 济 音 乐 法 学 政 治 等 等 各 个 学 院 的 院 长, 挨 个 儿 以 极 为 正 式 典 雅 的 文 法 词 汇 大 声 请 示 汇 报 : 本 院 24

25 多 少 多 少 学 生 经 教 授 委 员 会 审 核, 学 院 报 送, 校 长 您 准 予 毕 业 吗, 校 长 则 回 答 一 声 : 批 准 毕 业! 激 起 学 生 家 长 一 阵 阵 掌 声 和 欢 呼 但 是 总 统 的 到 来, 使 得 毕 业 生 荣 获 文 凭 的 大 喜 事, 相 形 之 下 降 格 成 了 正 餐 前 的 开 胃 菜, 人 人 都 有 点 心 不 在 焉 了 毕 业 生 人 数 太 多, 不 能 一 一 唱 名, 只 能 唱 人 数 学 士 硕 士 博 士 都 唱 完 了, 最 后 唱 到 了 荣 誉 博 士 这 份 荣 誉 颁 发 给 不 少 人 呢, 上 来 第 一 位 是 歌 唱 家 道 恩 阿 普 休, 随 后 是 克 林 顿 内 阁 的 财 政 部 长 著 名 经 济 学 家 鲁 宾, 前 墨 西 哥 总 统 厄 内 斯 多 泽 蒂 洛, 还 有 几 位 科 学 家, 女 儿 最 喜 欢 的 电 视 系 列 剧 法 律 与 秩 序 中 的 饰 演 律 师 的 演 员 山 姆 瓦 特 斯 顿, 也 获 得 了 荣 誉 艺 术 博 士 学 位 理 查 德 列 文 校 长 大 声 历 数 每 一 个 人 的 经 历 和 贡 献, 耶 鲁 的 资 深 教 授 给 他 们 一 一 披 上 宝 蓝 的 荣 誉 博 士 袍 台 下 观 众 最 等 着 要 看 的 是 布 什 总 统, 校 方 却 似 乎 有 意 吊 吊 大 家 胃 口, 并 不 按 照 姓 氏 字 母 顺 序, 而 是 把 总 统 放 着 压 轴 当 最 后 终 于 听 到 荣 誉 法 学 博 士, 乔 治 W 布 什 的 名 字, 见 历 史 系 主 任 罗 宾 温 克 斯 教 授 上 前 给 他 系 上 蓝 袍 时, 我 以 及 会 场 上 无 数 人 赶 紧 举 起 了 照 相 机 没 曾 想, 正 待 按 下 快 门 时, 与 欢 呼 声 完 全 同 步 地 响 起 一 阵 抗 议 的 呼 啸, 呼 啦 啦 这 里 那 里 冒 起 了 明 晃 晃 的 鲜 黄 标 语 牌, 把 我 的 相 机 取 景 框 挡 了 个 严 严 实 实! 定 睛 一 看, 标 语 牌 大 部 分 是 从 毕 业 生 区 域 中 冒 起 来 嗬, 好 家 伙! 那 气 势, 简 直 让 人 闹 不 清 今 天 是 毕 业 庆 典 还 是 声 讨 大 会 了 颁 发 学 位 完 毕, 主 持 人 宣 布 请 布 什 总 统 讲 话 时, 鲜 黄 色 的 抗 议 浪 潮 再 一 次 拍 打 会 场, 最 汹 涌 的 浪 头 也 仍 然 是 从 毕 业 生 区 域 中 掀 起 纪 实 文 学 25

26 总 统 拿 自 己 开 涮 布 什 总 统 开 口 了, 全 场 安 静 下 来 高, 实 在 是 高! 总 统 三 斧 头 的 第 一 斧 头, 是 拿 自 己 开 涮 布 什 上 来 先 坦 白 : 自 己 在 耶 鲁 的 时 候 并 不 以 学 业 成 绩 出 名, 倒 是 一 个 著 名 的 派 对 动 物, 一 直 是 忙 着 寻 欢 作 乐 这 番 话 一 出 口, 台 下 大 学 生 顿 时 一 片 笑 声 布 什 第 二 斧 头, 话 头 一 转, 又 修 理 起 副 总 统 切 尼 来 这 切 尼 也 进 过 耶 鲁, 不 过 没 有 熬 到 毕 业 布 什 说 切 尼 你 当 年 耶 鲁 没 念 完 就 退 学 走 了 实 在 不 聪 明, 所 以 只 能 当 副 总 统, 自 己 拿 到 了 耶 鲁 的 文 凭, 所 以 就 能 当 总 统, 耶 鲁 的 文 凭 还 是 很 值 钱 的 呢! 乖 乖, 这 番 话 不 正 搔 到 了 眼 前 这 批 拿 到 了 毕 业 文 凭 的 学 生 的 痒 处! 他 们 对 他 的 反 感 顷 刻 又 化 解 了 几 分 ; 再 后 来, 布 什 抡 出 第 三 斧 头, 期 望 小 校 友 们 关 心 国 家 大 事, 要 把 美 国 改 革 和 建 设 进 行 到 底, 放 大 音 量 说 : 对 于 以 优 异 成 绩 毕 业 的 同 学, 我 祝 贺 你 ; 对 于 C 学 生 呢, 你, 同 样 也 能 成 为 美 国 总 统! 全 场 听 众 简 直 笑 翻 了 天! 以 前 女 儿 老 说 布 什 智 商 不 够, 但 平 心 而 论, 他 这 次 短 短 十 几 分 钟 的 演 讲, 不 论 内 容 还 是 风 格, 比 起 只 会 扯 起 喉 咙 压 倒 抗 议 声 浪 的 政 客, 艺 术 水 平 高 出 几 个 数 量 级, 略 施 雕 虫 小 技, 引 得 莘 莘 学 子 哄 堂 一 笑, 就 像 泥 鳅 一 样 滑 脱 出 来 大 概 得 归 功 于 从 小 在 不 同 意 见 交 锋 中 淬 炼 吧? 处 变 不 惊, 不 愠 不 火, 通 过 演 说 掌 控 群 众 的 情 绪, 拉 近 与 抗 议 者 的 距 离, 早 就 是 他 们 的 童 子 功 了 到 演 说 完 毕, 尽 管 掌 声 中 依 然 伴 随 着 抗 议 呼 啸 和 明 黄 波 涛, 但 是 显 然 会 场 中 的 对 抗 热 度 降 了 不 少 此 时 此 境, 我 都 不 知 道, 是 该 更 佩 服 他 的 风 度 与 手 腕 呢, 还 是 更 慨 叹 这 些 青 皮 后 生 黄 毛 丫 头 到 底 是 嫩, 跟 着 感 26

27 觉 走, 会 多 么 轻 易 地 被 善 于 蛊 惑 人 心 的 政 客 所 左 右! 大 会 散 场 后, 女 儿 不 知 从 哪 儿 钻 过 来, 问 我 : 你 们 看 见 我 举 标 语 抗 议 了 吗? 黑 帽 黑 袍 的 她, 手 中 果 然 拿 着 一 幅 明 黄 的 标 语 呢 我 让 她 展 开 瞧 瞧, 留 一 张 影, 上 面 写 的 是 : 保 护 资 源! 不 要 浪 费! 给 耶 鲁 争 光! 是 了, 布 什 上 台 之 后 拒 绝 签 署 京 都 协 议 书, 又 以 解 决 能 源 危 机 的 借 口 要 在 自 然 保 护 区 开 发 油 气, 女 儿 就 抓 住 这 么 个 机 会 表 达 反 对, 这 大 概 算 是 我 平 生 第 一 次 政 治 示 威 吧! 纪 实 文 学 世 无 英 雄 也 无 须 英 雄 我 那 位 朋 友 后 来 告 诉 我 : 耶 鲁 有 二 百 多 位 教 授 联 名 上 书, 反 对 校 方 授 予 布 什 总 统 荣 誉 法 学 博 士 学 位 哦? 不 知 道 那 位 教 过 布 什 的 教 授 是 否 也 在 其 列? 朋 友 很 激 动 地 说 : 布 什 刚 进 白 宫, 国 未 治 民 未 安, 他 还 没 来 得 及 展 示 何 德 何 能 呢, 耶 鲁 的 校 董 就 迫 不 及 待 地 端 给 他 一 个 荣 誉 博 士, 对 学 术 独 立 自 重 的 传 统 岂 非 公 然 嘲 弄! 幸 亏, 耶 鲁 这 些 有 傲 骨 有 勇 气 的 教 授 学 生, 用 自 己 的 方 式 匡 正 了 校 方 的 失 节, 他 们 身 上 才 体 现 了 真 正 可 贵 绵 绵 不 绝 的 耶 鲁 精 神! 你 以 为 这 就 是 我 写 这 篇 文 章 的 最 初 冲 动 吗? 不, 这 还 只 是 一 小 半 大 半, 是 读 了 纽 约 时 报 华 盛 顿 邮 报 等 主 流 大 报 触 发 的 它 们 纷 纷 报 导 说, 总 统 在 耶 鲁 面 对 的 不 全 是 暖 意 融 融, 耶 鲁 对 布 什 的 迎 接 : 一 半 对 一 半 引 起 我 注 意 的, 是 他 们 提 到 这 些 抗 议 的 教 授 请 愿 的 学 生 时, 行 文 是 那 么 一 如 平 常, 语 气 是 那 么 司 空 见 惯, 哪 里 像 我 的 朋 友 那 样 称 誉 什 么 傲 骨 勇 气 之 类? 唉, 耶 鲁 的 教 授 学 生 有 没 有 傲 骨 我 不 知 道, 但 至 少 27

28 这 件 事 反 对 校 方 授 予 布 什 荣 誉 学 位 呀, 当 面 对 布 什 请 愿 示 威 呀 确 实 与 胆 量 勇 气 与 英 雄 气 概 等 等, 完 全 沾 不 上 边 这 些 教 授 与 学 生 对 总 统 说 不, 对 校 方 说 不, 对 权 力 和 权 威 说 不, 只 是 自 己 这 么 想 了 就 这 么 说 出 来, 哪 怕 胆 小 鬼 懦 夫 都 能 够 自 自 然 然 简 简 单 单 地 说 出 来, 就 像 对 侍 者 说 一 声 咖 啡 里 别 放 糖 一 般, 教 授 不 用 担 心 丢 了 自 己 的 饭 碗, 学 生 不 用 担 心 上 了 别 人 的 名 单, 注 意 一 下 行 为 的 遵 纪 守 法 用 词 的 文 明 礼 貌 就 行, 压 根 儿 无 须 作 好 思 想 准 备 去 冒 任 何 风 险 世 无 英 雄, 遂 使 竖 子 成 名 晋 人 阮 籍 的 这 句 名 言, 记 得 毛 泽 东 引 用 过, 表 达 对 没 有 英 雄 的 年 代 的 满 腔 鄙 夷 可 是 德 国 作 家 布 莱 希 特 在 剧 本 伽 利 略 传 中 偏 偏 说 : 需 要 英 雄 的 时 代, 是 可 悲 的 时 代! 到 底 是 有 英 雄 好, 还 是 没 英 雄 好 呢? 一 度 让 年 轻 的 我 迷 惑, 脑 海 里 转 不 过 弯 来 看 到 耶 鲁 这 一 幕, 我 咂 摸 出 了 阮 籍 的 话 没 说 错, 布 莱 希 特 的 话 更 深 刻 : 他 不 是 说 英 雄 可 悲, 而 是 说 需 要 英 雄 的 时 代 可 悲, 不 需 要 英 雄 的 时 代, 才 真 是 可 喜 可 贺 人 们 想 做 什 么 好 事 就 放 手 去 干, 想 说 什 么 真 话 就 脱 口 而 出, 什 么 献 身 气 概 什 么 牺 牲 精 神, 统 统 毫 无 用 武 之 地, 这 样 的 时 代, 比 起 那 种 人 们 急 迫 期 盼 英 雄 横 空 出 世 强 烈 呼 唤 英 雄 解 民 倒 悬 的 时 代, 好 得 太 多 太 多 了 啊 美 国 先 贤 建 起 了 一 整 套 有 效 制 衡 政 府 权 力 (power) 保 障 民 众 权 利 (right) 的 体 制, 有 没 有 英 雄 要 不 要 英 雄 就 无 所 谓 了, 谁 当 总 统 都 差 不 到 哪 儿 去, 世 无 英 雄, 竖 子 成 名 就 竖 子 成 名 吧, 反 正 那 些 没 成 名 的 竖 子 都 盯 着 他 呢, 该 举 牌 时 就 举 牌, 该 吹 哨 时 就 吹 哨 心 远 ( 美 国 ): 文 心 社 顾 问, 原 名 高 伐 林, 自 由 撰 稿 人, 现 居 美 国 出 版 过 多 种 诗 集 传 记 和 文 化 专 著 28

29 牧 师 兰 尼 幼 河 纪 实 文 学 来 到 美 国 一 个 大 学 城 后, 我 和 妻 子 在 兰 尼 家 过 了 一 个 最 热 闹 的 感 恩 节 他 是 基 督 教 牧 师, 少 有 的 生 活 平 静 愉 快 的 人 这 个 美 国 传 统 的 节 日 是 在 十 一 月 最 后 一 个 星 期 四 那 天 兰 尼 把 自 家 的 车 库 腾 空, 放 上 借 来 的 好 几 行 长 条 桌 和 大 大 小 小 的 椅 子 天 气 很 冷, 兰 尼 找 来 些 简 易 的 红 外 线 取 暖 炉 放 在 墙 边 谁 要 是 在 炉 边 就 烤 个 半 死, 离 得 远 还 真 冷 客 人 们 以 外 国 学 生 为 主, 好 几 十 人 中 国 的 韩 国 的 马 来 西 亚 的 前 苏 联 的 非 州 的 南 美 州 的, 甚 至 还 有 个 中 印 边 境 位 于 喜 马 拉 雅 山 脉 的 小 国 不 丹 的 学 生, 都 是 兰 尼 邀 请 来 的 他 的 亲 戚 也 来 了 不 少 老 母 亲 就 住 在 附 近, 早 上 就 到 了 几 个 侄 辈 都 是 远 路 赶 来 有 个 侄 子 喜 添 贵 子 才 两 个 星 期 这 个 婴 儿 是 年 纪 最 小 的 客 人, 他 正 在 放 在 地 上 的 摇 篮 里 静 静 地 睡 大 觉 客 人 们 都 带 来 了 各 自 家 乡 的 风 味 食 品 兰 尼 胖 胖 的 妻 子 和 漂 亮 的 大 女 儿 在 厨 房 里 忙 得 不 可 开 交 她 们 要 把 四 五 只 大 火 鸡 的 肉 切 下 来, 大 盆 的 土 豆 泥 拌 好, 摆 好 各 种 调 味 酱 然 后 把 众 人 带 来 的 食 品 分 别 装 到 各 种 各 样 的 盘 子 里 兰 尼 的 小 儿 子 和 小 女 儿 负 责 把 大 家 脱 下 的 大 衣 外 套 都 夹 上 写 了 衣 服 主 人 名 字 的 纸 条, 整 整 齐 齐 地 放 在 一 间 卧 室 的 大 床 上 兰 尼 的 大 儿 子 和 几 个 侄 子 招 呼 着 外 国 学 生 们 入 座 兰 尼 最 为 活 29

30 跃, 跑 里 跑 外, 为 不 同 国 籍 的 学 生 们 相 互 介 绍, 简 单 地 询 问 近 况, 制 造 一 个 又 一 个 即 兴 笑 话, 时 不 时 地 跑 到 房 门 外, 指 挥 客 人 们 把 汽 车 停 好 一 切 准 备 停 当, 兰 尼 兴 高 采 烈 地 宣 布 感 恩 节 自 助 餐 开 始 现 在 让 我 们 祈 祷! 仁 慈 的 无 所 不 在 的 主 啊, 宇 宙 最 伟 大 的 创 造 者, 我 们 每 时 每 刻 都 在 感 受 您 的 爱! 开 始 吃 吧! 熙 熙 攘 攘, 人 们 排 起 长 龙, 拿 着 一 次 性 的 纸 盘 子 在 堆 满 食 品 的 巨 大 桌 子 上 拣 可 口 的 饭 菜, 然 后 回 到 座 位 上 就 餐 饮 料 也 是 兰 尼 事 先 买 好 的, 大 大 小 小 的 桶 里 装 满 放 在 冰 里 的 饮 料 罐, 随 便 喝! 大 聚 餐 进 入 高 潮 兰 尼 得 意 地 说 : 我 们 这 儿 是 联 合 国, 只 是 没 有 联 合 国 里 的 争 吵! 兰 尼 四 十 开 外, 浅 灰 的 浓 发, 匀 称 偏 瘦 的 中 等 身 材, 大 眼 直 鼻 薄 唇 长 得 真 精 神! 他 不 到 二 十 岁 结 婚 现 在 他 的 大 女 儿 神 学 院 已 快 毕 业 大 儿 子 也 在 神 学 院 读 书 过 感 恩 节, 大 儿 大 女 特 地 从 学 校 赶 回 来 合 家 团 聚 小 的 一 对 儿 女, 一 个 上 小 学, 一 个 上 初 中, 与 父 母 住 在 一 起 兰 尼 的 妻 子 是 位 贤 妻 良 母, 平 日 照 顾 家 庭, 在 附 近 的 商 店 里 有 份 每 天 四 小 时 的 站 柜 台 工 作, 工 资 每 小 时 五 美 元 兰 尼 一 家 人 一 年 多 以 前 来 自 大 都 市 芝 加 哥 在 那 边 兰 尼 也 是 牧 师, 到 这 来 有 工 作 调 动 的 性 质 当 然 神 职 人 员 的 工 资 不 会 高 他 家 里 没 有 什 么 奢 华 的 东 西, 有 架 很 不 错 的 钢 琴 在 他 大 女 儿 临 时 住 的 房 间 里, 有 个 比 人 都 大 的 毛 茸 茸 的 玩 具 熊 这 是 父 亲 给 女 儿 的 节 日 礼 物 超 级 市 场 中 这 类 玩 具 的 标 价 在 一 百 美 元 以 上 兰 尼 神 学 院 毕 业 后, 便 领 着 幼 小 的 儿 女 和 妻 子 来 到 秘 鲁 的 安 的 斯 脉 传 教 在 这 世 代 久 居 于 此 的 原 始 印 地 安 人 部 落 中, 没 有 文 字, 远 离 现 代 生 活 可 人 们 内 心 有 爱! 他 们 需 要 爱! 需 要 上 帝 的 爱! 兰 尼 对 自 己 的 信 仰 极 为 虔 诚, 他 最 30

31 大 的 幸 福 就 是 向 全 世 界 的 人 传 播 上 帝 的 福 音 感 恩 节 前 几 个 月, 大 家 帮 兰 尼 搬 家 他 家 从 芝 加 哥 过 来 后, 先 租 了 一 套 旧 房 子 住 后 来 他 选 中 了 八 成 新 的 一 套 房 子, 贷 款 买 了 下 来 房 子 真 便 宜, 不 到 五 万 美 元 四 个 卧 室, 一 套 起 居 室 厨 房 卫 生 间, 加 上 一 个 大 地 下 室 和 一 个 大 车 库 有 人 说 这 个 地 段 不 好, 是 穷 人 区, 犯 罪 率 高! 他 笑 道 : 地 球 上 没 有 什 么 地 方 绝 对 的 好, 但 无 论 在 哪 儿 都 能 感 受 上 帝 的 爱 那 次 搬 家 是 我 初 次 见 到 兰 尼, 觉 得 他 高 兴 起 来 像 个 孩 子 他 学 我 们 中 国 人 说 话, 仔 细 听 一 会 儿 就 能 从 嘴 中 蹦 出 几 个 单 音 节 的 词 他 认 为 中 国 话 类 似 印 地 安 语, 都 是 一 个 个 单 音 节, 声 调 高 高 低 低 像 音 乐 正 在 搬 东 西, 他 拿 起 个 镜 框 跟 我 说, 这 是 他 弟 弟 太 像 了! 除 了 年 轻 就 是 一 模 一 样! 我 正 感 叹 如 此 之 像, 他 便 大 笑, 那 是 二 十 年 前 的 我! 钢 琴 是 最 重 的 东 西, 搬 上 小 卡 车, 再 卸 下 来 费 了 不 少 劲, 大 家 七 手 八 脚 进 新 居 放 下 时, 兰 尼 忽 然 大 叫, 我 的 手! 我 的 手! 众 人 皆 失 色, 他 却 举 着 双 手 站 起 来 一 个 玩 笑, 一 个 玩 笑! 我 看 见 后 院 墙 边 上 的 空 调 散 热 器 竟 不 认 识, 傻 里 傻 气 地 问 兰 尼 这 个 大 圆 家 伙 是 什 么 东 西? 鸟 窝! 他 回 答 得 一 本 正 经 地 下 室 有 个 降 低 地 下 水 位 的 抽 水 井, 他 硬 说 那 是 他 们 家 的 吃 水 井 一 个 星 期 后 的 周 末, 兰 尼 邀 请 邻 居 们 和 帮 他 搬 家 的 人 们 在 他 家 的 后 院 吃 野 餐 其 实 就 是 在 院 子 里 支 上 个 大 炭 炉, 把 肉 肠 鸡 肉 等 放 在 炉 子 上 烤 熟, 夹 在 面 包 中 放 上 调 料, 做 成 类 似 快 餐 店 的 汉 堡 包 似 的 的 食 品, 大 家 一 起 吃 美 国 人 在 周 末 常 带 上 食 品 到 郊 外 这 么 做 野 餐 当 然 也 常 在 自 家 的 后 院 做, 像 兰 尼 这 样 兰 尼 在 野 餐 开 始 前, 带 领 大 家 祈 祷, 然 后 向 所 有 在 场 的 人 表 示 衷 心 的 祝 愿 普 天 下 者 皆 兄 弟! 他 张 开 双 臂, 非 常 动 情 大 家 吃 着 他 还 继 续 做, 围 着 围 裙, 烤 纪 实 文 学 31

32 得 满 脸 油 汗 烤 好 的 鸡 肉 肉 肠 堆 了 两 大 堆, 夹 肉 的 面 包 好 几 箱, 饮 料 堆 了 一 桌 子, 还 有 好 几 桶 冰 块 儿 大 家 动 手 随 便 吃! 兰 尼 吆 喝 个 不 停 人 们 吃 喝 着, 三 三 两 两 地 聚 在 一 起 聊 天 我 和 妻 子 和 兰 尼 的 大 女 儿 讨 论 传 教 的 问 题 她 趁 周 末 回 家 看 看, 帮 着 收 拾 一 下 家 务, 准 备 星 期 一 返 回 神 学 院 毕 业 后 她 要 走 她 父 亲 的 路, 去 传 教! 我 要 到 没 有 文 字 的 地 方 去 传 播 上 帝 的 声 音, 像 我 父 亲 一 样 她 解 释 说, 圣 经 虽 然 已 翻 成 一 百 多 种 文 字, 遍 及 全 世 界, 可 地 球 上 仍 有 不 少 地 方, 由 于 当 地 的 人 们 没 有 文 字 而 聆 听 不 到 上 帝 的 声 音 她 有 义 务 去 那 里 传 播 真 理, 这 是 上 帝 的 意 志 为 此 事 业 一 生 都 会 幸 福 没 想 到 兰 尼 的 身 传 言 教 对 子 女 有 如 此 之 力 量! 他 平 易 近 人, 乐 天 知 命 也 许 正 是 这 种 生 活 态 度 才 能 打 动 人 可 是 工 业 化 社 会, 特 别 是 美 国, 许 多 人 做 得 离 圣 经 的 要 求 越 来 越 远 我 的 意 思 是, 有 文 字 的 社 会 的 人 们 虽 然 有 圣 经, 可 他 们 也 不 学, 更 不 会 信 你 们 这 么 热 心 地 到 偏 远 的 地 方 传 教 还 有 什 么 意 义? 兰 尼 的 解 释 是, 我 们 只 传 播 上 帝 的 声 音, 信 不 信 是 个 人 的 事, 不 可 强 求 上 帝 给 我 们 的 使 命 就 是 让 世 上 所 有 的 人 都 知 道, 上 帝 是 的 确 存 在 着 的, 他 始 终 如 一 地 爱 着 我 们 人 类, 尽 管 人 是 有 罪 的 真 正 相 信 上 帝 的 人 不 在 乎 别 人 怎 么 想 我 没 有 再 争 论 下 去, 有 信 仰 总 比 没 信 仰 强 那 天 晚 上 临 别, 兰 尼 送 我 们 俩 口 子 到 门 口 无 论 任 何 情 况, 任 何 时 候, 只 要 你 需 要 我 的 帮 助, 都 可 以 来, 我 将 义 不 容 辞 当 然 最 好 事 先 来 个 电 话, 免 得 我 不 在 家 我 愿 意 成 为 你 们 最 忠 实 的 朋 友! 此 后 我 与 兰 尼 的 交 往 日 增, 不 是 我 想 寻 求 他 的 帮 助, 而 是 他 办 了 个 免 费 的 英 语 学 习 班 他 在 本 镇 工 厂 区 附 近 的 教 堂 借 了 间 房 间, 每 星 期 抽 出 两 个 中 午 来 教 英 文 他 是 根 据 圣 经 故 事 编 了 些 课 本 既 然 是 免 费 我 也 去 学 去 了 一 看, 学 生 多 32

33 是 英 语 极 糟 的 越 南 年 轻 人 他 们 来 美 多 年 终 日 打 工, 挣 最 低 工 资, 没 有 钱, 也 没 有 能 力 进 学 校 学 英 文 这 些 越 南 人 虽 然 发 音 极 差, 讲 不 出 半 句 英 文, 可 听 力 都 比 我 好, 来 美 国 许 多 年 成 天 看 电 视 练 的 兰 尼 主 要 纠 正 他 们 的 发 音, 教 他 们 说 最 简 单 的 英 语 然 后 对 照 圣 经 讲 故 事 兰 尼 知 道 我 听 力 不 好, 讲 故 事 时 讲 得 较 慢, 而 且 总 是 对 着 我 用 手 势 和 表 情 帮 助 我 理 解, 时 不 时 的 就 问 我 是 否 听 懂 看 得 出, 兰 尼 觉 得 学 生 们 都 非 常 专 心 认 真 时, 他 特 别 愉 快 为 了 能 使 上 课 的 效 果 更 好, 兰 尼 总 是 配 合 以 极 夸 张 的 动 作, 极 其 丰 富 的 表 情, 使 其 所 讲 的 内 容 形 像 化 我 总 觉 得 这 好 像 是 对 学 龄 前 儿 童 的 做 法, 他 可 特 别 投 入, 从 来 没 有 觉 得 自 己 过 于 滑 稽 我 有 时 想, 换 了 我 可 不 会 这 么 疯 疯 癫 癫 的 样 子 我 做 不 到 他 这 么 真 诚 我 仿 佛 看 见 他 当 年 在 原 始 部 落 中 传 播 上 帝 的 声 音 但 不 是 所 有 兰 尼 教 的 内 容 都 能 取 得 良 好 好 的 效 果 一 次 他 想 教 学 生 们 跳 舞 这 是 一 种 大 家 手 拉 手 围 成 圆 圈 的 集 体 舞 可 学 生 们 都 很 勉 强, 东 方 民 族 天 性 就 比 较 拘 谨, 手 拉 手 的 男 男 女 女 的 成 何 体 统? 于 是 就 扭 扭 捏 捏, 嘻 嘻 哈 哈 兰 尼 越 发 觉 得 是 自 己 没 教 好, 便 更 起 劲 地 示 范, 直 到 崴 了 脚! 兰 尼 非 常 忙 碌 除 了 正 式 的 教 堂 牧 师 工 作 外, 他 还 在 大 学 读 社 会 学 学 位 许 多 外 国 学 生 的 事 他 也 都 揽 过 来 接 送 外 国 学 生 上 下 飞 机 场 几 乎 成 了 他 的 业 务, 为 此 他 专 门 买 了 辆 旧 的 面 包 车 从 大 学 城 到 飞 机 场 来 回 要 二 百 多 公 里, 这 可 不 是 开 玩 笑 可 只 要 外 国 学 生 相 求, 除 非 脱 不 开 身, 他 肯 定 帮 忙, 也 从 来 没 听 说 他 收 过 费 外 国 学 生 送 的 礼 物 一 律 拒 收, 表 示 感 谢 的 卡 片 可 以 留 下, 兰 尼 家 的 墙 上 贴 满 感 谢 的 卡 片 再 以 后, 我 去 大 学 补 习 英 语, 和 兰 尼 的 接 触 相 对 少 了 有 时 我 们 会 相 遇 在 校 园 里, 超 级 市 场 里 兰 尼 眼 尖, 总 是 先 看 到 我 他 会 高 高 地 扬 手 示 意, 快 步 上 前, 关 切 地 询 问 生 活 工 作 和 学 习 甚 至 我 们 会 相 遇 在 公 路 上 这 时 兰 尼 会 按 纪 实 文 学 33

34 喇 叭, 我 一 见 那 辆 能 坐 七 八 个 人 的 小 面 包 车 就 知 道 是 他 一 次 秋 季 开 学, 我 注 册 登 记 时 又 遇 上 兰 尼 几 个 月 没 见, 他 留 了 一 脸 漂 亮 的 络 腮 胡 子 不 是 他 招 呼 我, 简 直 认 不 出 他 来 当 时 他 正 为 同 教 派 的 美 国 学 生 提 供 教 堂 服 务 咨 询 我 们 很 高 兴, 相 互 询 问 近 况 看 到 他 坐 的 长 桌 子 那 边 都 是 不 同 教 派 的 神 职 人 员 为 本 教 派 的 学 生 服 务, 我 忽 然 提 个 问 题 如 果 你 不 见 怪, 我 想 知 道 为 什 么 各 个 教 派 的 基 督 徒 对 圣 经 的 解 释 有 差 异? 同 是 信 仰 上 帝, 读 同 一 本 圣 经, 为 什 么 不 能 发 出 同 一 个 声 音? 没 想 到 一 向 善 辨 的 兰 尼 沉 默 了 半 晌 他 微 笑 着 说 : 很 难 一 下 子 说 清 楚 以 后 有 时 间 咱 们 再 讨 论 好 吗? 但 是 不 论 你 有 什 么 问 题, 都 能 从 圣 经 上 找 到 答 案 要 把 重 点 放 在 学 习 圣 经 上, 遵 从 上 帝 的 意 志 上 圣 诞 节 互 寄 贺 卡 的 时 候, 我 又 冒 昧 地 提 出 了 这 个 问 题 兰 尼 仍 然 没 有 回 答 我 我 想 这 个 问 题 棘 手 兰 尼 当 然 相 信 他 们 教 派 对 圣 经 的 解 释, 可 他 不 愿 意 直 接 地 否 定 其 他 教 派 解 释 圣 经 的 不 同 观 点 照 他 的 话 来 说 : 人 无 完 人, 别 总 指 责 他 人! 将 近 十 年 过 去 了 我 和 妻 子 为 追 逐 职 业 辗 转 美 国 各 地, 过 着 游 牧 生 活, 和 兰 尼 也 断 了 联 系 但 一 到 感 恩 节 我 们 就 会 想 起 他, 谈 到 他 啊, 兰 尼, 我 们 永 远 的 最 真 诚 的 朋 友 有 他 在 心 中 陪 伴, 美 好 的 感 觉 油 然 而 生 幼 河 ( 美 国 ): 文 心 季 刊 编 辑, 曾 在 北 大 荒 下 乡 9 年 多 1980 年 上 大 学,1990 年 底 到 美 国, 著 知 青 题 材 小 说 路 34

35 老 佛 兰 克 被 解 雇 了 林 风 纪 实 文 学 老 佛 兰 克 (Frank) 被 解 雇 了 本 来 没 什 么 大 不 了 的 这 年 头, 没 被 解 雇 才 算 新 闻 但 老 佛 兰 克 不 同, 他 在 这 个 公 司 干 了 四 十 年, 再 过 几 年 就 可 以 平 静 地 退 休 了 毕 竟 他 是 服 务 四 十 年 的 老 员 工, 他 那 个 部 门 的 经 理, 三 十 多 岁 的 年 轻 人, 没 敢 按 常 规 立 刻 封 他 的 电 脑 和 文 件, 让 警 卫 把 他 带 出 公 司, 而 是 让 他 自 己 收 拾 好 东 西 离 开 老 佛 兰 克 一 个 人 坐 在 他 的 角 落 里, 面 对 着 他 的 办 公 桌 不 时 有 人 在 忙 碌 中 停 一 下, 对 他 说 声 sorry 我 也 跑 去 看 他 老 佛 兰 克 总 是 把 文 件 管 理 得 很 好, 并 按 公 司 的 要 求 锁 在 抽 屉 里, 这 是 他 四 十 年 的 习 惯 所 以 他 的 办 公 桌 一 如 既 往 地 干 净, 只 放 着 他 三 岁 小 外 孙 女 的 照 片 小 女 孩 仍 然 笑 得 象 朵 花 还 有 那 架 巴 掌 大 的 小 电 扇, 一 如 往 常 地 吹 着 老 佛 兰 克 肥 胖 的 头 顶 上 的 白 发 在 风 中 飘 摇, 好 象 河 堤 上 几 根 干 枯 的 芦 苇 他 抬 起 眼 看 了 看 我 那 眼 神, 令 我 想 起 因 重 伤 而 趴 在 地 上 的 鸟, 竭 尽 全 力 抬 起 头, 最 后 看 一 眼 蓝 色 的 天 空 我 们 关 系 不 错, 常 常 一 起 出 去 吃 午 饭 餐 桌 上, 点 点 滴 滴 的 倒 叙 中, 老 佛 兰 克 为 我 勾 勒 出 他 这 四 十 年 四 十 年 前 他 是 个 名 牌 大 学 的 毕 业 生 凭 着 名 牌 学 校 的 名 35

36 牌 成 绩, 以 及 结 实 英 俊 的 脸 庞 上 诙 谐 幽 默 的 笑 容, 他 很 容 易 地 就 进 了 这 个 在 全 美 国 全 世 界 都 是 头 牌 的 公 司 那 时 候, 这 个 公 司 不 但 工 资 高, 福 利 好, 最 重 要 的 是, 在 每 一 个 经 理 的 门 上 贴 着 这 么 一 句 :lifetime employment 就 是 说, 终 身 雇 用 所 以, 进 了 这 个 公 司, 就 象 把 一 辈 子 放 进 了 保 险 箱 一 般 员 工 准 备 就 此 舒 舒 服 服 地 消 磨 一 生 但 老 佛 兰 克 有 东 方 人 的 道 德 观, 他 对 公 司 充 满 感 激 报 恩 之 心, 常 常 自 动 加 班 加 点, 他 做 的 活 也 当 然 是 最 漂 亮 的 结 果, 他 成 了 同 事 中 的 异 类 不 过 还 好 公 司 是 终 身 雇 用, 没 人 嫉 妒 他 相 反, 每 个 人 都 趁 机 悄 悄 地 把 自 己 的 活 转 一 点 给 他 这 么 个 勤 勉 诚 实 的 小 伙 子, 当 然 逃 不 出 女 孩 们 的 视 线 若 干 年 后, 他 与 公 司 里 最 漂 亮 能 干 的 女 孩 结 了 婚 这 是 公 司 里 公 认 的 一 对 金 童 玉 女, 全 部 门 的 员 工 都 热 热 闹 闹 地 出 席 了 婚 礼, 公 司 也 出 面 赠 送 了 贵 重 的 礼 物 每 当 说 起 这 一 段, 老 佛 兰 克 的 眼 睛 就 有 点 湿 润 又 是 若 干 年 后, 他 有 了 第 一 个 孩 子, 是 个 活 蹦 乱 跳 的 男 孩 顺 理 成 章 地, 按 美 国 人 的 习 惯, 他 的 妻 子 辞 了 工 作, 成 了 家 庭 主 妇 再 过 几 年, 他 又 得 了 个 甜 甜 蜜 蜜 的 小 女 儿 那 时, 老 佛 兰 克 就 象 一 列 火 车, 前 方 的 道 路 虽 不 能 说 在 地 图 上 已 标 得 清 清 楚 楚, 但 可 以 放 心 地 按 着 既 定 的 轨 道 滑 下 去 随 着 竞 争 的 增 加, 公 司 的 景 况 变 得 严 峻 起 来, 老 佛 兰 克 因 此 工 作 得 更 努 力 由 于 他 出 色 的 工 作, 他 被 提 升 为 他 那 部 门 的 经 理 在 他 以 身 作 则 地 带 领 下, 他 的 部 门 总 是 公 司 最 好 的 部 门 为 了 保 持 这 样 的 成 绩, 他 越 来 越 努 力 工 作, 越 来 越 早 出 晚 归 从 早 上 七 点 工 作 到 晚 上 十 点, 周 末 加 班 等 等, 都 已 是 家 常 便 饭 每 次 他 疲 惫 不 堪 地 回 到 家 里 的 时 候, 孩 子 们 早 就 睡 熟 了, 没 机 会 说 话 他 只 能 使 劲 亲 吻 孩 子 们 睡 梦 中 的 脸 蛋 他 的 妻 子 则 怜 惜 地 抚 摸 着 他 脸 上 的 皱 纹 和 渐 渐 增 多 的 白 发 36

37 就 这 样 一 年 又 一 年 不 变 地 渡 过, 直 到 有 一 天, 他 的 妻 子 大 哭 着 告 诉 他, 高 中 的 儿 子 被 发 现 在 吸 毒 他 如 五 雷 轰 顶, 不 知 所 措 经 过 痛 苦 的 权 衡, 他 放 弃 了 部 门 经 理 的 位 置, 又 成 为 普 通 的 员 工 这 样, 他 就 可 以 早 点 下 班 陪 孩 子 们 可 是 已 经 为 时 太 晚 几 年 后, 儿 子 还 是 进 了 戒 毒 所 从 那 以 后, 老 佛 兰 克 不 声 不 响 地 又 工 作 到 很 晚, 大 家 都 以 为 这 是 儿 子 的 事 对 他 的 打 击 直 到 圣 诞 节 聚 餐, 人 们 才 知 道, 他 半 年 前 就 悄 悄 离 了 婚 不 是 因 为 什 么 花 边 新 闻, 只 是 因 为 不 堪 生 活 的 重 担 这 么 多 年 的 苦 力 支 撑, 他 的 妻 子 感 到 心 焦 力 瘁, 于 是 就 走 了 他 曾 很 努 力 地 挽 救, 但 看 着 心 爱 儿 子 的 苍 白 面 容, 他 的 妻 子 实 在 觉 得 痛 苦 难 当 最 后, 老 佛 兰 克 给 了 妻 子 大 部 分 的 财 产, 并 写 下 一 纸 保 证 每 个 月 的 生 活 费 从 那 以 后, 老 佛 兰 克 越 来 越 沉 默 我 知 道, 他 心 里 从 来 没 有 放 弃 那 个 家 但 他 不 明 白 他 的 列 车 是 什 么 时 候 什 么 地 方 颠 出 轨 道 的 就 这 样, 他 好 象 又 回 到 了 原 点 不 同 的 是 当 年 那 个 朝 气 蓬 勃 的 年 轻 人, 现 变 成 了 肥 胖 臃 肿 的 糟 老 头, 或 者 更 严 格 地 说, 成 了 一 架 超 负 荷 太 久 所 有 的 零 件 都 已 油 腻 腻 地 磨 得 变 形 的 旧 机 器 有 一 次 午 饭 时, 他 又 提 起 这 些 往 事 于 是 我 忍 不 住 地 对 他 说, 我 觉 得 一 个 人 为 某 个 公 司 耗 尽 他 全 部 的 生 活 和 生 命 实 在 是 连 想 一 下 都 觉 得 可 怕 的 事 赚 钱 的 本 来 目 的 是 为 了 好 好 生 活, 可 现 在 怎 么 成 了 活 着 就 是 为 公 司 赚 钱 了 呢? 他 听 了 以 后 半 天 默 不 作 声 我 觉 得 自 己 很 唐 突, 赶 忙 岔 开 话 题 到 他 的 名 字 上 去 我 说,Frank 是 老 一 辈 的 名 字, 不 过 很 响 亮 在 六 七 十 年 代 的 电 影 里, 这 个 名 字 要 么 是 大 盗, 要 么 是 警 察 局 长, 都 是 利 害 的 角 色 就 这 么 个 简 单 的 不 太 好 笑 的 笑 话, 他 听 了 以 后 高 声 大 笑, 竟 然 把 眼 泪 都 笑 了 出 来 这 时 候, 我 仿 佛 看 到 了 当 年 那 纪 实 文 学 37

38 个 充 满 活 力 的 年 轻 佛 兰 克 的 影 子 他 笑 完 之 后, 抹 去 眼 泪, 轻 轻 地 对 我 说 了 句,Thank you 其 实 他 是 知 道 的, 这 个 世 界 已 经 和 几 十 年 以 前 完 全 不 同 了 他 部 门 这 个 不 久 前 新 来 的 经 理, 是 学 管 理 出 身 的, 崇 尚 的 是 现 代 管 理 学 教 科 书 上 的 第 一 句 话 : 一 个 企 业 在 五 分 钟 内 不 赚 钱 就 该 关 门 因 此, 新 官 上 任 一 把 火, 立 刻 把 整 个 部 门 变 成 了 生 产 流 水 线, 说 是 提 高 工 作 效 率 结 果 部 门 里 那 些 年 轻 人 纷 纷 转 部 门 的 转 部 门, 跳 公 司 的 跳 公 司 一 时 间, 那 个 部 门 里, 没 有 不 想 动 的, 只 有 暂 时 动 不 了 的 而 老 佛 兰 克 却 是 在 找 工 作 太 晚 但 退 休 又 太 早 的 年 龄 他 没 有 选 择 余 地, 只 能 按 经 理 的 要 求 更 加 勤 勉 地 工 作 可 是, 马 善 被 人 骑, 人 善 被 人 欺, 老 佛 兰 克 成 了 经 理 施 发 淫 威 的 对 象 一 个 快 退 休 的 老 头, 经 常 被 儿 子 年 龄 的 经 理 在 大 庭 广 众 面 前 加 以 训 斥 虽 然 老 佛 兰 克 一 句 话 都 不 敢 反 驳, 但 失 落 的 心 情 仍 掩 饰 不 住 地 在 脸 上 表 现 出 来 部 门 里 的 人 只 敢 在 背 地 里 为 老 佛 兰 克 抱 不 平 人 不 能 不 服 老, 老 佛 兰 克 如 此 含 屈 受 辱, 不 过 是 想 有 个 圆 满 的 结 局 而 已 时 代 变 了, 人 们 无 底 的 贪 欲 使 得 工 作 不 能 给 人 带 来 成 就 感, 相 反, 成 了 一 种 负 担 因 此, 工 作 不 再 是 老 佛 兰 克 生 活 的 全 部 内 容 老 佛 兰 克 象 是 要 弥 补 过 去 儿 子 女 儿 没 得 到 的 爱, 他 以 近 乎 忏 悔 的 心 情 关 怀 他 的 孙 子 孙 女 辈 特 别 是 那 个 小 外 孙 女, 跟 她 妈 妈 小 时 候 长 得 一 模 一 样, 令 老 佛 兰 克 感 叹 不 已 每 逢 节 假 日, 只 要 女 儿 允 许, 他 马 上 带 着 一 大 堆 礼 物 坐 飞 机 去 看 那 个 小 女 孩 每 次 回 来 后, 他 一 定 坚 持 请 我 去 吃 午 饭 这 样 他 就 可 以 给 我 看 很 多 照 片 然 后 他 两 眼 放 光, 神 态 兴 奋, 絮 絮 叨 叨 地 告 诉 我 许 多 那 个 小 女 孩 的 每 一 个 举 动, 每 一 个 细 节 他 是 多 么 喜 爱 孩 子, 多 么 遗 憾 从 前 迷 失 的 时 光 他 所 做 的 一 切, 好 象 要 把 那 些 时 光 通 通 找 回 来 跟 大 多 数 员 工 一 样, 他 也 把 最 喜 欢 的 几 张 小 外 孙 女 的 照 38

39 片 放 在 办 公 桌 上 可 是 后 来 他 们 的 经 理 发 布 了 规 定, 不 许 在 办 公 桌 上 放 照 片 经 理 认 为 照 片 会 影 响 工 作 效 率 老 佛 兰 克 这 次 真 正 动 了 感 情, 他 激 动 地 去 找 经 理 交 涉 老 佛 兰 克 坚 持 那 些 照 片 非 但 没 有 影 响 工 作, 相 反 还 提 高 了 工 作 效 率 他 的 固 执 让 经 理 感 到 非 常 吃 惊 和 愤 怒, 不 明 白 这 个 绵 羊 似 的 老 头 这 次 怎 么 吃 了 豹 子 胆, 猝 不 及 防 之 下 竟 同 意 老 佛 兰 克 保 持 一 幅 照 片 我 一 知 道 此 事 便 暗 叹 一 声 糟 糕 我 听 说 公 司 要 裁 员, 而 那 个 经 理 也 正 争 夺 公 司 的 一 个 高 位, 正 急 着 要 表 现 自 己 在 这 关 口 上, 老 佛 兰 克 那 么 不 合 时 宜 地 为 照 片 小 事 去 争 辩, 等 于 自 己 爬 到 砧 板 上 去 挨 斩 可 现 在 提 醒 老 佛 兰 克 已 经 太 晚 我 十 分 替 他 担 心 果 然, 老 佛 兰 克 被 解 雇 了 他 用 一 个 小 纸 箱 装 起 他 全 部 的 私 人 物 品 所 谓 全 部, 竟 然 只 有 那 张 小 外 孙 女 的 照 片, 还 有 那 个 小 电 扇 他 说 其 他 东 西 都 是 公 司 的 我 不 由 地 想 象, 四 十 年 前 他 来 这 个 公 司 报 道 的 那 一 天, 是 什 么 样 的 光 景 呢? 我 送 他 到 公 司 门 口, 他 和 我 最 后 握 了 手 他 的 手 虽 仍 有 力, 但 却 冰 凉 我 目 送 着 他 他 迈 着 沉 重 的 步 伐 那 高 大 肥 胖 的 背 影, 因 两 手 端 着 那 个 很 轻 的 纸 箱, 在 冷 风 里 显 得 佝 偻, 让 我 想 起 垂 老 的 雄 狮 他 一 直 走 到 他 的 车 位, 然 后 一 直 开 了 出 去 我 注 意 到, 他 没 有 回 头, 一 次 也 没 有 回 头 再 看 一 眼 这 个 他 工 作 了 四 十 年 的 公 司 几 个 月 后, 那 个 部 门 的 经 理 不 但 没 有 争 到 那 个 高 位, 反 而 也 被 解 雇 了 员 工 们 私 下 里 传 说, 这 是 公 司 一 位 高 层 主 管 干 的 据 说 那 位 主 管 是 老 佛 兰 克 当 年 一 起 进 公 司 的 老 伙 伴 为 此 我 大 大 地 幸 灾 乐 祸, 中 午 跑 去 老 佛 兰 克 喜 欢 的 那 家 餐 馆 大 吃 了 一 顿 纪 实 文 学 39

40 又 过 了 几 个 月, 一 位 同 事 从 老 佛 兰 克 女 儿 住 的 那 个 城 市 出 差 回 来, 他 见 到 了 老 佛 兰 克 老 头 在 那 里 开 了 个 小 小 的 儿 童 乐 园 生 意 不 好 不 坏, 可 是 听 说 老 头 每 天 都 乐 颠 颠 地 赶 去 开 门 乐 园 里 的 办 公 桌 仍 然 很 干 净, 只 有 那 个 小 电 扇, 还 有 那 张 小 外 孙 女 的 照 片 其 他 照 片 都 被 他 放 得 大 大 地 挂 在 他 乐 园 的 墙 上 听 说 他 的 前 妻 有 时 也 去 乐 园 帮 忙 每 当 提 到 这 个 老 佛 兰 克 贡 献 了 一 生 的 公 司, 她 总 是 愤 恨 地 重 复, 这 太 不 公 平 了, 太 不 公 平 了 老 佛 兰 克 说 他 会 给 我 依 妹 儿, 但 不 是 现 在 我 理 解 他, 再 强 壮 的 狮 子 也 需 要 时 间 来 舔 呧 伤 口 林 风 ( 美 国 ): 文 心 社 达 拉 斯 分 社 副 社 长, 写 几 个 字 算 是 第 三 业 余 爱 好 美 国 侨 报 副 刊 星 岛 日 报 副 刊 等 海 外 报 刊 杂 志 上 发 表 文 章 40

41 销 售 美 丽 琳 达 篇 曾 宁 转 眼 在 布 鲁 明 黛 尔 半 年 和 吉 娜 搭 档 的 那 段 日 子, 我 的 销 售 量 急 剧 增 加, 在 月 底 评 比 中, 我 成 了 本 公 司 的 最 佳 销 售 员, 位 于 纽 约 的 总 公 司 以 董 事 局 的 名 义 给 我 颁 发 了 奖 状 那 个 月 的 工 资 单, 佣 金 一 栏 上 数 字, 比 起 别 的 同 事 高 出 一 截 上 班 时, 我 春 风 满 面, 小 声 哼 着 歌 依 莲 看 在 眼 里, 很 不 服 气, 走 到 我 的 区 间 内, 透 露 一 个 消 息 : 上 个 月 琳 达 休 假 去 了, 这 个 最 佳 才 让 你 拿 走 她 的 潜 台 词 是 : 我 并 不 是 琳 达 的 敌 手 琳 达 我 见 过, 是 越 南 出 生 的 华 裔, 来 美 10 多 年 了, 在 公 司 是 资 深 雇 员 她 的 长 相, 在 注 重 雇 员 外 表 的 布 鲁 明 黛 尔 里, 用 台 湾 的 流 行 语, 算 是 有 点 抱 歉 的 一 类, 倒 挂 眉, 眯 缝 眼, 狮 子 鼻 下 是 一 张 阔 嘴, 皮 肤 黄 得 没 有 光 泽 不 过, 如 果 以 洋 人 的 审 美 观, 她 并 不 是 一 无 是 处, 特 点 在 于 特 别, 谁 看 过 她 一 次, 第 二 次 保 准 不 会 走 眼 而 独 一 无 二, 在 尊 重 个 性 的 社 会, 毕 竟 是 一 种 优 势 她 也 颇 有 自 知 之 明, 衣 着 上 从 来 不 炫 耀, 色 彩 以 素 淡 为 主, 式 样 只 求 不 碍 眼 你 说 这 是 她 的 双 重 生 意 眼 也 可 以 : 一, 以 自 己 的 长 相, 义 务 地 衬 映 出 人 家 的 美 丽 来, 每 次 她 侍 候 顾 客 试 衣, 无 论 人 家 的 模 样 多 么 不 起 眼, 她 悄 悄 拿 自 家 和 琳 达 两 个 在 镜 子 里 的 映 象 对 比 过, 无 不 露 出 胜 利 的 得 意 来 ; 二, 以 自 己 的 装 束, 宽 宏 地 衬 托 出 顾 客 的 新 潮 和 鲜 亮 当 然, 琳 达 的 本 领 不 只 这 散 文 天 地 41

42 么 些, 她 玩 命 般 的 劲 头, 才 是 制 胜 的 法 宝 她 总 是 勤 快 的, 从 来 难 得 看 到 她 无 所 事 事, 也 很 少 和 爱 搬 弄 口 舌 的 同 事 嗑 牙, 不 是 接 待 客 人, 就 是 收 拾 试 衣 间, 整 理 衣 架 果 然, 她 回 来 上 班 后, 销 售 额 遥 遥 领 先, 我 不 能 不 服 气 据 我 的 观 察, 她 和 客 人 打 交 道, 真 有 一 套 每 天 上 班, 她 和 同 事 之 间, 都 有 不 只 一 两 场 的 争 夺 战 她 的 厉 害 我 陆 续 领 教 到 了 客 人 进 到 我 的 区 间, 在 浏 览 时 装 我 向 客 人 问 候, 从 天 气 入 手, 正 要 切 入 正 题, 琳 达 不 知 不 觉 地 楔 入 琳 达 此 举, 可 不 是 捡 到 篮 里 就 是 菜, 她 趁 我 和 客 人 在 寒 暄, 不 声 不 响 地 冷 眼 旁 观, 从 客 人 的 穿 着 神 情 语 言 及 举 止, 综 合 出 结 论 来 : 是 不 是 真 心 购 买, 品 味 如 何, 个 性 是 挑 剔 还 是 大 而 化 之, 出 手 是 小 气 还 是 大 方, 一 旦 琳 达 认 定 客 人 有 的 是 油 水, 就 不 客 气 了, 她 会 加 入 谈 话, 无 比 专 注 无 比 恭 敬 地 听 客 人 的 发 问, 客 人 问 : DANNA 秋 装 上 市 了 吗? 她 胸 有 成 竹, 如 数 家 珍, 把 新 到 的 服 装, 一 一 介 绍, 滴 水 不 漏, 我 根 本 没 法 插 嘴 随 后, 她 给 客 人 拎 来 衣 服, 说 : 这 是 DANNA 的 新 产 品, 知 道 吗? 洛 杉 矶 当 今 最 红 的 设 计 师, 今 年 在 纽 约 的 时 装 大 展 出 推 出 一 个 黑 白 系 列, 这 一 款 就 是 属 于 那 个 系 列 的, 我 看 了 销 售 报 告, 上 个 月 在 我 们 公 司, 卖 得 最 好 的 就 是 它 了 色 调 素 雅, 和 你 的 贵 族 气 质 正 般 配, 穿 上 看, 保 管 满 意! 客 人 被 她 往 云 里 雾 里 捧 了 一 番, 再 进 试 衣 室 一 趟, 便 拍 了 板 当 然, 不 是 每 次 都 一 帆 风 顺, 琳 达 胜 在 仔 细, 衣 服 不 合 身 吗, 她 锲 而 不 舍 地 翻 找, 一 定 让 你 买 到 穿 起 来 显 得 十 全 十 美 的 有 琳 达 这 个 狠 角 在, 别 的 销 售 员 只 好 要 么 干 瞪 眼, 要 么 忍 气 吞 声 地 接 她 不 要 的 小 气 客 退 货 客 既 丢 面 子 又 失 去 佣 金 的 同 事 们 忍 无 可 忍, 一 起 去 向 南 希 告 状 南 希 是 聪 明 人, 当 然 不 会 得 罪 这 位 明 星, 至 多 是 和 和 稀 泥 到 最 后, 大 家 都 拒 绝 与 琳 达 搭 档 南 希 这 下 急 了, 劝 大 家 发 挥 团 队 精 神 大 家 齐 声 说 : 这 话 应 该 先 给 琳 达 说 去 不 过, 琳 达 乐 得 当 单 干, 42

43 这 样 她 的 销 售 额 更 高, 佣 金 更 多 话 说 回 来, 琳 达 也 不 是 逢 客 必 抢, 比 如 说, 男 性 客 人, 她 就 绝 对 没 兴 趣, 人 家 走 到 她 面 前, 她 敷 衍 几 句, 便 巧 妙 地 推 给 别 的 销 售 员 抠 门 的 琳 达 如 此 慷 慨, 真 是 不 可 思 议 我 就 此 问 依 莲 这 个 小 道 消 息 供 应 站, 依 莲 一 撇 嘴, 说 : 她 是 怕 男 人 嫌 弃, 没 自 信 心 对 这 一 论 断 我 不 同 意, 我 认 为, 男 女 相 吸 引 是 天 性, 她 排 斥 男 人, 一 定 另 有 隐 衷 果 然, 我 从 另 一 渠 道 探 到 了 琳 达 的 秘 密 琳 达 尽 管 因 为 利 益 上 的 冲 突, 和 同 一 部 门 的 所 有 同 事 都 过 不 去, 但 她 常 和 化 妆 品 部 的 越 南 女 孩 琼 说 说 笑 笑, 因 为 琼 是 琳 达 的 表 弟 的 女 友 我 呢, 和 琼 的 交 情 甚 好 一 次 午 餐 时, 我 把 对 琳 达 的 看 法 向 琼 坦 率 地 说 了, 问 她 : 听 说 老 姑 娘 往 往 会 落 下 这 么 个 德 行, 你 是 她 的 亲 戚, 为 什 么 不 劝 她 找 个 人? 琼 长 叹 一 声, 说 : 琳 达 不 会 结 婚 的, 永 远 不 可 能 琼 再 三 要 求 我 保 密, 我 答 应 了 然 后, 她 讲 述 了 琳 达 的 故 事 :1975 年, 美 军 撤 离 西 贡 时, 琳 达 才 15 岁 当 时 的 琳 达 活 泼 可 爱, 在 一 家 法 国 学 校 上 学, 酷 爱 艺 术, 绘 画 的 成 绩 名 列 前 茅, 她 父 亲 打 算 两 年 后 送 她 和 她 姐 姐 到 巴 黎 去 攻 美 术 不 久, 西 贡 解 放 了, 改 名 为 胡 志 明, 一 天 晚 上, 父 亲 被 军 人 带 走, 因 为 这 位 商 店 老 板 曾 经 资 助 过 美 军 第 二 天, 传 来 父 亲 被 枪 毙 的 消 息 惊 慌 失 措 的 母 亲 立 刻 抱 起 7 岁 的 弟 弟, 匆 匆 收 拾 财 宝, 拉 起 琳 达 和 16 岁 的 姐 姐 投 奔 怒 海 三 根 粗 大 的 金 条 换 来 一 家 4 口 的 船 票 小 渔 船 竟 塞 上 30 号 人 在 海 上 飘 流 时, 巡 逻 的 民 兵 发 现 了 小 船, 远 距 离 开 火, 子 弹 在 头 顶 呼 啸 而 过, 船 上 的 人 吓 得 拥 抱 成 一 团 船 侥 幸 逃 出 火 网, 却 迷 失 了 方 向 干 粮 吃 完 了, 水 喝 光 了, 船 上 的 人 饿 的 饿, 病 的 病, 体 弱 的 弟 弟 发 高 烧, 嘴 唇 干 裂, 鲜 血 渗 出 琳 达 和 姐 姐 守 着 弟 弟, 泪 眼 相 对 过 去 养 尊 处 优 的 妈 妈, 逐 个 向 人 磕 头, 苦 苦 哀 求, 才 讨 得 一 茶 匙 淡 水 母 亲 要 给 弟 弟 喂 水, 浪 头 打 来, 手 中 的 淡 水 泼 下 这 时 人 们 在 欢 呼 : 大 船 来 救 我 纪 实 文 学 43

44 们 了! 妈 妈 顾 不 上 心 疼 那 点 淡 水, 抱 住 弟 弟 说 : 有 救 了! 老 天 有 眼 啊! 大 船 靠 近, 上 来 的 竟 然 是 手 执 钢 刀 的 海 盗 海 盗 威 胁 大 家 交 出 所 有 的 金 银 珠 宝, 奄 奄 一 息 的 人 们 当 然 照 办, 海 盗 走 到 妈 妈 面 前, 妈 妈 忙 递 上 那 包 细 软, 海 盗 却 盯 住 妈 妈 手 上 的 翡 翠 镯, 一 把 抓 过 妈 妈 的 手 死 命 往 下 拽 镯 子 已 戴 了 20 年, 根 本 无 法 脱 下, 海 盗 头 目 举 起 砍 刀, 一 道 眩 目 的 弧 光, 母 亲 尖 利 的 惨 叫 声 响 起, 双 手 被 砍 断 了 妈 妈 昏 死 过 去, 杀 红 了 眼 的 海 盗 将 她 推 入 大 海 碧 水 曳 出 一 道 长 长 的 血 线 一 船 人 惊 呆 了 弟 弟 不 合 时 宜 地 哭 了 出 声 : 妈 妈! 挣 扎 起 来 海 盗 无 声 无 息 地 靠 近 他, 又 一 次 举 起 钢 刀 不 要! 姐 姐 猛 扑 过 去, 护 住 病 入 膏 肓 的 弟 弟 海 盗 们 放 下 砍 刀, 围 住 姐 姐 阳 光 下, 琳 达 只 看 见 男 人 们 布 满 油 汗 的 裸 背, 听 到 姐 姐 绝 望 的 呻 吟 不 知 过 了 多 久, 疲 惫 的 海 盗 们 走 了, 带 走 了 姐 姐 从 此 琳 达 再 也 没 有 见 到 这 位 亲 人 当 晚, 弟 弟 在 琳 达 的 怀 中 咽 下 最 后 一 口 气 琳 达 木 然 抱 着 他, 坐 在 母 亲 和 姐 姐 的 血 迹 里 后 来 他 们 被 菲 律 宾 军 舰 救 起 来, 安 置 在 一 座 小 岛 上 定 居 美 国 的 外 公 和 舅 舅 闻 讯, 立 刻 搭 飞 机 赶 来 年 迈 的 外 公 在 舅 舅 的 搀 扶 下, 泣 不 成 声 地 站 在 琳 达 面 前 琳 达 睁 着 空 洞 洞 的 眼 睛, 仿 佛 根 本 不 认 识 他 们 从 此, 琳 达 憎 恨 所 有 的 男 人, 从 来 不 和 男 人 约 会 她 拼 命 地 赚 钱, 只 为 了 满 足 自 己 的 安 全 感 当 我 明 白 了 根 由 以 后, 不 再 厌 恶 琳 达 客 人 来 找 我, 只 要 晓 得 琳 达 在 远 处 虎 视 眈 眈, 我 就 会 对 客 人 说 : 我 推 荐 一 位 最 懂 行 的 人 来 侍 候 你, 包 你 满 意 再 转 头 对 琳 达 说 : 该 你 来 显 身 手 了 慢 慢 地, 琳 达 和 我 成 了 朋 友 曾 宁 ( 美 国 ): 文 心 社 旧 金 山 分 社 社 长, 原 上 海 电 影 厂 演 员 在 美 十 年, 一 言 难 尽, 付 诸 文 字 44

45 黑 道 警 变 友 明 纪 实 文 学 西 雅 图 的 冬 夜 大 都 漫 长 多 雨, 难 得 见 皎 洁 的 月 亮 或 闪 烁 的 星 光, 天 空 经 常 像 一 幅 无 边 无 际 的 黑 幕, 铺 盖 着 大 地 勤 劳 的 人 们 已 习 惯 了 起 早 摸 黑, 向 西 雅 图 的 黑 幕 宣 战 他 们 在 黑 暗 的 世 界 里 发 动 汽 车 的 引 擎, 燃 起 新 一 天 生 活 的 热 情 车 灯 划 破 黎 明 前 的 黑 暗, 照 明 前 进 的 道 路, 又 点 燃 晨 曦 的 第 一 抹 微 曦, 让 黑 幕 淡 去, 让 大 地 苏 醒, 让 太 阳 升 起 年 年 月 月, 千 家 万 户, 人 们 义 无 反 顾, 无 怨 无 悔, 打 造 了 一 个 举 世 闻 名 的 领 衔 高 科 技 的 海 岸 都 市 尽 管 长 冬 夜 天 黑 黑 路 暗 暗, 开 车 在 这 条 州 立 公 路 上 北 行, 我 已 经 走 了 多 年 那 一 年 偶 然 的 机 会 找 到 了 这 份 工, 从 此 就 黏 上 了 这 条 黑 道 欣 慰 的 是 我 数 年 如 一 日, 安 全 无 事 故, 警 察 局 在 我 驾 车 事 故 记 录 的 卷 宗 里, 总 是 一 片 空 白, 正 是 走 黑 道 交 白 卷 但 这 并 不 是 说 警 察 没 找 我 麻 烦, 有 一 次 我 遭 遇 黑 道 警 变, Yes Sir 几 乎 要 了 我 的 命, 每 每 想 起 都 不 寒 而 栗! 我 职 业 正 点 开 车 的 时 间 是 早 上 五 点 半 那 是 一 个 冬 天 的 早 晨, 我 一 出 门, 阴 雨 就 在 黑 幕 中 点 击 着 脸 颊, 寒 风 刺 骨, 霜 气 逼 人 我 打 开 汽 车 引 擎, 车 子 就 像 一 头 无 名 的 怪 兽 喘 着 粗 气 呻 吟 着, 由 慢 到 快, 当 音 响 快 平 衡 成 有 节 奏 的 快 感 时, 却 嘎 然 而 止 温 度 太 低, 发 动 不 起 来 再 来 一 次, 起 来 了! 45

46 但 排 气 管 像 被 黑 暗 的 气 压 堵 住 一 样, 喘 不 过 气 来, 喷 着 怨 汽, 似 乎 就 要 爆 裂 还 好, 汽 车 总 算 是 摇 摇 晃 晃 地 挤 进 了 黑 幕 多 少 年 了, 我 早 已 习 惯 了 这 雷 打 不 动 的 正 点, 总 是 盼 星 不 见 星 光, 盼 月 不 见 月 明 更 不 敢 奢 望 谁 能 与 我 同 行, 说 一 声 早 安! 道 一 句 珍 重! 只 言 片 语, 也 能 为 我 的 临 行 暖 身, 让 我 在 黑 幕 中 壮 胆 在 那 孤 车 寡 人 暗 影 天 涯 的 时 候, 我 想 起 了 那 温 馨 的 闽 南 乡 土 岁 月 清 晨 起 来, 卖 肉 鬃 烧 油 条 的 挑 着 箩 筐 呼 唤 着 挨 家 挨 户 走 过, 我 从 门 缝 里 伸 出 一 只 手, 买 来 肉 鬃 油 条 就 啃, 喝 的 是 乡 下 农 民 们 刚 送 来 的 鲜 牛 奶 然 后 骑 着 脚 踏 车 和 邻 家 的 童 年 伙 伴 一 起 上 班, 淋 浴 着 九 龙 江 的 晨 光, 吸 吮 着 紫 云 山 的 清 香 那 一 切, 与 黑 幕 中 的 景 物 和 我 相 比, 恍 若 隔 世 我 的 车 在 黑 暗 中 颤 颤 巍 巍 地 进 入 一 个 十 字 路 口, 左 转 到 这 条 道 刚 拐 过 弯, 从 后 视 镜 上 看 到 了 我 车 后 紧 跟 着 一 辆 警 车 警 灯 闪 亮, 警 笛 尖 叫, 刺 激 着 我 这 个 睡 眼 惺 忪 的 头 皮 和 赶 疲 劳 上 班 的 偏 高 压 心 脏 我 心 跳 徒 然 加 快, 黑 暗 中 又 增 添 了 几 分 恐 怖 感 我 天 天 看 到 警 车 在 追 赶 别 人, 没 想 到 今 天 追 我 我 想 我 开 车 从 来 遵 守 路 上 规 则, 实 在 想 不 出 出 了 什 么 问 题 但 除 了 停 车, 我 别 无 选 择 我 把 车 停 在 路 边 肩 道, 转 眼 看 车 后, 警 车 也 停 下 来 警 灯 熄 了, 警 笛 停 了, 只 有 车 头 的 灯 还 亮 着 我 坐 在 车 里 等 警 察 来, 却 没 有 来 转 头 看 车 后, 毫 无 动 静! 我 感 到 很 奇 怪! 警 察 是 不 是 搞 错 了? 是 不 是 另 有 警 情? 我 是 不 是 可 以 把 车 开 走 算 了? 只 见 一 辆 辆 汽 车 从 我 车 边 呼 啸 而 过, 而 那 警 车 就 像 一 辆 随 便 停 在 路 边 过 夜 的 车, 无 精 打 彩 地 准 备 上 路 ; 更 像 一 只 老 乌 龟, 刚 从 阴 沟 里 爬 出 来, 睁 开 被 淤 泥 黏 着 的 双 眼, 慢 吞 吞 地 准 备 蠕 动 大 约 过 了 两 三 分 钟, 我 看 警 车 还 呆 着 不 动, 就 开 了 车 46

47 门, 摸 黑 下 车 走 到 警 车 前, 想 问 个 原 因 只 见 车 上 的 警 察 也 不 开 门, 而 是 半 开 车 窗 对 我 说, 我 汽 车 前 面 左 边 的 大 灯 熄 灭 了, 要 我 出 示 驾 照 和 保 险 卡 我 说 我 放 在 车 上, 可 以 不 可 以 回 去 拿, 他 说 好 等 我 把 这 两 样 东 西 拿 来 时, 警 察 仍 然 没 有 开 车 门 我 想 他 们 可 能 认 为 只 是 一 件 小 事, 天 又 太 冷, 懒 得 开 门, 看 看 我 的 卡 照 就 放 我 走 我 把 卡 照 递 过 车 窗, 这 才 看 清 车 上 还 有 另 一 个 警 察, 坐 在 前 排 的 右 边 驾 座 的 警 察 接 过 我 的 东 西 后, 很 客 气 地 对 我 说, 我 们 要 查 看 你 的 这 两 样 证 件, 如 没 问 题 很 快 就 会 放 行, 但 要 我 回 到 车 上 等 候 如 果 说 刚 才 只 是 黑 道 行 车, 接 下 去 发 生 的 事 就 是 警 情 突 变! 让 我 胆 战 心 惊! 原 来 我 停 车 时 引 擎 和 车 灯 都 没 有 关, 所 以 我 回 去 时 没 有 直 接 进 车, 心 想 既 然 车 灯 烧 了, 就 到 车 前 瞧 瞧 我 刚 走 到 车 门 边, 还 没 看 到 车 灯, 只 听 后 面 传 来 一 声 叫 喊, 呼 哧 我 不 许 走 到 车 前, 马 上 进 车 我 回 头 一 看! 是 那 位 右 座 的 警 察 我 还 没 回 过 神 来, 他 已 一 个 箭 步 跃 居 我 的 身 后 我 的 头 就 像 被 一 根 闷 棍 敲 昏 了, 瞬 间 的 震 骇, 使 我 不 知 所 措! 我 不 明 白 为 什 么? 难 道 多 走 两 步 也 犯 法? 美 国 警 察 到 底 讲 不 讲 理? 真 是 暗 中 逼 人! 天 很 黑, 我 没 看 清 他 的 模 样, 只 见 他 的 右 手 紧 贴 腰 间 不 用 说 了, 他 手 握 一 根 钢 枪, 完 全 是 一 幅 如 临 大 敌 的 模 样, 看 来 他 的 子 弹 已 经 上 堂 了 黑 暗 中 飘 来 一 阵 寒 风, 交 杂 着 丝 丝 刺 肉 的 细 雨 我 打 了 一 个 寒 颤, 狠 狠 地 吞 下 几 滴 雨 水, 脑 袋 似 乎 清 醒 了 些 一 件 小 事! 何 必 荷 枪 实 弹? 我 想 辩 解, 但 我 知 道 自 己 英 文 不 大 好, 讲 错 了 更 麻 烦, 就 钻 进 车 里 却 好 像 坐 的 不 是 自 己 的 车, 而 是 黑 幕 中 的 囚 车, 等 待 黑 老 大 的 宣 判 我 以 为 这 就 是 最 坏 的 遭 遇, 一 会 儿 就 没 事 了 然 而 我 又 错 了! 纪 实 文 学 47

48 因 为 天 太 冷, 温 度 在 冰 点 以 下, 寒 风 细 雨 又 阵 阵 袭 来, 所 以 原 来 就 冷 得 缩 头 缩 脑 出 车 和 黑 警 打 话, 加 上 突 发 的 警 变, 我 浑 身 冷 得 起 鸡 皮 疙 瘩, 开 始 哆 嗦 起 来 为 了 暖 暖 身 子, 我 就 想 把 车 门 关 上 但 我 伸 手 去 拉 车 门 把 时, 外 面 的 黑 警 大 声 呵 斥 我 不 许 动! 并 夺 过 门 把, 把 车 门 开 到 最 大 限 度 我 只 好 把 手 抽 回 来, 无 意 识 地 放 在 腿 上 只 见 黑 警 双 手 迅 速 在 胸 前 抬 起 又 放 下 对 我 说 话, 我 听 不 懂 他 的 意 思 他 大 声 说 着 又 重 复 了 一 遍 动 作, 原 来 是 要 我 把 双 手 放 在 方 向 盘 上 那 有 什 么 难 的! 我 把 双 手 伸 出 握 住 方 向 盘, 但 只 握 住 方 向 盘 的 下 端, 因 为 我 开 车 就 喜 欢 这 个 姿 势 我 想 你 怎 么 说 我 怎 么 放, 句 句 照 办, 这 还 不 行 吗? 只 听 黑 警 大 声 叫 喊 起 来, 要 我 把 手 放 在 方 向 盘 的 上 端 而 不 是 下 端, 我 想 不 通 这 上 下 有 何 区 别? 也 没 时 间 想, 不 情 愿 地 把 手 向 上 挪 了 挪 他 紧 接 着 问 我 懂 不 懂 英 语, 我 说 懂 点 但 不 好, 他 说 他 不 想 FIRE, 问 我 懂 不 懂 FIRE? 我 说 我 懂, 他 才 停 止 叫 喊 但 他 的 眼 睛 紧 紧 瞪 着 我 的 双 手, 好 像 我 的 手 一 放 下, 就 会 掏 出 一 把 手 枪 向 他 射 击, 他 就 会 抢 先 一 步 崩 了 我! 接 下 来 是 足 有 十 五 分 钟 的 静 止 状 态, 他 紧 靠 车 门 一 动 不 动 地 盯 着 我, 就 像 一 具 僵 立 的 黑 尸 却 随 时 会 张 牙 舞 爪 把 你 撕 毁 我 一 动 不 动 地 坐 着, 头 脑 一 片 麻 木 空 荡 刚 才 是 像 打 摆 子 似 的 冷 得 发 抖, 随 着 时 间 一 秒 一 秒 走 过, 冷 得 不 抖 了, 却 像 被 人 用 绳 子 一 寸 寸 地 放 下 冰 洞, 从 脚 冷 到 头 那 天 我 感 冒, 鼻 水 流 出 来 了, 粘 在 嘴 唇, 也 不 敢 伸 向 近 在 咫 尺 的 右 座 抽 一 张 纸 巾, 真 怕 挨 FIRE! 后 来 我 才 体 验 到 什 么 是 惊 惶 失 措 在 这 十 五 分 钟 里, 我 的 智 商 可 以 说 是 掉 到 最 低 点, 傻 冻 呆 想 着 我 到 底 犯 了 什 么 法? 直 到 那 查 证 的 警 察 也 走 到 我 的 车 前, 我 的 心 还 惊 跳 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