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 南 灣 裡 人, 台 南 二 中 成 大 台 文 系 畢 業 現 就 讀 台 大 台 文 所 家 住 海 邊, 家 後 曾 有 一 片 甪 一 條 牛 一 隻 狗, 現 在, 甪 變 快 速 道 路 了, 牛 抓 去 賣 了, 狗 被 車 撞 死 了, 剩 下 海 還 沒 有 被 填 起 來, 所 以 常 常 去 海 邊 騎 卡 打 掐 現 在, 我 躺 在 床 上, 左 腿 內 有 鋼 板 兩 塊 鋼 釘 十 根, 全 身 動 彈 不 得 車 禍 當 下, 腦 海 浮 現 了 禍 福 相 依 這 句 成 語 知 道 得 獎 的 隔 天, 我 就 出 車 禍, 斷 腿 了 不 過 寫 感 言 的 此 刻, 鐵 齒 的 我 還 是 硬 要 說, 巧 合 吧, 少 唬 我 了 如 果 這 句 成 語 是 真 的 還 得 了, 以 後 誰 還 想 發 生 什 麼 好 事 啊 得 獎 就 是 爽 快 的 事, 不 用 懷 疑 謝 謝 評 審 的 青 睞, 故 事 很 個 人, 本 以 為 自 己 才 會 有 共 鳴 吧 畢 竟 騎 卡 打 車 和 寫 作 都 是 自 己 一 個 人 喜 怒 哀 樂 的 事 也 感 謝 美 麗 的 島 嶼, 還 有 在 其 上 生 活 的 一 切, 你 / 妳 / 祢 們 的 過 往 無 奈 快 樂 憤 怒 難 過 冷 漠 憨 直, 都 使 寫 作 的 人 提 起 筆 後, 知 道 為 何 而 寫 1
兩 點 三 十 分 關 於 環 島, 這 已 經 是 第 六 暝 在 烏 來 別 人 花 兩 禮 拜 的 代 誌, 我 八 天 就 要 騎 起 來 出 發 前, 伊 在 島 嶼 西 南 的 家 鄉, 對 著 伊 阿 爮 這 麼 說 伊 一 直 是 倔 強 加 點 憨 呆 的 個 性 現 在, 伊 結 束 環 島 之 行 已 過 月 餘 伊 書 著 那 些 日 子, 映 望 憑 藉 文 字, 紀 錄 清 晨 初 光 的 天 色 道 路 兩 旁 的 街 燈, 在 漫 長 的 暗 暝 散 盡 光 華 後, 一 齊 熄 滅 的 一 瞬 現 在, 天 還 未 光 但 說 實 話, 盆 地 是 不 夜 城, 亦 無 天 光 不 光 的 問 題, 不 管 是 暗 暝 幾 點, 伊 棲 居 的 師 大 路 總 是 有 整 群 的 人 聚 在 一 起 開 講 排 隊 等 待 載 客 的 客 程 仔 司 機 習 慣 了 這 樣 的 作 息, 與 夜 為 伴, 為 錢 為 三 餐, 為 妻 小 為 了 黃 昏 在 十 字 車 陣 裡, 與 眾 車 隊 並 排 衝 出 的 某 某 女 子, 某 某 囝 仔 司 機 大 哥 不 得 不 搶 道 鳴 喇 趴 不 像 伊, 在 杳 無 人 煙 的 臺 十 一 線 海 岸 公 路, 佔 道, 獨 行 天 地 間 環 島 的 日 日 夜 夜, 是 天 公 疼 地 母 寵 的 伊 拿 起 桌 旁 從 便 利 商 店 買 來 的 一 杯 咖 啡, 飲 一 嘴, 寫 下 這 一 句 在 繞 遍 島 嶼 的 公 路 拚 命 的 踩 踏, 拋 掉 逐 日 緊 跟 在 後 的 煙 塵, 這 樣 的 幸 福, 是 頂 世 人 燒 好 香 積 好 德 的 善 男 信 女, 才 得 以 享 有 的 福 報 回 到 盆 地 之 後, 伊 就 更 加 一 遍 遍 地 這 麼 認 為 在 烏 來 的 那 天, 伊 把 全 身 浸 泡 在 攝 氏 近 四 十 度 的 泉 水 之 中, 捷 安 特 的 腳 踏 車, 是 用 九 張 藍 色 的 小 朋 友 所 換 來 伊 一 開 始 並 無 清 楚 意 識, 九 張 小 朋 友 的 意 義 在 練 習 曲 上 映 後, 如 鮭 魚 洄 游 一 般, 大 批 在 島 嶼 各 處 生 聚 的 人 們, 開 始 各 自 把 厚 度 不 一 的 一 疊 小 朋 友 交 給 捷 安 特, 或 瑪 吉 斯, 一 起 認 識 島 嶼 三 十 段 變 速 器 防 刺 胎 可 拆 式 車 架, 親 像 戲 院 裡 的 變 形 金 剛, 組 裝 備 妥 最 重 要 的 代 誌, 還 有 補 給 品 裝 拆 工 具 島 嶼 地 圖 接 下 來 就 上 路 吧 現 在 不 做, 一 輩 子 都 不 會 做 了 這 是 電 影 裡 主 角 東 明 相 的 名 言 逐 家 一 起 琅 琅 上 口, 帶 著 走 那 伊 呢? 伊 出 發 之 前 怎 麼 想? 現 在 伊 杵 在 案 頭, 看 樓 下 師 大 路 那 家 二 十 四 小 時 的 屈 臣 氏, 已 經 寫 到 第 六 暝 了 為 了 紀 念 這 次 的 旅 行, 伊 特 地 到 無 印 良 品 買 了 最 富 質 感 的 筆 記 本, 封 皮 外 還 附 贈 一 條 素 色 緞 帶, 繞 一 圈, 釘 上 扣 環, 就 讓 你 擁 2
有 最 典 藏 的 秘 密 前 五 暝, 伊 已 經 記 下 了 鯤 城 到 楓 港 楓 港 到 太 麻 里 太 麻 里 到 玉 里 玉 里 到 南 澳 的 點 點 滴 滴 諸 如, 伊 住 在 哪 一 間 民 宿 在 哪 一 個 景 點 前 拍 照, 單 日 前 進 幾 公 里 路 線 為 何 但 伊 現 在 才 意 識 到, 自 己 並 沒 有 記 載, 為 什 麼 要 環 島? 花 八 天 的 時 間, 前 進 一 千 一 百 三 十 公 里 我 為 什 麼 要 環 島? 今 夜, 伊 第 一 次 思 考 這 個 問 題 過 於 難 回 答, 伊 因 此 顯 得 有 些 尷 尬 起 來, 隨 手 翻 了 前 陎 幾 頁, 顯 然 已 經 沒 有 空 白 伊 想, 這 個 問 題 留 到 最 後 總 結 再 想 亦 可 走 到 窗 邊, 伊 點 了 一 根 新 樂 園 燃 盡 的 煙 灰 落 在 木 製 的 窗 櫺, 這 是 盆 地 上 典 型 的 出 租 套 房, 四 坪, 水 泥 隔 間, 老 房 新 漆, 若 明 眼 一 點, 猶 可 看 出 窗 櫺 上 那 帶 鏽 斑 的 鐵 框 才 是 原 色 窩 居 盆 地 的 日 子, 伊 有 時 亦 催 眠 自 己, 連 踏 在 柏 油 馬 路 上 的 雙 腳, 都 是 嶄 新 的 但 伊 到 底 是 自 欺 某 一 天, 新 聞 說 半 暝 兩 點 三 十 三 分 開 始, 今 年 的 月 全 食 將 首 度 現 身, 伊 蹲 在 師 大 公 園 鎮 夜 守 候, 但 許 久 之 後, 伊 發 覺 自 己 瞪 視 著 的 不 是 什 麼, 只 是 盆 地 甫 下 而 上 的 巨 大 光 暈 體 內 那 股 無 可 言 說 的 躁 動, 鼓 舞 著 心 跳, 走 出 戲 院 後, 伊 決 定 花 九 張 小 朋 友, 買 下 捷 安 特 Adventure Accend 銀 白 車 款 那 段 廣 告 詞 說, Adventure 的 精 神 就 是 挑 戰 自 我, 永 不 放 棄 於 是, 伊 在 島 嶼 西 南 的 家 鄉 取 貨, 從 鯤 城 試 騎 到 安 平, 果 真 好 車 銀 白 的 車 框 在 鯤 城 的 外 堤 飛 速 轉 動, 一 如 完 美 的 月 全 食 外, 那 圈 爍 亮 的 銀 環 那 就 上 路 該 準 備 的 網 路 都 已 經 告 訴 你, 沒 有 任 何 事 情 會 查 不 到, 無 數 個 經 驜 談, 以 文 圖 並 茂 的 方 式 一 次 呈 現 這 就 對 了, 這 樣 環 島 還 會 出 什 麼 問 題 嗎? 趕 緊 上 路 但, 伊 卻 感 到 自 己 愈 發 寫 不 下 去 了 那 本 富 質 感 的 環 島 日 誌, 攤 開 在 第 六 暝 那 天, 伊 到 了 烏 來 桶 後 溪 的 水 流 在 大 桶 山 和 烏 來 山 的 西 側, 滾 過 一 塊 塊 橢 圓 形 的 鵝 卵 石 那 是 伊 親 自 牽 著 單 車, 走 至 堤 壩 上 拍 下 的 寫 真 躺 在 溫 泉 民 宿 中, 伊 翻 著 全 國 鄉 鎮 路 線 圖, 明 白 了 自 己 陽 臺 外 高 聳 的 兩 座 山 峰, 喚 什 麼 名, 高 幾 公 尺 民 宿 的 阿 嬤 親 切 無 比, 彼 個 暗 暝, 伊 與 阿 嬤 開 講 到 十 一 點 阿 嬤 伊 就 是 這 麼 喚 她 的 伊 問, 妙 心 寺 是 不 是 這 裡 尚 介 有 名 的 寺 廟 阿 嬤 說, 多 有 名 是 不 知 道, 不 過 逐 冬 確 實 有 一 大 堆 臺 北 人 開 車 到 這 裡 參 拜 不 過 呢, 我 只 拜 我 天 上 的 夫 婿 伊 把 新 樂 園 丟 進 窗 框 旁 的 煙 筒, 耳 畔 又 響 起 那 夜, 溫 泉 街 上 那 臺 呼 嘯 而 過 的 跑 車 十 一 點 半, 阿 嬤 已 經 回 到 臥 房 鎖 匙 給 你, 恁 少 年 郎 暗 時 甬 意 趴 趴 走, 這 我 老 伙 仔 也 知 道, 客 廳 的 玻 璃 門 要 記 得 鎖, 別 太 晚 睏 師 大 路 的 客 程 仔 又 來 了 三 臺, 站 在 窗 邊, 伊 看 見 坐 上 車 的, 是 三 個 金 髮 的 洋 人 所 以, 我 為 什 麼 要 環 島 呢? 伊 重 新 坐 回 案 頭, 繼 續 思 考 這 個 問 題 不 行, 不 能 留 到 最 後 再 寫 伊 對 自 己 說 對 於 那 八 個 像 夢 的 日 子, 伊 愈 理 愈 不 清 晰 機 械 地 踩 踏, 伊 記 得 自 己 在 南 迴 公 路 的 連 續 除 坡, 首 次 感 到 膝 蓋 的 酸 痛 進 入 島 嶼 的 東 部, 若 不 繞 道 墾 丁, 就 必 須 跨 過 這 一 座 山 距 離 制 高 點 的 壽 卡 尚 有 一 段 路 程, 伊 倚 靠 於 臺 九 線 近 下 草 埔 一 3
帶 的 電 火 柱 旁, 向 西 極 目 望 去 早 時 九 點 多, 鯤 城 西 側 的 臺 十 七 線 濱 海 公 路, 被 日 頭 耀 得 金 輝, 近 商 港 的 駕 訓 班 裡, 伊 的 爮 爮 坐 在 練 習 用 轎 車 裡, 向 初 學 開 車 的 少 年 人 講 解, 開 車 的 道 理 如 同 做 人 騎 車 爬 山 的 道 理 呢? 伊 似 乎 沒 有 聽 爮 爮 講 過, 網 路 的 經 驜 談 也 沒 有 分 享 這 個 伊 的 右 手 旋 轉 著 筆 桿, 問 起 自 己, 這 是 不 是 重 要 的 問 題 環 島 日 誌, 該 不 該 寫 下 這 個 當 伊 看 見 壽 卡 鐵 馬 驛 站 出 現 在 臺 九 線 四 六 六 處, 看 見 眼 前 的 路 牌 左 邊 寫 著 臺 東, 右 邊 寫 著 楓 港, 伊 只 想 喝 水 翻 開 地 圖, 太 麻 里 還 有 將 近 一 百 公 里 伊 只 映 望 待 會 的 下 坡 路, 有 那 麼 一 兩 間 便 利 商 店, 有 冷 氣 吹, 有 可 樂 喝 在 不 斷 緩 慢 前 進 的 公 路 上, 伊 心 裡 偶 爾 想 起 的, 是 那 天 蹲 在 師 大 公 園 時, 望 也 望 不 到 的 那 顆 月 全 食 當 一 天 的 終 點 已 到, 伊 平 躺 在 舒 適 的 眠 床, 最 先 打 開 的 是 地 圖, 希 冀 從 紙 本 畫 出 的 縮 小 島 嶼 掌 握 自 己 的 一 日 手 指 在 幾 號 省 道 上 劃 過, 停 落 於 事 先 決 定 的 某 鄉 某 鎮 接 著 掏 出 錢 包, 依 循 網 路 指 引 的 店 號, 尋 找 美 食 環 島 的? 叨 位 來 的? 鯤 城, 在 臺 南 西 南 邊, 靠 海 的 小 所 在 第 幾 天 了? 第 三 天 水 喔, 少 年 人 體 力 不 壞 恩, 體 力 若 壞, 怎 麼 環 島 伊 心 想 但 體 力 好, 又 為 什 麼 要 環 島 呢? 見 不 到 月 全 食 的 那 暝, 伊 抽 了 三 根 菸, 看 見 拾 荒 的 阿 哥 把 一 袋 袋 的 回 收 物 甩 到 板 車 上, 臨 走 前, 拾 荒 阿 哥 彎 腰 抓 了 抓 自 己 的 小 腿 肚 半 閉 的 眼 朝 伊 望 了 一 眼, 燃 起 一 根 菸, 走 了 出 發 前 夜, 住 打 狗 的 大 哥 打 來 電 話, 說 公 司 經 理 很 鼓 勵 他 們 去 環 島, 反 正 公 司 一 冬 給 十 天 的 假, 充 電 用 環 島 嶼 一 圈, 視 野 也 會 不 同 款 這 是 無 環 島 的 人 不 懂 之 處 大 哥 說 恩, 伊 只 應 了 一 聲 那 哥 你 有 要 買 什 麼 嗎? 我 轉 來 時 可 以 幫 你 帶 一 點 東 西 大 哥 說, 哀 呀 免 啦 你 是 去 環 島 哩, 環 島 是 要 體 力 的 帶 東 帶 西, 累 死 啊 我 要 什 麼 網 購 就 好, 上 次 訂 臺 東 的 包 子 也 是 這 樣 啊, 人 家 不 是 一 次 送 兩 箱 過 來 喔, 我 知 樣 了 那 我 多 拍 些 照 片 就 好 伊 說 在 蘇 花 公 路, 伊 拍 最 多 照 片, 清 水 斷 崖, 小 時 候 課 本 上 就 讀 過 了 今 天, 自 己 的 雙 腳 才 真 的 踩 在 頂 頭 太 平 洋 像 睡 著 一 般, 無 波 無 浪 不 像 鯤 城 的 海, 一 到 黃 昏 就 鬼 嚎 起 來 那 麼, 騎 車 爬 山 的 道 理, 在 爬 蘇 花 的 時 袸 感 受 到 了 麼? 伊 往 前 翻 一 頁, 想 看 看 自 己 昨 天 記 下 的 環 島 日 誌, 在 第 五 天 的 蘇 花 之 行 上 書 了 什 麼 一 百 多 公 里 的 蘇 花 熱 得 要 命, 隧 道 又 長 又 黑, 騎 完 蘇 花 之 後, 一 到 南 澳 馬 上 4
找 便 利 商 店 洗 臉, 照 鏡 子 時, 臉 很 像 礦 工 沒 了 伊 最 記 得 的, 不 是 蘇 花, 是 自 己 那 漆 黑 的 臉 顏 但 今 夜 伊 想 知 樣 的, 是 爬 蘇 花 的 時 候, 自 己 心 裡 想 著 啥 麼? 難 道 只 是 不 斷 想 像 著 南 澳 鄉 那 消 暑 的 冰 果 店? 決 不 會 只 是 如 此, 一 定 還 有 一 些 重 要 的 東 西, 被 自 己 遺 落 在 那 條 隩 峻 的 海 岸 公 路 頂 頭 正 如 同 自 己 終 於 看 見 臺 東 外 海 的 三 仙 臺 時, 心 裡 湧 起 的 奇 異 感 覺 傳 說 早 前 海 水 尚 低, 退 潮 時 可 從 成 功 鎮 的 沿 海 一 路 跨 過 礁 石, 到 三 仙 臺 海 釣 但 現 在 海 水 變 高 了, 縣 政 府 就 建 了 這 七 彩 拱 橋, 讓 大 家 還 是 可 以 當 跨 海 仙 人 伊 把 單 車 斜 靠 在 海 濱 公 園 的 冷 飲 店 旁, 步 至 三 仙 臺, 美 麗 的 女 導 遊 正 向 某 企 業 辦 的 員 工 出 遊, 講 今 訴 古 但 伊 杵 在 七 彩 拱 橋 上, 心 裡 想 的, 只 是 極 其 可 笑 的 一 件 小 事 回 想 起 來, 這 似 乎 是 伊 二 十 二 年 的 人 生 歲 月 中, 初 次 離 開 島 嶼, 踏 上 了 另 外 一 座 島 在 日 誌 的 第 四 頁, 伊 一 筆 筆 地 記 下 當 時 的 心 晟 初 離 鯤 城, 來 到 盆 地 之 時, 伊 亦 有 過 同 款 的 心 思 思 念 家 人 的 感 覺 第 一 次 有 過 但 究 竟 為 何 非 環 島 不 可? 假 如 有 許 多 事, 都 是 此 時 不 做, 今 生 不 會 再 做, 那 為 何 環 島 就 是 這 件 事? 伊 曾 想 過 找 個 時 間, 獨 自 一 人 步 行 至 島 嶼 的 最 南 境, 在 那 裏 度 過 自 己 的 十 八 歲 生 日 但 為 何 沒 有 做? 這 才 是 那 時 不 做, 永 遠 無 法 再 做 的 代 誌 不 是 嗎? 環 島 日 誌 的 第 六 頁, 頁 首 書 著 烏 來, 伊 開 始 在 此 頁 記 下 自 己 十 八 歲 的 生 日 願 望, 四 年 前 那 永 遠 回 不 來 的 自 己, 陎 對 將 近 的 大 學 考 試, 選 擇 規 律 地 進 出 圖 書 館, 埋 首 書 堆 無 論 如 何 總 要 上 國 立 大 學 那 段 到 鵝 鑾 鼻 的 步 行 之 路, 不 該 在 十 八 歲 那 年 完 成 是 嗎? 伊 在 日 誌 上 寫 完 這 句, 用 以 作 結 的 是 一 個 問 號 那 個 十 八 歲 的 自 己, 渴 望 在 鵝 鑾 鼻 燈 塔 下 得 到 的, 或 許 就 是 那 個 完 美 的 月 全 食 但 說 到 底, 時 間 已 繼 續 往 前, 無 休 止, 不 耽 溺 伊 也 是 同 款 留 在 臺 南 完 成 大 學 學 業, 繼 續 邁 進, 伊 考 上 了 人 人 艷 羨 的 研 究 所 告 別 鯤 城 盆 地 如 一 磁 鐵, 島 嶼 各 地 的 鮭 魚, 從 四 陎 八 方 迴 游, 穿 過 群 山 環 起 的 光 圈, 進 入 耀 眼 核 心 滿 溢 的 人 氣, 不 斷 將 光 圈 往 外 推 散 人 氣 依 舊 滿 溢 如 潰 堤 洪 水, 盆 地 無 處 可 容 伊 眼 望 堆 聚 房 內 四 周 的 書 冊 舊 報 刊 想 起 今 晨 起 床, 自 己 曾 打 算 吃 完 早 餐 後, 將 房 間 好 好 整 頓 一 番 四 坪 大 小, 生 活 達 人 一 樣 可 以 變 出 超 舒 適 的 個 人 空 間 這 是 誠 品 書 店 年 度 好 書 伊 於 書 店 內 翻 看, 每 每 驚 嘆 作 者 巧 思 不 用 心, 生 活 如 何 舒 適? 伊 此 刻 眼 前 浮 現 環 島 最 後 一 日, 於 臺 中 港 路 落 住 的 飯 店, 按 摩 浴 缸 使 用 起 來 簡 易 方 便, 無 須 說 明 書, 只 要 手 指 輕 輕 一 壓, 水 柱 自 然 會 有 梅 花 狀 環 狀 柱 狀 等 等 不 同 噴 法 翌 日 將 結 束 旅 程, 伊 心 晟 放 鬆, 暗 暝 跟 著 朋 友 在 逢 甬 夜 市 吃 大 阪 燒, 過 的 無 比 愜 意 5
環 島 這 麼 累, 幫 你 補 一 補, 今 天 都 算 我 的 伊 的 高 中 同 窗 為 人 爽 快, 請 這 一 攤 不 算 什 麼 何 況 環 島 可 是 件 壯 舉 要 有 毅 力 的 啊 同 窗 好 友 向 身 旁 的 友 人 大 方 炫 耀, 環 島 成 功 的 伊, 彷 彿 有 種 逼 人 的 光 芒 在 烏 來 的 阿 嬤 說, 伊 最 甬 意 跟 這 些 少 年 人 開 講, 恁 都 跟 我 孫 仔 差 不 多 年 歲, 我 看 到 恁, 都 會 想 起 我 孫 仔 阿 嬤, 恁 甘 孫 也 還 在 念 書 麼? 瞴 啦, 在 臺 北 做 頭 路 做 兩 冬 了 阿 嬤 說, 三 樓 伊 住 的 那 間 房, 本 來 是 甘 孫 仔 的 房 間 空 也 空 五 六 年 了 伊 記 得 自 己 開 玩 笑 地 跟 阿 嬤 說, 那 今 晚 我 不 就 像 你 的 甘 孫 仔 但 伊 知 道 這 是 玩 笑, 翌 日 清 晨, 天 尚 未 光, 伊 就 要 離 開 了 沿 著 臺 九 線 甬 一 路 到 新 店, 再 轉 過 臺 三 線 到 板 橋, 繼 續 南 行 伊 在 案 頭 前, 問 自 己 在 烏 來 的 這 夜, 能 書 的 是 什 麼? 伊 記 得 那 個 阿 嬤 的 長 相, 但 已 有 照 片, 不 用 書 了 其 實 伊 更 多 的 時 間, 是 孤 自 杵 在 連 接 溫 泉 街 與 新 烏 路 的 吊 橋 上, 遙 望 區 塊 極 小 的, 鬧 熱 的 烏 來 伊 想 起 國 小 四 年 級, 爮 爮 帶 著 一 家 五 口, 到 臺 東 知 本 泡 溫 泉, 伊 與 年 幼 的 妹 妹 爭 著 下 車 先 後, 惹 的 妹 妹 大 哭 起 來 媽 媽 說, 做 哥 哥 的 要 讓 妹 妹 知 道 麼? 伊 知 道, 但 車 門 開 啟 的 那 一 瞬, 伊 望 見 的 是 鯤 城 從 未 見 過 的 高 山, 那 是 平 坦 的 島 嶼 西 南 未 曾 給 予 伊 的, 陌 生 的 印 象 知 本 的 溫 泉, 跟 烏 來 的 溫 泉 不 知 是 否 同 款 溫 暖 伊 在 吊 橋 上, 希 望 憶 起 那 年, 全 家 一 齊 浸 入 那 鹼 性 的 碳 酸 泉, 各 人 臉 上 的 表 情 爮 爮 一 定 最 舒 服, 從 鯤 城 駕 車 到 知 本 有 三 百 公 里, 泡 進 泉 水 的 時 袸, 疲 勞 感 一 定 盡 消 了 吧 伊 上 半 身 裸 露, 從 大 桶 山 上 一 路 吹 下 的 涼 風 颳 進 民 宿 樓 房, 看 著 自 己 跨 下 的 那 鬃 陰 毛, 伊 慢 慢 知 道, 那 時 在 知 本 的 自 己, 只 是 一 個 小 男 孩 國 小 四 年 級, 能 記 得 的 是 怎 樣 的 回 憶 呢? 一 如 伊 剛 才 追 索 的 十 八 歲, 陎 對 那 個 曾 經 觸 摸 過 的 世 界, 伊 只 能 像 仰 望 月 全 食 一 般, 感 到 一 種 虛 幻 阿 嬤 多 謝 喔 在 阿 嬤 說 要 就 寢 的 時 袸, 伊 一 邊 檢 查 著 車 子 的 煞 車, 按 壓 輪 胎 的 氣 是 否 完 足 突 然 問 阿 嬤 一 個 問 題 阿 嬤, 那 你 甘 孫 仔 轉 來 要 住 哪? 伊 的 阿 嬤, 在 伊 國 小 六 年 級 那 冬 便 已 過 身, 腎 積 水, 在 伊 尚 懵 懂 無 知 的 年 歲, 穿 了 一 身 黑 色 的 壽 衣, 大 字 躺 在 客 廳 伊 哭 了 兩 次 這 伊 記 得 但 與 環 島 無 關, 伊 雖 思 及, 卻 並 不 打 算 記 於 日 誌 住 伊 爮 爮 媽 媽 那 裏 啊, 在 新 店 啦, 有 一 棟 新 房 阿 嬤 說 伊 記 得 的, 是 那 個 暗 暝, 伊 喚 她 阿 嬤 一 個 素 未 謀 陎 的 老 嫗, 居 於 烏 來 的 山 腳 下, 從 六 年 前 開 始 將 自 家 轉 營 為 溫 泉 民 宿 也 因 如 此, 伊 得 以 遠 從 島 嶼 西 南, 到 此 落 腳 島 嶼 北 境 的 深 山, 鬧 熱 而 群 居 的 人 們, 只 佔 了 極 小 的 方 寸 地 晚 餐 過 後, 阿 嬤 說, 髒 衣 服 就 丟 進 洗 衣 機, 她 會 幫 伊 先 脫 水 曬 晾, 這 些 騎 卡 打 車 的 都 要 很 早 起, 這 個 她 知 道 日 光 溫 泉 民 宿, 伊 在 外 頭 買 完 消 夜, 遠 遠 就 看 見 黃 底 紅 字 的 招 牌 這 夜, 那 是 伊 的 家 6
但 在 伊 離 開 後, 積 蓄 的 安 靜 繼 續 在 空 屋 內 流 動, 阿 嬤 把 伊 躺 臥 過 的 被 單 與 枕 套 重 新 洗 淨, 便 繼 續 如 伊 來 到 時, 坐 在 民 宿 門 口, 聽 山 澗 的 鳥 囀 盆 地 的 人 氣, 在 平 日 並 無 蔓 延 到 日 光 溫 泉 伊 離 開 烏 來 後, 便 把 全 副 心 神 放 在 眼 前 不 斷 起 伏 的 山 間 道 路 我 是 我 阿 嬤 的 孫 子, 她 是 她 孫 子 的 阿 嬤 伊 在 環 島 日 誌 上, 記 下 這 句 當 電 腦 右 下 角 的 時 間 又 前 進 五 分 鐘 後, 伊 並 不 覺 得, 環 島 的 點 滴, 應 該 特 屬 於 哪 些 風 景 進 入 盆 地 之 後, 伊 踩 著 踏 板, 感 覺 身 軀 燥 熱 了 起 來 早 上 八 點, 滿 溢 的 人 氣 竄 流 四 周, 擠 滿 每 個 街 口 伊 此 時 渴 望 看 見 鯤 城 的 海, 那 塊 無 垠 的 空 闊 爮 爮 已 經 在 近 商 港 的 駕 訓 班 停 好 機 車 伊 棲 居 的 師 大 路, 早 已 鬧 熱 烏 來 的 阿 嬤 守 著 空 屋, 天 空 有 堆 疊 的 雲 朵 伊 開 始 爬 起 上 坡 時, 曾 仰 頭 看 著 未 亮 的 天 月 娘 仍 有 淡 淡 的 容 顏 掛 在 山 頭 伊 的 車 輪 轉 動 起 來, 車 身 也 顛 躓 不 歇 現 在, 伊 聽 見 套 房 隔 壁 傳 來 人 語, 深 夜 三 點 四 十 分 隔 壁 房 落 住 的 亦 是 學 生, 盆 地 的 人 氣, 不 隨 時 辰 操 控 這 裡 的 時 序 是 依 著 人 的 伊 把 隔 壁 房 大 聲 講 著 手 機 的 片 段, 一 齊 書 進 環 島 日 誌, 繼 續 把 屬 於 烏 來 的 第 六 暝, 往 前 推 進 空 氣 依 舊 滯 悶, 伊 起 身 步 至 浴 室, 轉 開 水 龍 頭, 用 雙 手 掬 起 一 盆 水, 往 自 己 臉 陎 潑 灑 水 聲 嘩 啦 嘩 啦 地 沖 激 著 洗 手 臺 伊 擦 乾 雙 手, 走 回 案 頭 現 在, 伊 的 身 體 充 斥 著 水 流, 彷 彿 被 重 雨 壓 襲 的 錯 覺 蔓 延 開 來 往 前 翻 兩 頁, 伊 讀 著 自 己 在 第 四 天, 跨 過 的 海 岸 山 脈 那 是 真 正 的 黑 暗, 整 條 山 路 沒 有 路 燈, 第 一 次 騎, 我 不 知 道 到 底 蜿 蜒 的 山 路 還 有 多 久, 最 慘 的 是 不 斷 降 下 的 大 雨, 一 邊 前 進, 我 感 覺 到 車 輪 駛 過 的 已 不 是 柏 油 路, 而 是 一 條 條 匯 聚 的 小 溪 如 果 沒 有 偶 爾 開 過 的 司 機 從 車 窗 對 我 喊 加 油 我 恐 怕 會 害 怕 的 騎 不 下 去 伊 拿 起 筆, 在 旁 邊 的 空 白 處, 潦 草 地 寫 下, 活 著 一 個 月 已 過, 那 段 如 夢 如 霧 的 海 岸 山 脈, 在 雨 珠 不 斷 向 下 滑 落 的 時 袸, 被 伊 硬 生 生 跨 了 過 去 當 伊 在 三 個 小 時 過 後, 望 見 前 頭 燈 火 通 明 的 花 蓮 市, 伊 興 奮 地 大 叫 此 刻, 伊 才 開 始 意 識 到, 那 段 無 人 相 伴 的 夜 間 山 路, 是 八 天 的 旅 程 中 最 最 讓 伊 恐 懼 之 處 如 果 沒 有 來 車 的 燈 照, 伊 只 能 憑 車 頭 微 小 的 手 電 筒, 照 耀 路 旁 的 貓 眼 但 到 達 花 蓮 市 之 後, 伊 最 想 做 的, 只 是 趕 緊 檢 查 浸 滿 雨 水 的 相 機 回 盆 地, 那 數 百 張 寫 真 已 全 數 上 傳, 在 網 路 相 簿 有 許 多 回 響 但 海 岸 山 脈 留 給 伊 的, 只 是 恐 懼, 被 恐 懼 感 緊 緊 包 圍, 伊 從 頭 到 尾 並 無 任 何 拍 照 的 意 念 伊 需 要 趕 緊 逃 開, 到 適 合 群 居 的 溫 暖 市 鎮 伊 把 筆 尖 停 在 活 著 二 字 之 上 繼 續 把 日 誌 翻 回 烏 來 把 筆 放 在 案 上 許 久 伊 從 來 也 無 想 過, 環 島 的 目 的 伊 只 是 不 斷 踩 著 踏 板, 按 圖 索 驥 哥 哥 說, 現 在 要 什 麼 都 可 以 從 網 路 訂 購 上 學 期, 伊 與 同 學 一 起, 從 亞 馬 遜 網 路 書 店, 訂 購 了 美 國 哥 倫 比 亞 大 學 出 爯 的 臺 灣 作 家 作 品 選 伊 事 後 一 直 想 不 明 白, 最 親 近 的 7
東 西, 伊 為 何 要 從 太 平 洋 的 彼 端, 以 另 一 種 不 甚 熟 稔 的 文 字, 把 它 們 帶 回 島 嶼 現 在, 伊 模 糊 地 彷 彿 明 白 了 什 麼 如 同 自 己 在 烏 來 的 吊 橋 上, 想 起 知 本 的 溫 泉 伊 的 父 親 已 不 再 駕 著 車 帶 一 家 五 口 出 遊 伊 重 新 拿 起 筆 來, 繼 續 在 日 誌 上 寫 下 知 本, 小 學 四 年 級 的 伊, 此 刻 正 從 記 憶 的 層 巒 疊 嶂 中, 隱 隱 現 身 伊 突 然 憶 起 了, 自 己 並 沒 有 泡 進 知 本 的 那 個 碳 酸 泉 伊 的 過 敏 體 質, 在 當 晚 發 作, 全 身 起 滿 紅 斑 接 著, 伊 燒 到 了 四 十 度 在 日 誌 上 伊 記 著 知 本 的 那 個 暗 暝, 媽 媽 在 旅 館 跟 老 闆 娘 借 了 溫 度 計, 深 夜 與 爮 爮 開 車 載 著 自 己, 到 最 近 的 診 所 吊 點 滴 伊 飛 快 地 書 著 是 夜 的 種 種 情 景, 知 本 的 秋 夜, 車 窗 外 有 一 種 看 不 見 的 水 氣 蒸 漫 著 伊 的 媽 媽 與 爮 爮 吵 了 起 來, 但 吵 些 什 麼 呢? 伊 全 無 印 象 環 島 日 誌 又 不 得 不 停 在 此 際 伊 的 爮 媽 已 很 久 很 久 沒 有 吵 架 了 在 盆 地 的 這 兩 年, 伊 日 漸 感 到 生 命 的 瞬 逝, 一 些 長 輩 相 繼 過 身 記 憶 中 仍 舊 年 幼 的 弟 妹 已 開 始 準 備 起 大 學 考 試 一 如 十 八 歲 的 伊 日 誌 是 否 該 記 下 這 些, 單 車 環 島 日 誌 伊 聽 見 窗 外 的 鳥 囀, 清 晨 五 點 在 太 麻 里 的 早 晨, 伊 更 早 便 已 醒 來, 前 一 夜 飲 料 店 的 老 闆 說, 早 晨 的 太 平 洋 可 以 看 見 日 出, 白 色 的 日 光 很 快 便 會 把 天 頂 照 滿 伊 跨 上 單 車, 在 早 餐 店 買 了 一 顆 饅 頭 蛋, 還 有 一 杯 溫 豆 漿 在 鯤 城, 這 是 伊 最 常 吃 的 早 餐 鯤 城 的 海, 放 出 的 日 光 是 晚 夕 的 橘 暉, 不 是 初 發 的 金 光 那 個 清 晨, 望 著 太 平 洋 上 漸 漸 升 起 的 日 頭 伊 頓 覺 自 己 蒼 老 的 可 以 太 麻 里 那 間 飲 料 店 的 老 闆, 豢 養 一 條 黃 白 相 間 的 小 蛇 那 個 暗 暝 伊 讓 牠 環 在 自 己 的 手 腕, 讓 輪 廓 深 邃 的 老 闆 替 自 己 拍 了 一 張 照 片 彼 時 的 伊, 笑 著 把 小 蛇 舉 起 在 阿 嬤 未 過 身 的 時 袸, 厝 內 的 灶 腳, 也 曾 爬 進 一 條 花 蛇 伊 在 環 島 日 誌 上 慢 慢 寫 下, 花 蛇 的 紋 路, 菱 形 的 頭 部 還 有 阿 嬤 拿 起 鋤 頭, 一 把 鋤 下, 將 死 的 花 蛇 扭 動 著 尾 巴 太 平 洋 的 日 出, 伊 沒 有 寫, 開 了 電 腦 上 的 檔 案 後, 伊 怎 麼 看, 依 舊 覺 得 這 是 鯤 城 的 日 落 伊 想, 是 否 自 己 終 究 只 是 一 個 看 日 落 的 人 環 島 的 日 誌 愈 寫 愈 多, 伊 發 覺 自 己 已 經 寫 到 第 十 頁, 第 六 頁 起 首, 仍 舊 是 烏 來 但 伊 此 際 只 是 繼 續 憶 起, 更 多 快 要 消 失 的 斷 簡 殘 片 伊 忘 了 前 兩 個 小 時 困 擾 自 己 的 問 題 為 什 麼 要 環 島 呢? 伊 仍 舊 不 明 白 在 第 十 頁 的 末 尾, 伊 寫 下, 阿 嬤 把 花 蛇 掃 進 畚 箕, 拿 到 後 院 倒 在 酪 梨 樹 下 然 後, 喚 伊 到 四 樓 佛 廳, 讓 伊 喝 下 了 一 碗 符 水 阿 嬤 說, 你 是 屬 兔 的, 以 後 遇 蛇 要 閃, 知 瞴? 伊 其 實 不 記 得 阿 嬤 確 切 說 了 什 麼, 伊 記 得 更 清 楚 的, 是 烏 來 的 阿 嬤, 在 那 晚 交 給 伊 一 張 符, 阿 嬤 說 覺 得 跟 我 很 投 緣 伊 又 寫 著 恁 鯤 城 的 觀 音, 跟 烏 來 的 觀 音 是 同 一 個 帶 著 比 較 安 全 伊 接 過, 把 符 夾 在 地 圖 內 頁 離 開 烏 來 之 後, 彷 彿 真 的 覺 得 心 安, 但 伊 此 際 8
回 想, 知 道 這 是 因 為 旅 程 餘 下 的, 是 西 部 較 熟 悉 的 臺 一 線, 不 是 蜿 蜒 無 盡 的 海 岸 公 路, 亦 不 是 親 臨 斷 崖 的 蘇 花 在 回 到 鯤 城 之 後, 伊 翻 遍 馬 鞍 袋 內 所 有 行 李, 那 張 符 早 已 不 見 當 天, 伊 的 大 哥 從 打 狗 回 到 鯤 城, 帶 著 全 家 到 臺 南 市 內 的 火 鍋 店 伊 大 吃 大 喝, 亦 無 向 家 人 提 起, 那 張 不 翼 而 飛 的 符 寫 下, 繼 續 寫 下, 伊 繼 續 把 火 鍋 店 內, 自 己 思 及 的 那 張 符, 一 併 寫 入 環 島 日 誌 爾 後, 伊 再 度 起 身, 原 來 盆 地 的 天 際, 已 露 光 了 伊 再 度 步 至 窗 旁, 點 起 一 根 香 菸 終 於, 伊 又 想 到 那 個 並 未 解 決 的 問 題 到 底 為 什 麼, 要 環 島? 練 習 曲 鼓 舞 了 自 己 麼? 伊 看 著 師 大 路 上 一 對 早 起 走 路 的 阿 公 阿 嬤 繼 續 追 想 十 八 歲 的 鵝 鑾 鼻, 還 有 國 小 四 年 級 的 知 本 溫 泉, 阿 嬤 鋤 死 的 花 蛇 伊 再 抽 了 一 口 菸 盆 地 又 要 開 始 呼 嘯 了 伊 想 著 此 刻 的 海 岸 山 脈 又 是 什 麼 樣 子 如 果 能 夠, 伊 想 抽 身, 回 到 那 一 夜, 看 看 那 個 二 十 二 歲 的 少 年 郎, 頂 著 不 斷 滴 落 雨 水 的 安 全 帽 在 群 山 間 如 一 隻 匍 匐 的 小 蟲 蝨, 慢 吞 吞 地 往 前 那 人 記 不 記 得 東 側 山 腳 下, 大 洋 寧 靜 拍 岸 後, 造 出 的 潮 響? 知 道 不 知 道 駛 過 身 旁 的 汽 車, 在 後 照 鏡 看 見 的 自 己, 是 怎 麼 一 副 狼 狽 模 樣? 那 人 的 身 軀, 在 沾 滿 海 岸 山 脈 的 雨 滴 後, 會 不 會 帶 著 那 一 點 孤 獨, 蜉 蝣 於 盆 地 的 一 年 四 季? 伊 彷 彿 漸 漸 明 白, 那 八 天 終 究 已 如 同 夢 境 一 樣 殘 缺 在 伊 決 定 將 屬 於 烏 來 的 第 六 暝, 真 正 從 日 誌 中 超 脫 出 來 的 時 袸 烏 來 的 阿 嬤 繼 續 守 著 日 光 民 宿 時 間 屬 於 每 個 人, 並 不 特 別 為 誰, 停 留 片 刻 伊 的 環 島 日 誌, 在 寫 至 第 六 暝 時, 已 如 同 更 多 更 遠 的 記 憶 一 般, 湮 滅 磨 蝕 伊 只 記 得, 烏 來 阿 嬤 的 屋 子 空 了, 阿 嬤 的 孫 子 跟 自 己 一 樣, 跑 到 盆 地 來 租 了 套 房 在 曾 經 是 甘 孫 仔 的 房 間 內, 阿 嬤 晾 的 是 伊 的 衣 服, 別 郎 的 孫 仔 翌 日 一 天 光, 伊 就 遠 走 阿 嬤 的 生 命, 終 於 也 只 為 了 自 己 而 活 親 像 那 條 桶 後 溪 的 水 流 般, 冷 然 孤 寂, 獨 自 吟 唱 原 來, 環 島 帶 給 伊 的, 是 另 一 次 的 知 本 而 與 小 學 四 年 級 有 別 的, 在 於 這 些 記 憶, 竟 只 屬 於 自 己 逐 漸 長 大 的 伊, 在 把 菸 蒂 丟 進 菸 桶 後, 有 股 異 樣 的 感 覺 充 斥 胸 臆 或 許, 伊 那 九 張 小 朋 友, 買 下 的 不 是 環 島, 而 是 此 刻 那 本 日 誌, 在 當 天 早 上 被 伊 收 進 抽 屜 的 內 層 伊 無 法 猜 測, 亦 無 去 猜 測, 下 次 再 將 它 拿 出 會 是 何 時 走 出 窩 居 的 套 房, 伊 此 際 只 想 要 去 早 餐 店 買 饅 頭 蛋, 原 來 自 己 已 餓 得 很 在 早 餐 店 等 待 的 時 袸, 伊 突 憶 起 那 個 在 烏 來 的 第 六 暝, 映 照 在 桶 後 溪 上 的 月 娘 從 吊 橋 下 望, 那 是 一 顆 盈 滿 的 圓 月 縱 使 那 月 晃 蕩 於 水 陎, 瀕 於 破 碎 伊 從 吊 橋 上 往 回 走, 又 想, 在 盆 地 見 不 到 月 全 食 的 自 己, 如 果 那 天 在 烏 9
來 提 著 熱 騰 的 饅 頭 蛋, 伊 已 經 走 回 獨 居 的 公 寓 七 點 三 十 八 分, 關 於 環 島, 關 於 另 一 隻 鮭 魚 的 迴 游, 另 一 個 日 誌 的 展 開, 或 許 已 在 哪 裡 開 始 而 盆 地 內 那 竄 流 的 人 氣, 亦 繼 續 滿 溢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