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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精 神 毒 品 中 国 的 审 查 制 度 Sofie Sun 前 言 第 一 次 深 刻 体 验 到 中 国 的 审 查 制 度 是 在 2011 年 的 夏 天 之 前 总 是 道 听 途 说, 在 没 有 亲 眼 所 见 之 前, 总 觉 得 耳 闻 的 说 辞 都 太 过 夸 张, 认 为 那 些 异 议 分 子 和 激 进 作 家 整 天 就 知 道 喊 冤, 甚 至 无 中 生 有, 蓄 意 抹 黑 中 国 共 产 党 在 老 百 姓 心 中 的 形 象 直 到 2011 年 跟 荷 兰 诗 人 Ramsy Nasr 站 在 北 京 草 场 地 艾 未 未 的 工 作 室 门 前, 一 抬 头 略 见 满 眼 的 摄 像 头, 一 转 身 瞥 见 行 驶 速 度 极 慢 的 上 海 大 众 ( 车 里 坐 着 监 控 艾 未 未 的 警 察 ), 再 一 回 头 发 现 徜 徉 于 街 道 对 面 的 便 衣 时, 我 才 切 身 体 验 到 了 审 查 在 中 国 的 真 正 含 义 和 可 能 给 当 事 人 带 来 的 后 果 作 为 一 名 艺 术 家, 艾 未 未 的 名 字 在 西 方 不 断 出 现 于 媒 体 报 道 中, 很 多 人 都 对 他 有 所 了 解 然 而, 这 个 名 字 在 中 国 人 的 脑 海 中 是 一 片 空 白 每 当 我 和 国 内 的 同 学 朋 友 谈 及 艾 未 未 时, 他 们 通 常 是 以 大 眼 瞪 小 眼 一 脸 茫 然 的 表 情 看 着 我, 然 后 不 好 意 思 地 问 : 艾 未 未 是 谁 呀? 我 的 朋 友 都 跟 我 一 般 年 纪, 上 过 大 学, 现 在 大 多 就 职 于 大 城 市 在 网 络 如 此 发 达 的 二 十 一 世 纪, 中 国 政 府 能 把 一 个 名 字 屏 蔽 地 那 么 彻 底, 也 算 是 莫 大 的 成 功 了! 你 也 许 会 说, 别 老 把 责 任 推 卸 到 中 国 政 府 的 头 上 去, 没 准 是 你 的 那 些 朋 友 不 看 新 闻 不 关 心 实 事 和 政 治 呢? 没 错, 中 国 的 年 轻 一 代 确 实 缺 乏 政 治 意 识 2007 年 出 国 之 前, 我 也 跟 他 们 一 样, 是 个 不 闻 天 下 事 的 学 生, 唯 一 的 想 法 就 是 : 还 是 把 书 读 好 吧, 将 来 要 是 上 不 了 大 学, 就 是 把 政 治 谈 到 天 上 又 有 什 么 用 呢? 况 且 新 闻 里 每 天 播 报 的 不 是 某 某 国 家 领 导 人 出 国 访 问 就 是 去 贫 困 地 区 勘 察 结 果 呢? 勘 察 了 一 年, 贫 困 问 题 没 有 解 决, 反 而 更 严 重 了 基 于 严 格 的 审 查 制 度, 新 闻 里 从 来 看 不 到 国 家 的 丑 闻 一 开 始 (2000 年 前 后 ) 对 异 议 分 子 或 激 进 作 家 的 处 分 还 会 公 开 与 众, 到 了 后 来 政 府 学 乖 了, 让 一 切 都 悄 悄 地 发 生 让 他 人, 主 要 是 西 方 媒 体, 抓 不 住 把 柄 在 艾 未 未 之 后, 我 有 幸 在 荷 兰 结 实 了 中 国 自 由 作 家 棉 棉, 了 解 了 她 那 条 艰 辛 的 创 作 之 路 两 年 后,2013 年, 仍 在 在 荷 兰 的 阿 姆 斯 特 丹 我 又 幸 运 地 结 实 了 另 一 位 中 国 自 由 作 家 野 夫 他 的 家 族 史 和 他 自 身 在 六 四 事 件 中 的 经 历 叫 我 瞠 目 结 舌 那 天 我 坐 在 回 莱 顿 的 火 车 里, 脑 袋 里 却 还 盘 旋 着 野 夫 的 故 事, 同 时 又 想 起 棉 棉 和 艾 未 未 的 经 历, 不 禁 自 问 : 这 个 国 家 究 竟 是 怎 么 了? 为 什 么 要 用 那 么 残 忍 的 方 式 把 想 要 表 达 自 由 的 人 逼 上 绝 路 呢? 2013 年 五 月, 我 有 幸 受 到 荷 兰 Eva- Tas Fonds 的 邀 请, 来 撰 写 一 本 与 中 国 审 查 制 度 有 关 的 书 审 查 这 个 概 念 实 在 太 大, 为 了 找 到 一 个 突 破 口, 我 便 决 定 把 写 作 对 象 集 中 于 文 学 作 品 的 出 版 审 查 文 学, 可 虚 可 实 ; 可 以 把 读 者 带 入 一 个 虚 构 的 世 界, 也 可 以 书 写 历 史 吐 露 真 实 在 这 个 可 虚 可 实 的 世 界 里, 审 查 又 是 如 何 作 用 的 呢? 这 也 是 我 最 初 好 奇 的 问 题 事 实 证 明, 即 便 在 文 学 世 界 里, 中 国 的 审 查 制 度 也 是 极 其 残 酷 的 在 研 究 采 访 写 作 的 过 程 中, 我 一 次 次 被 作 家 们 的 经 历 震 撼, 一 次 次 在 心 里 呐 喊 : 不 能 再 这 样 下 去 了! 就 在 二 十 一 世 纪 的 今 天, 中 国 的 作 家 们 还 是 会 因 为 道 出 了 事 实 指 出 了 中 国 共 产 党 及 政 府 的 错 误 而 遭 到 惩 罚 : 作 品 被 禁 本 人 被 软 禁 家 中 入 狱 家 人 朋 友 受 到 牵 连 作 家 们 的 那 些 苦 痛 经 历, 在 没 有 采 访 他 们 本 人 之 前, 我 怕 是 怎 么 都 不 会 相 信 也 想 象 不 到 的 严 酷 的 惩 罚 措 施 让 很 多 人 选 择 了 沉 默 回 避 然 而, 勇 士 是 一 定 存 在 的, 就 算 受 伤 流 血 也 不 会 退 缩 因 为 他 们 相 信 : 总 有 一 天, 真 相 会 大 白 于 天 下! 历 史 背 景 简 介 1957 年 老 舍 先 生 在 由 中 国 政 府 主 办 的 外 文 期 刊 人 民 中 国 上 发 表 了 一 篇 题 为 自 由 和 作 家 的 文 章, 里 面 写 道 : 每 个 作 家 都 应 当 写 他 所 喜 欢 的 并 且 能 够 掌 握 的 事 物 人 物 生 活 和 主 题, 作 家 应 当 享 有 完 全 的 自 由, 选 择 他 所 愿 写 的 东 西 除 了 毒 化 人 民 思 想 的 东 西 之 外, 都 值 得 Pagina 1 van 36

2 一 写, 也 应 当 可 以 发 表 允 许 创 作 并 出 版 这 些 东 西, 就 是 允 许 百 花 齐 放 这 是 老 舍 先 生 心 中 理 想 的 文 学 创 作 状 态 1 然 而 理 想 与 现 实 之 间 总 是 存 在 差 距 的 每 每 提 及 中 国, 除 了 悠 久 的 历 史 壮 丽 的 山 河 丰 盛 的 美 食, 环 境 污 染 食 品 安 全 言 论 及 写 作 自 由 这 类 话 题 也 难 以 回 避 与 西 方 文 学 相 比, 自 古 以 来 中 国 文 学 除 了 自 身 具 备 的 文 学 价 值 外, 还 要 肩 负 起 一 定 的 社 会 及 政 治 职 责 在 特 定 的 历 史 时 期 里, 后 者 的 重 要 性 可 能 远 远 大 于 前 者 1930 年 左 翼 作 家 联 盟 ( 简 称 左 联 ) 成 立, 以 当 时 苏 联 提 倡 的 社 会 现 实 主 义 为 基 础, 对 作 家 的 任 务 和 文 学 的 职 责 做 出 了 明 确 的 规 定 2 成 立 大 会 上 推 出 的 议 程 指 出 : 艺 术 要 为 社 会 进 步 服 务, 成 为 解 放 人 民 的 武 器 资 本 主 义 是 个 人 发 展 道 路 上 的 阻 碍, 无 产 阶 级 必 须 通 过 阶 级 斗 争 来 获 得 解 放 文 学 作 品 中 应 该 体 现 出 反 封 建 反 资 本 主 义 反 资 产 阶 级 的 精 神 除 了 以 上 规 定, 大 会 还 确 立 了 将 文 学 拉 近 大 众 把 文 学 扩 散 到 群 众 中 去 的 目 标 为 了 迎 合 大 众, 作 品 的 语 言 要 相 对 简 单, 以 便 没 有 受 过 教 育 或 教 育 程 度 较 低 的 群 众 ( 大 多 为 劳 动 人 民 和 农 民 ) 阅 读 和 理 解 年 毛 泽 东 在 延 安 文 艺 座 谈 会 上 的 讲 话 里 延 用 了 上 面 的 思 想, 再 次 强 调 了 艺 术 和 文 学 在 新 中 国 所 应 承 担 的 职 责, 简 言 之 就 是 为 革 命 服 务, 为 共 产 党 的 宣 传 工 作 服 务 毛 泽 东 认 为, 艺 术 和 文 学 应 该 是 为 人 创 作 的, 这 里 的 人 指 农 民 工 人 和 军 人 在 当 时 的 社 会, 这 三 个 群 体 约 占 整 体 人 口 比 例 的 百 分 之 九 十 作 家 和 艺 术 家 应 当 关 注 无 产 阶 级, 学 习 马 克 思 主 义, 才 能 清 楚 地 认 识 社 会 当 时 没 有 按 照 要 求 写 作 逾 越 雷 池 的 作 家 们, 有 的 被 下 放 到 农 村, 有 的 经 历 了 牢 狱 之 灾, 还 有 的 在 饱 受 折 磨 后 选 择 了 永 别 人 世 4 在 众 多 逝 者 中, 王 实 味 就 是 一 个 典 例 他 在 1942 年 发 表 了 一 篇 名 为 政 治 家, 艺 术 家 的 文 章, 文 章 开 头 就 指 出 了 艺 术 家 与 政 治 家 同 等 的 重 要 性 当 时 看 来, 这 种 观 点 是 极 其 激 进 的 让 事 情 愈 发 严 重 的 是, 他 声 称 革 命 斗 争 中 的 中 国 共 产 党 领 导 人 跟 普 通 人 一 样, 都 受 到 了 旧 中 国 糟 粕 的 侵 害 这 样 的 言 论 在 当 时 的 情 况 下 简 直 罪 不 可 赦, 因 为 中 共 领 导 人 被 视 为 人 民 群 众 的 代 表, 对 他 们 的 攻 击 就 相 当 于 对 人 民 群 众 的 攻 击 王 实 味 的 思 想 属 于 五 四 时 代 的 思 想, 是 毛 泽 东 通 过 整 风 运 动 想 要 摆 脱 的 思 想 这 种 思 想 与 毛 泽 东 及 整 风 运 动 的 思 想 都 不 相 符, 这 就 意 味 着 王 实 味 要 努 力 改 变 自 己 的 想 法 而 王 本 人 性 格 倔 强, 不 愿 妥 协, 于 是 便 经 历 了 一 场 又 一 场 的 悲 剧 他 不 断 遭 遇 审 问, 被 看 作 党 和 革 命 的 敌 人 党 组 织 要 求 他 写 自 我 批 评, 并 接 受 他 人 的 批 评 ; 王 实 味 却 一 再 坚 持 自 己 的 观 点 5 王 实 味 被 开 除 党 籍 后, 于 1943 年 4 月 1 日 被 捕 尽 管 毛 泽 东 说 过 永 久 不 得 释 放 王 实 味, 也 承 诺 永 远 不 对 其 执 行 死 刑, 王 实 味 还 是 在 1947 年 被 宣 判 并 执 行 了 死 刑 6 新 中 国 成 立 后, 一 个 官 方 写 作 机 构 诞 生 了, 那 就 是 人 们 时 常 听 说 的 作 协, 即 中 国 作 家 协 会 许 多 重 要 的 作 家 都 成 了 由 国 家 派 发 工 资 的 作 协 会 员, 每 个 会 员 在 日 常 工 作 中 必 须 紧 跟 中 国 共 产 党 的 方 针 政 策 除 了 将 作 家 群 体 制 度 化, 新 闻 出 版 及 图 书 销 售 渠 道 等 行 业 也 均 被 国 有 化 这 期 间, 对 作 家 群 体 的 马 克 思 主 义 再 教 育 从 未 中 止 为 了 充 分 了 解 普 通 民 众 的 生 活, 作 家 们 必 须 参 加 那 些 之 前 远 离 他 们 生 活 的 体 力 劳 动, 最 常 见 的 是 下 田 耕 作 和 到 工 地 上 参 与 建 筑 7 为 了 保 持 党 内 的 纯 洁 性, 在 1950 到 1960 年 间 陆 续 发 生 了 一 系 列 反 腐 败 反 浪 费 的 运 动, 其 中 包 括 著 名 的 三 反 ( ) 五 反 (1952) 运 动 前 者 主 要 针 对 政 府 党 及 党 员, 而 后 者 旨 在 清 除 当 时 资 产 阶 级 中 存 在 的 问 题 8 1 陈 徒 手 : 人 有 病, 天 知 否,2013 年,p Fokkema 1972, p. 55 en Schoppa 2000, p Fokkema 1972, p Schoppa 2000, p en , Idema en Haft 2005, p Cheek 1984, p. 26, 31-32, Cheek 1984, p. 54 en Idema en Haft 2005, p Schoppa 2000, p. 157 en 162. Pagina 2 van 36

3 从 1952 年 开 始, 人 民 日 报 便 上 时 常 出 现 著 名 教 授 学 者 专 家 及 相 关 人 士 的 文 章, 内 容 大 多 涉 及 自 我 批 评 原 因 在 于, 他 们 的 学 术 生 涯 中 存 在 西 方 资 产 阶 级 思 想, 与 中 国 共 产 党 的 意 识 形 态 相 悖, 要 彻 底 认 清 并 铲 除 9 建 国 后, 中 共 非 常 满 意 自 己 在 各 方 各 面 做 出 的 成 绩, 于 是 鼓 励 人 民 群 众 对 党 做 得 还 不 够 完 善 的 地 方 进 行 批 评 毛 泽 东 本 以 为 凭 借 取 得 的 成 绩, 不 会 受 到 太 多 的 批 评, 然 而 事 实 却 出 乎 意 料 在 1956 年 的 百 花 齐 放, 百 家 争 鸣 中, 知 识 分 子 们 自 由 地 发 表 意 见, 党 与 其 执 政 方 针 受 到 了 严 厉 的 批 评 为 了 控 制 愈 演 愈 烈 的 局 势,1957 年 的 反 右 运 动 拉 开 了 序 幕 许 多 对 共 产 党 持 有 反 对 态 度 的 右 派 分 子 遭 到 了 抓 捕, 受 到 了 惩 罚, 他 们 的 家 人 也 大 多 牵 连 其 中 10 在 这 种 情 形 下, 人 们 开 始 小 心 行 事, 渐 渐 失 去 了 表 达 真 实 想 法 的 勇 气 1962 至 1965 年 间, 日 常 生 活 已 经 变 得 非 常 政 治 化 了 此 时 谈 到 创 作, 作 家 们 只 能 涉 及 两 种 文 学 题 材 一 是 赞 扬 共 产 党 的 作 品, 再 就 是 反 映 无 产 阶 级 与 资 产 阶 级 斗 争 的 文 章 西 方 的 资 本 主 义 在 当 时 是 要 严 厉 打 击 的 年 姚 文 元 对 北 京 市 副 市 长 吴 晗 的 京 剧 海 瑞 罢 官 进 行 了 严 厉 的 批 评 姚 文 元 在 文 章 中 指 出 此 作 品 影 射 毛 泽 东 在 1959 年 的 庐 山 会 议 上 辞 退 国 防 部 长 彭 德 怀 一 事 彭 曾 对 大 跃 进 持 有 批 评 的 态 度, 并 被 怀 疑 与 共 产 党 当 时 的 劲 敌 赫 鲁 晓 夫 暗 暗 取 得 联 系 交 换 意 见 京 剧 中 反 党 反 社 会 主 义 的 声 音 被 视 为 毒 药, 姚 文 元 的 文 章 同 时 也 点 燃 了 1966 到 1976 年 间 文 化 大 革 命 的 导 火 索 12 换 言 之, 二 十 世 纪 三 十 年 代 以 来, 中 国 文 学 的 政 治 色 彩 变 得 越 来 越 浓 重 在 毛 的 领 导 下, 作 家 们 被 含 蓄 地 称 作 文 化 工 作 者 13 他 们 不 可 以 自 由 地 拟 定 作 品 的 主 题, 一 切 都 要 以 为 革 命 为 党 服 务 为 前 提 这 样 做 的 结 果 就 是, 在 这 一 时 期 及 以 后 的 若 干 年 里 产 生 的 文 学 作 品 几 乎 千 篇 一 律, 毫 无 个 人 风 格 可 言 那 些 所 谓 的 政 治 或 共 产 主 义 文 学 看 似 出 自 一 个 人 之 手 14 这 些 现 象 应 验 了 老 舍 先 生 的 另 一 个 文 学 愿 望 : 我 们 还 应 当 鼓 励 每 个 作 家 发 扬 自 己 的 风 格, 而 不 是 阻 碍 他 们 我 们 文 学 作 品 的 风 格 应 当 是 千 变 万 化 的, 而 不 是 千 篇 一 律, 如 出 一 辙 对 文 学 创 作 上 的 不 同 流 派, 我 们 应 当 鼓 励, 而 不 是 消 极 反 对 年 到 七 十 年 代 末 的 中 国 文 学 经 历 了 严 厉 的 政 治 洗 礼 文 革 期 间, 红 卫 兵 响 应 毛 泽 东 破 四 旧 ( 旧 思 想 旧 文 化 旧 风 俗 旧 习 惯 ) 的 号 召, 传 统 思 想 习 俗 道 德 和 文 化 一 个 都 不 能 留 寺 庙 博 物 馆 图 书 馆 及 其 藏 书 国 内 知 识 分 子 及 西 方 学 者 的 著 作 等, 全 部 毁 于 一 旦 很 快, 与 四 旧 及 资 本 主 义 资 产 阶 级 思 想 有 关 的 人 也 遭 到 了 攻 击, 其 中 一 大 部 分 是 知 识 分 子 及 文 化 精 英 反 党 反 毛 的 作 家 们 遭 到 了 严 厉 的 批 评, 重 要 的 文 化 文 学 机 构 关 上 了 大 门, 整 个 中 国 文 坛 完 全 处 于 政 府 的 管 控 下 16 在 此 之 前 中 国 的 传 统 文 化 从 未 经 受 过 如 此 大 规 模 的 打 击 和 破 坏 文 革 十 年 里, 文 学 就 相 当 于 党 的 宣 传 工 具 大 多 数 作 品 都 由 所 谓 的 官 方 语 言 写 成 这 些 官 方 语 言 受 到 了 马 克 思 主 义 作 品 的 中 文 译 本 的 严 重 影 响, 与 作 家 和 读 者 所 适 应 的 1949 年 以 前 的 汉 语 有 着 很 大 区 别 人 们 称 这 种 用 官 方 语 言 写 出 来 的 作 品 为 毛 文 体, 它 深 深 阻 碍 了 个 人 文 学 风 格 的 形 成 1976 年 毛 泽 东 去 世, 文 革 结 束 邓 小 平 改 革 开 放 的 政 策 把 中 国 带 入 了 一 个 全 新 的 时 期 这 时 的 文 化 和 文 学 无 需 再 屈 服 于 一 种 单 一 的 意 识 形 态 从 理 论 上 来 讲, 应 该 可 以 产 生 面 向 世 界 的 新 文 学 然 而 在 经 历 了 一 段 漫 长 的 政 治 敏 感 期 后, 作 家 们 要 先 适 应 久 违 的 自 由, 才 敢 提 笔 自 由 书 写 所 以, 就 文 革 结 束 初 期 的 中 国 文 学 来 看, 文 体 还 相 对 保 守, 内 容 也 少 有 争 议 多 数 文 学 评 论 家 仍 戴 着 毛 时 期 的 枷 锁 跳 舞, 要 求 文 学 作 品 持 有 正 确 的 道 德 观, 保 持 一 贯 的 传 统 9 Chen Tushou 2013, p Schoppa 2000, p. 155 en Kubin 2009, p Schoppa 2006, p. 349 en Schoppa 2000, p Kong 2005/2010? 14 Leenhouts 2008, p 陈 徒 手 : 人 有 病, 天 知 否,2013 年,p Fokkema 1972, p Pagina 3 van 36

4 二 十 世 纪 七 十 年 代 末, 随 着 与 西 方 世 界 越 来 越 频 繁 的 接 触, 中 国 文 学 出 现 了 新 迹 象 首 先 是 1977 年 伤 痕 文 学 的 出 现, 这 类 文 学 主 要 回 顾 无 数 文 革 牺 牲 者 身 体 上 或 精 神 上 的 伤 痕 自 1979 年 起, 又 出 现 了 两 大 文 学 浪 潮 : 揭 露 文 学 和 新 现 实 主 义 文 学 作 品 的 主 题 不 再 局 限 于 文 革, 许 多 现 代 作 家 开 始 主 动 与 毛 文 体 拉 开 距 离, 寻 找 新 的 创 作 主 题, 试 图 通 过 作 品 的 内 容 及 语 言 尝 试 文 学 实 验 之 前 被 扣 上 右 派 帽 子 的 作 家 得 到 了 平 反, 作 品 的 文 学 价 值 渐 渐 超 过 其 政 治 功 效 17 除 了 政 治 取 向, 出 版 社 也 开 始 考 虑 市 场 因 素 在 中 国 经 济 真 正 腾 飞 之 前, 还 有 两 场 不 可 忽 略 的 运 动 那 就 是 年 间 的 清 除 精 神 污 染 运 动 和 年 间 的 反 对 资 产 阶 级 自 由 化 运 动 这 两 场 运 动 主 要 是 为 了 抵 抗 改 革 开 放 后 不 断 涌 入 中 国 的 有 害 的 西 方 思 想 接 踵 而 至 的 六 四 天 安 门 事 件 让 中 国 再 次 失 去 了 一 大 批 作 家 诗 人, 他 们 纷 纷 因 各 种 ( 政 治 ) 问 题 离 开 祖 国, 在 国 外 开 始 了 新 的 生 活 18 事 件 之 后, 党 和 国 家 在 各 方 面 再 次 加 强 了 管 控, 当 然 也 包 括 文 学 出 版 领 域 文 学 出 版 是 个 非 常 宽 泛 的 概 念, 因 本 书 篇 幅 有 限, 主 要 只 谈 及 以 书 本 形 式 出 版 的 文 学 作 品, 不 包 括 网 络 及 报 刊 杂 志 通 过 对 十 余 位 作 家 诗 人 的 采 访, 以 他 们 的 个 人 经 历 为 背 景, 笔 者 将 试 图 以 小 见 大 地 描 绘 近 代 中 国 文 学 出 版 的 历 史 进 程 和 大 致 现 状, 探 索 隐 藏 其 中 的 奥 秘 在 讲 述 他 们 的 个 人 故 事 之 前, 我 们 不 妨 先 去 弄 清 楚 几 个 概 念 几 个 重 要 的 概 念 概 念 一 : 审 查 一 部 文 学 作 品 要 在 中 国 出 版, 需 要 经 过 严 格 的 审 查 而 什 么 是 审 查 呢? 审 查 就 是 一 个 人 或 者 一 个 群 体 通 过 一 定 的 途 径 阻 碍 另 一 个 人 或 者 另 一 个 群 体 表 达 自 己 的 思 想 感 觉 和 ( 或 ) 信 仰 在 通 常 情 况 下, 审 查 的 使 用 者 是 一 个 国 家 的 政 府 除 此 之 外, 学 校 教 堂 甚 至 公 司 也 可 能 通 过 一 定 的 方 式 使 用 审 查 制 度 审 查 不 是 中 国 特 有 的 现 象, 在 许 多 西 方 民 主 国 家 也 会 出 现 审 查 比 如 在 9.11 事 件 之 后 的 美 国, 与 关 宗 教 的 话 题 会 被 严 格 审 查 而 在 我 生 活 的 荷 兰, 涉 及 皇 室 的 话 题 也 会 受 到 审 查 19 概 念 二 : 审 查 的 形 式 审 查 主 要 有 两 种 形 式 一 种 是 预 防 型, 即 事 前 审 查, 发 生 在 作 品 印 刷 出 版 之 前 另 一 种 叫 压 制 或 镇 压 性 审 查, 即 事 后 审 查, 发 生 在 作 品 出 版 或 被 禁 之 后 这 两 种 审 查 都 可 被 视 为 外 部 审 查, 即 由 他 人 而 非 自 己 执 行 的 审 查 概 念 三 : 自 我 审 查 及 相 对 模 糊 的 规 定 基 于 严 格 的 外 部 审 查 制 度, 中 国 作 家 在 创 作 时, 尤 其 在 考 虑 出 版 时, 要 分 外 小 心, 以 免 触 及 敏 感 话 题 很 多 因 素 作 家 们 在 提 笔 前 就 要 考 虑 清 楚, 并 时 常 提 醒 自 己 作 品 跟 国 家 的 意 识 形 态 不 能 有 冲 突 与 前 苏 联 的 审 查 制 度 相 比, 中 国 政 府 的 制 度 则 缺 乏 一 定 的 系 统 性 二 十 世 纪 八 十 年 代 后, 党 和 政 府 对 于 出 版 的 管 控 相 对 过 去 的 几 十 年 松 了 很 多, 基 本 不 会 字 字 检 查 当 然, 这 并 不 意 味 着 作 家 们 什 么 都 能 说, 什 么 都 能 写 只 是 从 前 的 暴 力 手 段 转 化 成 如 今 的 心 理 暗 示, 把 对 写 作 内 容 的 筛 选 交 给 了 执 笔 人 在 执 笔 人 做 出 选 择 前, 政 府 会 事 先 给 予 警 告, 为 作 家 们 编 制 规 定 以 及 违 规 者 可 能 受 到 的 惩 罚 但 那 些 规 定 非 常 模 糊, 作 家 通 常 要 自 己 揣 摩 什 么 能 写, 什 么 不 能 写, 由 此 便 产 生 了 自 我 审 查 17 Idema en Haft 2005, p en p Leenhouts 2008, p. 183, 187 en Horton 2011, p. 94, Horton 2001, p. 92 en Gorman 2005, p Pagina 4 van 36

5 我 们 很 难 将 自 我 审 查 具 的 内 容 体 地 展 示 出 来, 作 家 们 本 来 想 写 的 东 西 实 际 上 并 没 有 写 下 来, 只 存 在 于 他 们 的 头 脑 里 建 国 后 大 批 优 秀 作 家 弃 笔 的 现 象 足 以 证 明 自 我 审 查 的 威 力 那 些 模 糊 的 规 定 和 严 酷 的 惩 罚 吓 得 作 家 们 纷 纷 丢 下 了 手 中 的 笔 再 来 说 说 那 些 为 作 家 们 编 制 的 规 定 在 这 里 可 以 通 过 一 个 例 子 把 问 题 具 体 化 从 创 作 的 话 题 来 看, 官 方 规 定 以 下 话 题 可 以 出 现 在 作 品 中 : 中 方 在 朝 鲜 战 争 中 表 现 出 来 的 英 雄 气 概, 大 跃 进 时 期 的 全 国 大 丰 收, 帮 助 西 藏 发 展, 四 人 帮 的 罪 行, 农 业 工 业 国 防 科 技 等 的 现 代 化, 中 国 少 数 民 族 具 有 代 表 性 的 道 德 风 俗, 美 国 可 悲 的 人 权 情 况 等 等 同 样 存 在 的 还 有 禁 忌 话 题, 不 过 那 些 多 是 泛 泛 而 谈 当 然, 大 前 提 是 明 确 的, 那 就 是 不 可 以 跟 中 国 共 产 党 的 领 导 ( 方 针 政 策 ) 唱 反 调 根 据 国 家 及 社 会 的 实 际 情 况, 每 年 由 新 闻 出 版 总 署 下 发 的 敏 感 话 题 会 有 所 变 动, 当 然 也 有 些 主 题 是 永 恒 不 变 的 以 2001 年 8 月 为 例, 当 年 规 定, 涉 及 以 下 话 题 的 出 版 物 可 能 会 立 即 收 到 禁 令, 分 别 是 : 否 定 马 克 思 主 义 毛 泽 东 思 想 及 邓 小 平 理 论 的 领 导 地 位, 反 对 党 的 领 导 原 则 及 方 针, 泄 露 公 家 机 密 危 害 国 家 安 全 或 国 家 利 益, 反 对 党 规 定 的 与 少 数 民 族 及 宗 教 相 关 的 政 策 破 坏 国 家 统 一 和 社 会 安 定, 可 能 导 致 谋 杀 暴 力 淫 秽 迷 信 或 伪 科 学 的 话 题, 散 播 谣 言 或 假 新 闻 干 扰 党 和 政 府 正 常 工 作, 等 等 20 概 念 四 : 几 个 重 要 的 机 构 在 中 国, 主 要 有 两 大 团 体 同 时 来 决 定 和 把 控 文 化 方 针, 即 中 国 共 产 党 和 中 国 政 府 他 们 用 自 己 的 部 门 和 自 己 的 方 式 来 管 理 出 版 业 就 出 版 业 的 管 理 而 言, 中 国 政 府 下 面 存 在 着 不 同 的 部 门 每 个 部 门 都 有 自 己 的 职 责, 负 责 管 理 不 同 形 式 的 媒 体 而 国 务 院 又 负 责 统 一 领 导 这 些 部 门 其 中, 中 华 人 民 共 和 国 新 闻 出 版 总 署 负 责 管 理 报 刊 杂 志 及 图 书 的 出 版 除 了 中 国 政 府, 中 国 共 产 党 宣 传 部 ( 简 称 中 宣 部 ) 也 身 兼 掌 控 文 化 方 针 的 职 责 中 宣 部 成 立 于 1924 年, 于 文 化 大 革 命 期 间 解 散, 后 又 重 组 于 1977 年 中 宣 部 与 国 务 院 领 导 下 的 各 个 部 门 紧 密 合 作, 隶 属 国 务 院 的 部 门 所 掌 握 的 信 息 同 时 也 供 中 宣 部 使 用 中 宣 部 依 照 党 的 标 准 和 意 识 形 态 来 管 理 媒 体 及 出 版 业, 由 此 达 到 媒 体 及 出 版 业 紧 跟 党 的 政 策 的 目 标 从 以 上 描 述 可 以 看 出, 党 和 国 家 的 各 个 部 门 通 过 紧 密 合 作 的 方 式 来 运 行 整 个 审 查 系 统 中 宣 部 时 常 通 过 会 议 来 传 达 下 一 阶 段 的 文 化 策 略 和 方 针, 这 种 会 议 分 为 全 国 会 议 和 地 区 会 议, 从 而 达 到 统 一 整 个 国 家 文 化 方 针 的 目 的 概 念 五 : 相 关 法 律 及 法 规 中 国 宪 法 第 35 条 规 定 : 中 国 公 民 有 言 论 出 版 集 会 结 社 游 行 示 威 的 自 由 第 42 条 规 定 : 中 国 公 民 有 进 行 科 学 研 究 文 学 艺 术 创 作 和 其 它 文 化 活 动 的 自 由 另 外 在 51 和 53 条 中 有 说 明 : 中 国 公 民 有 言 论 自 由, 前 提 是 不 可 反 国 家 而 什 么 才 是 反 国 家, 条 款 中 并 没 有 详 细 说 明 正 是 基 于 这 种 模 糊 性, 执 行 者 在 决 定 一 篇 文 章 或 一 部 作 品 是 否 会 对 国 家 造 成 危 害 时 才 会 存 在 一 定 的 弹 性, 处 理 结 果 也 可 以 根 据 实 际 情 况 做 出 相 应 的 调 整 第 一 章 自 由 作 家 野 夫 初 识 野 夫 20 Van Crevel 2002, p Pagina 5 van 36

6 第 一 次 见 到 野 夫 是 在 2012 年 的 6 月 当 时 野 夫 受 荷 兰 文 学 基 金 会 邀 请, 以 访 问 作 家 的 身 份 在 阿 姆 斯 特 丹 小 住 几 个 月 期 间 荷 兰 笔 会 的 主 席 约 见 野 夫, 找 我 去 当 翻 译 就 这 样, 我 们 认 识 了 席 间, 他 在 中 国 的 各 种 经 历 让 我 咋 舌 一 年 后, 我 为 这 本 书 做 准 备 列 举 采 访 作 家 名 单 时, 便 自 然 而 然 地 写 下 了 野 夫 的 名 字 之 后 听 说 野 夫 就 在 科 隆, 于 是 便 打 算 去 做 个 实 地 采 访 我 们 见 面 的 地 点 是 科 隆 大 教 堂 的 正 门 当 我 正 抬 头 仰 望 那 颤 颤 巍 巍 几 乎 让 人 眩 晕 的 教 堂 塔 顶 时, 野 夫 的 一 声 叫 喊 把 我 拉 回 了 现 实 和 一 年 前 一 样, 还 是 一 身 随 意 的 装 束, 一 脸 随 和 的 笑 容 我 们 在 街 头 的 一 家 咖 啡 馆 刚 坐 下, 野 夫 就 开 门 见 山 地 说 : 你 什 么 都 可 以 问, 不 要 有 任 何 顾 虑 自 由 作 家 野 夫, 也 有 人 叫 他 土 家 野 夫, 原 名 郑 世 平,1962 年 出 生 于 湖 北 省 恩 施 土 家 族 苗 族 自 治 州 主 要 作 品 有 江 上 的 母 亲 父 亲 的 战 争 尘 世 挽 歌 乡 关 何 处 看 不 见 的 江 湖 等 2010 年 野 夫 凭 借 江 上 的 母 亲 获 得 了 台 北 国 际 书 展 非 小 说 类 大 奖, 成 为 中 国 大 陆 首 位 获 得 此 奖 的 作 家 野 夫 精 通 各 种 汉 语 文 体, 创 作 体 裁 极 其 丰 富, 囊 括 了 诗 歌 散 文 小 说 戏 剧 报 告 文 学 剧 本 等 等, 如 今 其 作 品 在 中 国 文 坛 的 地 位 不 可 小 视 1978 年, 野 夫 考 入 湖 北 民 族 学 院 中 文 系,79 年 开 始 创 作 诗 歌 自 幼 喜 爱 写 作 的 野 夫 从 小 就 有 一 个 作 家 梦, 带 着 这 个 梦, 他 成 为 了 大 学 期 间 活 跃 的 诗 歌 份 子 1982 年, 野 夫 回 到 山 里, 成 立 了 剥 枣 诗 社, 开 始 用 笔 名 野 夫 创 作 最 早 的 诗 作 于 年 间 刊 登 于 长 江 文 艺 星 星 诗 刊 85 年 一 本 名 为 狼 之 夜 哭 的 地 下 诗 集 在 野 夫 的 带 领 下 问 世 了 在 地 下 诗 歌 风 起 云 涌 的 二 十 世 纪 八 十 年 代, 许 多 地 下 诗 人 都 不 愿 给 主 流 文 学 刊 物 投 稿, 因 为 那 些 刊 物 相 对 保 守, 从 审 美 主 题 风 格 等 方 面 都 不 能 接 受 地 下 诗 人 悍 烈 的 诗 歌 心 中 充 满 叛 逆 的 诗 人 们 便 自 己 油 印 刊 物, 创 作 的 诗 歌 也 大 多 发 表 其 中 从 诗 人 到 政 治 犯 再 到 作 家 1988 年 野 夫 被 分 配 到 公 安 局 工 作, 很 快 便 在 一 年 后 的 六 四 事 件 中 退 出 警 界 后 因 涉 嫌 参 与 事 件,1990 年 野 夫 以 泄 露 国 家 机 密 罪 被 判 刑 六 年 服 狱 期 间 父 亲 因 癌 症 去 世 1995 年 减 刑 出 狱 后, 母 亲 因 无 法 面 对 残 酷 的 现 实 投 江 自 杀 失 去 亲 人 的 野 夫 只 身 前 往 北 京, 成 为 了 一 个 民 营 书 商 牢 狱 生 活 并 没 有 使 野 夫 放 弃 作 家 梦 面 对 自 己 和 家 人 的 经 历, 心 中 早 已 藏 了 太 多 的 话, 不 写 出 来 会 死 不 瞑 目 所 以,2006 年, 野 夫 决 定 放 弃 一 切, 再 次 提 笔 创 作 有 人 说, 某 些 人 看 了 野 夫 的 作 品 是 会 胆 战 心 惊 的 散 文 地 主 之 殇 就 是 这 样 一 部 作 品, 写 的 是 野 夫 父 亲 的 家 族 史 这 篇 长 达 两 万 字 的 散 文 讲 述 了 一 个 毁 家 灭 门 的 故 事 当 年 野 夫 的 祖 父 是 地 主, 在 土 改 运 动 中 被 折 磨 致 死 作 为 老 党 员 的 大 伯 也 未 能 逃 脱 厄 运, 在 土 改 中 丧 命 二 伯 被 判 刑, 在 农 场 劳 改 了 三 十 年 之 久 大 伯 母 和 二 伯 母 同 时 悬 梁 自 尽 野 夫 把 这 些 真 实 发 生 的 惨 痛 的 故 事 都 搬 到 了 纸 上 他 想 说 的 是, 乡 绅 文 化 传 承 了 中 国 文 化 的 精 神, 而 这 种 精 神 在 土 改 中 被 彻 底 毁 灭, 这 就 是 他 想 揭 露 的 土 改 的 实 质 作 品 完 成 后, 曾 在 网 上 疯 狂 转 载, 后 收 录 于 野 夫 在 国 内 出 版 的 第 一 本 散 文 集 尘 世 挽 歌 在 出 版 之 前, 文 章 已 被 大 幅 度 删 减 ; 而 出 版 之 后, 又 因 为 收 录 了 这 篇 散 文, 整 本 集 子 被 查 封 模 糊 的 出 版 审 查 除 了 地 下 杂 志 书 文 章 被 禁, 野 夫 至 今 生 活 安 逸, 没 有 遇 到 什 么 其 它 麻 烦 作 为 一 个 自 由 的 写 作 者, 只 要 不 去 参 加 任 何 团 体 或 组 织, 不 触 犯 原 则, 便 可 以 安 然 地 创 作 说 到 禁 书, 有 其 蹊 跷 之 处 查 封 过 后, 换 个 标 题, 对 书 里 的 内 容 进 行 适 当 的 调 整, 作 品 便 可 以 重 新 出 版 Pagina 6 van 36

7 野 夫 的 乡 关 何 处 就 是 一 个 很 好 的 例 子 其 实, 这 本 散 文 集 就 是 尘 世 挽 歌 的 一 个 孪 生 兄 妹 在 换 了 题 目 和 几 篇 文 章 后, 再 次 与 读 者 见 面, 而 且 还 卖 得 大 红 大 紫, 进 入 了 2012 年 新 浪 凤 凰 等 多 家 网 站 的 十 大 好 书 榜 虽 然 出 版 之 后 出 版 社 还 是 受 到 了 严 重 警 告, 但 几 年 前 的 查 封 事 件 并 未 再 次 发 生 野 夫 说, 也 许 是 因 为 书 卖 得 太 火, 影 响 力 已 经 超 出 了 官 方 的 控 制 范 围 就 这 样, 出 版 社 顶 着 巨 大 的 压 力, 一 直 在 出 售 推 广 这 部 作 品 可 是 鉴 于 严 厉 的 警 告, 在 接 到 野 夫 的 下 一 部 作 品 时, 出 版 社 望 而 却 步 原 本 计 划 由 同 一 家 出 版 社 出 版 的 身 边 的 江 湖 在 一 年 后 现 身 于 另 一 人 家 大 卖 之 余 还 未 被 禁, 这 使 野 夫 在 倍 感 欣 慰 之 余 也 感 到 了 困 惑 到 底 什 么 样 的 作 品 才 会 被 禁? 什 么 时 候 会 被 禁? 这 也 是 许 多 作 家 不 断 揣 摩 却 一 直 得 不 到 答 案 的 问 题 出 版 界 内 众 所 周 知 的 是, 中 宣 部 和 新 闻 出 版 总 署 每 年 都 会 把 一 批 敏 感 话 题 以 文 件 的 形 式 下 发 到 各 个 出 版 社 及 新 闻 单 位 这 样 的 文 件 每 年 不 下 三 十 个, 文 件 的 内 容 也 会 根 据 实 际 情 况 不 断 做 出 调 整 但 有 些 话 题, 比 如 六 四 事 件, 是 永 远 不 会 被 调 整 掉 的 在 这 些 禁 忌 话 题 中, 有 些 涵 盖 的 范 围 很 广, 有 些 描 述 地 很 模 糊, 其 中 的 界 限 让 人 难 以 定 夺 著 名 的 三 审 拥 有 民 营 书 商 和 自 由 作 家 双 重 身 份 的 野 夫, 对 那 套 严 格 的 审 查 制 度, 尤 其 是 出 版 前 的 审 查 可 谓 了 若 指 掌 一 部 作 品 问 世 前, 出 版 社 组 稿 后 要 先 向 所 在 省 的 新 闻 出 版 局 上 报 选 题 申 报 时, 对 作 者 本 人 及 作 品 内 容 的 介 绍 要 填 写 得 相 当 详 细 初 看 选 题 及 内 容 梗 概, 就 会 有 相 当 一 部 分 作 品 遭 到 淘 汰 由 于 出 版 局 人 手 有 限, 审 核 时 不 可 能 对 每 个 作 家 每 部 作 品 都 有 非 常 详 细 的 了 解, 于 是 就 出 现 了 下 面 的 情 况 : 出 版 局 那 关 过 了, 接 着 出 版 社 的 责 任 编 辑 便 接 过 重 担, 负 责 将 检 查 任 务 进 行 到 底, 这 叫 一 审 二 审 由 编 辑 室 主 任 负 责, 而 三 审 就 落 到 了 出 版 社 总 编 的 头 上 三 审 通 过 后, 才 能 拿 到 国 家 新 闻 出 版 总 署 颁 发 的 书 号 在 中 国, 书 号 是 合 法 出 版 的 必 要 条 件 如 果 出 版 后 造 成 的 社 会 影 响 过 大, 偏 离 了 共 产 党 的 执 政 路 线, 就 可 能 遭 遇 查 封 这 时, 要 承 担 后 果 的 不 止 作 者 本 人, 出 版 社 也 要 负 一 定 的 责 任, 相 关 工 作 人 员 会 受 到 牵 连 视 情 况 轻 重, 编 辑 会 被 降 职 行 政 处 分 或 党 内 处 分, 重 的 话 甚 至 会 被 判 刑 当 然, 最 直 接 的 办 法 就 是 开 除, 再 就 是 查 封 出 版 社 在 如 今 这 个 计 划 经 济 的 时 代, 扣 书 号 也 是 一 个 相 对 有 效 的 方 法 出 版 社 每 年 分 得 书 号 的 多 少 是 由 新 闻 出 版 总 署 决 定 的 一 旦 书 号 被 扣, 就 意 味 着 出 版 社 的 经 济 效 益 直 接 受 损 而 分 得 书 号 的 多 少 与 出 版 社 的 大 小 性 质 及 过 往 表 现 有 关 作 为 民 营 书 商, 野 夫 是 没 有 权 利 出 版 图 书 的, 他 能 做 的 只 是 组 稿 编 辑 等 笔 头 工 作 最 终, 依 赖 于 书 号 的 出 版 还 是 要 与 官 方 的 出 版 社 合 作 出 版 审 查 及 自 我 审 查 野 夫 不 愿 称 自 己 为 作 家 ; 多 年 来, 他 一 直 视 自 己 为 自 由 的 写 作 者 听 到 这 里, 我 不 禁 要 问 : 就 如 今 的 中 国 社 会, 还 有 可 能 完 全 自 由 地 创 作 吗? 野 夫 说, 如 果 在 写 书 前 就 考 虑 到 要 在 国 内 出 版, 无 疑 是 给 自 己 套 上 了 锁 链, 很 多 想 写 的 东 西 最 终 都 会 被 咽 下 去 和 几 十 年 前 相 比, 现 在 的 出 版 途 径 丰 富 了 很 多, 除 了 网 络 还 可 以 选 择 在 海 外 港 台 出 版, 这 样 的 环 境 对 于 自 由 写 作 是 很 有 益 的 如 今, 作 品 只 要 不 直 接 煽 动 反 动 情 绪, 作 家 们 都 可 以 选 择 海 外 出 版 倘 若 是 纯 文 学 作 品, 在 港 台 出 版 的 可 能 性 也 极 大 当 然, 作 者 的 身 份 不 同, 在 选 择 出 版 方 式 时 也 有 区 别 比 如 领 取 国 家 工 资 的 作 协 作 家, 在 选 择 上 面 提 到 的 出 版 方 式 时 就 要 注 意 ; 如 果 话 题 太 出 格, 还 是 会 影 响 到 自 己 的 职 业 生 涯 提 到 体 制 内 作 家, 野 夫 认 为 其 中 不 乏 文 学 艺 术 造 诣 很 高 的 优 秀 作 家 因 为 他 们 依 附 于 体 制 生 存, 心 里 有 所 顾 忌 也 是 自 然 的 作 协 作 家 莫 言 在 获 诺 奖 后 被 外 国 记 者 问 及 中 国 的 写 作 自 由 时 说 : 现 在 的 情 况 比 三 十 年 前 好 多 了 就 此 野 夫 承 认, 现 在 的 情 况 的 确 比 文 革 时 期 好 多 了, Pagina 7 van 36

8 但 不 尽 人 意 的 地 方 还 有 很 多, 造 成 了 作 家 们 严 重 的 自 我 审 查 野 夫 坦 诚 地 说, 其 实 人 都 有 自 卑 自 责 的 一 面, 即 使 在 网 上, 那 个 相 对 自 由 的 空 间 里, 还 是 会 有 很 多 自 己 不 敢 触 碰 的 话 题 一 旦 触 及, 便 有 危 险, 甚 至 可 能 失 去 自 由 每 到 这 时, 人 就 会 自 觉 地 给 自 己 设 置 一 个 限 度, 告 诉 自 己 哪 些 东 西 可 以 写, 哪 些 话 题 碰 不 得 提 到 作 品 被 禁, 野 夫 用 自 己 的 经 验 说 话, 认 为 创 作 的 体 裁 是 关 键 之 一 如 果 直 接 写 文 革 十 年 史, 被 出 版 的 可 能 性 几 乎 为 零 以 小 说 的 形 式, 把 文 革 作 为 背 景 来 创 作, 严 格 来 讲 也 属 于 禁 令 范 围, 但 与 读 者 见 面 的 机 会 也 不 是 绝 对 不 存 在 有 些 前 卫 的 出 版 社 编 辑 愿 意 一 点 一 点 地 为 作 家 们 挤 出 空 间, 这 就 让 一 些 题 材 敏 感 的 作 品 有 了 出 版 的 机 会 除 了 作 品 的 体 裁, 审 查 时 还 有 一 个 特 殊 现 象 : 再 版 的 作 品 一 般 不 会 再 审, 至 少 不 会 像 初 审 时 那 么 严 格 这 是 一 个 成 本 问 题, 如 果 每 再 版 一 次 都 要 重 审, 那 么 消 耗 的 人 力 物 力 财 力 将 是 不 可 计 数 的 于 是, 有 些 作 家 便 选 择 再 版 时 慢 慢 补 齐 之 前 漏 掉 的 片 段 爱 之 深, 责 之 切 衣 食 无 忧 的 野 夫 本 可 以 不 用 去 管 什 么 真 相, 也 不 用 去 揭 露 可 能 会 给 自 己 带 来 麻 烦 甚 至 危 险 的 事 实, 大 可 以 泰 然 地 过 自 己 想 要 的 生 活 可 古 话 说 : 爱 之 深, 责 之 切 作 为 一 个 文 人, 他 还 是 想 努 力 一 把, 通 过 自 己 的 作 品 去 影 响 更 多 的 人, 唤 起 人 们 追 求 历 史 真 相 的 意 识 他 们 那 一 代 人 流 的 血 已 经 够 多 了, 他 不 愿 把 这 个 血 淋 淋 的 世 界 再 留 给 孩 子, 留 给 下 一 代 半 路 撒 手, 是 自 私 的 表 现 而 野 夫, 不 是 个 自 私 的 人 冉 云 飞 民 运 人 士 与 作 家 与 冉 云 飞 相 识 是 在 科 隆 世 界 艺 术 学 院 与 科 隆 文 学 屋 联 合 举 办 的 一 场 艺 术 节 上, 艺 术 节 名 叫 迷 失 的 声 音 与 中 国 的 另 类 对 话 其 间, 中 国 的 历 史 真 相 ( 如 哪 些 事 件 至 今 还 属 于 敏 感 话 题 ) 现 状 ( 如 出 版 及 网 络 审 查 制 度 作 家 的 写 作 自 由 ) 等 话 题 被 一 一 搬 上 舞 台 应 邀 嘉 宾 和 台 下 观 众 可 自 由 畅 谈 这 样 一 场 与 自 由 与 民 主 有 关 的 活 动, 又 怎 么 少 得 了 冉 云 飞 呢? 初 次 耳 闻 冉 云 飞 这 个 名 字 并 不 是 缘 于 某 某 作 品, 而 是 他 在 2011 年 因 涉 嫌 呼 唤 自 由 与 民 主 的 茉 莉 花 革 命 被 四 川 警 方 逮 捕 期 间 当 时 给 他 定 的 罪 名 是 : 涉 嫌 煽 动 颠 覆 国 家 政 权 半 年 后, 因 证 据 不 足, 冉 云 飞 被 拘 留 中 心 释 放, 回 到 了 成 都 家 中 当 然,2011 年 并 不 是 冉 云 飞 第 一 次 参 与 民 运 2008 年 5 月 汶 川 地 震 期 间, 他 曾 组 织 并 参 与 牛 博 网 四 川 地 震 灾 区 救 助 活 动 ; 同 年 12 月 参 与 联 署 零 八 宪 章 ;2009 年 1 月 联 署 呼 吁 抵 制 央 视, 拒 绝 洗 脑 等 等 此 外, 他 还 长 期 关 注 右 派 维 权 及 各 种 历 史 问 题, 是 一 位 高 调 的 民 主 运 动 人 士 也 正 是 因 为 他 的 高 调, 才 吸 引 了 国 家 的 注 意, 导 致 了 一 次 又 一 次 的 险 情 轻 的 则 博 客 被 封 断 网 封 杀, 重 的 可 致 牢 狱 之 灾 除 了 民 运 人 士 的 身 份, 冉 云 飞 还 是 一 位 作 家 1965 年 出 生 于 重 庆 酉 阳 的 冉 云 飞, 于 1987 年 毕 业 于 四 川 大 学 中 文 系, 现 长 居 四 川 成 都 创 作 中, 冉 云 飞 时 常 围 绕 当 今 中 国 社 会 的 弊 病 展 开 叙 述, 代 表 作 有 沉 疴 : 中 国 教 育 的 危 急 与 批 判 通 往 比 傻 帝 国 ; 揭 示 史 实 的 作 品 有 手 抄 本 的 流 亡 古 蜀 之 肺 : 大 慈 寺 传 等 除 此 之 外, 冉 云 飞 还 迷 恋 庄 子, 酷 爱 唐 诗, 作 品 涉 及 的 题 材 广 泛, 称 得 上 多 面 创 作 能 手 能 出 版, 已 感 恩 在 出 版 审 查 制 度 如 此 严 格 的 中 国, 这 样 一 位 高 调 的 民 运 人 士 想 要 出 版 一 本 说 真 话 的 书, 难 度 可 想 而 知, 通 往 比 傻 帝 国 就 是 个 很 好 的 例 子 在 广 州 花 城 出 版 社 出 版 之 前, 因 书 中 某 Pagina 8 van 36

9 些 较 为 敏 感 的 内 容, 辗 转 了 多 家 出 版 社 后, 终 于 在 2008 年 2 月 底 问 世 书 中 收 录 了 冉 云 飞 自 1998 年 以 来 创 作 的 部 分 随 笔, 由 四 部 分 组 成 冉 云 飞 说, 之 所 以 选 择 部 分 作 品 出 版, 一 是 因 为 书 的 容 量 有 限, 二 是 因 为 部 分 内 容 有 障 碍, 不 得 不 做 删 减 其 中 第 三 部 分 可 怜 的 中 国 教 育 在 出 版 时 剔 除 的 文 章 最 多, 如 带 有 批 评 性 质 的 作 品 义 务 教 育 是 中 国 最 大 的 谎 言 中 国 的 教 育 制 度 必 须 改 革, 倘 若 原 封 不 动, 恐 怕 很 难 逃 过 审 查 另 外 与 中 国 历 史 有 关 的 文 章 也 有 被 删 的 现 象, 如 带 有 探 讨 性 质 的 作 品 中 国 需 要 什 么 样 的 现 代 史 这 类 作 品 容 易 引 发 读 者 参 与 讨 论, 使 其 通 过 独 立 思 考 意 识 到 现 状 的 不 合 理, 对 所 谓 的 国 家 稳 定 造 成 威 胁 虽 然 书 的 内 容 有 所 删 减, 能 够 出 版, 冉 云 飞 还 是 要 对 出 版 社 说 声 谢 谢 出 版 审 查 与 言 论 自 由 从 上 文 中 描 述 的 对 书 的 内 容 的 删 减 足 见 自 由 在 中 国 的 尺 度, 说 得 具 体 点, 也 就 是 言 论 自 由 作 为 作 家, 冉 云 飞 没 少 跟 这 个 话 题 打 交 道 自 由 与 禁 忌 随 处 存 在, 不 过 是 个 尺 度 问 题 他 时 常 梦 想 : 倘 若 内 心 的 想 法 能 通 过 笔 下 的 文 字 畅 快 地 不 受 阻 碍 地 表 达 出 来, 那 该 多 好 而 事 实 却 往 往 不 能 如 愿 在 他 看 来, 言 论 自 由 不 光 与 作 家 有 关, 与 所 有 人 都 息 息 相 关 言 论 自 由 一 旦 丧 失, 人 的 思 想 表 达 能 力 就 会 萎 缩, 导 致 在 权 益 遭 到 侵 害 时 得 不 到 及 时 救 助 相 反, 有 了 言 论 自 由, 会 促 使 人 们 独 立 理 性 地 思 考 这 后 面 一 点 正 是 中 国 共 产 党 不 愿 看 到 的 倘 若 有 一 天 中 国 人 都 变 得 理 智 起 来, 不 愿 再 接 受 政 府 的 愚 教, 渐 渐 认 清 了 这 个 国 家 隐 藏 多 年 的 事 实, 甚 至 再 次 奋 起 反 抗, 后 果 应 该 会 相 当 颠 覆 当 然, 自 由 的 言 论 和 独 立 的 思 考 都 不 是 靠 别 人 施 舍 的, 靠 别 人 给 的 东 西 随 时 可 能 被 夺 走 所 以 自 由 和 独 立 应 该 是 个 人 所 具 有 的, 是 一 种 权 利 可 是 冉 云 飞 发 现, 在 如 今 的 中 国, 有 好 多 人 不 为 这 种 权 利 所 动, 有 的 是 意 识 不 到, 有 的 则 干 脆 主 动 放 弃 后 者 是 典 型 的 明 哲 保 身 很 多 人 遇 事 会 采 取 视 而 不 见 听 而 不 闻 看 而 不 说 的 态 度 这 便 是 冉 云 飞 所 称 的 合 谋 的 沉 默 好 比 面 对 一 段 历 史, 孰 是 孰 非 众 人 心 知 肚 明, 可 就 是 装 糊 涂, 不 愿 大 声 说 出 来, 堪 比 一 场 比 傻 游 戏 : 面 对 真 相, 看 看 到 底 谁 更 傻, 或 者 说 谁 更 能 装 傻 这 种 合 谋 的 沉 默 背 后 暗 藏 着 诸 多 因 素, 比 如 对 禁 忌 话 题 的 惧 怕, 对 自 身 及 家 人 朋 友 利 益 的 影 响 等 参 与 合 谋 的 人 数 越 多, 时 间 越 长, 要 打 破 这 种 沉 默 说 出 真 相 的 难 度 就 越 大 一 旦 有 人 道 出 真 相, 便 会 成 为 众 人 的 眼 中 钉, 被 孤 立 排 斥, 甚 至 遭 到 袭 击 中 国 作 家 的 窘 境 这 种 合 谋 的 沉 默 其 实 就 是 中 国 文 坛 的 一 种 写 照 作 家 们, 尤 其 是 体 制 内 作 家, 在 创 作 时 多 少 要 考 虑 到 说 真 话 的 风 险 和 可 能 受 损 的 利 益, 于 是 干 脆 统 统 闭 起 嘴 巴 和 眼 睛, 对 真 相 敬 而 远 之, 或 者 拿 它 们 当 趣 事 儿 当 笑 话, 甚 至 当 典 型 事 迹 来 写 这 样 既 取 悦 了 政 府 领 导, 娱 乐 了 读 者, 也 保 全 了 自 己 为 了 保 全 自 身 利 益, 常 常 会 有 人 跳 出 来 维 护 现 有 的 制 度, 认 为 审 查 制 度 有 利 于 创 作, 政 治 应 该 对 文 学 加 以 干 涉 可 是 文 学 作 品 不 光 要 描 写 积 极 事 迹, 还 要 书 写 时 代 及 人 们 内 心 的 黑 暗 面, 做 到 尽 量 诚 实 地 面 对 现 实 这 一 点 很 多 体 制 内 的 作 家 也 做 到 了 他 们 的 确 描 写 了 现 实, 只 不 过 时 而 通 过 一 些 夸 大 的 手 法, 叙 述 事 实 的 同 时 又 脱 离 了 现 实 写 到 这 儿, 我 不 禁 要 问, 难 道 审 查 的 重 点 就 真 的 只 是 作 品 的 主 题 和 内 容 吗? 还 存 在 其 它 因 素 吗? 就 这 点 冉 云 飞 根 据 自 己 和 朋 友 的 经 历 做 了 个 小 小 的 总 结 在 审 查 作 品 时, 很 多 时 候 审 查 部 门 不 单 单 关 注 作 品 的 主 题 和 内 容, 还 会 把 视 线 集 中 到 撰 写 作 品 的 人 身 上 如 果 这 个 人 有 过 前 科, 曾 屡 次 挑 战 官 方 的 话 语 权, 那 么 此 人 被 审 查 被 禁, 甚 至 遭 遇 不 公 对 待 的 可 能 性 就 会 相 对 较 大 尚 且 不 论 作 家 本 人 写 了 些 什 么, 即 便 是 旁 人 写 了 跟 Pagina 9 van 36

10 他 ( 她 ) 关 注 的 话 题 类 似 的 文 章, 也 有 可 能 被 禁 当 然, 如 果 这 位 作 家 在 体 制 里 的 影 响 力 较 大, 即 便 写 得 稍 稍 过 头, 有 关 部 门 在 处 理 时 也 会 酌 情 考 虑, 不 会 轻 易 地 做 出 处 罚 同 时, 作 品 的 体 裁 也 决 定 了 审 查 结 果 若 是 纪 实 性 质 的 传 记 散 文 回 忆 录, 就 不 容 易 避 过 审 查 若 是 虚 构 类 的 小 说, 被 抓 的 几 率 就 相 对 较 小 对 此, 冉 云 飞 的 解 释 为 : 一 来, 小 说 是 虚 构 出 来 的, 写 的 不 是 发 生 在 现 实 中 的 事 ; 二 来, 小 说 可 以 含 沙 射 影 地 用 一 些 隐 晦 的 象 征, 导 致 审 查 人 员 读 不 出 来 所 以 说, 审 查 是 有 弹 性 的, 没 有 特 定 的 标 准, 也 无 规 律 可 循 尽 管 这 样, 有 些 事 件 还 是 不 能 在 小 说 中 出 现 的, 如 六 四 事 件, 只 要 提 上 一 句, 整 本 书 就 可 能 作 废 对 此, 政 府 有 自 己 的 专 用 名 词 政 治 风 波 再 如 五 七 反 右 文 革 也 是 较 为 敏 感 的 话 题 如 果 尺 度 把 握 不 好, 仍 然 有 被 禁 的 可 能 即 便 在 学 术 范 围 内, 也 只 能 很 隐 晦 地 讲 述 冉 云 飞 认 为, 从 策 略 上 讲, 共 产 党 并 不 是 真 正 要 禁 作 家 们 所 写 的 内 容, 而 是 要 让 他 们 形 成 一 种 普 遍 的 恐 惧 和 自 我 审 查, 最 终 对 那 些 敏 感 事 件 连 提 都 不 想 或 者 不 敢 提 那 些 敢 于 表 达 的 勇 士 就 相 当 于 打 破 了 合 谋 的 沉 默, 会 受 到 社 会 的 排 挤 和 轻 视, 失 去 家 人 的 理 解, 最 终 可 能 连 起 码 的 生 活 问 题 都 解 决 不 了 穷 困 潦 倒, 还 那 么 努 力 地 写 作, 又 是 为 了 什 么? 这 也 是 大 多 数 落 难 者 在 最 后 关 头 问 自 己 的 问 题 如 果 之 前 没 去 管 那 些 闲 事, 而 是 去 做 做 小 生 意, 岂 不 是 过 得 更 好? 这 样 的 想 法 使 一 部 分 人 打 了 退 堂 鼓 其 实 这 也 是 共 产 党 的 策 略 之 一, 把 人 逼 到 生 活 窘 迫 的 程 度, 让 其 彻 底 失 去 继 续 写 作 与 政 府 斗 争 的 信 念 与 审 查 斗, 其 乐 无 穷 跟 审 查 斗 了 这 么 多 年, 冉 云 飞 已 经 积 累 了 一 套 跟 审 查 做 游 戏 绕 圈 圈 的 经 验, 采 访 间 提 到 了 一 个 根 据 数 据 来 判 断 的 方 法 想 要 了 解 某 人 或 某 事 件 的 敏 感 程 度, 可 以 去 观 察 他 / 她 / 它 ( 们 ) 的 名 字 在 媒 体 出 现 的 频 率 当 官 方 连 将 其 污 名 化 的 勇 气 都 没 有 的 时 候, 便 足 以 说 明 其 威 慑 力 反 之, 如 果 官 方 大 张 旗 鼓 地 将 某 些 人 或 事 污 名 化, 就 说 明 这 些 人 和 事 还 不 够 敏 感, 根 本 不 怕 让 群 众 知 道 他 ( 它 ) 们 的 名 字, 也 不 担 心 因 此 可 能 导 致 的 后 果 举 一 个 简 单 的 例 子, 刘 晓 波, 据 冉 云 飞 统 计, 他 的 名 字 近 年 来 只 在 环 球 时 报 中 提 过 一 两 次, 那 么 在 创 作 作 品 时 就 要 尽 量 避 免 提 及 他 的 名 字 和 他 所 关 注 的 对 象, 否 则 被 禁 的 可 能 性 就 会 变 大 在 采 访 的 最 后 冉 云 飞 只 用 了 一 个 比 喻, 就 透 彻 地 解 析 了 中 国 的 出 版 审 查 制 度 他 把 这 种 制 度 比 作 一 个 水 龙 头 水 的 源 头 ( 消 息 的 来 源 ) 流 量 ( 消 息 的 释 放 程 度 ) 流 向 ( 民 众 的 知 晓 程 度 ) 等 都 由 政 府 控 制 政 府 愿 意 把 水 龙 头 开 得 多 大 就 开 得 多 大, 愿 意 让 水 往 哪 儿 流 就 往 哪 儿 流, 愿 意 让 民 众 喝 到 多 少 就 喝 到 多 少, 从 而 影 响 并 控 制 群 众 的 思 想 水 放 出 来 以 后 还 要 修 筑 河 堤, 那 河 堤 就 是 所 谓 的 事 后 审 查 自 始 至 终 都 由 政 府 自 己 的 人 来 决 定 这 水 到 底 该 怎 么 流 在 这 样 的 一 个 体 系 里, 中 国 人 的 恐 惧 可 谓 无 所 不 在 当 然 也 有 如 冉 云 飞 这 样 的 勇 士, 将 恐 惧 化 为 勇 气, 为 言 论 民 主 和 自 由 在 中 国 的 早 日 实 现 不 断 贡 献 着 自 己 的 力 量 棉 棉 无 名 人 士 VS 知 名 作 家 第 一 次 见 到 棉 棉 是 在 2011 年 8 月 的 荷 兰 Manuscripta 书 展 活 动 中 那 年, 荷 兰 是 北 京 国 际 书 展 的 主 宾 国, 为 了 迎 合 中 荷 文 学 交 流 这 个 主 题, 荷 兰 文 学 基 金 会 便 邀 请 了 两 位 中 国 作 家 : 苏 童 和 棉 棉, 前 往 阿 姆 斯 特 丹 进 行 驻 市 创 作 Pagina 10 van 36

11 当 时 的 我 25 岁, 说 出 来 你 可 能 不 信, 在 这 25 年 里, 我 从 来 没 有 听 说 过 棉 棉 这 个 名 字 后 来 听 基 金 会 的 同 事 介 绍, 她 在 欧 美 国 家 ( 尤 其 是 法 国 ) 早 已 是 一 位 知 名 作 家 听 到 这, 一 系 列 疑 问 出 现 在 我 的 脑 海 里 : 她 为 什 么 不 在 中 国 出 书? 为 什 么 作 为 中 国 人 的 我 连 她 的 名 字 都 没 听 说 过? 她 写 了 什 么 样 的 书 能 让 她 在 西 方 世 界 几 乎 一 夜 成 名? 作 品 最 先 又 是 如 何 引 进 国 外 市 场 的? 出 于 好 奇, 我 便 在 谷 歌 的 搜 索 栏 里 敲 下 了 棉 棉 两 个 字 原 来 她 除 了 写 作, 还 玩 音 乐, 玩 朗 诵, 玩 电 影, 经 常 跑 到 国 外 宣 传 自 己 的 作 品 不 过 她 写 的 是 禁 书 ( 在 中 国 ), 玩 的 是 地 下 音 乐, 朗 诵 的 是 被 禁 作 品, 演 的 是 小 众 电 影, 所 以 棉 棉 这 个 名 字 在 中 国 很 低 调, 至 少 在 作 品 被 禁 后 的 几 年 里 是 这 样 的 好 了, 现 在 该 言 归 正 传, 介 绍 一 下 棉 棉 本 人 和 她 被 禁 的 作 品, 以 及 作 品 背 后 的 故 事 问 题 少 女 变 身 国 际 作 家 棉 棉, 原 名 王 莘,1970 年 出 生 于 上 海, 十 六 岁 开 始 创 作 诗 歌 和 短 篇 小 说 棉 棉 写 作 的 初 衷 很 简 单, 就 是 想 表 达 自 己, 让 自 己 变 得 很 酷, 看 上 去 很 特 别 当 时 的 棉 棉 是 个 不 折 不 扣 的 问 题 少 女, 不 过 多 数 时 间 还 比 较 安 静, 处 于 沉 默 的 状 态, 闲 暇 时 喜 欢 看 小 说 十 七 岁 那 年, 中 学 还 没 毕 业 的 棉 棉 就 离 开 了 学 校 十 七 到 二 十 五 岁 之 间 棉 棉 的 生 活 极 其 动 荡, 穿 梭 于 广 州 深 圳 香 港 等 地 1997 年 第 一 部 短 篇 小 说 集 啦 啦 啦 在 香 港 新 世 纪 出 版 社 出 版 三 年 后, 棉 棉 最 著 名 的 作 品 长 篇 小 说 糖 问 世, 也 正 是 这 部 作 品 替 她 打 开 了 通 往 国 外 市 场 的 大 门 作 品 被 译 成 了 十 几 种 语 言, 在 荷 兰 法 国 德 国 美 国 意 大 利 西 班 牙 葡 萄 牙 希 腊 巴 西 等 国 家 出 版 糖 的 巨 大 成 功 背 后 到 底 隐 藏 着 什 么 样 的 故 事, 这 个 我 稍 后 会 慢 慢 道 来 糖 之 后, 过 了 四 年, 熊 猫 问 世 其 它 作 品 还 有 社 交 舞 每 个 好 孩 子 都 有 糖 吃 声 名 狼 藉 你 的 黑 夜 我 的 白 天 于 忧 郁 的 明 天 升 上 天 空 等 她 的 作 品 中 暗 藏 社 会 的 发 展, 反 映 了 年 轻 人 的 生 活, 意 境 灰 暗 颓 废, 却 又 充 满 了 激 情 从 未 间 断 的 审 查 从 十 六 岁 开 始 创 作 到 现 在, 棉 棉 就 没 少 跟 出 版 审 查 打 交 道 1999 年, 云 南 出 版 社 原 打 算 出 版 啦 啦 啦, 结 果 刚 印 刷 完 作 品 就 被 禁 了 2000 年 山 花 出 版 社 出 版 的 每 个 好 孩 子 都 有 糖 吃 被 禁 同 年 糖 在 出 版 四 个 月 后 也 被 禁 了 就 在 糖 遭 禁 的 那 一 天, 全 国 媒 体 同 时 收 到 了 一 份 来 自 新 闻 出 版 总 署 的 文 件 : 从 此 不 准 再 讨 论 棉 棉 和 她 的 作 品 然 而,1999 年 绝 不 是 棉 棉 第 一 次 经 历 审 查 细 心 的 读 者 可 能 发 现, 棉 棉 从 开 始 创 作 到 发 表 第 一 部 作 品 之 间 的 时 间 很 长, 这 除 了 跟 她 动 荡 的 生 活 ( 地 下 派 对 吸 毒 ) 有 关 外, 还 有 一 个 非 常 重 要 的 原 因, 那 就 是 中 国 严 格 的 出 版 审 查 制 度 1987 年 3 月, 未 满 十 七 岁 的 棉 棉 怀 揣 着 自 己 的 小 说 能 在 上 海 文 学 上 发 表 的 希 望, 然 而 这 个 希 望 最 终 还 是 破 灭 了 因 为 原 本 要 发 表 的 作 品 涉 及 中 学 生 自 杀, 编 辑 不 敢 将 这 样 的 作 品 刊 登 出 去 就 这 样, 棉 棉 的 第 一 部 小 说 被 扣 了 下 来 自 那 之 后, 类 似 的 问 题 不 断 出 现 ; 出 书 的 计 划 也 就 耽 误 了 下 来 一 粒 糖 引 起 的 风 波 在 所 有 被 禁 的 作 品 中 糖 所 造 成 的 影 响 是 最 大 的 在 辗 转 了 多 家 出 版 社 后, 没 有 一 家 敢 接 一 部 这 么 棘 手 的 作 品 最 终 小 说 还 是 于 2000 年 在 中 国 著 名 的 文 学 刊 物 收 获 里 发 表 了, 发 表 后 还 上 了 一 些 书 店 的 畅 销 书 架 Pagina 11 van 36

12 当 时 网 络 在 中 国 刚 刚 盛 行 一 群 激 进 的 作 家, 尤 其 是 一 些 女 作 家 开 始 撞 击 文 学 世 界 里 的 柏 林 墙, 试 图 冲 破 各 种 传 统 话 题 而 糖 就 像 一 颗 炸 弹, 把 中 国 文 坛 炸 了 个 底 朝 天 故 事 讲 的 是 一 个 辍 学 在 家 的 女 孩, 身 边 有 许 多 和 她 类 似 的 朋 友 他 们 挥 霍 放 纵, 过 着 颓 废 的 生 活 毒 品 同 性 恋 性 爱 充 斥 着 他 们 的 生 活, 迪 厅 酒 吧 和 戒 毒 所 是 他 们 经 常 光 顾 的 场 所 他 们 沉 溺 于 这 种 生 活, 不 能 自 拔, 疯 狂 地 燃 烧 着 青 春 书 中 反 映 的 主 题 外 加 裸 露 的 性 描 写, 很 快 便 招 来 了 审 查 人 员 这 样 的 作 品 在 当 时 看 来 是 低 俗 的 没 有 格 调 的, 会 对 年 轻 人 产 生 不 良 影 响, 所 以 必 须 禁 四 个 月 后, 糖 连 同 棉 棉 本 人 便 一 同 在 中 国 文 坛 消 失 了 其 实 在 讨 论 禁 还 是 不 禁 这 个 问 题 时, 出 版 总 署 还 是 有 迟 疑 的 周 五 的 时 候 棉 棉 接 到 电 话 通 知, 讨 论 的 结 果 是 不 禁 可 到 了 周 一, 全 国 上 下 所 有 媒 体 同 时 收 到 一 份 传 真, 明 文 规 定 不 许 再 谈 论 棉 棉 和 她 的 作 品 上 帝 关 上 了 棉 棉 在 中 国 的 文 学 之 窗, 却 为 她 在 海 外 开 启 了 一 扇 大 门 作 品 被 禁 后, 国 外 的 出 版 社 接 踵 而 至, 争 着 要 出 版 糖 结 果, 中 国 的 禁 书 就 这 样 成 了 一 本 国 际 畅 销 书 同 时, 出 版 总 署 先 前 的 禁 书 举 动 也 引 起 了 中 国 读 者 对 糖 的 广 泛 关 注, 使 许 多 原 来 没 听 说 过 棉 棉 的 读 者 产 生 了 好 奇 心, 纷 纷 通 过 各 种 途 径 阅 读 她 的 作 品 虽 然 糖 在 各 大 新 华 书 店 早 已 销 声 匿 迹, 但 通 过 网 络 或 其 它 途 径 依 然 可 以 读 到 总 之 只 要 不 再 公 开 出 版 销 售, 被 禁 作 品 偶 尔 出 现 在 其 它 场 合, 出 版 总 署 也 不 会 严 加 过 问 糖 的 社 会 意 义 裸 露 的 描 写 和 低 俗 的 主 题 也 许 是 被 禁 的 主 要 原 因 而 你 要 是 只 把 这 本 书 当 作 一 本 单 纯 的 情 爱 小 说 来 看 那 就 太 浅 薄 了 除 了 爱 情, 这 部 作 品 还 记 录 了 1989 年 到 1999 年 这 十 年 间 主 人 公 与 国 家 巨 变 之 间 的 故 事, 反 映 了 一 定 的 社 会 现 实 及 作 者 本 人 对 中 国 社 会 的 批 评 上 个 世 纪 九 十 年 代, 中 国 经 历 了 由 计 划 经 济 向 市 场 经 济 的 转 型 面 对 这 一 改 变 和 一 个 巨 大 的 消 费 市 场, 年 轻 一 代 迷 茫 了, 也 失 望 了 当 故 事 的 主 人 公 赛 宁 从 九 十 年 代 初 就 已 富 有 浓 厚 城 市 色 彩 的 南 方 小 城 来 到 北 京 时, 用 了 两 个 极 富 共 产 主 义 色 彩 的 词 来 形 容 北 京 的 艺 术 圈 : 使 命 感 和 集 体 生 活 邓 小 平 的 改 革 开 放 政 策 让 以 深 圳 为 代 表 的 南 方 小 城 提 前 拥 有 了 城 市 文 化, 感 受 到 消 费 主 义 的 气 息 再 加 之 与 西 方 文 化 的 接 触, 使 南 方 小 城 与 象 征 着 革 命 胜 利 的 北 京 逐 渐 拉 开 了 距 离 在 首 都 北 京, 依 然 漫 布 着 理 想 的 共 产 主 义 激 情 而 在 南 方, 这 种 意 识 正 在 逐 渐 弱 化 赛 宁 一 直 认 为, 他 玩 音 乐, 是 因 为 他 爱 音 乐, 与 社 会 责 任 感 无 关 而 他 的 朋 友 三 毛 则 是 革 命 理 想 主 义 的 代 表, 认 为 音 乐 是 用 来 拯 救 生 活 和 命 运 的 他 对 音 乐 的 看 法 是 具 有 责 任 感 的, 是 沉 重 的 赛 宁 会 有 这 样 的 想 法 与 他 的 身 世 有 关 他 的 父 母 是 文 革 时 期 的 政 治 犯, 出 生 在 西 北 农 场 的 赛 宁 是 在 不 断 的 惊 吓 中 长 大 的 父 母 得 以 平 反 并 未 给 赛 宁 带 来 幸 福 的 家 庭 生 活 : 父 母 离 婚, 母 亲 嫁 到 日 本, 赛 宁 十 二 岁 跟 着 父 亲 去 了 英 国 这 些 貌 似 平 淡 的 叙 述 中 隐 藏 了 不 少 政 治 信 息 文 革 给 每 个 家 庭 和 每 个 人 带 来 的 伤 害 在 赛 宁 身 上 清 楚 地 体 现 了 出 来 直 到 成 人 之 后, 赛 宁 仍 然 对 北 京 有 所 惧 怕 他 对 政 治 社 会 责 任 感 或 者 说 革 命 的 疏 离 排 斥 和 恐 惧 就 来 自 于 他 对 象 征 着 政 治 革 命 的 北 京 的 后 怕 随 着 故 事 的 发 展, 具 有 革 命 理 想 主 义 的 三 毛 成 了 一 个 瘾 君 子, 走 上 了 一 条 不 归 路, 这 似 乎 象 征 着 革 命 的 无 望 和 终 结, 糖 后 革 命 主 义 的 色 彩 也 由 此 体 现 出 来 从 新 版 的 糖 看 中 国 出 版 审 查 的 变 化 转 眼 十 几 年 过 去 了, 糖 什 么 时 候 解 的 禁, 很 难 说 棉 棉 猜 她 的 名 字 和 作 品 应 该 还 在 新 闻 出 版 总 署 的 敏 感 词 里 Pagina 12 van 36

13 现 在 看 来, 也 许 出 版 总 署 依 旧 不 会 认 同 书 中 赤 裸 裸 的 性 场 面 描 写 和 堕 落 的 毒 品 生 活, 但 在 越 来 越 开 放 的 今 天, 这 些 元 素 与 文 中 对 革 命 对 政 治 以 及 对 社 会 含 沙 射 影 的 批 判 相 比, 已 不 再 那 么 引 人 关 注 这 也 是 中 国 出 版 审 查 十 几 年 来 的 变 化 : 格 调 不 高 已 经 很 少 成 为 禁 书 的 理 由, 而 敏 感 的 政 治 问 题 却 成 了 不 可 触 碰 的 雷 区 2009 年 糖 于 珠 海 出 版 社 的 重 新 出 版 也 再 次 证 明 了 这 一 点 棉 棉 在 做 客 MOGO 周 末 人 物 时 含 蓄 地 说 : 糖 里 面 跟 社 会 有 关 的 比 较 ( 沉 ) 重 的 片 段 都 被 拿 走 了, 成 了 一 个 比 较 完 整 的 爱 情 故 事, 读 起 来 不 会 像 老 版 本 那 样 沉 重 生 活 本 来 就 够 沉 重 的 了, 不 要 再 让 读 者 读 得 那 么 累 因 为 老 版 本 写 得 早, 当 时 想 说 的 话 特 别 多, 于 是 除 了 爱 情, 就 把 主 人 公 与 国 家 的 改 变 联 系 在 了 一 起 ; 而 新 版 中 则 细 化 了 与 爱 情 有 关 的 场 景 糖 再 版 之 前, 棉 棉 经 历 了 漫 长 的 等 待 : 一 年 的 审 批 不 靠 谱 的 出 版 社 一 改 再 改 的 稿 子 收 到 编 辑 改 好 的 满 是 红 色 记 号 的 稿 子 后, 棉 棉 看 了 十 分 钟 就 哭 了 换 了 一 家 出 版 社, 又 等 了 半 年, 貌 似 终 于 从 被 禁 的 圈 子 里 跳 了 出 来 可 奇 怪 的 是, 书 出 了 之 后 出 版 社 就 不 出 声 了, 而 作 品 也 没 有 出 现 在 书 店 的 书 架 上 一 个 消 失 的 作 家 关 于 被 禁 这 件 事 棉 棉 一 直 提 醒 自 己, 不 要 把 自 己 当 成 一 个 牺 牲 品 而 大 家 也 不 应 该 认 为 她 是 因 为 被 禁 才 得 到 了 海 外 的 认 可 要 是 可 以, 棉 棉 愿 意 做 一 千 件 事 来 避 免 自 己 被 禁 她 说, 那 么 年 轻 就 被 政 府 禁 了, 而 且 长 达 十 年 都 不 能 正 常 出 版, 甚 至 不 能 在 媒 体 出 现, 是 一 件 非 常 糟 糕 的 事 棉 棉 说 自 己 在 写 作 时 从 来 没 有 故 意 涉 及 任 何 政 治 题 材, 而 作 品 中 的 性 描 写 也 属 于 传 统 行 为 与 此 同 时, 她 的 写 作 和 生 活 一 直 都 在 试 图 打 破 限 制, 注 重 心 灵 的 感 知 力 和 对 生 活 的 敏 感 度, 也 许 正 是 因 为 这 些 独 特 的 非 主 流 的 写 作 方 式 才 触 犯 了 审 查 她 曾 试 图 用 化 名 在 杂 志 上 写 专 栏, 被 禁 后 又 换 了 个 化 名, 结 果 还 是 被 禁 她 写 的 电 影 也 总 是 通 不 过 说 得 夸 张 点, 她 在 中 国 不 管 做 什 么 都 会 被 禁 很 多 话 棉 棉 在 中 国 是 不 敢 说 的, 总 觉 得 随 时 随 地 都 有 摄 像 机 在 监 视 从 最 初 创 作 就 遭 遇 审 查 的 棉 棉 到 四 十 岁 还 在 期 待 一 次 正 常 的 出 版 但 她 觉 得 自 己 已 经 废 掉 了, 谈 到 真 正 的 深 刻 的 自 由 创 作, 棉 棉 觉 得 自 己 已 经 没 有 那 个 能 力 了 被 禁 了 这 么 多 年, 棉 棉 已 经 放 弃 了 用 个 人 行 动 和 实 践 来 影 响 中 国 社 会 的 愿 望, 写 作 对 她 来 说 只 是 种 修 行 她 希 望 通 过 自 己 的 作 品 让 读 者 减 轻 因 爱 而 生 的 恐 惧 和 痛 苦 棉 棉 说, 只 要 她 活 着, 就 要 写 下 去, 审 查 从 来 没 有 让 她 失 去 对 文 学 的 信 仰 但 是 作 为 一 名 用 中 文 写 作 的 作 家, 棉 棉 肯 定 地 说, 自 己 跟 中 国 文 学 界 是 没 有 关 系 的 要 是 有 国 外 的 作 家 翻 译 到 中 国 通 过 作 协 找 她, 是 一 定 找 不 到 的 在 中 国, 她 是 不 存 在 的 即 使 她 的 作 品 至 今 已 经 被 译 成 了 十 五 种 语 言, 在 中 国 仍 然 没 有 人 会 跟 她 谈 文 学 棉 棉 现 在 只 想 好 好 搞 定 自 己, 用 文 字 来 提 高 读 者 的 心 灵 感 知 力 以 及 对 生 命 的 敏 感 度 过 去 再 糟 糕 都 已 经 成 为 了 过 去, 倘 若 读 者 能 在 她 的 书 里 找 到 爱, 找 到 快 乐, 找 到 生 命 的 意 义 和 生 活 的 真 相, 棉 棉 就 很 满 足 了 石 康 畅 销 作 家 想 要 写 石 康, 主 要 是 看 了 他 的 小 说 晃 晃 悠 悠, 觉 得 能 写 出 这 般 作 品 的 人, 应 该 多 少 与 审 查 制 度 有 瓜 葛 果 然 如 我 所 料, 作 品 出 版 前, 石 康 就 曾 极 不 情 愿 地 把 自 己 的 文 字 改 了 又 改 关 于 作 品 和 作 品 背 后 的 审 查 故 事, 我 稍 后 会 细 细 道 来 在 这 之 前, 还 是 按 照 惯 例 先 介 绍 一 下 石 康 本 人 Pagina 13 van 36

14 石 康, 编 剧 作 家,1968 年 出 生 于 北 京,1993 年 开 始 从 事 文 学 创 作,1998 年 开 始 发 表 小 说 作 品 晃 晃 悠 悠 是 石 康 的 第 一 部 小 说, 与 另 外 两 部 小 说 支 离 破 碎 一 塌 糊 涂 并 称 为 青 春 三 部 曲 除 了 这 个 三 部 曲,2007 年 由 他 的 小 说 奋 斗 改 编 的 电 视 剧 红 遍 了 中 国, 让 石 康 跻 身 进 入 中 国 作 家 富 豪 榜 之 后, 他 作 为 编 剧 参 与 拍 摄 的 电 影 大 腕 也 引 起 了 不 小 的 轰 动 此 外, 石 康 还 出 版 了 几 部 随 笔 集 和 中 短 篇 小 说 集 晃 晃 悠 悠 问 世 1998 年 石 康 的 第 一 部 作 品 晃 晃 悠 悠 一 经 出 版, 就 引 起 了 读 者 的 广 泛 关 注, 被 视 为 中 国 第 一 部 具 有 划 时 代 意 义 的 青 春 小 说, 成 为 了 1999 年 中 国 最 畅 销 年 度 小 说, 发 行 量 达 百 万 册 一 时 间, 正 版 盗 版 满 天 飞, 人 人 都 在 读 石 康, 聊 石 康 他 的 青 春 三 部 曲 成 为 了 中 国 青 年 文 学 的 经 典 可 以 说, 中 国 当 代 青 春 文 学 就 是 从 石 康 开 始 的, 其 中 的 意 义 非 同 小 可 石 康 动 手 写 晃 晃 悠 悠 是 在 1995 年, 那 时 写 剧 本 的 活 儿 断 了, 在 家 闲 着 没 事 一 天 晚 上, 石 康 突 然 萌 发 了 回 忆 过 往 生 活 的 念 头, 于 是 便 动 手 写 起 了 晃 晃 悠 悠 三 个 月 写 完, 三 年 后 才 发 表 从 此, 石 康 便 成 了 一 位 作 家 作 品 深 刻 描 绘 了 当 代 中 国 年 轻 人 迷 茫 的 精 神 状 态 题 目 本 身 就 表 明 了 一 种 不 稳 定 的 状 态, 小 说 的 故 事 情 节 也 如 此, 以 第 一 人 称 的 方 式, 描 述 了 我 在 大 学 及 毕 业 后 的 一 段 生 活 及 感 情 经 历 石 康 用 可 以 称 得 上 是 吊 儿 郎 当 的 手 法 逼 真 地 描 写 了 年 轻 人 的 生 活 状 态, 让 众 多 读 者 从 中 看 到 了 自 己 的 生 活, 也 因 此 获 得 了 一 大 批 石 康 迷 作 品 中 无 聊 的 大 学 生 活 因 无 聊 而 诞 生 的 学 生 乐 队 令 人 憎 恶 的 考 试 感 情 的 出 轨 初 入 社 会 的 体 验 等 等, 这 些 几 乎 是 每 个 人 都 曾 或 都 将 体 验 的 生 活 一 个 个 成 长 的 烦 恼 被 淋 漓 尽 致 地 表 现 出 来 : 对 生 活 的 玩 世 不 恭, 对 爱 情 的 羞 于 正 视, 想 要 离 开 却 又 时 常 怀 念, 就 在 这 种 周 而 复 始 充 满 矛 盾 的 生 活 中, 男 主 人 公 最 终 因 为 晃 晃 悠 悠 的 感 情 状 态 被 深 爱 的 女 友 抛 弃 了 此 外, 作 品 中 对 两 性 关 系 及 性 场 面 的 描 写 也 折 射 出 生 活 真 实 的 一 面 表 面 的 颓 废 乍 看, 晃 晃 悠 悠 还 真 算 不 上 一 部 积 极 的 作 品, 加 上 那 些 裸 露 的 性 描 写, 甚 至 可 以 用 官 方 所 谓 的 格 调 不 高 来 形 容 小 说 中, 女 人 拼 命 地 把 男 人 拉 向 黑 暗 的 阴 道, 让 自 己 同 时 也 让 男 人 完 全 沉 浸 在 肉 体 的 欲 望 满 足 中 没 有 心 与 心 的 交 流, 只 是 互 相 游 戏 调 情 取 乐 每 每 谈 到 石 康 的 作 品, 很 多 人 都 会 用 颓 废 二 字 来 形 容 读 着 读 着, 连 读 者 都 跟 着 颓 废 起 来 石 康 认 为 这 种 看 法 是 片 面 的 他 的 解 释 是, 他 的 作 品 都 源 于 真 实 的 生 活, 真 实 叫 人 清 醒 客 观 努 力 而 他 也 一 直 保 持 着 积 极 的 态 度 看 待 人 生, 撰 写 真 实 石 康 说 晃 晃 悠 悠 中 体 现 出 来 的 对 生 活 的 负 面 情 绪 其 实 是 有 一 定 积 极 意 义 的 人 一 旦 明 白 在 这 个 浩 瀚 的 世 界 里, 自 己 的 位 置 是 多 么 渺 小, 甚 至 小 到 可 以 忽 略 不 计 的 时 候, 便 可 能 做 出 长 期 的 艰 苦 的 巨 大 的 努 力, 而 不 是 短 期 的 表 面 的 渺 小 的 敷 衍 换 言 之, 文 字 表 面 的 颓 废 是 为 了 唤 起 读 者 内 心 的 强 大 一 改 再 改 的 稿 子 写 完 晃 晃 悠 悠, 石 康 才 二 十 七 岁, 那 时 朋 友 们 都 叫 他 愤 怒 青 年 那 时 的 他 看 不 惯 一 切, 对 任 何 事 物 都 要 说 三 道 四, 评 论 一 番, 文 学 作 品 也 不 例 外 晃 晃 悠 悠 的 第 一 版 由 作 家 出 版 社 出 版, 这 个 版 本 被 石 康 称 作 修 改 版 当 时 的 责 任 编 辑 是 他 的 朋 友 杨 葵 为 了 能 够 出 版, 杨 葵 费 力 地 一 次 次 争 取, 一 争 取 就 是 三 年 到 最 后, 石 康 也 顶 不 住 了, 便 不 再 坚 持, 决 定 和 杨 葵 一 起 对 作 品 进 行 修 改 杨 葵 从 出 版 的 专 业 角 度 提 出 了 一 套 方 案, 为 了 能 够 让 作 品 出 版, 石 康 也 只 好 接 受, 尽 管 用 他 自 己 的 话 来 说 是 极 不 情 愿 的 他 当 时 是 这 样 安 慰 自 己 的 : 一 本 没 有 读 者 参 与 的 书, 只 能 说 是 完 成 了 一 半, 放 在 自 己 手 里 没 任 何 意 义 于 是 石 康 就 坐 在 杨 葵 旁 边, 心 疼 地 看 着 他 把 自 己 写 出 的 文 字 一 个 个 一 行 行 地 删 去 修 改 当 时 的 感 觉 极 不 舒 服, 如 坐 针 毡 修 改 成 第 一 版 的 样 子 后, 书 是 出 了, 可 书 里 的 很 多 东 西 都 无 法 令 石 康 满 意 修 改 的 意 义 石 康 无 法 理 解, 也 曾 向 杨 葵 抱 怨 过 多 次 在 他 看 来 最 初 的 创 作 意 图 多 多 少 少 被 歪 曲 了 不 过, 事 实 上 正 是 这 本 修 改 版 的 晃 晃 悠 悠 铺 平 了 石 康 的 小 说 发 表 之 路 当 时 无 法 理 解 的 修 改 的 意 义 终 于 在 作 品 大 卖 时 体 现 了 出 来 石 康 觉 得, 也 许 修 改 版 的 晃 晃 悠 悠 的 实 际 效 果 要 好 于 原 版, 兴 许 读 者 也 更 愿 意 去 读 修 改 版 Pagina 14 van 36

15 更 有 可 能, 有 些 读 者 根 本 看 不 出 两 个 版 本 之 间 的 区 别 不 过, 从 一 个 作 家 的 角 度 来 讲, 如 果 出 版 条 件 允 许, 石 康 还 是 认 为 小 说 能 以 原 来 的 面 目 示 人 最 好 所 以, 当 张 玞 石 涛 等 人 决 策 出 版 原 版 时, 石 康 感 激 不 已 绕 圈 子 式 的 说 话 方 式 有 这 样 的 审 查 制 度, 使 得 石 康 这 样 一 个 主 观 上 试 图 把 话 说 清 楚 的 人 也 不 得 不 在 创 作 时 兜 圈 子 原 因 很 简 单, 在 中 国 有 很 多 话 是 不 能 说 的 在 这 个 国 家 能 不 能 讲 话, 讲 什 么 话, 都 跟 讲 话 者 的 身 份 有 关 这 就 导 致 有 些 人 因 为 不 具 备 一 定 的 身 份, 无 权 说 话 ; 相 反, 有 些 可 以 说 的 人 或 是 道 德 上 不 合 格, 或 是 水 平 不 够, 说 不 出 什 么 有 水 准 的 话 即 使 说 了, 也 道 不 出 真 相 人 类 发 明 语 言 是 为 了 交 流 而 石 康 认 为, 中 国 人 属 于 人 类 中 的 另 类 他 们 在 发 明 了 语 言 的 同 时, 还 提 出 了 不 许 使 用 某 些 语 言 的 规 则 这 些 规 则 让 人 们 说 话 时 显 得 很 紧 张, 甚 至 充 满 恐 惧 要 知 道, 在 这 个 国 家 一 言 便 足 以 定 罪 说 话 一 紧 张, 思 考 也 就 跟 着 紧 张 起 来 而 这 种 紧 张 大 大 降 低 了 中 国 人 的 思 考 效 率, 思 考 的 低 效 便 导 致 了 行 动 的 迟 缓 最 终, 中 国 人 就 不 得 不 在 这 种 充 满 紧 张 恐 惧 又 低 效 的 环 境 中 生 活 所 以 作 为 一 名 中 国 人, 石 康 不 得 不 成 为 一 名 接 受 主 义 者, 按 照 别 人 而 不 是 自 己 的 理 解 和 愿 望 小 心 翼 翼 地 去 接 受 一 切 艰 难 的 文 人 生 活 从 古 至 今, 中 国 作 家 最 好 的 待 遇 就 是 被 政 府 雇 佣, 领 取 政 府 的 薪 水 过 日 子 他 们 肩 负 的 任 务 就 是 替 政 府 写 文 章, 宣 传 政 府 的 各 种 方 针 政 策, 专 拣 政 府 和 执 政 者 愿 意 听 的 说, 从 而 换 取 生 存 的 口 粮 当 然, 也 有 文 人 曾 试 图 打 破 这 种 职 业 道 德, 说 了 些 真 话, 激 怒 了 政 府, 后 果 可 想 而 知 为 了 让 你 闭 嘴, 就 定 你 的 罪, 把 你 丢 进 大 牢, 以 此 来 折 磨 你 和 你 的 家 人 如 今, 在 中 国 当 个 文 人 简 直 比 政 治 家 的 风 险 还 大 纵 观 历 史, 中 国 也 只 有 在 1900 年 前 后 资 本 主 义 萌 芽 时 期 短 暂 拥 有 过 自 由 文 人, 建 国 之 后 就 满 满 消 失 了 改 革 开 放 后, 自 由 文 人 再 次 出 现, 不 过 与 前 辈 相 比, 他 们 发 出 的 声 音 并 不 那 么 响 亮 和 真 实 关 键 在 于 他 们 本 人 无 权 决 定 作 品 的 发 表, 最 终 的 审 查 权 还 是 在 政 府 手 里 如 今 的 中 国 作 家 和 编 剧, 多 半 都 是 自 由 文 人 可 是 他 们 的 创 作 空 间 并 不 大, 几 乎 没 什 么 说 出 真 相 的 机 会 社 会 由 各 行 各 业 组 成, 每 行 每 业 每 个 群 体 都 有 属 于 自 己 的 真 相 可 是, 中 国 社 会 有 个 习 惯, 或 者 说 有 个 不 成 文 的 规 矩 主 流 社 会 舆 论 报 喜 不 报 忧 所 以, 那 些 消 极 面 不 仅 不 能 出 现 在 新 闻 媒 体 中, 就 连 文 学 世 界 也 受 到 牵 连, 不 许 谈 及 石 康 讽 刺 地 说, 这 也 许 是 某 种 策 略, 政 府 出 于 对 人 民 的 考 虑 才 这 么 做 的 因 为 政 府 相 信, 人 民 需 要 希 望, 需 要 看 到 更 多 光 明 面 情 况 已 经 这 么 糟 糕 了, 作 为 一 名 作 家, 就 更 要 多 讲 讲 自 己 内 心 深 处 的 真 相, 少 说 谎 在 中 国 做 一 名 作 家, 任 务 可 谓 繁 重 他 们 既 要 使 自 己 良 心 安 宁, 又 要 按 照 制 度 的 游 戏 规 则 写 作, 还 要 考 虑 读 者 的 喜 爱, 才 能 使 自 己 的 文 人 生 涯 得 以 延 续 面 对 如 此 多 元 的 目 标, 要 将 其 联 系 起 来, 做 到 协 调 统 一, 几 乎 是 不 可 能 的 这 便 是 当 下 中 国 的 创 作 者 要 面 对 的 现 实 他 们 拼 命 挤 出 来 的 那 么 一 点 点 自 由 创 作 的 空 间, 也 许 一 转 眼 的 功 夫 就 会 被 夺 走 要 问 为 什 么, 因 为 你 没 有 执 政 者 的 身 份, 又 怎 么 有 说 话 写 字 的 权 利 呢? 第 二 章 流 亡 作 家 马 建 辞 去 公 职 流 浪 去 初 识 马 建, 仍 在 德 国 科 隆 除 了 作 家 的 身 份, 马 建 还 是 一 位 画 家, 早 在 上 世 纪 七 十 年 代 末 就 加 入 了 无 名 画 会 当 时 很 多 诗 人 画 家 定 期 到 他 在 东 直 门 小 南 街 53 号 的 平 房 里 聚 会, 其 中 包 括 2000 年 诺 贝 尔 文 学 奖 的 获 得 者 马 建 的 好 友 高 行 健 1953 年, 马 建 出 生 于 山 东 青 岛, 担 任 过 北 京 全 国 总 工 会 国 际 部 的 记 者 因 举 办 激 进 的 画 展 Pagina 15 van 36

16 入 狱 被 释 放 后, 辞 去 了 总 工 会 记 者 一 职, 生 性 喜 欢 到 处 游 走 的 马 建 决 定 去 全 国 流 浪 他 在 在 中 国 流 浪 一 文 中 写 道 : 一 九 八 三 年 冬 天, 我 从 公 安 局 给 放 出 来 了 警 察 对 我 说 : 再 不 老 实, 就 把 你 消 失 掉 回 家 后, 马 建 准 备 了 水 壶 粮 票, 带 上 了 惠 特 曼 的 草 叶 集, 打 算 出 发 可 那 时 没 有 政 府 批 准, 离 开 居 住 地 旅 游 是 非 法 的 所 以 他 只 得 偷 了 几 张 单 位 的 介 绍 信, 离 开 了 遍 地 红 墙 的 北 京, 去 到 了 西 藏 流 浪 的 过 程 可 谓 惊 险 重 重, 既 要 维 生, 又 要 防 着 民 众 举 报 警 察 来 袭 在 旅 途 中 让 马 建 诧 异 的 是 老 百 姓 已 经 被 共 产 党 的 专 治 整 得 麻 木 不 仁 : 在 一 万 多 公 里 的 路 上, 他 七 次 被 群 众 告 发 成 流 氓, 被 警 察 追 捕 时 也 不 得 不 翻 墙 逃 命 舌 苔 风 波 流 浪 结 束 后,1986 年 马 建 根 据 自 己 在 西 藏 的 经 历 写 下 了 短 篇 小 说 亮 出 你 的 舌 苔 或 空 空 荡 荡, 借 此 来 描 写 藏 族 文 化 西 藏 人 的 生 活 与 风 俗 习 惯 宗 教 传 说, 其 中 还 包 括 了 天 葬 的 全 过 程 小 说 完 成 后 先 是 交 到 了 好 友 高 行 健 的 手 里 高 行 健 看 过 后, 大 加 赞 赏, 便 将 其 推 荐 给 刚 刚 上 任 的 人 民 文 学 的 主 编 刘 心 武 新 官 上 任 三 把 火 的 刘 心 武 正 想 为 当 时 一 再 受 到 批 判 和 压 制 的 现 实 主 义 争 得 一 席 发 表 之 地, 便 毫 不 犹 豫 地 地 将 小 说 刊 登 在 了 1987 年 人 民 文 学 一 二 两 期 的 合 刊 上 这 么 做, 刘 心 武 是 冒 了 被 撤 职 查 办 的 风 险 的 结 果 文 章 登 出 不 久, 就 被 当 做 一 起 重 大 的 政 治 事 件 来 处 理 据 高 行 健 回 忆, 时 任 中 共 中 央 宣 传 部 部 长 的 贺 敬 之 勒 令 刘 心 武 停 职 检 查, 并 下 令 将 印 刷 厂 还 未 装 订 完 的 刊 物 全 部 收 回 ; 还 在 全 国 范 围 内 下 达 了 立 即 销 毁 查 封 刊 物 的 通 知, 报 纸 电 视 上 都 出 现 了 大 篇 幅 的 批 判 查 禁 理 由 是 : 这 篇 小 说 破 坏 了 民 族 关 系, 属 于 无 中 生 有, 制 造 事 端 当 时 刘 心 武 承 担 了 全 部 责 任 也 正 因 此, 才 没 有 波 及 到 推 荐 者 高 行 健 最 终, 刘 心 武 被 停 职, 也 离 开 了 小 说 界 文 章 发 表 于 1987 年 2 月, 当 时 马 建 已 移 居 香 港 从 那 以 后, 他 的 生 活 就 受 到 了 影 响, 成 了 一 个 被 消 失 的 作 家 人 虽 然 还 活 着, 可 名 字 和 作 品 都 成 了 共 产 党 敏 感 的 关 键 词, 不 得 以 任 何 形 式 出 现 于 中 国 媒 体 这 一 消 失 便 是 二 十 余 年, 对 很 多 人 来 说, 马 建 是 没 有 存 在 过 的 即 使 在 今 天, 时 而 可 以 在 大 陆 发 表 文 章 的 马 建, 也 要 使 用 各 种 化 名 才 能 逃 过 审 查 在 中 国, 马 建 这 个 名 字 恐 怕 要 永 远 真 空 下 去 了 再 见, 监 狱 社 会 如 今 身 居 伦 敦 的 马 建 有 着 一 段 奇 特 的 出 国 史 早 在 上 世 纪 七 十 年 代 马 建 就 梦 想 着 出 国, 现 实 的 经 历 叫 他 很 想 离 开 那 个 监 狱 社 会 八 十 年 代, 马 建 来 到 了 英 国 统 治 下 的 香 港, 发 誓 不 移 民 国 外 因 为 他 眼 见 了 太 多 出 国 的 作 家 最 终 都 放 下 了 创 作 的 笔 可 后 来 一 个 偶 然 的 机 会 让 他 在 1997 年 离 开 了 香 港, 前 往 德 国, 成 了 鲁 尔 大 学 的 中 文 老 师 刚 到 德 国 一 年, 马 建 就 意 识 到 这 样 下 去 必 误 了 写 作, 于 是 辞 去 教 职, 移 居 英 国, 专 心 从 事 写 作, 成 为 了 一 名 签 约 作 家 到 英 国 后, 马 建 与 在 伦 敦 亚 非 学 院 学 习 中 国 当 代 文 学 的 Flora Drew 相 识, 精 通 中 文 的 Drew 后 来 成 为 了 马 建 的 妻 子 身 为 翻 译 家,Drew 将 马 建 的 多 部 长 篇 小 说 由 中 文 译 成 英 文, 由 此 为 马 建 打 开 了 英 语 文 坛 的 大 门, 马 建 的 名 声 也 一 天 天 大 了 起 来, 各 种 文 学 奖 项 接 踵 而 至 2002 年, 他 以 自 己 的 流 浪 生 活 为 背 景 创 作 的 小 说 红 尘 (Red Dust) 获 得 托 马 斯 库 克 旅 行 文 学 奖 (Thomas Cook Travel Book Award) 2005 年, 法 国 文 学 月 刊 阅 读 (Lire) 推 选 出 了 本 世 纪 全 球 五 十 位 作 家, 马 建 作 为 唯 一 一 名 中 国 作 家 入 选 2009 年, 以 六 四 事 件 为 背 景 的 北 京 植 物 人 获 得 雅 典 文 学 奖 (The Athens Prize for Literature for Greek and Foreign Fiction), 马 建 是 首 位 摘 得 此 项 桂 冠 的 中 国 作 家 同 年, 此 书 又 荣 获 总 部 设 于 伦 敦 的 国 际 言 论 自 由 监 察 机 构 聚 焦 审 查 (Index on Censorship) 的 言 论 自 由 奖 ( Freedom of Expression Award) 就 这 样, 马 建 的 名 字 在 西 方 文 学 界 冉 冉 升 起, 作 品 被 译 成 了 三 十 余 种 语 言 ; 中 文 版 本 基 本 问 世 于 香 港 和 台 湾 要 出 版, 必 妥 协 虽 然 马 建 的 作 品 已 经 被 翻 译 成 三 十 多 种 语 言, 可 他 仍 然 希 望 能 在 被 共 产 党 禁 书 的 中 国 出 版 交 流 提 到 在 国 内 出 版, 马 建 说 只 能 像 挤 门 缝 一 般, 一 点 一 点 地 挤, 慢 慢 地 挤 开 一 个 口 子, 阳 光 才 有 机 会 照 进 来 每 次 回 国, 马 建 在 感 受 国 内 气 息 的 同 时, 还 会 跟 一 些 出 版 社 联 系, 争 取 在 国 内 出 版 自 己 的 作 品, 即 便 必 须 使 用 化 名 马 建 说 : 我 希 望 哪 一 天 能 够 用 马 建 这 个 名 字 ( 在 中 国 ) 出 版 自 己 的 书 不 过 要 实 现 这 个 愿 望, 恐 怕 还 很 遥 远 除 了 使 用 化 名, 在 大 陆 出 版 的 作 品 通 常 都 要 做 大 量 的 修 改 面 对 这 一 现 象, 马 建 最 终 还 是 妥 协 Pagina 16 van 36

17 了 可 是 在 大 陆 出 版 的 书, 基 本 不 能 拿 去 送 人 比 如 拉 面 者 这 部 小 说 中 有 一 处 描 写 的 是 六 月 四 日 凌 晨 三 点, 一 个 女 孩 子 要 进 行 一 场 自 杀 表 演, 大 陆 的 版 本 给 改 成 了 六 月 五 日 ; 书 后 面 本 来 有 很 多 标 语, 也 都 被 删 去 为 了 能 够 在 大 陆 出 版, 马 建 换 过 多 家 出 版 社, 接 触 了 不 少 编 辑, 结 果 惊 讶 地 发 现 他 们 删 减 的 内 容 几 乎 完 全 相 同 有 时 候 会 改 得 很 离 谱, 几 乎 面 目 全 非, 跟 原 文 一 点 关 系 也 没 有, 又 或 者 跟 原 文 要 表 述 的 意 思 完 全 相 反 这 样 的 出 版, 看 似 是 一 种 突 破, 其 实 只 是 一 种 妥 协 马 建 承 认, 在 中 国 想 出 版 文 学 作 品, 就 要 付 出 很 大 代 价 一 开 始 他 对 此 非 常 反 感, 不 允 许 出 版 社 对 作 品 做 任 何 删 减 ; 到 后 来 才 慢 慢 发 觉 其 实 出 版 社 也 没 有 办 法 马 建 之 所 以 想 在 中 国 出 书, 就 是 希 望 能 对 中 国 的 读 者 产 生 影 响, 而 前 提 就 是 做 出 一 定 的 妥 协 : 让 出 版 社 改, 改 完 之 后 才 有 机 会 出 版 ; 等 再 有 机 会, 才 有 可 能 发 出 更 多 的 声 音, 产 生 的 影 响 才 能 越 来 越 大 最 终,2002 年 10 月 拉 面 者 问 世 于 天 津 古 籍 出 版 社,2003 年 2 月 浪 迹 中 国 由 中 国 新 世 纪 出 版 社 出 版 发 行 北 京 植 物 人 在 马 建 众 多 的 作 品 中, 最 受 众 人 关 注 的 要 数 以 六 四 事 件 为 背 景 的 北 京 植 物 人 了, 其 中 文 版 本 于 2009 年, 即 六 四 二 十 周 年 纪 念 前 夕, 由 香 港 明 镜 出 版 社 出 版 书 中 呈 现 了 马 建 二 十 多 年 前 在 天 安 门 广 场 的 一 段 记 忆 从 八 六 八 七 年 的 学 潮 开 始, 一 直 记 述 至 八 九 年 三 四 五 月, 最 后 便 是 六 四 镇 压, 这 期 间 每 一 天 发 生 的 事 都 记 录 在 了 小 说 里 当 时 已 身 居 香 港 的 马 建 一 听 说 北 京 的 情 况, 便 飞 回 去 一 直 呆 到 一 九 八 九 年 五 月 二 十 八 号 作 为 一 名 旁 观 者, 他 目 睹 了 天 安 门 广 场 上 发 生 的 一 切 马 建 之 所 以 在 五 月 二 十 八 号 离 开 了 北 京, 是 因 为 得 知 哥 哥 在 老 家 摔 成 了 植 物 人 当 他 到 医 院 探 望 哥 哥 时, 电 视 里 正 播 放 着 六 四 天 安 门 广 场 清 场 的 情 景 马 建 想 : 共 产 党 也 许 可 以 伤 害 毁 灭 人 们 的 肉 体, 可 人 类 的 灵 魂 和 伟 大 的 记 忆 是 谁 也 消 灭 不 了 的 就 在 那 一 刻, 马 建 决 定 通 过 一 部 小 说 来 留 住 这 段 历 史 小 说 中, 一 个 学 生 在 天 安 门 广 场 被 打 了 一 枪, 成 了 植 物 人 ; 若 干 年 后 醒 来, 却 发 现 周 围 满 是 麻 木 的 人 群, 那 些 痛 苦 的 记 忆 早 已 被 洗 去 这 时 他 才 意 识 到, 那 些 这 么 多 年 来 一 直 活 着 的 人 都 成 了 麻 木 的 植 物 人, 只 有 昏 迷 许 久 的 自 己 对 当 年 发 生 的 事 还 历 历 在 目 就 在 他 活 过 来 的 一 瞬 间, 又 感 受 到 了 死 亡, 因 为 整 个 社 会 成 了 一 个 巨 大 的 植 物 人 马 建 很 现 实 地 说 这 本 书 在 内 地 出 版 的 可 能 性 应 该 为 零, 因 为 整 个 故 事 就 是 在 讲 天 安 门 广 场 这 个 历 史 事 件, 全 篇 都 是 敏 感 词 流 亡 作 家 和 流 亡 文 学 源 于 其 遭 遇 及 经 历, 人 们 谈 论 马 建 的 身 份 时, 除 了 作 家, 通 常 还 会 在 前 面 加 上 两 个 字 : 流 亡, 即 流 亡 作 家 由 此, 流 亡 作 家 创 作 的 文 学 也 就 成 了 流 亡 文 学 2005 年 初 马 建 在 伦 敦 大 学 举 办 了 一 场 关 于 中 国 流 亡 文 学 的 讲 座, 他 为 流 亡 文 学 下 的 定 义 是 : 被 迫 离 开 祖 国, 离 开 原 居 住 地, 不 在 本 民 族 的 地 域 之 内 的 作 家 所 创 作 的 文 学 作 品 在 漫 漫 几 千 年 的 中 国 历 史 中, 公 开 自 由 地 创 作 几 乎 不 曾 存 在 过 迫 于 政 治 上 的 压 力, 无 数 诗 人 和 作 家 不 敢 真 实 地 写 作, 口 是 心 非, 说 东 道 西 久 而 久 之, 匿 名 隐 喻 精 神 流 亡 成 了 在 中 国 表 达 思 想 的 一 种 文 风 一 种 性 格 在 过 去, 写 了 什 么 让 共 产 党 不 高 兴 的 文 章, 就 会 被 流 放 到 偏 远 地 区 可 作 家 们 并 不 会 失 去 母 语 环 境, 还 能 和 当 地 人 交 流, 写 一 些 含 蓄 的 文 章, 至 少 不 会 丢 了 手 中 的 笔 可 如 今, 犯 了 规 矩 的 作 家 诗 人 会 被 驱 赶 到 另 一 个 国 家 : 既 没 了 语 言 环 境, 又 缺 乏 对 当 地 文 化 的 了 解, 一 切 与 社 会 的 联 系 就 这 样 被 切 断 了 渐 渐 地, 个 人 意 识 和 思 想 也 在 这 种 与 世 隔 离 的 环 境 中 消 失 殆 尽 空 洞 的 意 识 只 能 使 作 家 成 为 文 化 和 文 学 的 旁 观 者, 是 创 作 不 出 有 思 想 的 文 学 作 品 的 马 建 算 是 流 亡 作 家 中 的 幸 运 儿 了, 不 但 没 有 丢 下 手 中 的 笔, 反 而 在 西 方 文 学 世 界 有 了 一 席 之 地 ; 但 大 多 数 流 亡 作 家 并 没 有 得 到 这 般 幸 运 出 国 以 后, 大 环 境 变 了, 作 家 和 语 言 的 关 系 突 然 变 得 尴 尬 和 困 难 起 来, 除 此 之 外 还 要 忍 受 由 文 化 断 裂 带 来 的 孤 独 在 此, 作 家 们 需 要 的 不 仅 仅 是 勇 气, 更 是 一 种 坚 持 可 现 实 是 残 酷 的, 大 多 数 人 还 是 没 能 坚 持 下 去, 纷 纷 放 下 了 手 中 的 笔, 成 了 异 国 文 化 中 的 孤 魂 野 鬼 这 个 祖 国, 回 还 是 不 回? 在 外 困 难 重 重, 使 得 很 多 流 亡 作 家 极 其 企 盼 回 家 可 就 中 国 的 现 状 而 言, 流 亡 作 家 根 本 不 可 能 有 尊 严 地 回 家 一 旦 回 去, 就 会 马 上 消 失, 迎 来 各 种 监 督 检 查 马 建 说, 在 海 外 也 可 以 做 一 个 中 国 人, 可 以 有 自 己 的 风 格 性 情 思 想 ; 倘 若 失 去 了 这 些, 回 不 回 国 都 一 样 流 亡 者 的 尴 尬 在 于 Pagina 17 van 36

18 既 无 法 融 入 所 在 国, 在 异 乡 得 到 共 鸣 ; 又 失 去 了 跟 自 己 国 家 的 联 系, 仿 佛 成 了 一 个 被 囚 禁 的 人 不 过 最 终 还 要 自 己 来 定 夺 : 是 在 国 外 坚 持 下 去, 书 写 事 实 ; 还 是 回 到 一 个 专 制 社 会, 失 去 自 由 就 回 国 问 题, 马 建 有 过 几 次 切 身 经 历, 禁 止 入 境 是 常 有 的 事 1994 年 马 建 回 国 时, 在 西 安 机 场 的 海 关 被 扣 留 一 夜 之 后, 又 被 放 行 之 后 的 跟 踪 监 视 频 频 发 生, 北 京 市 公 安 局 还 主 动 约 他 喝 茶, 嘱 咐 他 不 要 去 见 一 些 敏 感 人 士 不 过 那 时 马 建 还 可 以 低 调 地 进 入 中 国, 他 笑 称 那 时 的 自 己 顶 多 是 个 山 寨 版 的 流 亡 作 家 在 2008 年 的 某 次 采 访 中, 马 建 解 释 道 : 自 己 仍 然 可 以 回 国, 是 因 为 没 有 参 与 民 运, 只 是 一 名 独 立 作 家 就 算 回 去 了, 也 不 会 跟 太 多 人 往 来, 不 做 公 开 演 讲, 不 跟 敏 感 人 物 见 面, 遵 守 各 种 条 条 框 框 的 规 矩 根 据 自 身 经 验, 马 建 认 为 只 要 不 跟 党 走 极 端, 大 家 都 互 相 妥 协 一 步, 就 可 以 回 国 直 到 2011 年, 事 情 突 然 发 生 了 变 化, 马 建 被 中 国 政 府 拒 绝 入 境, 从 那 时 起, 马 建 又 成 了 一 个 名 副 其 实 的 流 亡 作 家 体 制 内 的 中 国 作 家 虽 然 身 处 异 国 他 乡, 马 建 仍 然 关 心 着 国 内 的 文 坛, 对 于 中 国 共 产 党 领 导 下 的 作 协 持 有 着 犀 利 的 观 点 他 将 如 今 的 作 协 与 过 去 的 科 举 制 度 相 比 : 作 家 以 文 笔 进 入 作 协, 由 政 府 看 管 着 进 行 文 学 创 作 体 制 内 的 作 家 们 确 实 享 受 着 每 月 固 定 的 工 资 和 住 房 分 配 等 待 遇, 可 一 旦 出 格, 房 子 收 入 就 会 被 全 部 没 收 而 这 也 是 近 十 几 年 来, 没 有 一 个 著 名 的 官 方 作 家 去 谈 论 或 批 评 中 国 社 会 政 治 体 系 的 原 因, 就 这 样 在 文 化 专 制 里 慢 慢 消 失 了 体 制 内 作 家 的 一 贯 做 法 是, 自 己 不 过 问 政 治, 而 是 让 某 些 大 胆 的 人 去 撞 审 查 的 高 墙, 好 撞 开 些 言 论 自 由 的 空 间 至 于 后 果, 撞 死 了 的 活 该, 命 大 活 下 来 了 算 你 运 气 体 制 内 作 家 对 政 治 的 避 让, 让 政 治 横 行 霸 道, 其 威 力 甚 至 蔓 延 到 了 网 络 上, 就 连 坐 在 家 里 敲 键 盘 都 有 可 能 犯 罪 马 建 认 为 当 前 的 中 国 作 家 面 临 着 两 种 恐 惧, 一 是 政 治 恐 惧, 二 是 商 业 恐 惧 前 者 是 指 面 对 一 些 内 容, 作 家 们 不 敢 写 也 不 能 写, 创 作 出 来 的 作 品 远 离 社 会 和 现 实, 以 虚 构 和 编 造 为 主 ; 后 者 则 是 说 在 创 作 时, 首 先 考 虑 的 是 作 品 能 卖 多 少 本, 赚 多 少 钱, 文 学 价 值 倒 成 了 其 次 出 了 名 的 作 家 纷 纷 坚 守 着 自 己 的 名 声 和 地 位, 不 会 站 出 来 替 老 百 姓 说 话, 或 跟 权 力 机 构 发 生 冲 突 ; 也 不 会 就 社 会 及 政 治 问 题 发 表 自 己 的 观 点 渐 渐 地, 他 们 变 得 麻 木 不 仁, 丧 失 了 应 有 的 社 会 责 任 感, 自 觉 地 遵 守 党 的 教 诲, 该 说 的 说, 不 该 说 的 坚 决 不 说 马 建 在 大 陆 的 名 作 家 中 经 常 听 到 这 样 的 话 : 你 们 在 海 外 想 说 什 么 都 没 事, 我 们 敢 吗! 咋 了 饭 碗, 喝 西 北 风 去? 共 产 党 惹 不 起 刀 就 架 在 脖 子 上, 随 时 灭 了 你, 你 想 试 试? 有 老 婆 孩 子, 要 养 家 糊 口, 出 了 事 家 怎 么 办? 早 就 看 透 了, 人, 就 那 么 回 事 多 一 事 不 如 少 一 事 这 些 话 语 让 人 无 奈, 已 经 被 改 造 了 的 作 家 们 不 再 ( 敢 ) 对 社 会 提 出 质 疑 一 切 的 报 纸 杂 志 电 视 书 刊 网 络, 都 在 专 业 的 审 查 人 员 监 督 之 下 这 些 审 查 人 员 朝 九 晚 五, 主 要 的 职 责 就 是 消 灭 自 由 的 个 人 思 想 和 可 能 出 现 的 反 动 分 子 时 而 出 现 一 两 条 漏 网 之 鱼, 事 后 追 查 出 来, 仍 会 受 到 相 应 的 惩 罚 被 处 罚 的 人 一 般 有 电 台 主 持 杂 志 编 辑 刚 参 加 工 作 还 没 什 么 经 验 的 记 者, 甚 至 印 刷 厂 的 厂 长 体 制 内 的 作 家 倒 是 一 个 也 没 有 手 捧 皇 粮 的 作 家 们, 面 对 政 治 不 能 抗 议, 只 能 闭 嘴 慢 慢 地, 思 想 便 进 入 了 休 眠 状 态, 文 学 也 钻 进 了 地 里, 躲 过 了 政 治 马 建 总 结 道 : 在 现 状 的 逼 迫 下, 如 今 的 中 国 作 家 只 有 三 条 路 可 走, 即 沉 默 监 狱 和 死 亡, 而 大 多 数 人 都 会 选 择 沉 默 你 是 作 家, 别 搞 政 治 马 建 认 为, 作 为 一 名 作 家 就 要 肩 负 一 定 的 责 任, 而 且 文 学 和 政 治 是 不 可 分 离 的 作 家 们 可 以 拥 有 万 千 风 格, 但 有 一 点 要 努 力 做 到, 即 关 心 社 会 在 政 治 干 预 文 学 的 同 时, 作 家 也 要 过 问 政 治, 直 到 集 权 者 和 政 治 不 再 过 问 文 学 从 警 察 到 亲 朋 好 友, 无 数 人 警 告 过 马 建 : 你 是 作 家, 别 搞 政 治 可 马 建 认 为, 在 专 制 国 家, 政 治 早 已 渗 透 到 每 个 家 庭 中, 要 回 避 是 不 可 能 的 专 制 政 府 利 用 政 治 控 制 人 们 的 思 想, 这 时 文 学 就 更 应 该 站 出 来, 发 挥 自 身 的 社 会 责 任 作 家 肩 负 的 社 会 责 任 感 是 马 建 对 人 对 己 的 要 求, 他 的 作 品 涉 及 的 主 题 就 是 最 好 的 印 证 不 管 是 六 四 事 件 文 革 计 划 生 育, 还 是 中 国 社 会 的 种 种 问 题, 都 被 他 转 变 成 文 字, 永 远 地 保 留 了 下 来 后 人 将 通 过 他 的 文 字 了 解 过 去, 接 触 真 相 如 今 的 马 建 依 然 关 注 社 会, 关 注 人 生, 充 满 了 责 任 感 和 使 命 感 他 坚 信, 作 家 的 职 业 是 自 己 选 的, 既 然 选 了, 就 应 该 担 负 起 肩 头 的 责 任, 去 直 视 社 会, 反 馈 问 题 那 些 吃 着 皇 粮 的 作 家 们 是 时 候 该 醒 醒 了! Pagina 18 van 36

19 贝 岭 不 入 狱 便 流 亡 贝 岭, 原 名 黄 贝 岭, 流 亡 作 家 诗 人 散 文 随 笔 家, 文 学 编 辑 及 出 版 人 1959 年 出 生 于 上 海, 六 岁 随 父 母 迁 至 北 京 文 学 生 涯 始 于 大 学 期 间,1989 年 作 为 访 问 作 家 前 往 美 国, 后 于 1993 年 回 国 在 美 国 期 间 将 1989 年 被 中 国 政 府 停 刊 的 地 下 诗 歌 杂 志 倾 向 复 刊 成 文 学 思 想 类 刊 物, 带 往 北 京 发 行 直 到 2000 年 倾 向 第 13 期 出 版 后, 贝 岭 因 非 法 出 版 被 中 国 政 府 定 罪 其 弟 黄 峰 也 因 对 外 公 开 了 贝 岭 被 捕 的 情 况 而 入 狱 后 因 美 国 国 务 院 五 位 诺 内 尔 文 学 奖 的 获 得 者 及 美 国 小 说 家 苏 珊 桑 塔 格 给 当 时 的 国 家 主 席 江 泽 民 去 信, 认 为 一 个 作 家 因 出 版 文 学 刊 物 被 抓 不 符 合 国 际 社 会 的 基 本 准 则, 才 使 中 国 政 府 给 出 了 两 个 选 择, 一 为 入 狱, 二 为 流 亡 ( 当 时 叫 遣 送 出 国 ) 最 终 贝 岭 选 择 了 流 亡 出 发 的 那 天 早 晨, 贝 岭 六 点 半 就 被 警 察 叫 醒, 刷 完 牙 洗 完 脸 刮 完 胡 子 从 监 狱 出 来 后, 坐 着 警 车, 看 了 北 京 最 后 一 眼, 回 到 了 北 京 航 空 航 天 大 学 校 园 内 的 父 母 家 中, 跟 父 母 和 弟 弟 匆 匆 话 别 后, 带 上 他 们 连 夜 打 好 的 行 李, 便 被 押 送 上 了 飞 往 美 国 旧 金 山 的 航 班 从 那 时 起, 贝 岭 就 深 知 自 己 恐 怕 是 再 也 回 不 来 了 如 今 的 贝 岭, 一 年 中 半 年 呆 在 台 湾, 为 的 是 一 个 母 语 环 境 ; 另 一 半 时 间 游 走 于 欧 美, 或 是 驻 市 驻 校 作 家, 或 是 作 为 某 些 活 动 的 演 讲 人 作 为 一 个 中 国 人, 貌 似 贝 岭 走 到 哪 儿 都 会 受 到 欢 迎 当 然, 除 了 他 的 出 生 地 中 国 带 着 倾 向 回 北 京 贝 岭 的 文 学 生 涯 始 于 1979 年 北 京 西 单 的 民 主 墙, 在 那 里, 二 十 岁 出 头 还 在 北 京 上 大 学 的 他 看 到 了 1970 年 代 末 80 年 代 初 创 办 于 中 国 共 产 党 掌 权 之 后 的 中 国 的 第 一 份 非 官 方 文 学 杂 志 今 天, 认 识 了 在 那 里 散 发 杂 志 的 诗 人 芒 克 北 岛 等 人 后 来, 芒 克 邀 请 贝 岭 去 参 加 今 天 杂 志 每 周 六 晚 在 一 座 老 宅 子 里 举 行 的 文 学 讨 论 会 就 这 样, 贝 岭 有 幸 结 识 了 一 些 比 他 年 长 文 学 造 诣 较 高 的 文 学 家, 由 此 自 己 也 从 一 名 读 者 成 了 一 位 作 家 八 九 事 件 时 贝 岭 并 不 在 国 内, 之 前 在 美 国 访 问 的 他 选 择 留 在 了 异 国 他 乡 其 好 友 2010 年 诺 贝 尔 和 平 奖 获 得 者 刘 晓 波 于 89 年 4 月 回 国, 随 后 官 方 报 纸 上 便 登 出 了 一 篇 名 为 抓 住 刘 晓 波 的 黑 手 的 文 章, 贝 岭 被 视 为 黑 手 之 一 在 美 国 期 间, 贝 岭 的 中 国 护 照 过 期, 却 因 种 种 原 因 无 法 延 期, 直 至 1992 年 拿 到 新 护 照, 才 在 1993 年 带 着 复 刊 的 倾 向 回 到 了 北 京 倾 向 作 为 一 本 当 年 被 禁 的 地 下 诗 歌 刊 物, 在 海 外 复 刊 后, 就 被 中 国 官 方 盯 上 了 官 方 认 为 这 是 一 份 流 亡 海 外 的 文 学 杂 志, 贝 岭 将 其 带 到 中 国 是 想 要 制 造 一 些 影 响 其 实 贝 岭 93 年 回 国 时 就 已 经 被 中 国 官 方 注 意 到, 只 不 过 当 时 没 被 阻 止 ; 直 到 2000 年 那 倒 霉 的 第 13 期 出 版 后, 才 被 定 罪 为 非 法 出 版 刊 物 贝 岭 说, 之 所 以 被 定 罪 跟 六 四 没 什 么 关 系, 那 时 自 己 根 本 不 在 国 内, 没 有 参 与 运 动, 不 构 成 反 革 命 主 要 原 因 还 是 那 份 地 下 刊 物 带 来 的 影 响 地 下 刊 物 在 中 国 本 来 就 是 禁 止 发 行 的, 再 加 上 印 刷 传 播 和 售 卖 等 工 作 又 都 在 北 京 完 成, 所 以 还 是 相 当 敏 感 的 当 然, 复 刊 后 的 倾 向 被 禁 不 仅 仅 是 因 为 其 地 下 刊 物 的 身 份, 与 刊 登 的 内 容 也 大 有 关 系 比 如 第 六 期 中 的 放 逐 中 的 写 作 专 辑 第 九 期 中 的 当 代 中 国 地 下 文 学 专 辑, 和 每 期 都 有 的 中 国 大 陆 非 官 方 文 学 刊 物 一 览 表 中 国 文 学 艺 术 及 作 家 艺 术 家 备 忘 录 等 等, 这 些 内 容 对 中 国 政 府 而 言 都 是 相 当 敏 感 的, 不 可 流 传 于 市 面 之 上, 要 斩 草 除 根 这 本 被 中 国 政 府 视 为 精 神 毒 品 的 杂 志 让 国 家 动 用 了 庞 大 的 警 力, 查 抄 没 收 恐 吓 抓 人 入 狱 搜 查 印 刷 厂 罚 巨 款, 几 乎 什 么 手 段 都 用 上 了, 可 还 是 没 能 将 其 彻 底 灭 绝 贝 岭 正 打 算 再 次 将 倾 向 复 刊, 延 续 老 倾 向 的 创 刊 精 神 的 同 时 将 其 转 型 成 一 份 国 际 性 的 文 学 思 想 和 艺 术 刊 物 消 失 的 作 家 如 今, 贝 岭 的 中 文 作 品 都 在 台 湾 香 港 出 版 1989 年 后 贝 岭 就 没 在 中 国 出 过 任 何 书 一 来 是 政 府 不 允 许, 二 来 自 己 也 没 有 做 出 努 力 即 使 有 出 版 的 可 能, 也 要 做 大 量 的 删 减, 而 贝 岭 不 接 受 任 何 对 作 品 的 审 查 和 删 减 当 然, 作 为 一 个 用 中 文 创 作 的 作 家, 贝 岭 还 是 非 常 希 望 自 己 的 作 品 能 够 在 大 陆 出 版, 但 前 提 是 出 版 社 不 可 在 不 告 知 作 者 的 情 况 下 私 自 删 改 作 品 如 果 不 能 满 足 这 个 条 件, 那 他 宁 可 在 中 国 是 个 空 白 于 是,1989 年 后 不 肯 妥 协 的 贝 岭 在 中 国 就 真 的 成 了 一 片 空 白 1989 年 前, 即 1988 年, 贝 岭 在 中 国 的 漓 江 出 版 社 出 过 一 本 诗 集, 名 为 今 天 和 明 天 另 外 一 本 诗 集 主 Pagina 19 van 36

20 题 与 变 奏 (1994) 便 无 缘 结 实 大 陆 读 者, 只 在 台 湾 出 版 发 行 2000 年 后, 贝 岭 就 彻 彻 底 底 地 在 中 国 消 失 了 不 光 名 字 上 了 中 宣 部 的 黑 名 单, 成 了 敏 感 词, 不 可 出 现 在 中 国 的 任 何 媒 体 中, 就 连 参 加 海 外 活 动 也 受 到 了 祖 国 的 影 响 和 限 制 2009 年, 中 国 是 法 兰 克 福 书 展 的 主 宾 国 德 国 方 面 邀 请 了 贝 岭 和 中 国 异 议 作 家 戴 晴 前 往 法 兰 克 福 参 加 一 场 文 学 研 讨 会 中 国 政 府 得 知 后, 要 求 法 兰 克 福 书 展 的 主 办 方 取 消 邀 请, 于 是 主 办 方 也 就 照 办 了 虽 说 邀 请 取 消 了, 贝 岭 还 是 跟 戴 晴 一 起 作 为 观 众 来 到 了 书 展 现 场 俩 人 到 达 德 国 后, 当 地 媒 体 大 力 批 评 书 展 主 办 方 屈 服 于 中 国 政 府 的 压 力 开 幕 式 前 一 天 晚 上 九 点, 主 办 方 发 了 一 封 公 开 信, 声 明 得 知 先 前 邀 请 的 两 名 中 国 作 家 已 来 到 法 兰 克 福, 并 对 他 们 的 到 来 表 示 欢 迎, 希 望 二 人 能 够 前 往 次 日 的 开 幕 式 在 开 幕 式 中, 俩 人 突 然 被 主 办 方 邀 请 做 开 幕 致 辞 就 在 戴 晴 上 场 的 一 瞬 间, 中 国 代 表 团 全 体 退 席, 以 示 抗 议 再 后 来, 中 方 提 出 退 出 书 展, 主 办 方 这 才 紧 急 中 止 开 幕 式, 向 中 国 代 表 团 道 歉 中 方 的 理 由 是 : 这 两 个 人 不 能 代 表 中 国 及 中 国 文 学, 不 能 以 异 议 作 家 和 流 亡 作 家 的 身 份 来 发 言 后 来 贝 岭 在 官 方 报 纸 环 球 时 报 上 读 到, 当 时 的 领 队 2012 年 诺 贝 尔 文 学 奖 的 获 得 者 莫 言 在 接 受 记 者 采 访 时 说, 如 果 贝 岭 要 参 加 研 讨 会, 他 就 立 刻 从 房 间 里 冲 出 去 文 章 称 莫 言 认 为 贝 岭 是 一 个 在 中 国 没 人 知 道 的 作 家, 自 己 没 必 要 跟 这 么 一 个 人 一 起 讨 论 文 学 事 后 贝 岭 询 问 莫 言 消 息 的 来 龙 去 脉 时, 莫 言 澄 清 自 己 根 本 没 接 受 过 环 球 时 报 的 采 访, 是 记 者 把 那 些 话 强 行 加 到 了 自 己 身 上 不 过 作 为 官 方 作 家, 就 算 媒 体 把 这 些 话 安 到 他 身 上, 也 不 能 抗 议 流 亡 作 家 的 窘 境 作 为 一 个 流 亡 作 家, 贝 岭 当 然 有 自 己 对 流 亡 文 学 的 看 法 他 认 为 89 年 六 四 事 件 后, 部 分 中 国 作 家 知 识 分 子 逃 往 海 外, 开 始 了 新 的 生 活 在 这 一 特 定 的 政 治 背 景 下, 便 产 生 了 带 有 流 亡 色 彩 的 文 学 作 品 和 作 家 群 流 亡 的 中 国 文 学 也 包 括 身 居 祖 国 却 只 能 在 地 下 刊 物 或 在 国 外 出 版 的 作 家 的 作 品 流 亡 文 学 包 括 了 从 祖 国 民 族 的 历 史 及 个 人 历 史 中 沉 淀 出 来 的 记 忆 和 反 省 而 这 一 切, 因 流 亡 经 验 而 深 化, 获 得 了 新 的 视 野 离 开 祖 国 后, 有 好 多 问 题 都 是 回 避 不 了 的 比 如 大 部 分 流 亡 作 家 因 背 井 离 乡, 丢 失 了 母 语 环 境, 渐 渐 地 创 作 也 就 跟 着 丢 了, 除 非 用 中 文 创 作 的 作 品 能 很 快 被 译 成 其 它 语 言 出 版 近 十 五 年 来, 流 亡 的 中 国 文 学 并 没 有 形 成 辉 煌 的 群 体, 伟 大 的 文 学 作 品 也 屈 指 可 数 说 到 自 己, 贝 岭 承 认, 跟 大 部 分 流 亡 作 家 一 样, 由 于 流 亡 中 的 生 存 压 力, 尤 其 是 语 言 上 的 障 碍, 在 文 学 上 算 是 失 败 了 现 在, 贝 岭 觉 得 自 己 更 像 一 个 文 学 工 作 者, 写 作 方 面 已 经 不 能 和 从 前 在 中 国 的 状 态 相 提 并 论 了, 心 境 创 造 力 和 灵 感 都 大 大 减 弱 诗 歌 越 写 越 少, 甚 至 到 了 停 滞 的 地 步 语 言 是 一 个 作 家 的 灵 魂, 这 也 是 贝 岭 选 择 一 年 中 大 半 年 在 台 湾 度 过 的 原 因 他 曾 经 说 过 : 家 是 中 文, 不 再 是 中 国 这 心 酸 的 话 语 表 明, 中 文 已 成 了 贝 岭 精 神 上 的 寄 托, 甚 至 是 一 种 力 量 的 源 泉 ; 而 英 语 只 是 一 种 交 流 工 具, 不 能 用 来 创 作 有 家 难 回 在 众 多 的 流 亡 作 家 中, 有 一 部 分 是 自 己 选 择 漂 洋 过 海, 离 开 祖 国 的 可 贝 岭 是 被 活 生 生 地 赶 出 来 的 对 他 而 言, 回 国 回 家 这 样 的 字 眼 早 就 成 了 奢 侈 品 在 越 来 越 多 的 流 亡 作 家 纷 纷 回 国 回 家 的 今 天, 除 了 香 港, 贝 岭 仍 然 不 可 以 进 入 中 国 的 任 何 地 区 贝 岭 说, 自 己 很 想 回 国, 但 也 不 是 无 条 件 的 ; 在 不 影 响 尊 严 的 前 提 下, 不 管 是 长 期 还 是 短 期, 都 愿 意 回 到 自 己 出 生 的 那 片 土 地 上 每 逢 佳 节 倍 思 亲, 贝 岭 算 是 体 会 到 了 其 中 的 深 刻 含 义 每 年 最 思 乡 最 难 熬 的 一 段 时 间 就 属 过 年 了 那 时 贝 岭 发 现 自 己 最 想 做 的 事 就 是 回 到 中 国, 见 上 父 母 一 面 每 当 这 时, 他 最 想 告 诉 中 国 政 府 的 是 : 在 这 个 时 间 里, 所 有 人 都 会 暂 时 放 下 政 治 异 议, 为 的 是 能 够 回 到 自 己 的 祖 国, 在 自 己 的 土 地 上 过 一 个 传 统 的 中 国 新 年 这 个 愿 望 已 经 跟 随 了 贝 岭 多 年, 至 今 仍 无 法 实 现 其 实, 贝 岭 并 不 是 没 有 尝 试 过 回 国 在 2009 年 法 兰 克 福 书 展 结 束 后, 他 搭 乘 航 班 由 法 兰 克 福 飞 往 台 北, 中 途 在 北 京 转 机 11 月 19 日 清 晨, 贝 岭 在 北 京 海 关 递 上 护 照 和 转 机 牌 时, 柜 台 工 作 人 员 把 他 的 名 字 输 入 电 脑 后, 眉 头 一 皱, 一 边 盯 着 屏 幕, 一 边 抓 起 桌 上 的 电 话, 说 : 这 里 有 些 状 况, 请 人 过 来 听 到 这, 贝 岭 心 一 沉, 只 见 一 个 海 关 官 员 走 了 过 来, 仔 细 查 看 着 电 脑 官 员 问 : 请 问 你 的 中 文 名 字 是 黄 贝 岭 吗? 贝 岭 说 : 对, 有 问 题 吗? 官 员 说 : 我 们 需 要 查 核 一 下 你 的 身 份, 请 问 你 是 哪 年 出 生 的? 报 出 出 生 年 月 后, 官 员 说 : 请 你 跟 我 们 走 一 趟, 我 们 要 核 查 一 下 资 料 贝 岭 追 问 道 : 我 上 了 国 家 的 黑 名 单 吗? 官 员 没 有 回 答, 此 时 两 位 戴 着 口 罩 Pagina 20 van 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