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辑 11月15日 修改（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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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和而不同 学术争鸣与回应 中西之间 相遇 神学及历史诠释学 China and the West: Encounter, Theology and the Hermeneutics of History 英 奥利弗 戴维斯著 张博译 Oliver DAVIES 作者简介 奥利弗 戴维斯 英国伦敦国王学院神学与宗教研究系教授 Introduction to the author Oliver DAVIES, Professor, Department of Theology and Religious Studies, King s College London, U.K. oliver.davies@kcl.ac.uk No. 30 Autumn

2 基 督 教 文 化 学 刊 Journal for the Study of Christian Culture Abstract Chinese and Western scholars alike share a burden of responsibility to develop new ways of understanding the human which can be applied in new global contexts. In engagement with the work of Yang Huilin, this paper argues that philosophical convergence between East and West is greatly facilitated if the Western philosophical position is moderated by the findings of contemporary Western neuroscience which stress the embodied and non-dualist nature of the self. A Western philosophical reception of a non-reductive physicalism opens up the possibility of new kinds of intellectual collaboration between East and West, which can lead to new hermeneutical thematisations of the deepest commonality between cultures. This is found in our human self-awareness as communicating, embodied agents in a shared material world. This paper develops Yang Huilin s proposal that Christian apophaticism is a significant resource in this respect. Keywords: Neuroscience, apophaticism, globalization, hermeneutics, history 244 第 30 辑 203 秋

3 和 而 不 同 : 学 术 争 鸣 与 回 应 有 时 我 们 会 在 某 一 时 刻 认 识 到 我 们 可 以 学 着 以 一 种 新 的 方 式 思 考, 而 这 种 思 考 方 式 同 时 亦 是 一 种 新 的 存 在 方 式 我 们 若 称 之 为 历 史 自 身 昭 显 于 生 活 表 面 的 历 史 时 刻, 亦 未 为 大 谬 同 样, 当 我 们 在 这 种 时 刻 在 我 们 自 身 的 历 史 局 限 和 不 完 善 之 中 认 识 我 们 自 身 之 时, 我 们 亦 被 赋 予 某 种 人 类 的 职 责 由 此, 我 们 亦 应 将 其 视 为 真 理 之 时 刻 若 在 最 广 泛 的 意 义 上 理 解 诠 释 学, 真 理 理 解 与 存 在, 又 或 生 活, 均 为 诠 释 学 任 务 的 特 征 的 确, 作 为 在 世 界 之 中 的 人 就 是 由 这 些 同 时 构 成 : 我 们 如 何 理 解 事 物, 又 如 何 允 许 这 些 事 物 来 塑 造 我 们 ; 我 们 如 何 以 信 实 为 念 本 真 地 生 活 于 世 ; 又 如 何 依 据 那 种 信 实 来 选 择 我 们 的 存 在 ( 我 们 的 身 份 ) 于 上 帝 的 子 民 而 言, 信 实 即 是 持 守 在 上 帝 面 前 的 信 实 生 活 之 道 事 实 上, 我 们 可 以 在 诠 释 学 任 务 中 辨 明 的 是 我 们 自 身 的 人 类 历 史 性 形 态 历 史 始 于 变 化, 作 为 理 性 造 物 或 智 性 化 身, 我 们 生 活 在 一 个 自 身 即 容 易 不 断 变 化 的 世 界 之 中 这 就 是 我 们 身 处 因 果 力 量 之 中 的 被 动 性 但 需 指 出 的 是, 我 们 在 经 历 变 化 时 不 仅 是 受 动 者, 同 时 亦 是 行 动 者 变 化 不 同, 但 仍 属 变 化 这 是 一 种 通 过 自 我 理 解 而 来 的 变 化, 因 为 我 们 自 己 被 知 性 原 则 所 改 变, 而 这 种 知 性 原 则 本 来 就 存 在 于 构 成 我 们 行 动 的 有 意 活 动 之 内 通 过 行 动 我 们 被 自 身 及 他 人 认 作 是 在 此 时 此 地 以 此 方 式 行 动 之 人 在 历 史 中 我 们 Hans-Georg Gadamer, The Universality of the Hermeneutical Problem, in Philosophical Hermeneutics, trans. David E. Linge (California: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976), 3-7; Truth and Method, 2 nd edition (London: Sheed and Ward, 979), 406, 432. Paul Ricoeur, Oneself as Another, trans. Kathleen Blamey (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992), 302; From Text to Action. Essays in Hermeneutics II, trans. Kathleen Blamey and John B. Thompson (Evanston: Northwestern University Press, 99), 9. No. 30 Autumn

4 基 督 教 文 化 学 刊 Journal for the Study of Christian Culture 被 自 身 客 体 化 这 种 历 史 的 自 我 客 体 化 将 我 们 置 于 更 进 一 步 的 自 由 面 前 在 以 这 样 那 样 的 方 式 行 动 的 自 由 中, 我 们 发 现 了 一 种 自 我 认 同 的 自 由 : 我 是 否 想 要 成 为 那 个 人? 若 如 此 行 事, 我 能 否 在 自 我 之 中 认 出 这 个 我 想 成 为 的 人? 我 们 可 以 视 之 为 一 种 游 移 (vacillation) 因 此 我 们 的 自 由 是 多 层 次 的 自 由, 从 解 释 与 理 解 的 自 由 演 进 到 行 动 的 自 由, 再 到 解 释 的 自 由 : 最 终 得 出 我 想 成 为 谁 的 伦 理 判 断 在 自 我 意 识 凭 藉 有 意 行 动 浮 现 之 时, 我 需 要 做 出 一 个 审 美 判 断 我 若 成 为 那 个 人, 此 感 觉 正 确 吗? 此 处 是 否 有 和 谐 优 雅 或 美, 抑 或 这 是 否 是 一 种 掩 饰 的 丑 陋? 在 我 们 作 为 历 史 存 在 被 置 于 自 身 面 前 之 时, 选 择 我 们 想 要 成 为 谁 的 自 由 是 我 们 作 为 人 能 获 得 的 最 大 自 由 但 即 使 是 这 种 自 由 也 是 有 条 件 的, 因 为 它 在 有 意 行 动 之 后, 除 非 有 意 行 动 的 时 机 首 先 出 现, 我 们 才 能 有 意 地 开 展 行 动 当 然, 我 们 可 以 选 择 不 行 动 ; 这 也 许 是 正 确 行 使 了 我 们 的 自 由 接 下 来 我 们 就 可 以 放 心 一 问, 不 行 动 是 否 正 确? 因 此, 真 理 理 解 与 存 在 不 仅 是 人 类 历 史 性 的 体 现, 更 为 具 体 地 说, 是 人 类 历 史 自 由 的 体 现 诠 释 学 与 历 史 本 文 是 对 杨 慧 林 经 文 辨 读 与 诠 释 的 循 环 一 文 的 回 应 我 无 法 不 将 接 受 杨 慧 林 文 章 视 作 以 此 类 新 方 式 思 考 的 时 刻, 而 且 这 种 方 式 同 时 亦 是 一 种 新 的 存 在 方 式 于 我 而 言, 这 恰 恰 便 是 历 史 自 身 昭 显 于 生 活 表 面 的 历 史 时 刻 但 这 个 宣 称 意 味 着 什 么? 首 先, 它 一 定 意 味 着 在 我 或 其 他 任 何 人 所 选 择 去 做 的 事 情 以 外 有 更 重 要 的 东 西 因 为 我 们 只 能 在 既 定 的 社 会 和 历 史 存 在 之 中 诠 杨 慧 林 : 经 文 辨 读 与 诠 释 的 循 环, 载 中 国 人 民 大 学 学 报, 202 年 第 5 期, 第 8-5 页 [YANG Huilin, Scriptural Reasoning and Hermeneutical Circle, Journal of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no. 5(202): 8-5.] 246 第 30 辑 203 秋

5 和 而 不 同 : 学 术 争 鸣 与 回 应 释 行 动 并 对 我 们 的 行 动 做 出 判 断 以 我 为 例, 我 并 不 仅 仅 以 一 个 行 动 者 或 个 体 的 身 份 来 诠 释 行 动 和 判 断, 我 同 时 是 一 位 携 带 我 所 处 时 代 诸 多 预 设 的 白 人 中 年 学 者 换 言 之, 我 同 时 是 在 历 史 中 进 行 判 断 : 在 历 史 中, 这 个 词 指 向 一 个 全 套 互 相 关 联 的 预 设 和 类 似 回 应 的 集 合 体, 这 些 预 设 和 回 应 在 广 义 的 文 化 身 份 上 将 我 与 他 人 相 区 别, 同 时 也 将 我 自 己 的 亚 文 化 身 份 从 与 他 人 共 享 的 文 化 身 份 中 区 分 出 来 因 此, 这 意 味 着 我 们 可 以 说, 一 个 历 史 时 刻 的 出 现, 即 当 历 史 自 身 昭 显 于 生 活 表 面 的 历 史 时 刻, 在 一 个 更 深 远 的 意 义 上 是 历 史 性 的 其 历 史 性 并 非 只 是 因 为 我 被 动 地 受 他 人 限 制, 受 那 些 以 诸 多 方 式 限 定 我 的 世 界 观 的 事 件 的 限 制 作 为 人 我 确 实 有 局 限 性, 但 现 在 这 种 历 史 性 亦 存 在 于 另 一 个 层 面, 即 我 的 反 应 方 式 会 对 我 身 处 其 中 的 历 史 的 形 成 有 着 微 妙 的 影 响 或 者 说, 通 过 这 种 相 遇 我 们 将 会 有 可 能 开 启 第 三 种 自 由 第 一 种 自 由 是 运 用 我 自 己 的 行 动 力 量 的 自 由 ; 第 二 种 自 由 是 我 自 己 的 自 我 选 择 的 自 由, 我 通 过 这 样 那 样 的 方 式 行 动 将 自 我 置 身 于 此 种 自 由 之 中 我 们 现 在 谈 论 的 第 三 种 自 由 是 一 种 有 别 于 先 前 对 自 我 有 限 制 的 自 由, 是 一 种 批 判 性 自 由 现 在 我 可 以 选 择 在 我 自 己 的 文 化 和 社 会 性 中 与 众 不 同 由 此, 在 我 自 己 的 文 化 或 社 会 性 变 革 中, 我 可 以 隐 微 地 成 为 其 中 的 一 部 分, 将 之 当 作 某 些 我 现 在 可 以 理 解 的 东 西, 即 那 些 曾 经 在 我 面 前 被 遮 蔽 而 又 被 我 们 称 之 为 真 理 的 东 西 正 是 这 第 三 种 自 由 具 有 潜 在 的 社 会 转 型 变 革 力 量 中 国 与 西 方 中 西 之 间 当 下 的 相 遇 使 得 第 三 种 自 由 以 及 随 之 而 来 的 身 份 演 变 成 为 可 能 当 中 国 人 和 西 方 人 相 遇 时, 我 们 不 仅 仅 是 个 体, 还 是 由 不 同 历 史 性 主 体 或 历 史 视 角 塑 造 和 熏 陶 的 人 西 方 在 过 去 两 百 年 中 处 于 如 此 之 高 的 支 配 地 位, 以 至 于 任 何 全 球 史 的 主 体 都 不 免 No. 30 Autumn

6 基 督 教 文 化 学 刊 Journal for the Study of Christian Culture 要 从 西 方 视 角 出 发 : 某 些 人 生 活 过 的 历 史, 成 为 被 另 外 一 些 人 经 历 或 接 受 的 历 史 西 方 将 自 身 塑 造 为 历 史 的 主 体, 并 宣 称 自 己 是 全 球 的 规 范 和 标 准 这 种 境 况 直 到 最 近 才 受 到 挑 战 我 们 今 天 以 一 种 崭 新 的 明 晰 意 识 看 到 另 一 种 全 球 历 史 的 存 在, 它 代 表 着 生 活 在 西 方 世 界 之 外 的 85% 的 人 类 但 这 并 非 只 是 百 分 比 的 问 题, 同 时 也 是 多 中 心 的 问 题, 因 为 中 国 所 代 表 的 似 乎 是 另 外 一 种 有 着 强 烈 普 遍 性 或 全 球 性 倾 向 的 文 明, 尽 管 它 并 非 以 同 样 的 方 式 呈 现 从 中 国 的 崛 起 可 以 看 到, 展 现 在 眼 前 的 与 其 说 是 被 压 抑 的 少 数, 不 如 说 是 沉 默 的 大 多 数 的 视 角, 它 尤 其 是 人 类 经 验 的 一 个 主 要 中 心, 具 有 民 族 国 家 的 整 合 性 却 又 更 广 更 深 : 可 能 比 马 丁 雅 克 (Martin Jacques) 所 说 的 文 明 国 家 更 为 深 刻 总 之, 我 们 发 现, 作 为 广 泛 而 完 整 的 人 类 视 域 或 视 角 之 中 心 的 历 史 主 体 根 本 就 不 存 在, 而 我 们 过 去 总 以 为 西 方 主 体 能 够 最 终 涵 纳 全 人 类 ( 如 黑 格 尔 认 为 的 那 样 ) 历 史 主 体 并 非 是 无 所 不 包 而 且 首 要 的, 实 际 上 它 是 临 时 性 的 如 果 这 个 被 接 纳 的 历 史 主 体 的 最 后 一 次 重 大 演 变 权 力 从 古 老 欧 洲 移 到 美 国 实 际 上 是 一 个 内 在 的 变 革, 那 么 下 一 次 可 能 是 也 必 将 是 一 种 更 为 宽 容 更 为 全 面 的 演 变 实 际 上, 它 必 将 是 一 次 人 性 的 演 变 历 史 主 体 的 演 变 这 种 人 性 演 变 的 条 件, 实 际 上 构 成 了 杨 慧 林 的 经 文 辨 读 及 他 称 之 为 诠 释 的 循 环 的 讨 论 内 容 他 赞 同 彼 得 奥 克 斯 (Peter Ochs) 和 大 卫 福 特 (David Ford) 的 方 法, 他 们 用 亦 此 亦 彼 (both/and) 取 代 非 此 即 彼 (either/or), 完 成 了 对 建 构 性 主 体 (constitutive self) 和 投 射 性 他 者 (projected others) 的 解 构 在 一 个 诠 释 群 体 中, Martin Jacques, When China Rules the World, 2 nd ed. (London: Penguin Books, 202), 第 30 辑 203 秋

7 和 而 不 同 : 学 术 争 鸣 与 回 应 诠 释 者 的 多 样 性 使 得 任 何 单 一 视 角 都 不 能 独 据 霸 权, 因 此 拒 绝 了 确 定 性 (determinacy) 它 将 对 立 (contradiction) 转 化 为 对 比 (contrariety), 并 将 非 建 设 性 差 异 转 化 为 超 越 差 异 的 建 设 性 对 话 但 是 杨 慧 林 也 质 疑 了 这 种 诠 释 者 的 多 样 性 所 带 来 的 变 化 的 本 质 他 的 问 题 是, 在 某 一 群 体 内 将 确 定 性 固 定 下 来 不 会 同 样 带 来 某 种 普 遍 主 义 吗? 经 文 辨 读 所 努 力 避 免 的 确 定 性 意 义 ( determinate meaning) 以 及 经 文 辨 读 解 释 义 和 行 为 意 义 的 确 定 性 宣 称 是 否 最 终 无 法 趋 同? 杨 慧 林 最 终 评 论 道, 真 正 需 要 重 构 的 并 不 是 任 何 意 义 的 确 定 性, 而 是 被 确 定 的 诠 释 逻 辑 本 身 的 结 构 正 是 这 一 点 将 他 引 向 试 图 超 越 主 客 体 之 分 的 现 当 代 思 潮, 以 及 过 去 的 否 定 传 统, 这 种 传 统 承 认 语 言 内 部 存 在 的 否 定, 也 就 是 存 在 于 诠 释 循 环 自 身 内 部 的 否 定 杨 慧 林 希 望 通 过 重 构 确 定 性 逻 辑 本 身 来 对 主 体 进 行 更 为 彻 底 的 去 中 心 化, 而 不 是 仅 仅 描 述 ( 或 再 描 述 ) 在 原 有 逻 辑 框 架 内 的 任 何 具 体 的 确 定 性 意 义 这 是 一 种 超 越 经 文 辨 读 的 动 态 修 复 而 到 达 一 种 动 态 转 变 的 诠 释 学 杨 慧 林 分 析 的 核 心 是 他 称 之 为 游 移 ( vacillation) 的 力 量, 他 认 为 这 正 是 与 此 类 解 构 确 定 性 逻 辑 本 身 相 关 的 人 性 特 征 游 移 并 不 是 那 些 持 有 潜 在 分 歧 立 场 之 人 的 和 平 共 存 它 指 向 一 种 更 为 根 本 的 人 类 社 会 性, 这 种 社 会 性 以 人 类 共 性 为 基 础, 只 有 通 过 超 越 诠 释 循 环 的 限 制 同 时 又 始 终 必 然 地 置 身 其 中 方 能 显 现 它 也 许 指 向 一 种 人 类 共 同 性 的 意 识, 而 这 种 意 识 的 根 基 存 在 于 主 客 体 分 离 之 前, 对 于 人 类 而 言 它 必 然 地 遗 留 于 诠 释 循 环 之 中 杨 慧 林 对 这 种 不 可 能 的 可 能 性 的 关 注, 十 分 接 近 于 德 里 达 (Jacques Derrida) 对 基 督 教 否 定 神 学 细 致 而 密 彼 得 奥 克 斯 : 经 文 辨 读 : 从 实 践 到 理 论, 汪 海 译, 载 中 国 人 民 大 学 学 报,202 年 第 5 期, 第 5-7 页 [Peter Ochs, Scriptural Reasoning : From Practice to Theory and Hermeneutical Circle, trans. WANG Hai, Journal of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no. 5(202): 5-7.] No. 30 Autumn

8 基 督 教 文 化 学 刊 Journal for the Study of Christian Culture 切 的 关 注 杨 慧 林 希 望 回 归 基 督 教 神 学, 以 解 答 他 有 关 游 移 意 义 的 文 化 反 思 他 将 基 督 教 视 为 一 种 补 充 性 维 度, 有 可 能 会 拓 展 深 化 确 定 性 逻 辑 的 解 构 模 式, 以 便 将 判 断 的 真 正 基 础 包 含 进 来 : 即 将 基 督 教 神 学 当 作 在 诠 释 循 环 自 身 内 部 克 服 其 预 设 的 主 客 体 关 系 的 方 法 在 此, 从 第 三 种 自 由 的 角 度 来 反 思 就 变 得 重 要 起 来 : 杨 慧 林 的 批 判 在 此 一 方 面 可 以 解 读 为 彼 得 奥 克 斯 与 杨 慧 林 的 相 遇, 另 一 方 面 亦 可 以 解 读 为 ( 源 于 西 方 亚 伯 拉 罕 传 统 的 ) 经 文 辨 读 与 中 国 考 据 传 统 及 宗 教 诠 释 学 之 间 的 相 遇 但 这 里 亦 有 可 能 辨 识 出 人 类 历 史 主 体 的 两 种 独 特 形 式 之 间 的 相 遇 其 中 之 一 ( 西 方 主 体 ) 有 一 种 在 差 异 中 对 统 一 体 进 行 动 态 重 构 的 倾 向 宗 教 在 这 里 是 差 异 的 表 征, 而 共 同 的 宗 教 实 践 拥 有 在 不 一 致 之 中 构 建 和 平 的 潜 能 ( 常 常 会 在 经 文 辩 读 中 得 以 实 现 ) 这 种 视 角 同 时 认 为 世 界 更 确 切 地 说 是 在 文 本 之 中 而 非 文 本 在 世 界 之 中 2 因 此, 世 界 可 以 在 文 本 之 中 直 接 得 以 探 究, 进 而 修 复 或 革 新 我 们 共 同 的 社 会 和 政 治 生 活 但 是 从 中 国 的 视 角 来 看, 和 谐 是 压 倒 一 切 的 主 题, 其 对 立 面 是 同 一 而 不 是 冲 突 在 这 里, 和 平 的 维 系 并 不 是 通 过 预 言 性 行 动 的 动 态 突 破 来 获 得, 和 平 存 在 于 对 共 同 性 的 更 多 基 本 形 式 的 普 遍 认 识, 即 那 些 基 于 自 然 秩 序 和 生 命 律 动 本 身 之 中 的 基 本 形 式 如 果 我 正 确 地 理 解 了 杨 慧 林, 那 么 我 们 应 该 注 意 的 是, 这 里 亦 无 非 此 即 彼 我 们 不 必 在 两 种 历 史 时 刻 或 人 类 的 历 史 主 体 的 形 式 之 间 进 行 选 择 事 实 上, 重 要 的 是 我 们 不 应 该 做 出 这 样 的 选 择, 因 为 存 在 着 一 种 比 两 者 都 更 为 深 远 的 挑 战, 即 理 解 这 个 历 史 时 Jacques Derrida, Sauf le nom (Post-Scriptum), in On the Name, ed. Thomas Dutoit, trans. David Wood, John P. Leavey, Jr., Ian Mcleod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995), 乔 治 林 德 贝 克 (George Lindbeck) 的 宣 称 文 本 将 世 界 吸 纳 其 中 而 非 世 界 将 文 本 吸 纳 其 中 是 经 文 辩 读 的 一 个 重 要 源 头 请 参 阅 :George A. Lindbeck, The Nature of Doctrine (Philadelphia: Westminster, 984), 第 30 辑 203 秋

9 和 而 不 同 : 学 术 争 鸣 与 回 应 刻 之 中 更 为 根 本 的 可 能 性 的 尝 试 或 许 我 们 可 以 用 以 下 的 言 语 来 描 述 这 种 可 能 性 当 两 种 文 明 以 一 种 新 的 方 式 相 遇, 同 时 每 种 文 明 都 已 然 通 过 容 纳 差 异 将 自 身 塑 造 为 一 种 社 会 性 之 丰 富 历 史 形 态 时, 那 么 这 种 相 遇 将 只 能 在 一 种 更 新 更 深 刻 的 历 史 性 本 身 的 发 展 之 中 找 到 解 决 之 道 我 们 这 里 看 见 了 出 现 一 种 人 类 历 史 主 体 之 新 形 式 的 可 能, 而 这 种 形 式 恰 恰 是 构 建 于 共 有 的 (shared) 历 史 之 崭 新 含 义 中 在 此, 这 种 历 史 最 终 仅 能 作 为 新 兴 之 物 出 现, 而 若 要 达 成 共 同 理 解 并 获 取 共 同 经 验 价 值 和 远 象 的 新 形 式 就 必 须 为 其 打 下 坚 实 基 础 我 相 信, 杨 慧 林 在 言 说 游 移 时 所 针 对 的 正 是 这 种 激 进 的 社 会 变 革 过 程 在 他 看 来, 游 移 是 一 种 人 类 认 知 倾 向, 适 宜 于 这 种 根 本 却 又 渐 进 的 变 化 换 一 个 角 度 我 们 可 以 说, 杨 慧 林 所 主 张 的 是 一 种 人 性 的 诠 释 学 (hermeneutic of the human): 一 种 潜 在 全 球 性 人 类 历 史 主 体 正 在 兴 起 这 种 历 史 主 体 恰 恰 只 有 在 中 西 两 种 多 样 且 非 对 称 性 趋 同 或 非 渐 进 性 的 文 明 相 遇 之 时 才 有 可 能 出 现 与 经 文 辨 读 相 反 的 是, 这 种 历 史 主 体 不 可 能 仅 仅 是 诠 释 者 变 得 更 加 和 平 和 互 补, 它 必 须 更 为 彻 底 事 实 上 必 须 要 出 现 一 种 人 类 历 史 主 体 的 新 形 式 这 种 历 史 主 体 的 基 础 不 是 不 同 的 文 化 ( 即 使 不 同 文 化 和 平 结 盟 ), 而 是 一 种 人 类 共 同 的 历 史 本 性 这 种 本 性 只 能 在 诠 释 学 循 环 中 带 着 主 - 客 体 关 系 的 结 构 被 掌 握, 但 其 根 基 仍 然 存 在 于 主 - 客 体 分 离 之 前 的 那 一 点 这 个 点 可 以 有 很 多 名 字, 每 个 名 字 都 同 样 有 效 或 无 效, 我 选 择 在 此 将 那 个 不 可 被 命 名 的 名 字 称 为 世 界 走 向 一 种 新 的 神 学 我 们 如 何 从 新 神 学 的 角 度 来 理 解 杨 慧 林 的 提 议 呢? 在 本 文 开 篇 我 已 经 初 步 回 答 这 个 问 题 在 那 里 我 们 提 出, 一 种 对 人 类 的 全 面 诠 释 观 由 如 下 问 题 构 成 : 我 们 如 何 理 解 事 物, 又 如 何 允 许 这 些 事 物 来 塑 造 我 们 ; 我 们 如 何 以 信 实 为 念 本 真 地 生 活 于 世 ; 又 如 何 依 据 那 种 信 实 来 选 择 我 们 的 存 在 ( 我 们 的 身 份 ) 于 上 帝 之 子 民 而 言, 信 实 即 持 守 在 上 帝 面 前 信 实 地 生 活 之 道 正 如 杨 慧 林 在 经 文 辨 No. 30 Autumn

10 基 督 教 文 化 学 刊 Journal for the Study of Christian Culture 读 与 诠 释 的 循 环 一 文 中 所 说, 在 神 学 层 面 这 与 中 国 人 类 学 的 五 个 原 则 相 符, 即 : 易 则 动 动 则 生 生 则 衡 衡 则 和 然 而 我 们 在 这 里 注 意 到, 中 西 思 想 虽 在 行 动 中 的 自 省 性 方 面 有 明 显 的 相 似 之 处, 但 在 思 想 文 化 层 面 却 毫 无 相 似 性 对 于 中 国 人 的 自 我 认 知 来 说, 行 动 非 常 关 键 然 而 对 西 方 人 而 言, 行 动 哲 学 是 一 个 相 对 弱 的 学 科 事 实 上, 布 隆 代 尔 (Maurice Blondel) 的 论 著 行 动 ( L Action, 893 年 ) 可 以 被 视 作 是 作 为 哲 学 的 一 个 分 支 学 科 的 行 动 哲 学 的 开 先 河 之 作 尽 管 如 此, 布 隆 代 尔 巴 赫 金 (Mikhail Mikhailovich Bakhtin) 阿 伦 特 (Hannah Arendt ) 以 及 本 雅 明 (Walter Benjamin) 都 可 算 作 是 西 方 行 动 哲 学 重 要 而 富 有 洞 见 的 哲 学 家, 当 然 也 包 括 卡 尔 马 克 思 ( 尤 其 是 844 年 经 济 学 哲 学 手 稿 时 期 的 马 克 思 ) 作 为 一 种 生 活 方 式, 以 门 徒 的 身 份 追 随 基 督 耶 稣 的 行 动 在 基 督 教 中 享 有 的 中 心 地 位, 这 点 毋 庸 置 疑, 然 而 在 过 去 的 两 百 年 中, 学 院 神 学 整 体 上 却 追 寻 着 一 条 截 然 不 同 的 道 路 我 们 所 处 的 时 代 很 大 程 度 上 是 以 当 代 人 能 够 理 解 的 方 式 由 一 系 列 试 图 展 示 信 仰 在 现 代 社 会 的 合 理 性 的 巧 妙 尝 试 界 定 的 由 此, 我 们 目 睹 了 神 学 从 唯 心 主 义 伦 理 自 由 主 义, 到 存 在 主 义 现 象 学, 并 随 着 后 批 评 主 义 的 转 向, 在 诠 释 学 中 兴 起 神 学 取 法 于 康 德 黑 格 尔 海 德 格 尔 和 格 尔 茨 (Clifford Geertz), 以 及 马 克 思 胡 塞 尔 (E. Edmund Husserl) 德 里 达 利 科 (Paul Ricoeur) 列 维 纳 斯 (Emmanuel Lévinas) 和 拉 康 (Jacques Lacan) 等 诸 多 哲 学 家 的 著 作 甚 至 纯 粹 的 神 学 家 如 卡 尔 巴 特 (Karl Barth), 也 不 得 不 承 认 从 笛 卡 尔, 或 许 还 有 黑 格 尔 处 获 得 的 深 刻 启 发 2 也 许 正 是 由 于 在 现 代 传 统 中 本 土 此 处 依 然 是 施 莱 尔 马 赫 的 设 计 80 年 柏 林 大 学 建 立 之 时, 他 参 与 其 中 并 决 定 性 地 将 神 学 置 入 教 学 大 纲 中, 作 为 一 门 科 学 (Wissenschaft) 致 力 于 实 现 哲 学 理 想 和 价 值 的 共 同 目 标 请 参 阅 : Thomas Albert Howard, Protestant Theology and the Making of the Modern University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6), Karl Barth, Church Dogmatics, III. (London and New York: T&T Clark International, 2004), 第 30 辑 203 秋

11 和 而 不 同 : 学 术 争 鸣 与 回 应 神 学 很 少 关 注 行 动, 才 导 致 了 解 放 神 学 被 批 评 为 过 度 依 赖 于 一 种 入 侵 式 的 马 克 思 主 义 分 析 实 际 上, 马 克 思 主 义 是 唯 一 对 西 方 有 着 重 大 影 响 的 系 统 而 且 基 础 扎 实 的 行 动 理 论, 尽 管 经 常 是 间 接 影 响 如 果 康 德 的 著 作 在 哲 学 上 ( 因 此 也 间 接 地 在 神 学 上 ) 界 定 了 现 代 社 会, 如 果 康 德 ( 和 在 他 之 前 的 休 谟 一 样 ) 在 很 大 程 度 上 受 到 了 牛 顿 式 科 学 兴 起 的 影 响, 那 么 我 们 不 得 不 得 出 这 样 的 结 论, 即 科 学 的 演 进 和 革 命 的 影 响 在 西 方 思 想 传 统 中 处 于 核 心 地 位 现 代 神 学 诞 生 的 动 荡 年 代 正 是 哲 学 家 和 神 学 家 们 一 同 寻 求 吸 纳 并 妥 协 于 康 德 式 批 判 所 提 出 的 悖 论 之 时 2 我 们 在 现 代 西 方 神 学 传 统 中 所 目 睹 的 是 层 出 不 穷 的 诸 多 尝 试, 努 力 去 适 应 漫 长 演 化 过 程 中 总 是 以 新 形 式 出 现 的 科 学 启 蒙 理 性 主 义 科 学 和 对 科 学 的 接 受 在 西 方 历 史 中 处 于 核 心 地 位 在 科 学 继 续 作 为 西 方 思 想 根 基 之 时, 不 论 是 通 过 融 入 (accommodation) 还 是 在 唯 心 主 义 启 发 下 反 对 科 学 决 定 论 和 还 原 唯 物 主 义, 都 无 法 保 证 科 学 必 然 总 能 提 供 同 样 的 有 关 自 我 的 典 型 启 蒙 式 观 点 可 以 采 用 一 种 疏 离 的 理 论 的 无 形 的 观 察 者 式 的 辨 读 方 法, 但 这 并 不 意 味 着 这 些 特 质 对 人 之 根 本 来 说 一 定 是 决 定 性 的 而 事 实 上, 如 果 我 们 关 注 某 些 科 学 领 域 内 最 近 出 现 的 革 命 性 发 展, 尤 其 是 基 因 学 和 神 经 科 学, 我 们 便 会 看 到 一 幅 极 为 不 同 的 图 景 正 在 浮 现 如 果 我 们 的 身 体 与 这 个 物 质 世 界 息 息 相 关 ( 构 成 所 有 物 质 生 命 体 的 碳 原 子 是 在 恒 星 衰 亡 的 最 后 阶 段 解 放 神 学 的 社 会 神 学 认 识 论 由 博 夫 (Clodovis Boff) 在 其 神 学 与 实 践 (Theology and Praxis) 一 书 中 提 出 参 阅 :Maryknoll, Epistemological Foundations (New York: Orbis Books, 987); Cardinal Joseph Ratzinger, Instruction on Certain Aspects of Theology of Liberation, in Congregation for the Doctrine of the Faith (984). 2 有 关 这 个 时 期 中 介 神 学 (Theology of Mediation) 的 作 用, 参 阅 :Gerhard Müller et al., ed., Theologische Realenzyklopädie, vol. 34 (Berlin and New York: Walter de Gruyter, 2002), 730. No. 30 Autumn

12 基 督 教 文 化 学 刊 Journal for the Study of Christian Culture 产 生 的 ), 如 果 从 进 化 的 角 度 来 看 我 们 与 我 们 的 亲 属 确 实 血 脉 相 连 ( 据 估 计, 我 们 与 大 猩 猩 有 98.5% 的 DNA 是 相 同 的 ), 那 么 我 们 这 个 科 学 观 察 者 的 身 份 可 能 不 是 最 能 代 表 人 类 特 性 的 身 份 但 也 许 只 有 在 神 经 科 学 领 域 我 们 才 能 发 现 最 引 人 注 目 的 发 展 牛 顿 主 义 给 我 们 留 下 的 二 元 论 遗 产 告 诉 我 们, 身 体 ( 作 为 物 质 ) 是 受 限 制 的, 而 主 体 ( 作 为 非 物 质 的 精 神 ) 是 自 由 的, 今 天 我 们 知 道 情 况 并 非 如 此 : 人 类 的 意 识 是 被 包 含 在 物 质 性 之 内 的 它 与 物 质 永 远 是 一 个 连 续 的 统 一 体, 两 者 虽 有 不 同, 却 无 法 分 开 人 类 的 自 由 ( 精 神 科 学 家 倾 向 于 主 要 将 其 视 为 我 们 行 动 的 自 由 ) 是 处 于 物 质 性 之 中 的 自 由, 而 并 非 是 超 验 地 在 物 质 性 之 外 因 此, 人 的 结 构 从 根 本 上 来 说 是 悖 论 性 的, 它 拒 绝 最 终 将 精 神 还 原 为 物 质 或 将 物 质 还 原 为 精 神 简 言 之, 尽 管 新 的 整 合 范 式 可 能 会 限 制 我 们 的 自 由 范 围 ( 在 这 个 意 义 上, 我 们 现 在 可 以 将 精 神 状 态 与 大 脑 状 态 联 系 起 来 ), 它 仍 然 提 供 了 一 种 比 以 前 更 为 集 中 更 为 真 实 的 人 类 自 由 感 又 或, 如 果 我 们 正 在 经 历 第 二 波 界 定 西 方 现 代 性 的 科 学 革 命, 那 么 启 蒙 科 学 现 在 所 持 的 则 是 一 种 极 为 不 同 并 且 高 度 整 合 的 自 我 观, 认 为 自 我 从 根 本 上 是 由 超 乎 我 们 想 象 的 复 杂 的 物 质 性 以 及 我 们 运 动 的 力 量 界 定 的, 由 此 产 生 了 一 种 可 被 称 之 为 新 兴 的 意 识 之 物 2 目 前 正 在 浮 现 的 有 关 人 的 写 照 认 为, 我 们 在 本 质 上 与 世 界 的 构 造 一 脉 相 承, 人 与 世 界 的 分 离 并 非 因 为 人 类 的 本 质, 而 是 因 为 我 们 的 物 质 形 式 过 于 复 杂 我 们 可 以 将 之 称 为 一 种 非 还 原 唯 物 主 义, 它 承 认 人 类 意 识 的 完 整 性 乃 人 类 自 由 之 疆 域 有 关 当 代 的 科 学 范 式 与 现 代 范 式 之 差 异, 参 阅 Nancey Murphy, Bodies and Souls, or Spirited Bodie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6). 2 Nancey Murphy, Reductionism: How Did We Fall Into It and How Can We Emerge From It? in Evolution and Emergence. Systems, Organisms, Persons, Nancey Murphy and William R. Stoeger, S.J.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7), 第 30 辑 203 秋

13 和 而 不 同 : 学 术 争 鸣 与 回 应 这 样, 人 之 所 以 为 人 被 重 新 定 义, 而 对 现 代 神 学 的 形 成 影 响 巨 大 的 二 元 论 传 统 亦 被 终 结, 当 代 神 学 有 必 要 进 行 一 场 深 刻 的 重 新 定 位 运 动 我 们 应 该 更 为 仔 细 地 研 究 保 罗 书 信 中 提 到 的 新 创 造 (New Creation) 和 在 基 督 里 面 (being in Christ ) 我 们 应 该 为 基 督 复 活 这 个 原 始 力 量 提 供 更 多 的 神 学 依 据 我 们 应 该 在 数 百 年 后 再 次 思 考 古 代 世 界 宣 称 基 督 在 天 上 (in heaven) 意 味 着 什 么 我 们 应 该 重 新 定 位, 领 受 圣 灵 的 浇 灌, 因 这 圣 灵 是 荣 耀 的 基 督 的 特 别 化 身, 基 督 凭 借 他 的 权 柄, 会 通 过 那 些 在 现 实 历 史 生 命 境 况 中 饱 受 冷 落 和 困 苦 之 人 的 身 体 显 现 我 们 需 要 提 供 更 有 力 的 神 学 表 达 来 解 释 我 们 的 生 活 方 式 : 我 们 将 圣 灵 作 为 身 体 所 释 放 的 生 命 来 接 受, 可 以 缩 短 基 督 与 我 们 之 间 的 时 空 距 离, 并 教 导 我 们 接 受 他 活 着 的 身 体 所 带 来 的 自 由 生 命 但 最 为 重 要 的 是, 当 代 神 学 需 要 理 解, 能 够 接 受 这 种 圣 灵 的 处 所 恰 恰 是 普 通 人 的 身 体, 是 那 些 在 爱 中 自 由 行 动 之 人 的 身 体, 这 些 身 体 因 而 成 为 人 类 的 物 质 之 因 以 及 世 界 之 因 2 这 是 一 场 已 经 开 始 的 运 动, 比 如 现 代 社 会 重 新 挖 掘 了 基 督 教 和 犹 太 教 之 间 的 动 态 亲 缘 关 系 我 们 在 哈 弗 罗 斯 (Stanley Hauerwas) 和 大 卫 福 特 的 著 作 中 可 以 看 到 这 个 运 动 ; 在 女 权 主 义 神 学 家 如 伊 丽 莎 白 约 翰 逊 (Elizabeth Johnson) 和 莎 拉 考 克 利 ( Sarah Coakley) 对 基 督 教 的 新 探 索 中 亦 可 看 到 我 们 不 仅 能 在 解 放 神 学 家 的 著 作 中 发 现 这 个 运 动, 还 能 在 非 洲 和 亚 洲 新 神 学 犹 豫 向 前 的 脚 步 中 看 到 它 亚 非 神 学 家 们 所 追 求 的 不 是 从 自 身 传 统 中 整 合 一 些 洞 见, 而 是 在 从 自 身 历 史 视 角 解 读 圣 经 时 发 现 这 些 洞 见 早 已 存 在 于 经 文 中 Oliver Davies, Paul Janz, Clemens Sedmak, Transformation Theology. Church in the World (London: T&T Clark Continuum, 2007); Oliver Davies, Theology of Transformation. Faith, Freedom and the Christian Act(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3). 2 Davies, Theology of Transformation, Chapter Seven. No. 30 Autumn

14 基 督 教 文 化 学 刊 Journal for the Study of Christian Culture 走 向 一 种 全 球 性 神 学 但 在 我 看 来, 杨 慧 林 似 乎 在 邀 请 我 们 在 一 个 新 的 深 度 中 思 考 人 之 差 异, 而 且 他 正 是 在 中 西 当 下 相 遇 的 具 体 语 境 中 如 此 行 我 们 不 能 将 这 种 提 问 与 今 天 全 球 化 的 挑 战 分 开 杨 慧 林 论 证 的 要 点 是, 即 使 像 经 文 辨 读 那 样, 通 过 将 每 一 种 观 点 的 确 定 性 相 对 化 来 调 和 差 异, 不 管 它 多 么 有 价 值 都 只 能 是 权 宜 之 计 我 们 需 要 的 是 一 种 新 的 合 作 或 整 合, 需 要 双 方 开 诚 布 公 地 探 索 当 下 处 境 中 面 临 的 问 题, 而 不 仅 仅 是 调 和 差 异 ( 这 是 欧 洲 或 西 方 的 方 式 ), 而 是 要 采 取 一 种 东 方 或 中 国 的 方 式, 找 到 最 为 基 本 的 人 类 共 性 要 继 续 这 部 分 的 讨 论 就 必 须 提 及 仁 这 个 汉 字 这 个 汉 字 同 时 有 人 和 爱 之 意 在 其 最 早 的 写 法 中, 字 型 中 可 辨 出 心 字, 有 心 灵 或 精 神 之 意 这 表 明 人 的 形 体 ( 仁 字 显 示 了 人 的 形 体 ) 包 含 了 自 省 或 自 我 意 识, 这 是 通 过 崭 新 的 学 习 和 认 知 进 行 自 我 改 变 的 力 量 我 们 在 这 里 接 近 了 中 国 最 为 典 型 的 理 解 人 的 方 式, 即 人 是 有 血 有 肉 的 且 与 世 界 合 而 为 一 的 ; 会 通 过 思 想 和 行 动 努 力 实 现 这 种 合 一 ; 在 每 个 层 面 相 互 关 联 并 具 有 自 我 意 识 ; 能 够 省 察 并 接 纳 和 谐 为 世 界 之 基 础 正 如 杨 慧 林 所 指 出 的, 当 中 西 以 一 种 崭 新 的 方 式 相 遇 时, 以 全 球 人 类 的 利 益 为 念, 我 们 有 理 由 将 中 国 传 统 向 西 方 传 统 推 近, 或 许 在 某 种 意 义 上 将 之 带 入 西 方 传 统 我 希 望 本 文 能 够 充 分 说 明 这 一 理 由, 因 为 西 方 倾 向 于 将 精 神 与 世 界 分 离, 至 少 是 将 世 界 工 具 化, 不 会 轻 易 向 一 种 更 为 整 合 的 观 念 妥 协, 即 使 有 科 学 的 权 威 为 这 种 整 合 观 撑 腰 正 所 谓 积 习 难 改 但 这 里 所 牵 涉 的 不 止 于 此 杨 慧 林 已 预 先 认 为 基 督 教 将 会 在 这 种 新 融 合 中 起 作 用, 然 而 基 督 教 不 会 以 一 种 新 的 确 定 性 的 形 式 出 根 据 说 文 解 字, 仁 的 古 字 中 有 一 个 是 忎 译 注 256 第 30 辑 203 秋

15 和 而 不 同 : 学 术 争 鸣 与 回 应 现 他 所 关 注 的 是 基 督 教 支 持 和 维 系 游 移 的 能 力, 这 是 逻 辑 自 身 确 定 性 被 解 构 的 标 志 游 移 起 着 某 种 痕 迹 (trace) 的 作 用, 正 如 德 里 达 尤 其 是 列 维 纳 斯 理 解 的 那 样 痕 迹 标 志 着 一 种 外 部 (outside) 正 在 形 成, 且 它 在 没 有 全 然 进 入 其 中 的 情 况 下 重 塑 着 内 部 : 即 没 有 停 止 成 为 一 个 与 其 本 身 相 关 的 外 部 ( 或 更 多 ) 杨 慧 林 很 正 确 地 指 出, 否 定 神 学 传 统 与 此 接 近, 恰 恰 印 证 了 符 号 的 物 质 性 除 非 通 过 一 种 迂 回 的 方 式, 世 界 似 乎 是 我 们 永 远 无 法 谈 论 永 远 无 法 言 说 的 真 实 ; 因 为 我 们 借 由 声 音 和 形 状 来 使 用 的 语 言 本 身 便 是 我 们 身 处 其 中 且 环 绕 着 我 们 的 世 界, 是 处 于 你 我 之 间 的 世 界, 它 将 我 们 构 建 成 一 个 鲜 活 世 界 中 的 主 体 和 客 体 只 有 世 界 足 够 深 远 才 能 成 为 克 服 主 客 体 之 分 的 场 所 但 是 如 果 我 们 看 向 那 在 主 客 体 分 离 之 前 的 根 基, 我 们 又 如 何 将 世 界 概 念 化 为 不 可 能 之 可 能 的 根 源? 我 们 可 以 用 不 同 的 方 式 来 言 说 它 ; 事 实 上 我 们 也 只 能 以 不 同 的 方 式 来 言 说 我 们 可 以 像 海 德 格 尔 一 样 称 之 为 存 在 (Being); 或 像 列 维 纳 斯 那 样 称 之 为 无 限 (Infinity); 又 或 者 像 德 里 达 那 样 称 之 为 场 域 (khora) 之 纯 粹 中 性 ; 或 像 亨 利 列 维 (Henry Levi) 那 样 称 之 为 生 活 我 们 可 以 以 自 己 喜 欢 的 方 式 来 为 之 命 名 它 会 在 我 们 使 用 的 每 个 词 中 显 明 自 身, 虽 彻 底 却 无 法 被 界 定 言 说 世 界 不 应 是 我 们 的 问 题 我 们 的 问 题 应 是 自 身 如 何 成 为 (be) 世 界 一 言 以 蔽 之, 我 们 如 何 以 某 种 方 式 言 说 以 便 可 以 成 为 世 界? 通 过 何 种 言 语 何 种 行 动 我 们 可 以 成 为 世 界? 但 言 语 恰 是 主 客 体 关 系 的 基 础 我 们 可 以 谈 论 他 者, 向 非 我 之 人 谈 论 非 我 之 物, 但 在 主 客 体 关 系 销 殒 之 时 言 语 如 何 能 通 向 世 界? 言 语 之 所 以 能 够 如 此 是 因 为, 作 为 物 质 形 式, 言 语 仍 可 以 催 生 游 移 游 移 是 我 们 选 择 以 某 种 方 式 行 动 的 力 量, 而 这 种 力 量 从 未 比 我 们 决 定 不 说 或 不 做 的 时 候 更 强 大 ( 为 道 德 经 和 真 福 董 思 高 [John Duns Scotus] 所 推 崇 ) 这 种 力 量 是 我 们 自 身 的 开 放 和 活 力, No. 30 Autumn

16 基 督 教 文 化 学 刊 Journal for the Study of Christian Culture 作 为 同 时 拥 有 精 神 和 身 体 的 人, 我 们 是 同 时 以 精 神 和 肉 体 存 在 于 世 界 之 中 的 人 我 们 有 力 量 选 择 爱 或 不 爱 : 因 此 我 们 是 选 择 在 自 由 之 中 生 活 的 人, 而 不 是 选 择 做 不 自 由 之 人 这 种 力 量 是 人 类 承 受 变 化 的 能 力, 即 被 改 变 的 能 力 既 然 我 们 是 会 反 思 的 存 在, 可 以 选 择 以 这 样 或 那 样 的 方 式 行 动 和 生 活, 那 么 我 们 便 有 责 任 知 道 我 们 的 言 语 和 行 动 中 有 正 确 和 错 误 的 方 式, 以 及 正 误 之 间 有 阴 影 部 分, 即 使 那 种 差 异 的 完 整 逻 辑 我 们 永 远 无 法 理 解 世 界 不 是 迟 滞 的, 它 是 动 态 的 它 有 秩 序 运 动 目 的 和 生 命, 我 们 可 以 称 之 为 和 微 调 天, 或 者 新 创 造 (New Creation) 因 此 成 为 世 界 便 已 然 是 要 成 为 这 种 秩 序, 一 如 身 心 在 爱 的 行 动 中 合 一, 即 成 为 生 命 体 成 为 人 ; 或 曰 成 仁 我 认 为, 如 果 作 为 人, 我 们 的 主 要 任 务 不 是 要 以 正 确 的 方 式 来 言 说 世 界, 而 是 以 允 许 我 们 成 为 世 界 的 方 式 来 言 说, 并 继 而 在 具 体 的 生 活 中 完 善 我 们 的 人 类 本 性, 那 么 我 们 如 何 在 一 个 翻 天 覆 地 迅 速 全 球 化 的 时 代 中 表 现 这 一 点? 我 们 如 何 构 建 一 个 人 类 的 文 化 叙 述, 同 时 建 构 一 个 文 化 及 社 会 语 境, 让 我 们 在 其 中 作 为 同 一 物 种 学 会 如 何 做 好 这 件 事 : 如 何 一 起 成 为 世 界? 确 切 地 说, 如 何 真 正 成 为 人? 这 个 问 题 似 乎 与 阿 兰 巴 丢 (Alain Badiou) 所 提 出 的 问 题 有 着 危 险 的 相 似 性 巴 丢 在 反 思 普 遍 主 义 和 圣 保 罗 时 提 出 此 问 题 他 渴 望 克 服 身 份 特 异 性 (identitarian singularity), 即 人 类 视 角 主 义 的 普 遍 化, 更 倾 向 于 事 件 (event) 的 普 遍 特 异 性 (universal singularity ) 相 比 较 之 下, 这 是 一 种 彻 底 的 非 视 角 普 遍 主 义 (non-perspectival universalism), 但 又 是 一 种 仍 然 可 以 与 具 体 个 体 相 关 联 的 普 遍 主 义 : 与 个 体 的 此 性 (thisness) 或 谁 相 关 在 Alain Badiou, St Paul. The Foundation of Universalism, trans. Ray Brassier (Stanford, California: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3), 第 30 辑 203 秋

17 和 而 不 同 : 学 术 争 鸣 与 回 应 我 看 来, 杨 慧 林 的 观 点 试 图 迈 向 一 种 崭 新 的 全 球 性 的 人 性 观, 将 其 作 为 一 种 普 遍 主 义, 基 础 是 与 我 们 作 为 人 类 有 关 的 最 为 特 殊 的 东 西, 然 而 同 时 也 是 最 为 激 进 彻 底 最 为 普 遍 的 人 性 之 物 这 到 底 是 什 么 呢? 这 是 一 场 在 游 移 之 中 进 行 的 知 性 运 动, 身 处 其 中 我 们 承 认 并 坦 然 接 受 我 们 所 构 成 的 世 界 这 是 付 出 爱 的 转 变 性 时 刻, 永 远 在 特 定 的 情 境 中, 在 一 个 特 定 的 时 间 和 地 点, 由 一 个 特 定 的 身 体, 一 个 自 由 移 动 的 身 体 来 完 成 但 仅 仅 有 爱 并 不 能 拯 救 我 们, 因 为 我 们 是 从 不 停 止 思 考 的 人 (homo sapiens), 即 使 在 深 爱 之 时 也 是 如 此 我 们 今 天 所 需 要 的 是 一 种 比 调 和 差 异 ( 无 论 这 些 差 异 是 多 么 重 要 ) 更 为 深 刻 的 社 会 文 化, 一 种 比 共 存 更 深 刻 的 社 会 文 化 我 们 需 要 开 放 人 类 生 命 和 认 知 的 形 式, 以 便 世 界 能 够 作 为 并 依 循 人 类 逻 辑 以 变 革 性 的 新 方 式 向 我 们 言 说 但 有 一 点 我 们 可 以 确 定 : 这 将 是 前 所 未 见 的, 而 且 它 必 然 会 出 现 于 当 下 新 的 中 西 相 遇 之 中 译 者 简 介 张 博, 北 京 大 学 英 语 系 硕 士 研 究 生 Introduction to the translator ZHANG Bo, MA Candidate, Department of English, Peking University zhangbobo@pku.edu.cn No. 30 Autumn

18 基 督 教 文 化 学 刊 Journal for the Study of Christian Culture 参 考 文 献 [Bibliography] 西 文 文 献 [Works in Western Languages] Badiou, Alain. St Paul. The Foundation of Universalism. Translated by Ray Brassier. Stanford, California: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Barth, Karl. Church Dogmatics. London and New York: T&T Clark International, Boff, Clodovis. Theology and Praxis. Epistemological Foundations. Maryknoll. New York: Orbis Books, 987. Davies, Oliver & Paul Janz. Clemens Sedmak. Transformation Theology. Church in the World. London: T&T Clark Continuum, Davies, Oliver. Theology of Transformation. Faith, Freedom and the Christian Act.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3. Derrida, Jacques. On the Name. Edited by Thomas Dutoit. Translated by David Wood, John P. Leavey, Jr., Ian Mcleod.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995. Gadamer, Hans-Georg. The Universality of the Hermeneutical Problem. In Philosophical Hermeneutics. Translated by David E. Linge, 3-7. California;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Truth and Method. 2nd ed. London: Sheed and Ward, 979. Howard, Thomas Albert. Protestant Theology and the Making of the Modern University.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Jacques, Martin. When China Rules the World, 2nd ed.. London: Penguin Books, 202. Lindbeck, George A. The Nature of Doctrine. Philadelphia: Westminster, 984. Murphy, Nancey. Bodies and Souls, or Spirited Bodie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Reductionism: How Did We Fall Into It and How Can We Emerge From It? In Evolution and Emergence. Systems, Organisms, Persons. Edited by Nancey Murphy and R. William, Stoeger, SJ.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Ratzinger, Joseph. Instruction on Certain Aspects of Theology of Liberation. 260 第 30 辑 203 秋

19 和 而 不 同 : 学 术 争 鸣 与 回 应 Congregation for the Doctrine of the Faith,984. Ricoeur, Paul. From Text to Action. Essays in Hermeneutics. Translated by Kathleen Blamey and John B. Thompson. Evanston Il.. Northwestern University Press, 99.. Oneself as Another. Translated by Kathleen Blamey.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992. 中 文 文 献 [Works in Chinese] 彼 得 奥 克 斯 : 经 文 辨 读 : 从 实 践 到 理 论, 汪 海 译, 载 中 国 人 民 大 学 学 报,202 年 第 5 期, 第 5-7 页 [Ochs, Peter. Scriptural Reasoning : From Practice to Theory. Translated by WANG Hai. Journal of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no. 5(202): 5-7.] 杨 慧 林 : 经 文 辨 读 与 诠 释 的 循 环, 载 中 国 人 民 大 学 学 报, 202 年 第 5 期, 第 8-5 页 [YANG Huilin. Scriptural Reasoning and Hermeneutical Circle. Journal of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no. 5(202): 8-5.] No. 30 Autum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