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 言 ( 一 ) 寫 作 動 機 與 目 的 鍾 曉 陽 是 八 O 年 代 崛 起 的 代 表 性 女 作 家 之 一, 她 一 九 六 二 年 生 於 廣 州, 在 香 港 成 長, 大 學 時 期 留 學 美 國 主 攻 電 影 學 系, 現 居 澳 洲 她 從 十 三 歲 開 始 寫

鍾 曉 陽 的 死 亡 書 寫 研 究 陳 潔 摘 要 鍾 曉 陽 是 八 O 年 代 崛 起 的 代 表 性 女 作 家 之 一, 十 餘 年 來 共 出 了 六 本 書, 包 括 詩 歌 集 短 篇 小 說 集 以 及 長 篇 小 說, 她 的 風 格 逐 漸 確 立, 除 了 頗 好 典 雅 的 古 典 詩 詞 外, 更 在 創 作 中 展 現 出 她 對 死 亡 的 執 著 與 迷 戀 雖 然 其 創 作 與 死 亡 議 題 間 的 關 係 密 不 可 分, 但 研 究 鍾 曉 陽 的 論 文 大 多 注 重 其 它 面 向, 提 到 鍾 曉 陽 死 亡 書 寫 的 論 點 只 有 在 期 刊 論 文 中 寥 寥 數 章, 鑒 於 鍾 曉 陽 創 作 中 含 大 量 死 亡 相 關 課 題, 卻 無 一 研 究 專 門 探 究 其 死 亡 書 寫 方 式 以 及 背 後 含 義, 我 決 定 以 此 論 文 研 究 鍾 曉 陽 的 死 亡 書 寫, 進 而 由 文 學 去 解 析 鍾 曉 陽 對 死 亡 的 看 法 本 文 以 沙 特 的 存 在 主 義 為 理 論 基 礎, 以 虛 無 主 義 及 現 代 主 義 為 輔, 並 使 用 文 本 分 析 法 以 及 歸 納 法, 對 鍾 曉 陽 愛 妻 遺 恨 傳 奇 中 的 情 節 文 字 進 行 分 析 整 理, 並 解 釋 其 死 亡 書 寫 關 鍵 字 : 鍾 曉 陽 死 亡 死 亡 書 寫 愛 妻 遺 恨 傳 奇 1

一 前 言 ( 一 ) 寫 作 動 機 與 目 的 鍾 曉 陽 是 八 O 年 代 崛 起 的 代 表 性 女 作 家 之 一, 她 一 九 六 二 年 生 於 廣 州, 在 香 港 成 長, 大 學 時 期 留 學 美 國 主 攻 電 影 學 系, 現 居 澳 洲 她 從 十 三 歲 開 始 寫 作, 陸 續 參 加 各 大 徵 稿 比 賽 在 十 八 歲 那 年 創 作 長 篇 小 說 停 車 暫 借 問, 以 長 干 行 的 詩 詞 為 題, 敘 寫 東 北 姑 娘 趙 寧 靜 的 三 段 愛 情 故 事 鍾 曉 陽 以 停 車 暫 借 問 參 加 臺 灣 的 聯 合 報 小 說 獎, 因 此 結 交 台 灣 三 三 集 刊 中 的 年 輕 作 家, 二 十 歲 不 到 的 她, 便 以 天 才 少 女 之 姿 一 鳴 驚 人, 一 舉 轟 動 港 台 文 壇 爾 後 她 陸 續 出 版 了 流 年 愛 妻 哀 歌 燃 燒 之 後 等 四 本 小 說 集 以 及 一 本 詩 詞 散 文 合 集 細 說, 在 這 十 餘 年 間, 她 的 風 格 逐 漸 確 立, 除 了 頗 好 典 雅 的 古 典 詩 詞 外, 更 在 創 作 中 展 現 出 她 對 死 亡 的 執 著 與 迷 戀 繼 停 車 暫 借 問 後, 鍾 曉 陽 於 一 九 九 六 年 再 次 推 出 長 篇 小 說 遺 恨 傳 奇, 書 中 以 中 學 數 學 教 師 于 一 平 為 主 角, 敘 述 香 港 豪 門 間 的 愛 恨 情 仇, 最 後 以 主 角 的 死 亡 作 結 在 遺 恨 傳 奇 後, 鍾 曉 陽 不 再 公 開 推 出 新 作, 就 此 封 筆 十 餘 年, 時 至 二 oo 七 年 才 再 度 執 筆, 在 香 港 報 章 上 陸 續 刊 載 散 文 作 品 鍾 曉 陽 的 風 格 突 出, 臺 灣 著 名 評 論 家 王 德 威 先 生 在 為 遺 恨 傳 奇 寫 序 論 時, 將 題 名 訂 為 腐 朽 的 期 待 鍾 曉 陽 小 說 的 死 亡 美 學, 評 論 鍾 曉 陽 涉 入 文 壇 以 來 的 作 品, 並 探 討 鍾 曉 陽 文 字 間 時 時 流 露 於 表 的 對 死 亡 的 思 索 與 探 問 王 德 威 先 生 評 道 : 鍾 曉 陽 其 生 也 晚, 對 死 亡 卻 有 出 奇 的 愛 戀 不 僅 此 也, 在 腐 朽 與 死 亡 的 期 待 中, 她 竟 找 到 了 詩 的 烏 托 邦 彷 彿 生 命 的 缺 憾, 終 要 由 最 精 緻 的 文 字 來 彌 封 1 從 鍾 曉 陽 初 期 作 品 停 車 暫 借 問 中, 便 可 窺 見 鍾 曉 陽 對 死 亡 的 議 題 萌 生 興 趣 小 說 最 末, 趙 寧 靜 與 林 爽 然 中 年 後 相 遇, 趙 已 嫁 作 人 婦, 林 則 病 體 殘 軀, 林 爽 然 道 : 或 許, 一 個 人, 要 死 了 後, 才 能 得 到 真 正 的 寧 靜 2 爾 後 便 放 棄 與 趙 寧 靜 共 度 餘 生, 一 個 人 落 魄 異 鄉 由 此 可 以 看 出 鍾 曉 陽 嘗 試 以 死 亡 作 為 最 終 超 脫 的 方 法 王 德 威 先 生 認 為 愛 妻 是 鍾 曉 陽 風 格 最 為 統 一 的 小 說 集 3, 其 中, 愛 妻 一 文 中, 以 鰥 夫 為 主 訴 者, 娓 娓 道 來 自 己 對 亡 妻 的 思 念 與 追 悼, 字 裡 行 間 充 1 王 德 威 : 腐 朽 的 期 待 鍾 曉 陽 小 說 的 死 亡 美 學, 收 於 鍾 曉 陽 遺 恨 傳 奇 序 論 ( 台 北 : 麥 田 出 版 社,1999.07), 頁 11 2 3 鍾 曉 陽 : 停 車 暫 借 問 ( 台 北 : 時 報 出 版 社,2008.10) 頁 257 鍾 曉 陽 : 遺 恨 傳 奇 ( 台 北 : 麥 田 出 版 社,1999.07) 序 論 : 腐 朽 的 期 待 鍾 曉 陽 小 說 的 死 亡 美 學 頁 13 2

滿 古 典 氣 息, 更 是 以 浮 生 六 記 紫 釵 記 暗 示 愛 妻 劍 玉 終 將 逝 去 4, 而 留 下 存 者 對 死 者 的 哀 悼 與 不 捨, 此 處 則 可 看 出 鍾 曉 陽 已 從 死 者 的 角 度 超 脫 出 來, 轉 而 由 存 者 的 眼 光 看 死 亡 一 事 而 在 序 論 中, 王 德 威 先 生 提 到 遺 恨 傳 奇 是 鍾 曉 陽 以 往 作 品 執 念 與 風 格 的 大 盤 整 5 小 說 中 情 節 複 雜, 大 量 人 物 的 出 現 以 及 死 亡, 可 以 看 出 鍾 曉 陽 對 死 亡 的 見 解 產 生 更 多 樣 更 全 面 的 解 釋, 而 生 命 的 結 束 卻 不 在 於 死 亡, 而 在 於 他 人 如 何 闡 釋 自 己 的 死, 主 角 一 平 雖 不 求 苟 活, 但 在 無 預 期 的 情 況 下 被 謀 殺, 僅 留 下 遺 恨 鍾 曉 陽 的 創 作 與 死 的 議 題 間 的 關 係 密 不 可 分, 但 研 究 鍾 曉 陽 的 論 文 大 多 注 重 於 其 愛 情 描 寫 方 式 人 物 刻 畫 情 節 安 排 及 其 中 與 古 典 文 學 的 關 聯, 提 到 鍾 曉 陽 相 關 死 亡 書 寫 的 論 點 只 有 在 期 刊 論 文 中 的 寥 寥 數 章, 如 : 周 妙 紅 香 港 作 家 鍾 曉 陽 小 說 研 究 中, 在 一 個 小 節 探 討 如 影 隨 形 的 鬼 魅 腐 朽 與 死 亡 6 ; 在 方 一 娟 鍾 曉 陽 小 說 研 究 中 的 一 個 章 節 探 討 到 漂 浮 在 小 說 中 的 腐 朽 和 死 亡 的 況 味 7 ; 林 瓊 麗 鍾 曉 陽 遺 恨 傳 奇 研 究 中 分 析 遺 恨 傳 奇 的 人 物 情 節, 最 後 對 遺 恨 傳 奇 的 悲 劇 美 學 總 而 論 之 8 鑒 於 鍾 曉 陽 創 作 中 含 大 量 死 亡 相 關 課 題, 卻 無 一 研 究 專 門 探 究 其 死 亡 書 寫 方 式 以 及 背 後 含 義, 我 決 定 以 此 論 文 專 門 研 究 鍾 曉 陽 的 死 亡 書 寫, 進 而 由 文 學 去 解 析 鍾 曉 陽 對 死 亡 的 看 法 ( 二 ) 文 獻 回 顧 與 探 討 本 研 究 既 名 為 鍾 曉 陽 死 亡 書 寫 研 究, 故 可 將 前 行 研 究 回 顧 分 為 兩 大 區 塊, 一 是 以 鍾 曉 陽 為 主, 觀 看 其 不 同 時 期 的 創 作, 並 由 鍾 曉 陽 筆 下 的 情 節 敘 事 手 法 意 象 等 不 同 面 向 解 析 其 對 死 亡 的 看 法 ; 二 為 死 亡 書 寫 相 關 研 究, 包 括 近 年 來 國 內 相 關 的 期 刊 論 文, 並 參 考 其 中 對 死 亡 書 寫 相 關 的 定 義 以 及 分 析 方 法, 做 為 研 究 鍾 曉 陽 死 亡 書 寫 的 借 鑑 1. 鍾 曉 陽 相 關 研 究 在 期 刊 的 部 分, 文 學 評 論 家 王 德 威 先 生 曾 對 鍾 曉 陽 的 作 品 寫 出 不 少 評 論, 如 : 陰 森 的 仿 古 愛 情 故 事 : 評 鍾 曉 陽 的 愛 妻 女 作 家 的 現 代 鬼 話 西 西 鍾 曉 陽 部 分 腐 朽 的 期 待 鍾 曉 陽 小 說 的 死 亡 美 學 等, 雖 然 不 是 近 十 年 的 作 品, 但 因 其 與 鍾 曉 陽 的 直 接 關 係, 所 以 是 本 篇 論 文 重 要 的 借 鑒 其 中, 在 腐 朽 的 期 待 鍾 曉 陽 小 說 的 死 亡 美 學 中 是 以 死 亡 敘 述 的 角 度 出 發, 對 鍾 曉 陽 各 期 不 同 創 作 分 別 做 出 分 析 評 論, 啟 發 我 對 鍾 曉 陽 的 死 亡 書 寫 之 研 究 方 向, 也 是 研 究 範 圍 的 重 要 參 考 而 政 大 中 文 學 報 的 論 鍾 曉 陽 良 宵 與 香 港 的 互 文 4 5 鍾 曉 陽 : 愛 妻 ( 台 北 : 洪 範 出 版 社,1986.01) 頁 36-39 王 德 威 : 腐 朽 的 期 待 鍾 曉 陽 小 說 的 死 亡 美 學, 收 於 鍾 曉 陽 遺 恨 傳 奇 序 論 ( 台 北 : 麥 田 出 版 社,1999.07), 頁 17 6 7 8 周 妙 紅 : 香 港 作 家 鍾 曉 陽 小 說 研 究 ( 桃 園 : 國 立 中 央 大 學 碩 士 論 文,2007), 頁 175-184 方 一 娟 : 鍾 曉 陽 小 說 研 究 ( 臺 北 : 國 立 政 治 大 學 碩 士 論 文,2002) 林 瓊 麗 : 鍾 曉 陽 遺 恨 傳 奇 研 究 ( 高 雄 : 國 立 高 雄 師 範 大 學 碩 士 論 文,2008), 頁 212-213 3

性, 主 要 是 以 良 宵 一 文 探 討 鍾 曉 陽 及 其 書 寫 故 鄉 香 港 的 互 文 性, 並 得 出 鍾 曉 陽 的 細 節 美 學, 其 中 提 出 遺 恨 傳 奇 與 香 港 時 代 背 景 關 係, 可 望 幫 助 研 究 遺 恨 傳 奇 一 書 在 論 文 的 部 分, 研 究 鍾 曉 陽 相 關 碩 士 以 上 論 文 為 數 不 多, 共 計 六 篇 在 方 一 娟 鍾 曉 陽 小 說 研 究 中, 分 別 從 七 零 年 代 的 香 港 背 景 小 說 主 題 內 容 性 別 意 識 以 及 藝 術 呈 現 的 四 個 面 向 分 析 鍾 曉 陽 的 小 說 主 題 內 容 中 有 一 個 章 節 探 討 傷 逝 悼 亡, 並 分 類 討 論 漂 浮 在 小 說 中 的 腐 朽 和 死 亡 的 況 味 周 妙 紅 香 港 作 家 鍾 曉 陽 小 說 研 究 中, 研 究 鍾 曉 陽 小 說 的 內 外 緣 因 素, 並 分 別 從 角 色 主 題 等 總 結 出 鍾 曉 陽 的 小 說 特 色, 並 在 一 個 主 題 中 一 個 小 節 探 討 如 影 隨 形 的 鬼 魅 腐 朽 與 死 亡 王 怡 心 張 愛 玲 與 鍾 曉 陽 小 說 比 較 研 究 比 較 張 愛 玲 與 鍾 曉 陽 小 說 中 的 主 題 與 手 法, 其 中 探 論 鍾 曉 陽 的 死 亡 美 學 虛 無 生 命 及 悲 劇 意 識 可 作 為 本 文 的 參 考 林 瓊 麗 鍾 曉 陽 遺 恨 傳 奇 研 究 中 分 析 遺 恨 傳 奇 的 人 物 情 節, 最 後 對 遺 恨 傳 奇 的 悲 劇 美 學 總 而 論 之, 可 作 為 本 文 研 究 遺 恨 傳 奇 部 分 的 典 範 王 悅 詩 論 鍾 曉 陽 小 說 的 語 言 藝 術 及 黃 鈺 萱 臺 灣 文 學 場 域 中 的 香 港 以 鍾 曉 陽 西 西 董 啓 章 為 例 中 以 作 家 論 為 主, 小 說 內 容 分 析 較 淺, 著 重 在 研 究 小 說 中 的 古 典 氣 息, 較 沒 有 提 到 死 亡 書 寫 的 部 分 綜 上 所 述, 對 鍾 曉 陽 的 相 關 期 刊 研 究 主 要 有 三 個 面 向 第 一, 研 究 鍾 曉 陽 與 香 港 之 間 的 關 係 ; 第 二, 研 究 鐘 曉 陽 小 說 中 與 古 典 文 學 的 融 合 ; 第 三, 研 究 鍾 曉 陽 的 悲 劇 意 識 死 亡 書 寫 但 對 於 第 三 個 部 分, 並 沒 有 一 個 論 文 專 門 研 究 鍾 曉 陽 的 死 亡 書 寫, 大 多 是 在 論 文 中 的 一 個 章 節 提 及 而 已 因 此, 我 決 定 專 門 論 述 並 總 合 鍾 曉 陽 的 死 亡 書 寫 風 格 方 法 以 及 深 入 探 討 其 背 後 含 義, 進 而 推 測 鍾 曉 陽 對 死 亡 的 看 法 表 1 參 考 鍾 曉 陽 相 關 期 刊 資 料 一 覽 篇 名 作 者 年 代 出 處 陰 森 的 仿 古 愛 情 故 事 : 評 鍾 曉 陽 的 愛 妻 王 德 威 1987 聯 合 文 學 女 作 家 的 現 代 鬼 話 西 西 鍾 曉 陽 部 分 王 德 威 1988 聯 合 副 刊 腐 朽 的 期 待 鍾 曉 陽 小 說 的 死 亡 美 學 王 德 威 1999 鍾 曉 陽 遺 恨 傳 奇 序 論 鍾 曉 陽 小 說 研 究 方 一 娟 2002 國 立 政 治 大 學 碩 士 論 文 香 港 作 家 鍾 曉 陽 小 說 研 究 周 妙 紅 2007 國 立 中 央 大 學 碩 士 論 文 張 愛 玲 與 鍾 曉 陽 小 說 比 較 研 究 王 怡 心 2008 國 立 台 灣 師 範 大 學 碩 士 論 文 鍾 曉 陽 遺 恨 傳 奇 研 究 林 瓊 麗 2008 國 立 高 雄 師 範 大 學 碩 士 論 文 論 鍾 曉 陽 良 宵 與 香 港 的 互 文 性 陳 潔 儀 2009 政 大 中 文 學 報 論 鍾 曉 陽 小 說 的 語 言 藝 術 王 悅 詩 2011 東 姑 阿 都 拉 曼 大 學 碩 士 論 文 2. 死 亡 書 寫 相 關 研 究 國 內 研 究 死 亡 書 寫 的 期 刊 論 文 數 量 龐 大, 考 慮 主 要 研 究 的 參 考 方 向, 以 專 論 作 家 的 死 亡 書 寫, 以 及 對 死 亡 書 寫 的 定 義 分 類 上 為 主, 於 是 在 揀 選 參 考 4

資 料 的 過 程 中, 主 要 考 慮 兩 種 書 寫 方 式 第 一, 單 論 某 作 者 的 死 亡 書 寫 方 式 的 期 刊 論 文, 參 考 其 架 構 與 分 析 方 式 第 二, 研 究 一 個 時 代 的 各 個 作 家 在 死 亡 書 寫 上 的 成 就 為 主, 參 考 其 中 對 死 亡 書 寫 定 義 的 總 和, 並 觀 察 在 時 代 的 轉 移 下 死 亡 書 寫 有 什 麼 不 同 的 特 色 黃 宗 潔 朱 天 心 小 說 中 的 死 亡 書 寫 將 朱 天 心 的 死 亡 書 寫 風 格 分 期 並 舉 例 說 明 張 美 玲 鄭 清 文 小 說 中 的 死 亡 書 寫 研 究 中 分 為 外 緣 內 緣 因 素 分 析, 並 以 存 在 主 義 的 理 論 為 研 究 基 礎 其 中 對 死 亡 書 寫 的 定 義 相 當 明 確, 其 定 義 中 的 分 類 對 本 文 的 架 構 上 有 重 大 的 影 響 卓 佳 燕 寫 實 驚 悚 信 仰 袁 瓊 瓊 的 死 亡 書 寫 中 將 袁 瓊 瓊 的 書 寫 風 格 分 為 三 期, 並 以 資 料 蒐 集 法 文 本 分 析 法 歸 納 法 分 析 其 創 作, 本 論 文 參 考 並 使 用 文 本 分 析 法 以 及 歸 納 法 潘 玫 均 論 袁 哲 生 小 說 中 的 消 失 感 與 死 亡 書 寫 中 對 是 以 探 討 時 間 與 消 失 感 為 主, 並 與 死 亡 書 寫 產 生 連 結, 其 對 死 亡 看 法 的 探 問 角 度 和 本 文 十 分 相 似 陳 慶 英 鄭 煥 小 說 死 亡 書 寫 研 究 分 為 外 緣 內 緣 兩 個 面 向 討 論 鄭 煥 及 其 死 亡 書 寫, 其 中 在 死 亡 書 寫 的 特 色 風 格 意 義 上 著 墨 較 多, 也 是 本 文 架 構 上 的 重 要 參 考 楊 全 瑛 六 年 代 台 灣 小 說 死 亡 主 題 研 究 是 較 早 關 於 死 亡 書 寫 的 專 論, 其 中 對 死 亡 主 題 的 成 因 分 析 有 早 期 的 見 解 猜 測 王 瓊 涓 瀕 臨 邊 境 的 可 逆 之 旅 九 0 年 代 以 降 台 灣 現 代 小 說 的 死 亡 書 寫 以 悼 亡 為 死 亡 書 寫 的 核 心 概 念, 並 分 析 不 同 小 說 中 的 存 在 與 悼 亡 王 瀅 如 臺 灣 一 九 七 O 年 代 短 篇 小 書 死 亡 書 寫 研 究 較 注 重 在 死 亡 書 寫 的 類 型 上, 並 以 大 時 代 的 環 境 分 析 死 亡 書 寫 背 後 意 涵, 為 本 文 架 構 及 思 想 上 的 重 要 依 據 另 外,2004 年 王 德 威 教 授 受 邀 臺 灣 大 學 社 會 系 演 講, 演 講 主 題 為 魂 兮 歸 來 歷 史 迷 魅 與 文 學 記 憶, 從 古 代 的 鬼 魅 敘 述 講 到 現 代 的 死 亡 書 寫, 並 提 出 自 身 對 死 亡 書 寫 的 定 義 見 解, 在 許 多 篇 與 死 亡 書 寫 相 關 的 論 文 中 都 是 重 要 參 考, 也 是 本 文 中 死 亡 書 寫 定 義 上 其 中 一 個 重 要 依 據 綜 上 所 述, 各 界 對 死 亡 書 寫 的 研 究 方 法 並 不 一 致, 甚 至 在 定 義 上 大 有 出 入, 故 決 定 採 用 內 緣 研 究 方 式 分 析 鍾 曉 陽 的 死 亡 書 寫, 並 以 存 在 主 義 現 代 主 義 的 理 論 為 基 礎 研 究 內 緣 研 究 分 為 死 亡 型 式 死 亡 象 徵 背 後 意 義 藝 術 手 法 四 個 部 分, 將 文 本 分 析 並 歸 納, 以 確 保 在 各 個 層 面 上 分 析 鍾 曉 陽 的 死 亡 書 寫 最 後, 從 研 究 的 分 析 中 總 結 鍾 曉 陽 的 死 亡 書 寫, 並 深 入 探 討 其 對 死 亡 的 看 法 表 2 參 考 死 亡 書 寫 相 關 資 料 一 覽 篇 名 作 者 年 代 出 處 六 年 代 台 灣 小 說 死 亡 主 題 研 究 楊 全 瑛 2003 南 華 大 學 碩 士 論 文 魂 兮 歸 來 - 歷 史 迷 魅 與 文 學 記 憶 王 德 威 2004 臺 灣 大 學 社 會 系 演 講 瀕 臨 邊 境 的 可 逆 之 旅 : 九 0 年 代 已 降 台 灣 現 代 小 說 的 死 亡 書 寫 王 瓊 涓 2006 國 立 東 華 大 學 碩 士 論 文 朱 天 心 小 說 中 的 死 亡 書 寫 黃 宗 潔 2009 東 華 人 文 學 報 鄭 清 文 小 說 死 亡 書 寫 研 究 張 美 玲 2009 國 立 臺 北 教 育 大 學 碩 士 論 文 5

寫 實 驚 悚 信 仰 袁 瓊 瓊 的 死 亡 書 寫 卓 佳 燕 2010 國 立 中 央 大 學 碩 士 論 文 論 袁 哲 生 小 說 中 的 消 失 感 與 死 亡 書 寫 潘 玫 均 2010 東 吳 大 學 碩 士 論 文 鄭 喚 小 說 死 亡 書 寫 研 究 陳 慶 英 2012 國 立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碩 士 論 文 臺 灣 一 九 七 O 年 代 短 篇 小 書 死 亡 書 寫 研 究 黃 瀅 如 2012 國 立 台 南 大 學 碩 士 論 文 ( 三 ) 研 究 方 法 與 範 圍 1. 研 究 方 法 本 文 以 沙 特 的 存 在 主 義 為 理 論 基 礎, 以 虛 無 主 義 及 現 代 主 義 為 輔, 並 使 用 文 本 分 析 法 分 析 鍾 曉 陽 創 作 中 的 情 節 文 字, 再 以 歸 納 法 整 理, 並 解 釋 其 死 亡 書 寫 主 要 採 取 內 緣 研 究 的 方 式 分 析 鍾 曉 陽 的 死 亡 書 寫, 即 是 由 創 作 中 的 死 亡 書 寫 推 測 作 者 本 身 對 死 亡 的 看 法, 然 研 究 死 亡 書 寫 的 專 論 數 量 龐 大, 而 幾 乎 每 位 學 者 對 死 亡 書 寫 的 定 義 皆 有 不 同 之 處 其 中, 張 美 玲 在 鄭 清 文 小 說 死 亡 書 寫 研 究 中, 提 到 死 亡 放 在 醫 學 心 理 學 哲 學 或 文 學 上 時, 皆 有 不 同 詮 釋 9 在 研 讀 並 分 析 鍾 曉 陽 的 創 作, 並 參 考 諸 多 前 人 文 獻 後, 將 鍾 曉 陽 的 死 亡 書 寫 歸 納 出 四 個 部 分, 分 別 為 : 死 亡 的 形 式 死 亡 的 象 徵 死 亡 書 寫 的 本 質 死 亡 書 寫 的 特 殊 方 式 最 表 面 的 死 亡 書 寫 便 是 死 亡 的 形 式, 我 將 死 亡 的 形 式 分 為 有 行 身 軀 的 死 亡 以 及 無 形 精 神 層 面 的 衰 亡, 相 對 於 肉 體 的 腐 敗, 鍾 曉 陽 尤 其 喜 好 書 寫 精 神 的 衰 亡 與 靈 魂 的 蒼 老 除 了 真 正 的 死 亡, 死 亡 書 寫 也 涵 蓋 了 充 滿 死 亡 意 象 的 象 徵, 其 中, 鍾 曉 陽 常 以 死 亡 與 開 始 做 連 結, 置 死 地 而 後 生, 她 欲 解 釋 生 與 死 的 迷 思, 在 文 中 清 晰 可 見, 因 此 歸 納 出 象 徵 開 始 的 死 亡 ; 鍾 曉 陽 喜 用 死 亡 的 意 象 對 斷 離 這 兩 種 動 作 及 型 態 作 描 述, 死 亡 在 此 也 象 徵 著 某 事 的 結 束 或 中 斷, 故 再 歸 納 出 象 徵 斷 與 離 的 死 亡 讓 保 羅 沙 特 (Jean-Paul Sartre) 曾 說 : 這 世 上 根 本 沒 有 所 謂 客 觀 的 本 質, 本 質 都 只 是 由 人 的 抉 擇 而 決 定 的 10 因 此 在 鍾 曉 陽 的 死 亡 書 寫 背 後, 必 定 藏 匿 著 一 個 本 質 的 想 法, 這 個 想 法 可 以 是 創 作 的 初 衷, 也 可 以 是 寫 作 得 到 的 領 悟, 每 本 小 說 背 後 的 本 質 不 一 定 相 同, 故 再 分 出 死 亡 書 寫 的 本 質, 藉 此 觀 察 鍾 曉 陽 在 創 作 中 對 死 亡 觀 念 的 闡 釋 本 討 論 死 亡 的 形 式 象 徵 與 書 寫 的 本 質 便 足 矣, 但 愛 妻 一 文 中 使 用 極 其 特 殊 的 手 法, 使 小 說 中 鬼 影 幢 幢, 因 此 再 加 上 愛 妻 中 死 亡 書 寫 的 特 殊 方 式, 以 此 介 紹 其 特 別 的 死 亡 書 寫 手 法 2. 研 究 範 圍 9 張 美 玲 : 鄭 清 文 小 說 死 亡 書 寫 研 究 ( 臺 北 : 國 立 台 北 教 育 大 學 碩 士 論 文,2009), 頁 4 10 Jean-Paul Sartre: 存 在 與 虛 無, 陳 宣 良 杜 小 真 譯 ( 台 北 : 左 岸 文 化,2012.07) 6

在 鍾 曉 陽 的 眾 多 創 作 中, 我 只 討 論 愛 妻 中 的 愛 妻 及 遺 恨 傳 奇 兩 篇 創 作 中 的 死 亡 書 寫 如 前 所 述, 停 車 暫 借 問 一 書 展 現 鍾 曉 陽 對 死 亡 書 寫 的 興 趣 ; 愛 妻 小 說 集 進 一 步 深 思 死 亡 的 課 題 ; 遺 恨 傳 奇 則 是 鍾 曉 陽 經 過 長 期 對 死 亡 的 思 索 而 產 的 長 篇 此 三 則 創 作 最 能 看 出 鍾 曉 陽 對 死 亡 看 法 的 進 展, 但 由 於 停 車 暫 借 問 中 多 述 男 女 間 愛 情, 注 重 於 情 節 的 刻 畫 與 安 排, 其 中 死 亡 書 寫 的 部 分 僅 在 情 節 最 末 曇 花 一 現, 主 要 內 容 在 於 時 空 的 消 磨 後, 愛 情 面 臨 現 實 後 的 蒼 涼 又 因 停 車 暫 借 問 中 僅 見 鍾 曉 陽 對 死 亡 的 初 期 探 究, 不 足 以 代 表 三 十 餘 年 來 沉 澱 後 的 總 得, 故 不 論 此 書, 只 分 析 愛 妻 中 的 愛 妻 及 遺 恨 傳 奇 中 的 死 亡 書 寫 二 鍾 曉 陽 小 說 的 死 亡 書 寫 分 析 ( 一 ) 愛 妻 中 的 死 亡 書 寫 由 男 主 角 李 天 良 為 主 訴 者, 在 愛 妻 霍 劍 玉 死 後, 追 思 自 己 與 愛 妻 從 相 識 相 戀 結 婚 外 遇, 直 到 愛 妻 病 逝 的 過 程 鍾 曉 陽 用 典 雅 的 詞 句, 敘 寫 主 訴 者 的 無 法 掌 控 命 運 的 無 限 淒 涼, 而 輕 描 淡 寫 的 帶 過 對 外 遇 對 象 華 荃 的 感 情, 更 看 出 天 良 的 懊 悔 其 中, 死 亡 的 意 象 環 繞 全 文, 愛 妻 本 身 就 是 鬼 魅 般 的 存 在, 即 使 觸 及 以 往 較 美 好 的 回 憶, 總 要 流 下 傷 感 傷 逝 的 註 解, 使 全 文 浸 在 低 迷 的 情 緒 中 1. 死 的 形 式 如 前 所 述, 死 亡 分 為 有 行 身 軀 的 死 亡 以 及 無 形 精 神 層 面 的 衰 亡, 亦 可 稱 作 外 在 死 亡 及 內 在 死 亡 愛 妻 中 軀 體 死 亡 的 部 分 較 不 強 調 原 因 及 死 者 感 受, 反 而 較 注 重 存 者 對 死 者 的 想 法 與 追 悼 其 中, 鍾 曉 陽 不 注 重 死 法, 而 著 墨 在 死 後 情 節 的 轉 折 與 變 化 ; 在 靈 魂 死 亡 的 部 分, 除 了 瞬 間 的 死 亡 外, 也 有 漸 進 式 的 象 徵 (1) 外 在 死 亡 在 劍 玉 十 三 歲 那 一 年, 終 至 心 力 交 瘁, 一 病 不 起 她 生 前 看 中 了 一 片 墳 地, 曾 經 表 示 若 不 能 葬 在 家 鄉, 葬 在 那 裡 也 是 好 的 11 劍 玉 母 親 的 過 世, 講 起 來 總 令 劍 玉 黯 然 神 傷 鍾 曉 陽 在 前 面 大 量 敘 述 家 庭 和 諧 的 畫 面, 直 至 劍 玉 母 親 死 亡, 以 此 處 作 為 轉 折, 她 的 性 格 彷 彿 因 此 而 更 沉 靜 了, 母 親 的 死 亡 是 造 就 劍 玉 靜 的 原 因 之 一, 也 在 此 預 示 了 家 庭 不 得 善 終 的 結 尾 兩 年 後 外 祖 母 去 世, 我 精 神 上 受 到 很 大 的 打 擊 這 雖 然 不 能 歸 罪 於 11 鍾 曉 陽 : 愛 妻 ( 台 北 : 洪 範 出 版 社,1986.01) 頁 4 7

劍 玉, 問 題 始 終 出 在 她 身 上 12 天 良 是 外 祖 母 一 手 帶 大 的, 養 育 之 恩 情 扭 曲 了 天 良 對 劍 玉 的 看 法, 將 劍 玉 的 不 孕 藉 作 外 祖 母 逝 世 的 原 因 之 一 此 處 再 一 轉 折, 天 良 對 劍 玉 的 冷 淡 與 恨 意 日 趨 明 顯, 而 劍 玉 一 味 的 忍 讓 也 被 視 為 無 聲 的 抗 議, 夫 妻 間 的 嫌 隙 自 此 加 深 鍾 曉 陽 以 死 亡 作 為 情 節 的 轉 折 點, 以 親 人 去 世 的 悲 慟 作 為 意 識 轉 變 的 動 力 我 們 必 到 劍 玉 母 親 墓 前, 上 墳 獻 花 墓 地 位 於 山 坡 低 處, 在 往 上 去, 差 不 多 從 山 腰 開 始, 正 如 劍 玉 所 言, 一 整 片 野 生 著 沒 膝 的 鵝 黃 花 朵, 十 分 美 麗 13 在 劍 玉 母 親 的 墓 地, 劍 玉 表 達 出 對 葵 花 種 的 想 法, 葵 花 種 比 之 向 日 葵 雖 小, 但 仍 有 著 面 向 陽 光 的 特 性 有 趣 的 是, 劍 玉 死 後 也 葬 在 這 片 土 地 上 : 愛 妻 劍 玉, 於 一 九 八 五 年 三 月 三 十 日 午 後 一 時 四 十 四 分 逝 世, 時 年 二 十 八 我 把 她 葬 在 那 花 開 時 節 向 日 葵 盛 放 的 山 坡 上 14 這 片 墓 地 象 徵 著 死 亡, 但 墓 地 上 迎 向 陽 光 的 葵 花 種 同 時 也 有 著 生 的 意 象 劍 玉 活 著 如 同 鬼 魅 般 靜, 藉 由 死 亡 的 超 脫 得 到 真 正 的 生, 死 而 後 生 的 概 念 不 言 可 喻 (2) 內 在 死 亡 我 聽 著 那 斷 腸 的 哭 聲, 心 裏 一 點 一 點 地 寒 冷 了 一 夜 之 間, 竟 已 人 事 全 非 然 則 一 人 之 喜 怒 哀 樂, 在 這 偌 大 的 城 市 中 是 多 麼 容 易 地 就 灰 飛 煙 滅 置 身 在 這 今 天 的 街 道 上, 回 想 昨 夜 之 事, 已 是 往 事 已 矣, 不 堪 回 首 了, 使 人 不 由 的 心 生 一 種 遲 暮 之 感 15 本 段 是 天 良 對 劍 玉 坦 白 自 己 的 婚 外 情 後, 心 裡 產 生 幾 近 心 死 的 感 受 天 良 的 心 死 代 表 他 的 表 白 是 自 暴 自 棄 的 行 為, 他 因 自 身 無 法 控 制 的 種 種 因 素 而 拋 棄 愛 妻, 也 同 時 拋 棄 了 喜 怒 哀 樂, 除 去 了 此 四 感, 一 夜 之 間, 竟 有 了 年 近 遲 暮 之 感, 12 鍾 曉 陽 : 愛 妻 ( 台 北 : 洪 範 出 版 社,1986.01) 頁 44 13 鍾 曉 陽 : 愛 妻 ( 台 北 : 洪 範 出 版 社,1986.01) 頁 41 14 鍾 曉 陽 : 愛 妻 ( 台 北 : 洪 範 出 版 社,1986.01) 頁 135 15 鍾 曉 陽 : 愛 妻 ( 台 北 : 洪 範 出 版 社,1986.01) 頁 117 8

垂 垂 老 矣, 也 象 徵 著 天 良 自 此 猶 如 行 屍 走 肉 般 等 待 死 亡 鍾 曉 陽 在 文 中 反 覆 提 到 返 家 者 抬 頭 望 向 家 中 燈 光 的 行 為, 起 先 是 劍 玉 的 父 親 每 每 回 家 避 會 抬 頭 望 向 家 中 窗 戶, 而 天 良 意 識 到 自 己 晚 歸 時, 也 會 做 出 這 個 舉 動 : 我 並 沒 有 立 即 上 樓, 卻 退 到 遠 一 點 的 地 方, 抬 頭 望 望 九 層 高 的 家 燈 都 滅 了, 可 見 劍 玉 已 經 睡 了, 不 知 道 這 漫 長 的 夜 她 獨 自 一 人 是 怎 麼 度 過 的 16 我 最 後 一 次 抬 頭 看 看 我 第 九 層 樓 上 的 家, 只 見 西 斜 的 陽 光 把 那 窗 戶 照 成 一 面 光 晃 晃 的 鏡 子 17 隨 著 情 節 的 遞 嬗, 望 向 燈 光 的 舉 動 代 表 著 心 境 上 的 轉 折, 於 天 良 而 言, 這 個 舉 動 從 偶 一 為 之 的 默 契, 到 忖 度 妻 子 心 情 的 手 段, 再 到 離 別 前 的 儀 式 ; 於 劍 玉 而 言, 燈 光 由 明 到 暗, 終 至 看 不 清 的 地 步, 象 徵 她 的 希 望 及 生 命, 一 步 步 邁 入 不 可 轉 圜 的 墓 中 2. 死 的 象 徵 (1.) 象 徵 開 始 的 死 亡 死 亡 固 然 象 徵 著 結 束, 但 在 愛 妻 一 文 中, 死 亡 也 有 象 徵 著 起 始 的 意 涵, 所 謂 至 死 地 而 後 生, 若 我 們 反 觀 推 之, 每 一 個 起 始 都 是 過 去 的 結 束, 每 一 個 死 亡 亦 是 轉 變 的 開 始 走 著 那 險 陡 的 車 梯, 一 顆 心 便 隨 著 腳 步 一 級 一 級 的 往 下 陷, 然 我 又 能 對 她 說 些 什 麼 呢? 還 不 是 一 樣 看 著 她 上 車, 看 著 她 走 了 而 且 她 年 紀 這 樣 輕 短 短 的 一 剎 那, 我 想 到 無 數 事 情, 彷 彿 也 想 到 了 自 己 茫 茫 的 一 生 18 在 天 良 對 劍 玉 示 愛 前, 曾 在 公 車 上 瞥 見 在 站 牌 候 車 的 劍 玉, 面 對 這 段 嶄 新 的 戀 情, 天 良 竟 回 想 起 自 己 茫 茫 的 一 生 而 天 良 在 此 時 思 緒 如 同 迴 光 返 照 19, 檢 視 過 去 的 日 子, 同 時 表 示 愛 情 的 開 始, 也 代 表 著 此 段 愛 情 為 過 去 的 人 生 畫 上 句 號 16 鍾 曉 陽 : 愛 妻 ( 台 北 : 洪 範 出 版 社,1986.01) 頁 94 17 鍾 曉 陽 : 愛 妻 ( 台 北 : 洪 範 出 版 社,1986.01) 頁 131 18 鍾 曉 陽 : 愛 妻 ( 台 北 : 洪 範 出 版 社,1986.01) 頁 36-39 19 人 在 臨 終 前, 會 迅 速 的 審 視 自 己 的 一 生, 稱 為 迴 光 返 照 9

等 的 時 間 一 長, 我 發 現 自 己 又 開 始 往 樂 觀 的 那 一 方 面 去 設 想 了 劍 玉 這 回 若 能 安 然 無 事, 我 是 絕 不 與 她 再 提 離 婚 之 事 了 20 劍 玉 被 送 入 急 診 室 後, 天 良 焦 急 的 在 急 診 室 外 頭 苦 候, 而 劍 玉 的 病 危 卻 成 為 兩 人 愛 情 死 灰 復 燃 的 希 望, 使 天 良 意 識 到 妻 子 對 自 己 的 重 要 性, 態 度 甚 至 大 大 轉 變, 開 始 打 算 結 束 婚 外 戀 情, 將 私 生 子 接 回 來 撫 養 雖 然 劍 玉 將 死 已 成 事 實, 卻 也 開 啟 了 天 良 對 自 己 所 作 所 為 的 檢 視 懊 悔, 以 及 對 深 愛 劍 玉 的 領 悟, 終 成 為 這 篇 淒 淒 切 切 的 悼 念 (2.) 象 徵 斷 與 離 的 死 亡 斷 是 行 為, 意 指 截 開 戒 除 決 定, 同 時 也 可 以 是 一 個 型 態 ; 離 是 一 個 型 態, 意 指 分 開 缺 少 跳 脫, 同 時 也 可 以 是 一 個 行 為 斷 與 離 之 間 的 關 係 密 不 可 分, 而 鍾 曉 陽 好 用 死 亡 的 意 象 對 情 感 想 法 靈 魂 等 抽 象 事 物 的 斷 離 作 描 述 有 時 我 簡 直 不 能 相 信 這 是 真 的 晚 飯 席 間, 大 家 熱 熱 鬧 鬧 的, 看 著 桌 子 四 周 一 圈 笑 逐 顏 開 的 臉, 我 會 以 為 那 晚 上 她 又 要 留 在 他 們 之 間 了, 吃 完 飯 我 又 必 須 單 獨 離 去 21 婚 後, 天 良 時 常 攜 劍 玉 回 岳 丈 家 團 圓, 但 在 席 間 卻 產 生 了 如 夢 似 幻 的 想 法, 認 為 妻 子 將 留 在 象 徵 回 憶 的 天 倫 之 樂 中, 不 再 為 自 己 擁 有 在 熱 鬧 的 群 聚 中, 突 然 的 產 生 這 種 斷 離 的 感 受, 除 了 看 出 天 良 的 不 知 足, 也 可 以 看 出 李 天 良 對 妻 子 的 存 在 不 甚 確 定, 預 示 著 劍 玉 終 會 離 他 而 去 那 段 路 非 常 漫 長, 正 走 得 疲 乏, 眼 前 猝 然 一 亮, 劍 玉 在 燈 下 端 坐, 輕 聚 眉 間, 十 分 憂 戚 的 樣 子, 焦 急 的 往 窗 外 張 望 22 天 良 在 華 荃 住 處 第 一 次 共 枕 眠, 卻 做 了 關 於 劍 玉 的 夢, 夢 中 劍 玉 焦 急 的 詢 問 他 : 到 家 了 沒? 爾 後 突 然 不 見 蹤 影 天 良 驚 醒 後 趕 回 家 中, 赫 然 見 到 劍 玉 如 夢 中 般 在 燈 光 下 坐 等 在 此 之 後 是 文 中 天 良 的 一 次 對 劍 玉 惡 言 相 向 在 天 良 因 愧 疚 感 產 生 的 夢 中, 妻 子 的 離, 也 表 徵 著 夫 妻 情 意 的 斷, 自 此 後 再 無 可 能 重 修 舊 好 20 鍾 曉 陽 : 愛 妻 ( 台 北 : 洪 範 出 版 社,1986.01) 頁 132 21 鍾 曉 陽 : 愛 妻 ( 台 北 : 洪 範 出 版 社,1986.01) 頁 31 22 鍾 曉 陽 : 愛 妻 ( 台 北 : 洪 範 出 版 社,1986.01) 頁 82-83 10

我 們 何 不 就 把 這 一 場 傷 心 的 夢, 埋 在 深 塚 之 中, 正 如 你 的 母 親, 埋 葬 在 那 片 黃 花 遍 野 的 山 坡 上, 從 今 以 後, 了 無 痕 跡 23 天 良 因 私 生 女 李 潔 的 出 世, 決 定 與 劍 玉 離 婚, 在 返 家 的 路 途 上, 天 良 在 心 中 一 連 串 道 出 欲 與 劍 玉 訣 別 的 話, 然 而 深 埋 入 墓 中 的 何 止 這 一 段 傷 心 過 往, 劍 玉 與 愛 情 一 同 逝 去 鍾 曉 陽 以 夢 塚 等 意 象 象 徵 天 良 欲 恩 斷 義 絕 的 想 法, 但 反 覆 的 猶 豫 最 終 仍 由 劍 玉 軀 體 真 正 死 亡 作 結 束 3. 死 亡 書 寫 的 本 質 愛 妻 這 部 短 篇 小 說, 主 要 在 寫 丈 夫 對 死 去 妻 子 的 悼 念 而 死 亡 書 寫 本 身 就 是 一 種 悼 亡 的 文 學, 引 王 瓊 涓 在 瀕 臨 邊 境 的 可 逆 之 旅 : 九 O 年 代 已 降 台 灣 現 代 小 說 的 死 亡 書 寫 之 言 : 對 於 死 亡 有 感 促 使 生 者 對 於 存 在 產 生 趨 向 和 現 實 隔 離 的 邊 境 造 成 瀕 臨 的 情 緒, 在 這 個 過 程 中 將 自 我 逼 至 生 存 最 嚴 厲 的 最 純 粹 處 境 24 以 此 作 為 悼 亡 的 心 理 基 礎 而 在 進 行 死 亡 書 寫 的 同 時, 作 家 何 嘗 不 是 經 歷 著 這 樣 的 狀 態 呢? 愛 妻 中 天 良 心 心 念 念 著 愛 妻 劍 玉, 這 樣 的 念 建 立 在 劍 玉 死 亡 的 事 實 上, 此 部 小 說 的 核 心 本 質 便 是 悼 念 二 字, 文 中 處 處 可 觀 之 戀 愛 中 發 生 的 大 大 小 小 的 事 情, 在 當 時 雖 然 是 那 麼 刻 苦 銘 心, 到 如 今 到 有 大 半 都 已 經 記 不 清 了 有 那 記 得 的, 唯 有 午 夜 夢 迴, 徒 添 惆 悵 而 已 25 即 便 沉 醉 在 兩 人 最 甜 蜜 的 回 憶 中, 也 不 忘 了 補 上 哀 愁 的 文 字, 鍾 曉 陽 將 這 部 小 說 的 情 緒 壓 得 低 低 的, 幾 乎 不 露 愉 悅 的 痕 跡, 念 著 愛 妻 的 好, 卻 也 不 使 小 說 脫 離 亡 的 情 緒 劍 玉 道 : 要 是 兩 個 都 埋 了, 那 倒 也 罷 了 ; 要 是 一 個 生 一 個 死, 那 時 候 都 不 知 道 怎 麼 辦 26 天 良 與 劍 玉 兩 人 時 常 攜 手 去 橋 下 散 步, 戲 言 橋 若 垮 下 來 壓 在 兩 人 身 上 會 如 何, 本 是 兩 人 相 戀 時 的 情 話 綿 綿, 在 悼 亡 的 文 字 中 看 來 卻 如 同 詛 咒 般, 令 人 不 勝 23 鍾 曉 陽 : 愛 妻 ( 台 北 : 洪 範 出 版 社,1986.01) 頁 131 24 王 瓊 涓 : 瀕 臨 邊 境 的 可 逆 之 旅 : 九 0 年 代 已 降 台 灣 現 代 小 說 的 死 亡 書 寫 ( 花 蓮 : 國 立 東 華 大 學 碩 士 論 文,2006), 頁 19 25 鍾 曉 陽 : 愛 妻 ( 台 北 : 洪 範 出 版 社,1986.01) 頁 29 26 鍾 曉 陽 : 愛 妻 ( 台 北 : 洪 範 出 版 社,1986.01) 頁 35 11

唏 噓 青 春 一 去, 永 不 重 逢, 海 角 天 涯, 無 影 無 蹤 ; 斷 無 消 息, 石 榴 殷 紅, 卻 偏 是 昨 夜, 魂 縈 舊 夢 27 天 良 與 華 荃 在 舞 廳 跳 舞 時, 一 位 女 歌 手 演 唱 著 這 一 首 情 歌, 歌 詞 中 卻 似 愛 妻 死 後, 天 良 與 之 再 也 不 復 相 見 的 情 況, 短 短 四 句, 卻 有 著 無 限 傷 感 傷 懷 及 哀 悼 4. 愛 妻 中 死 亡 書 寫 的 特 殊 方 式 愛 妻 全 文 中 最 特 別 的 角 色 便 是 妻 子 劍 玉, 文 中 一 再 以 靜 消 失 寒 風 等 形 容 劍 玉, 這 樣 的 形 容 很 輕 易 的 讓 我 們 聯 想 到 鬼 魅, 而 鬼 魅 是 不 屬 於 人 世 間 的 存 在, 有 著 無 孔 不 入 不 為 任 何 人 擁 有 的 特 質, 而 劍 玉 帶 給 天 良 的 感 覺 正 是 如 此 已 經 是 黃 昏 了, 可 以 感 覺 房 中 的 光 度 漸 趨 微 弱, 她 的 一 些 散 亂 的 頭 髮 反 映 著 餘 光, 一 絲 絲 都 成 了 光, 然 而 她 的 人 已 經 需 要 用 影 子 來 形 容 了, 使 人 覺 得 她 那 種 靜 其 實 是 一 種 消 失 28 此 段 描 寫 天 良 下 班 返 家, 劍 玉 正 讀 浮 生 六 記 讀 得 出 神 的 情 態 在 此 之 前 的 文 中, 劍 玉 的 靜 並 沒 有 造 成 天 良 的 反 感, 反 而 覺 得 她 的 靜 是 沉 靜 可 憐 此 處 第 一 次 的, 天 良 感 受 到 靜 帶 給 他 的 不 自 在, 劍 玉 的 形 象 在 光 中 成 了 影 子, 她 的 消 失 象 徵 著 天 良 的 不 滿 足 與 虛 空, 在 此 轉 折, 後 多 處 描 寫 愛 妻 的 文 字 屍 性 大 發, 不 再 如 前 文 那 般 令 人 憐 愛 時 常, 與 劍 玉 在 燈 下 相 對, 為 四 周 的 寂 靜 壓 迫 著 29 夫 妻 相 對, 本 該 是 溫 馨 的 氣 氛, 鍾 曉 陽 卻 以 寂 靜 壓 迫 等 字 眼, 敘 述 與 妻 子 獨 處 時 產 生 恐 懼 的 感 受, 此 時 劍 玉 的 人 已 經 慢 慢 的 成 為 鬼 魅 的 存 在, 原 本 嬌 柔 可 親 的 性 格 都 被 扭 曲 得 可 怖 乖 張 那 地 方 不 知 怎 麼, 一 進 去 但 覺 一 陣 陣 寒 意 侵 入 平 時 或 不 覺 得, 此 刻 在 暗 室 之 中, 乍 見 這 許 多 衣 物, 懸 空 如 一 具 具 自 縊 的 屍 首 30 27 鍾 曉 陽 : 愛 妻 ( 台 北 : 洪 範 出 版 社,1986.01) 頁 92 28 鍾 曉 陽 : 愛 妻 ( 台 北 : 洪 範 出 版 社,1986.01) 頁 36 29 鍾 曉 陽 : 愛 妻 ( 台 北 : 洪 範 出 版 社,1986.01) 頁 40 30 鍾 曉 陽 : 愛 妻 ( 台 北 : 洪 範 出 版 社,1986.01) 頁 61 62 12

天 良 抱 著 背 叛 的 心 情 走 入 更 衣 室 尋 找 華 荃, 然 而 在 背 叛 的 同 時 產 生 的 刺 激 緊 張 感 更 容 易 使 人 想 起 自 己 背 離 的 對 象 而 他 所 背 離 的 妻 子 正 是 鬼 魅 的 象 徵, 因 此 想 起 來 竟 是 一 陣 陣 寒 意 逼 人, 彷 彿 妻 子 在 這 暗 室 中 警 告 著 觀 察 著 天 良 後 文 中, 天 良 進 一 步 尋 訪 華 荃 的 住 處, 更 是 多 處 寫 到 冷 風 襲 來 窗 外 鬼 魂 : 猛 然 間, 背 脊 上 涼 颼 颼 的, 整 個 房 間 充 滿 了 風 31 還 是 有 風 從 窗 縫 裡 流 了 進 來 我 坐 在 那 窗 檯 上, 就 彷 彿 有 人 對 準 我 的 脊 樑 咻 咻 地 吹 氣 也 許 是 在 窗 外 經 過 的 鬼 魂, 一 口 口 呼 著 從 心 裏 呼 出 來 的 冷 氣 32 此 時 天 良 外 遇 已 成 事 實, 卻 仍 在 華 荃 的 房 內 感 受 到 由 外 而 來 的 寒 風, 正 如 妻 子 在 外 頭 窺 探 低 訴 般, 劍 玉 原 本 靜 靜 的 性 格, 在 天 良 的 心 中 變 得 更 冷, 冷 到 能 從 心 頭 呼 出 冷 氣, 也 由 此 看 出 劍 玉 之 於 天 良 猶 如 糾 纏 不 捨 的 鬼 魂, 帶 給 他 莫 大 的 心 理 壓 力 ( 二 ) 遺 恨 傳 奇 中 的 死 亡 書 寫 1. 死 的 形 式 鍾 曉 陽 在 遺 恨 傳 奇 中 安 排 了 五 個 人 不 同 的 死 法, 或 輕 描 淡 寫, 或 深 入 刻 畫, 為 他 們 的 死 留 下 了 不 同 的 註 解 ; 而 除 了 五 位 死 者 外, 文 中 再 再 提 到 于 一 平 的 內 在 死 亡, 在 不 同 的 事 件 後, 鍾 曉 陽 總 會 花 大 篇 幅 描 寫 靈 魂 腐 蝕 剝 離 的 情 形, 由 此 也 看 出 鍾 曉 陽 對 內 在 死 亡 的 思 考 及 理 解 更 全 面 更 深 入 (1) 外 在 死 亡 遺 恨 傳 奇 中 前 後 共 有 五 人 死 亡, 一 時 間 順 序 分 別 為 : 一 平 的 第 一 任 姑 丈 ( 遭 人 暗 殺 死 於 巴 西 ) 一 平 的 父 親 于 強 ( 因 晚 期 腦 癌 病 逝 ) 于 珍 的 婆 婆 黃 老 太 太 ( 病 死, 病 因 無 詳 細 交 代 ) 一 平 第 二 任 姑 丈 ( 遭 于 珍 謀 殺, 推 入 水 池 溺 斃 ) 一 平 本 人 ( 遭 靜 堯 槍 殺 ) 家 庭 裡 的 一 個 成 員 死 了, 而 且 是 被 人 殺 死 的, 這 在 當 時 的 一 平 來 說 猶 如 畢 生 難 得 的 奇 遇, 同 時 又 感 到 幾 許 驚 惶, 就 像 一 個 人 在 黑 暗 的 也 的 突 然 觸 摸 到 冰 冷 的 蛇 身 也 是 第 一 次, 他 忽 然 明 白 到 原 來 死 亡 也 有 各 種 各 樣 不 同 的 方 式, 而 一 個 人 在 遙 遠 的 異 國 酒 吧, 倒 斃 在 自 己 的 血 泊 之 中, 又 31 鍾 曉 陽 : 愛 妻 ( 台 北 : 洪 範 出 版 社,1986.01) 頁 75 32 鍾 曉 陽 : 愛 妻 ( 台 北 : 洪 範 出 版 社,1986.01) 頁 77 13

是 多 麼 寂 寞 的 一 種 方 式 33 文 中 的 一 個 被 提 及 確 切 的 死 亡 形 式 的 便 是 于 珍 的 前 夫, 也 是 于 一 平 第 一 次 面 對 親 屬 的 死 亡, 這 種 感 覺 令 他 恐 懼, 但 在 文 中 他 的 語 氣 卻 帶 著 些 許 的 興 奮, 同 時 他 也 提 到 了 死 亡 有 不 同 的 型 式, 也 預 示 了 後 文 中 四 個 人 的 死 亡 各 有 不 同 的 樣 貌, 唯 一 相 同 點 是 他 們 死 去 時 的 不 安 與 孤 單 于 珍 的 前 夫 死 於 一 剎 那, 在 沒 有 前 兆 的 情 況 下 失 去 生 命 于 強 斷 氣 是 在 一 個 多 月 後 冬 意 轉 濃 的 時 節, 外 面 自 天 黑 始 便 刮 起 了 這 季 節 罕 有 的 風 雨, 幾 乎 像 要 下 雪 34 于 強 之 死 是 在 家 人 的 環 繞 之 下, 但 于 珍 恰 恰 因 黃 老 太 太 的 作 梗 而 沒 有 趕 上 見 哥 哥 最 後 一 面 于 強 的 死 亡 是 慢 性 的 等 待, 他 被 診 斷 出 腦 癌 後 便 決 定 出 院 回 家 等 待, 所 以 他 的 死 是 慢 慢 而 祥 和 的 直 到 一 平 在 報 紙 上 讀 到 有 關 黃 老 太 太 去 世 的 消 息, 他 不 時 仍 會 聽 到 他 那 冷 僻 的 聲 音 在 他 耳 畔 咄 咄 的 逼 問 : 你 怕 死 嗎? 嗯, 你 怕 死 嗎?... 聽 說 她 死 得 並 不 安 寧, 不 住 的 將 兒 子 從 床 邊 趕 走, 說 他 擋 著 她 的 光 35 黃 老 太 太 在 電 話 中 曾 對 一 平 透 露 出 自 己 在 一 個 將 死 的 年 紀, 每 天 眼 睛 一 閉 就 有 可 能 到 另 一 個 世 界 去, 但 她 的 死 究 竟 是 無 法 預 料 的, 因 老 而 死 的 人 總 是 不 能 預 見 自 己 死 亡, 心 裡 卻 也 明 白 自 己 活 不 長 了, 所 以 她 的 死 來 的 快 速 卻 能 夠 讓 人 接 受 的 黃 景 嶽 的 死 如 同 一 個 句 號, 意 味 著 黃 家 的 全 盤 瓦 解 他 眼 前 不 期 然 地 浮 現 出 黃 景 嶽 的 屍 體 在 那 碧 藍 的 池 水 中 載 浮 載 沉 的 情 景, 追 隨 半 生 的 手 杖 是 他 唯 一 的 忠 僕, 一 切 是 如 此 安 寧 而 無 驚 擾, 然 而 這 又 是 何 等 寂 寞 的 死 法 36 黃 景 嶽 的 死 是 遭 于 珍 謀 殺, 但 他 在 前 幾 天 藥 物 被 偷 時 就 產 生 了 恐 慌 的 心 理, 想 必 也 不 難 預 見 自 己 的 死 亡, 但 他 的 死 是 來 自 於 恐 慌 而 導 致 的 心 臟 病 發 作, 可 見 33 鍾 曉 陽 : 遺 恨 傳 奇 ( 台 北 : 麥 田 出 版 社,1999.07) 頁 43 34 鍾 曉 陽 : 遺 恨 傳 奇 ( 台 北 : 麥 田 出 版 社,1999.07) 頁 59 35 鍾 曉 陽 : 遺 恨 傳 奇 ( 台 北 : 麥 田 出 版 社,1999.07) 頁 60 36 鍾 曉 陽 : 遺 恨 傳 奇 ( 台 北 : 麥 田 出 版 社,1999.07) 頁 230 14

他 在 死 前 雖 然 明 白 于 珍 的 謀 殺 動 機, 還 是 沒 有 準 備 好 赴 死 他 撞 在 身 後 的 木 櫥 上, 然 後 整 個 人 像 是 從 極 高 極 高 的 地 方 越 過 了 幾 千 萬 尺 墜 在 一 個 全 然 陌 生 的 平 面 上,... 他 實 在 很 想 告 訴 靜 堯 關 於 他 和 寶 鑽 那 個 尚 未 出 生 的 孩 子, 那 個 孩 子, 現 在 他 還 只 有 米 粒 般 大 小... 37 于 一 平 是 文 末 最 後 一 位 死 去 的 人, 相 對 於 前 文 幾 位 被 謀 殺 的 死 者, 他 的 死 顯 得 沉 靜, 他 只 默 默 的 想 起 自 己 未 出 世 的 孩 子, 反 映 前 面 他 提 到 自 己 老 練 的 靈 魂 活 的 太 久 了, 似 乎 已 經 作 好 死 亡 的 準 備 不 同 於 以 往 的 小 說, 此 篇 小 說 環 繞 著 遺 恨 的 主 題, 大 量 角 色 的 逝 去, 以 不 同 的 型 式 不 同 的 心 境 離 開 人 世, 卻 都 有 著 無 法 了 卻 的 心 事, 一 個 個 死 得 不 安 穩, 甚 至 死 不 瞑 目, 徒 留 存 活 者 對 他 們 的 想 法 與 悼 念, 作 為 他 們 一 生 的 註 解 (2) 內 在 死 亡 他 的 肉 身 是 年 輕 的, 但 是 他 覺 得 自 己 彷 彿 背 負 著 一 具 活 了 太 久 的 靈 魂, 在 人 群 中 失 魂 落 魄 地 行 走, 兩 眼 無 神 地 看 著 周 圍 的 人 興 致 勃 勃 地 為 了 各 種 目 標 而 奔 走 38 一 平 在 某 日 與 黃 家 年 輕 人 出 遊 返 家 後 獨 自 思 索 著 這 段 話, 他 的 年 紀 不 過 二 十 初 頭, 卻 認 為 自 己 活 得 太 久, 太 一 字 顯 出 他 認 為 生 命 已 經 可 以 結 束 了 他 本 打 算 冷 眼 旁 觀 黃 家 的 變 化, 這 是 老 練 的 靈 魂 為 他 選 擇 的 一 條 安 全 而 平 坦 的 道 路, 但 當 意 識 到 自 己 的 老 練 時, 也 象 徵 著 他 將 會 被 攪 和 進 這 場 戰 役 他 想 告 訴 她, 他 只 是 個 不 徹 底 的 人 懦 弱 無 能 地 學 著 別 人 過 著 人 的 日 子, 缺 少 凝 聚 的 慾 望 因 而 缺 少 追 求 慾 望 的 勇 氣,... 他 的 生 存 卑 微 如 塵 土, 手 足 僵 冷 如 死 屍, 他 是 個 蒼 老 的 幽 靈 在 陰 風 呼 嘯 的 黑 穴 獨 自 守 護 微 弱 的 火 山 口... 39 在 寶 鑽 決 定 為 一 平 獻 出 處 子 之 身 後, 一 平 極 力 想 要 告 訴 寶 鑽 自 己 是 一 個 活 如 死 屍 的 人 一 平 靈 魂 的 一 開 始 就 顯 得 如 此 蒼 老, 在 受 金 鑽 的 傷 害 後 更 是 瀕 臨 瓦 解, 寶 鑽 有 如 注 入 他 靈 魂 的 一 活 泉 水, 在 面 對 聖 潔 如 寶 鑽 的 軀 體, 一 平 驚 惶 的 意 識 到 自 己 過 去 生 活 有 如 行 屍 走 肉 37 鍾 曉 陽 : 遺 恨 傳 奇 ( 台 北 : 麥 田 出 版 社,1999.07) 頁 316 38 鍾 曉 陽 : 遺 恨 傳 奇 ( 台 北 : 麥 田 出 版 社,1999.07) 頁 81 39 鍾 曉 陽 : 遺 恨 傳 奇 ( 台 北 : 麥 田 出 版 社,1999.07) 頁 263-264 15

本 書 中, 一 平 一 度 提 到 老 靈 魂, 活 得 太 久 活 得 太 重, 於 是 再 再 渴 望 死 亡 的 降 臨 然 而 這 條 沉 重 的 年 邁 的 靈 魂, 是 寄 居 在 于 一 平 的 身 上, 亦 或 是 寄 居 在 鍾 曉 陽 身 上? 十 八 歲 一 砲 而 紅 的 鍾 曉 陽, 比 誰 都 早 熟, 幾 乎 是 被 掌 聲 逼 著 長 大, 壓 得 喘 不 過 氣, 十 餘 年 後, 鍾 曉 陽 把 對 死 亡 的 依 戀 注 入 最 後 這 篇 長 篇 小 說, 消 聲 匿 跡 長 達 十 年 之 久 2. 死 的 象 徵 (1) 象 徵 開 始 的 死 亡 死 亡 書 寫 中 既 然 提 到 大 量 的 死 亡, 亦 必 須 討 論 相 對 的 新 生, 在 鍾 曉 陽 過 去 的 小 說 中 我 們 可 以 看 出 一 絲 死 與 生 之 間 的 端 倪, 在 遺 恨 傳 奇 一 書 中, 鍾 曉 陽 更 是 大 量 安 排 情 節, 每 一 個 生 命 的 逝 去 都 象 徵 著 另 一 樣 物 事 的 開 端, 更 大 膽 直 接 的 表 達 起 死 回 生 的 觀 念 黃 老 太 去 世 是 在 一 九 八 二 年 底 柴 契 爾 夫 人 訪 華 之 後 40 本 文 開 宗 明 義 就 由 黃 老 太 太 的 死 做 開 頭, 黃 老 太 太 的 個 性 極 為 刁 鑽, 對 於 于 家 人 更 是 不 留 情 面, 因 為 她 的 刻 薄, 造 成 媳 婦 于 珍 與 自 家 親 戚 斷 絕 往 來 因 此, 她 的 死 象 徵 著 故 事 的 開 端, 如 同 一 九 八 二 年 柴 契 爾 夫 人 訪 華 後, 鄧 小 平 開 始 主 張 改 革 開 放, 象 徵 著 黃 家 富 豪 開 放 自 由 風 氣 的 契 機, 也 因 此 于 珍 與 于 一 平 再 次 相 見 他 想 起 八 年 前 父 親 去 世 的 那 個 冬 天, 不 知 多 少 個 黃 昏 他 和 于 珍 在 長 沙 的 海 邊 漫 步, 默 默 無 言 的 凝 視 著 翻 翻 滾 滾 的 潮 水 41 在 與 于 珍 談 話 過 後, 一 平 想 起 的 十 五 歲 時 與 于 珍 的 相 遇, 父 親 的 死 帶 來 了 久 未 謀 面 的 姑 姑 于 珍, 以 及 一 平 對 于 珍 有 著 微 帶 醉 意 的 憐 惜, 他 們 兩 次 相 遇 都 建 立 在 至 親 的 死 亡 上, 以 此 作 為 故 事 的 開 頭, 也 象 徵 著 故 事 的 走 向 終 逃 不 過 死 亡 的 宿 命 在 第 五 年 時 局 動 盪 的 香 港 仲 夏, 突 然 傳 來 那 人 被 殺 的 消 息, 據 說 是 在 酒 吧 間 醉 酒 生 事, 混 亂 中 被 人 在 腰 部 次 中 一 刀 傷 重 不 治 死 的 42 于 珍 回 香 港 是 因 為 前 夫 在 巴 西 遭 人 殺 害, 但 于 珍 的 哥 哥 也 是 于 一 平 的 爸 爸 40 鍾 曉 陽 : 遺 恨 傳 奇 ( 台 北 : 麥 田 出 版 社,1999.07) 頁 33 41 鍾 曉 陽 : 遺 恨 傳 奇 ( 台 北 : 麥 田 出 版 社,1999.07) 頁 40 42 鍾 曉 陽 : 遺 恨 傳 奇 ( 台 北 : 麥 田 出 版 社,1999.07) 頁 43 16

于 強 卻 萬 萬 想 不 到 回 國 時, 于 珍 居 然 以 新 寡 之 身 住 進 了 黃 家, 隔 年 便 結 婚 了 于 珍 以 前 夫 的 死 進 入 黃 家, 造 成 了 于 家 與 黃 家 兩 代 的 姻 緣 糾 葛 開 始 人 與 人 之 間 的 關 係 總 是 一 旦 開 始 便 牽 連 不 斷 的, 由 於 黃 老 太 太 的 故 世, 程 漢 的 母 親 離 開 了 她 棲 身 多 年 的 黃 家, 而 繼 她 之 後, 程 漢 卻 來 了, 就 好 像 填 補 她 在 這 裡 所 遺 下 的 空 缺 反 觀 他 自 己 何 嘗 不 是 如 此, 斷 絕 往 來 多 年 之 後, 竟 然 變 成 黃 家 的 常 客 了 43 于 一 平 與 程 漢 短 暫 的 對 話 後, 一 平 腦 中 浮 現 了 這 個 想 法 正 如 前 文 所 說, 因 黃 老 太 太 的 過 世, 黃 家 物 換 星 移, 舊 人 走 新 人 來, 死 亡 雖 象 徵 著 一 部 分 的 結 束, 卻 也 是 另 一 部 分 的 開 始 還 隔 著 幾 丈 遠 他 便 看 到 黃 家 那 輛 洗 刷 得 晶 亮 的 朋 馳 停 在 殯 儀 館 門 前,... 最 後 下 車 得 是 一 個 長 髮 披 肩 身 材 比 金 鑽 略 形 纖 瘦 又 比 于 珍 稍 高 的 挺 拔 的 少 女 是 她 是 寶 鑽 44 黃 景 嶽 的 喪 禮 上, 一 平 重 遇 了 闊 別 十 年 從 英 國 趕 回 父 親 喪 禮 地 寶 鑽 寶 鑽 與 一 平 的 關 係 進 展 的 極 快, 像 從 一 開 始 就 決 定 好 一 般, 黃 景 嶽 的 死 亡 展 開 了 寶 鑽 與 一 平 的 戀 情 而 我 認 為 在 鍾 曉 陽 的 筆 下, 每 次 的 死 亡 都 代 表 著 一 件 事 情 新 的 演 進, 如 同 黃 老 太 太 的 死 于 強 的 死 于 珍 前 夫 的 死 黃 景 嶽 的 死, 再 再 象 徵 著 不 同 的 開 始 在 墜 落 的 同 時 彷 彿 也 在 升 高, 飄 飄 搖 搖, 一 點 也 不 可 惜 的 把 累 贅 的 肉 身 留 在 下 面 45 一 平 最 終 被 靜 堯 槍 殺, 在 中 彈 倒 下 後, 先 是 四 周 的 畫 面 清 楚 而 緩 慢 的 播 放, 爾 後 他 想 起 了 自 己 與 寶 鑽 未 出 世 的 嬰 兒 鍾 曉 陽 花 了 極 大 的 篇 幅 描 寫 一 平 死 亡 時 的 心 境, 尤 其 在 寫 嬰 兒 的 生 長 的 部 分, 更 是 鉅 細 靡 遺 在 一 平 的 死 亡 中 讚 頌 新 生, 悲 觀 中 帶 著 樂 觀, 結 束 時 啟 發 開 始, 置 死 地 而 後 生, 這 便 是 鍾 曉 陽 對 死 亡 的 看 法 之 一 (2) 象 徵 斷 與 離 的 死 亡 在 遺 恨 傳 奇 中, 鍾 曉 陽 好 用 斷 與 離 的 意 象, 尤 其 常 用 於 關 係 的 破 裂 期 43 鍾 曉 陽 : 遺 恨 傳 奇 ( 台 北 : 麥 田 出 版 社,1999.07) 頁 84 44 鍾 曉 陽 : 遺 恨 傳 奇 ( 台 北 : 麥 田 出 版 社,00201999.07) 頁 229 45 鍾 曉 陽 : 遺 恨 傳 奇 ( 台 北 : 麥 田 出 版 社,1999.07) 頁 316 17

望 的 落 空 等 方 面 每 逢 觸 及 與 姑 母 有 關 的 話 題, 父 親 的 語 氣 總 是 難 以 釋 然 那 時 的 父 親 彷 彿 一 個 人 踏 入 了 無 人 的 墓 地, 在 碑 石 間 想 著 不 為 人 知 的 事 蹟 46 因 于 珍 入 住 黃 家, 于 強 和 于 珍 之 間 鬧 得 很 生 硬, 但 強 調 兩 人 關 係 破 裂 有 許 多 種 方 式, 鍾 曉 陽 卻 使 用 了 進 入 無 人 的 墓 地 一 說, 象 徵 著 于 強 意 識 到 自 己 不 再 有 能 力 保 護 妹 妹, 只 能 在 回 憶 中 ( 墓 地 中 ) 回 想 過 往 妹 妹 對 自 己 的 依 賴 結 果 那 天 只 是 一 場 虛 驚, 奇 怪 的 是 一 平 日 後 總 有 個 錯 覺, 覺 得 父 親 就 是 在 那 天 死 去 的, 在 那 灰 不 見 底 的 暮 色 中, 那 噩 夢 般 的 回 程 上 47 可 見 生 與 死 都 是 一 種 念 想, 一 平 和 于 珍 當 時 真 以 為 于 強 去 世 了, 噩 夢 般 的 回 程 中 這 個 念 頭 不 斷 的 掠 過 腦 中, 再 再 加 深 恐 懼 與 不 安 的 心 理, 使 他 的 記 憶 加 以 鞏 固, 看 到 的 每 一 樣 物 事 都 讓 他 想 起 : 最 後 了, 這 是 最 後 了 因 此 于 珍 因 恐 慌 而 遺 落 的 拖 鞋 以 及 傷 痕 累 累 的 雙 腳 成 了 父 親 去 世 的 血 紅 印 記, 在 他 的 認 知 裡, 父 親 便 是 當 晚 死 去 了 甜 蜜 相 依 滿 懷 希 望 的 守 候 心 滿 意 足 的 占 有, 全 死 了... 他 忽 然 有 慢 慢 向 地 上 倒 了 下 去 的 感 覺, 但 他 仍 好 好 地 呆 立 在 原 地, 眨 了 眨 眼 睛, 不 能 相 信 天 色 仍 然 如 此 明 亮 他 還 是 他 48 在 金 鑽 告 訴 于 一 平 自 己 懷 孕 的 事 實 後, 一 平 感 覺 自 己 內 心 有 一 部 分 死 去 了 而 這 個 部 分 曾 是 他 最 渴 求 的 屬 於 他 的 女 人, 以 及 曾 經 無 數 次 幻 想 兩 人 的 幸 福, 皆 在 這 一 刻 死 去, 而 死 去 的 部 分 是 不 能 回 來 的, 正 如 同 他 們 之 間 的 相 愛 相 惜, 無 論 多 長 的 時 間 多 大 的 努 力 都 無 法 改 變 失 去 的 事 實 在 此 之 後 一 平 再 也 無 法 好 好 對 金 鑽, 即 使 幾 次 重 修 舊 好, 結 局 也 都 是 徒 然 3. 死 亡 書 寫 的 本 質 遺 恨 傳 奇 一 書, 鍾 曉 陽 以 豪 門 背 景 及 亂 倫 謀 殺 等 情 節 包 裝, 外 表 看 似 灑 狗 血 的 腥 羶 色 連 續 劇, 但 細 細 咀 嚼 內 文 穿 透 情 節 凝 視 死 亡, 會 發 現 此 書 是 最 真 摯 的 自 白 書 值 得 注 意 的 是 主 角 一 平 並 不 避 諱 談 死, 以 及 對 死 亡 的 觀 察, 甚 至 可 以 說 他 是 近 乎 渴 求 的 想 要 去 死 鍾 曉 陽 視 死 亡 為 解 脫 之 道, 藉 由 死 亡 46 鍾 曉 陽 : 遺 恨 傳 奇 ( 台 北 : 麥 田 出 版 社,1999.07) 頁 42 47 鍾 曉 陽 : 遺 恨 傳 奇 ( 台 北 : 麥 田 出 版 社,1999.07) 頁 59 48 鍾 曉 陽 : 遺 恨 傳 奇 ( 台 北 : 麥 田 出 版 社,1999.07) 頁 158 18

的 超 脫, 擺 除 今 生 的 枷 鎖 而 死 亡 並 不 代 表 真 正 的 肉 體 逝 去, 也 是 一 種 逃 離 的 象 徵, 如 鍾 曉 陽 逃 離 了 港 台 定 居 澳 洲, 逃 離 文 壇 隱 匿 了 起 來 他 呆 呆 的 看 了 片 刻, 忍 不 住 發 出 呻 吟, 那 遍 佈 身 心 的 痛 楚 使 他 想 起 父 親 死 去 時 他 曾 感 到 過 的 那 種 再 也 無 法 忍 受 生 命 的 感 覺 這 使 他 失 去 爬 起 來 的 勇 氣 他 全 縮 著 身 子 又 靜 靜 地 躺 了 一 會, 想 著 就 這 樣 死 去 了 也 好, 就 這 樣 死 去 了 就 可 以 不 必 再 起 來 了 49 被 程 漢 襲 擊 而 重 傷 的 一 平 倒 在 地 上, 轉 醒 後 的 一 個 想 法 竟 然 不 是 本 能 的 求 生 意 念, 而 是 對 死 的 渴 求, 呼 應 前 文 他 說 自 己 擁 有 活 了 太 久 的 靈 魂, 在 生 命 有 危 險 或 是 將 死 的 時 刻, 一 平 都 顯 得 沉 著 甚 至 期 待 在 這 裡 我 們 可 以 看 出 鍾 曉 陽 對 死 亡 的 迷 戀 投 射 在 主 角 一 平 身 上 他 從 未 試 過 像 那 段 日 子 飛 升 到 極 高 極 高 之 後 旋 即 又 墜 到 絕 低 絕 低, 他 會 定 定 的 注 視 著 馬 路 上 如 洪 水 般 其 勢 轟 轟 的 車 輛, 那 快 變 轉 的 車 輪 和 龐 然 的 鐵 甲, 那 時 他 真 的 想 死, 真 的 想 死, 真 的 想 死, 真 的 想 死... 50 慾 望 過 後, 人 會 變 得 空 虛, 何 況 是 一 平 與 施 弘 娣 之 間 罪 不 可 赦 的 偷 情, 越 是 不 應 去 觸 碰, 越 是 如 伊 甸 園 的 果 實 般 令 人 垂 涎 激 情 過 後 的 一 平 站 在 車 水 馬 龍 的 街 口, 內 心 被 空 虛 的 巨 浪 襲 捲, 他 意 識 到 他 並 不 擁 有 這 一 切, 但 他 所 擁 有 的 卻 不 是 他 渴 望 的, 短 暫 的 擁 有 更 令 人 痛 苦 三 結 論 鍾 曉 陽 的 文 辭 典 雅, 好 用 詩 詞 穿 插 在 文 中, 前 期 她 的 創 作 總 是 美 的, 情 景 的 描 寫 融 入 心 境 後 更 是 清 麗 脫 俗 但 越 到 後 期, 她 的 筆 鋒 越 是 大 膽, 從 帶 有 古 典 氣 息 的 小 情 小 愛, 婚 外 戀 情 的 無 奈, 最 後 寫 出 一 部 驚 心 動 魄 的 豪 門 情 仇 有 人 喜 好 她 過 去 的 風 格, 有 人 則 推 崇 她 成 熟 後 的 思 考, 然 無 論 何 時, 鍾 曉 陽 的 小 說 中 總 帶 有 一 些 死 亡 的 氣 味, 書 中 總 有 一 個 飄 忽 如 鬼 魅 般 的 角 色, 似 是 劍 玉 靜 的 消 失, 又 如 黃 老 太 太 用 尖 酸 的 語 調 刻 蝕 著 讀 者 的 心 靈, 這 個 角 色 其 實 是 書 寫 背 後 的 意 識 在 小 說 中 死 的 型 式 中, 鍾 曉 陽 從 一 人 病 逝 發 展 到 多 人 多 種 死 法, 其 中 不 乏 謀 殺 的 方 式, 而 于 珍 兩 次 謀 殺 親 夫, 他 們 的 死 都 被 加 上 寂 寞 的 註 解, 死 亡 是 無 法 分 享 的, 是 極 私 的 事, 但 死 亡 後 的 延 伸 卻 是 他 人 能 夠 操 控, 自 己 卻 無 法 干 預 的, 如 她 在 文 末 提 到, 一 個 人 的 價 值 最 終 是 不 能 由 自 己 決 定 的, 而 是 由 存 者 界 定, 或 許 是 虛 構 故 事, 又 或 許 是 妄 加 毀 謗, 死 者 皆 無 能 為 力 49 鍾 曉 陽 : 遺 恨 傳 奇 ( 台 北 : 麥 田 出 版 社,1999.07) 頁 117 50 鍾 曉 陽 : 遺 恨 傳 奇 ( 台 北 : 麥 田 出 版 社,1999.07) 頁 180 19

靈 魂 的 死 亡, 失 去 活 的 愛 的 喜 怒 哀 樂 的 能 力, 更 是 生 而 如 死, 雖 保 全 了 肉 體 上 的 完 善, 人 卻 形 同 軀 殼, 現 代 社 會 的 芸 芸 眾 生 之 中, 又 有 幾 個 人 真 正 活 過 呢? 又 有 多 少 人 如 同 一 平 與 寶 鑽 的 初 夜 時, 才 驚 覺 自 己 從 未 活 過? 鍾 曉 陽 的 筆 下 寫 出 生 命 最 沉 痛 的 反 諷, 活 與 死 之 間, 或 許 沒 有 一 種 絕 對, 既 有 選 擇 權, 又 無 選 擇 性 鍾 曉 陽 好 用 意 象, 我 們 可 以 輕 易 的 觀 察 到, 過 去 她 的 書 寫 中 意 象 較 多 出 於 古 典 文 學 作 品, 如 紅 樓 夢 浮 生 六 記 等 但 到 了 後 期, 鍾 曉 陽 的 意 象 多 為 鬼 魂 墓 地 灰 燼 等, 用 死 亡 書 寫 涵 蓋 了 幾 乎 全 篇 小 說 的 篇 幅, 營 造 出 淒 淒 切 切 的 氛 圍, 即 使 情 節 無 關 於 死 亡, 仍 陰 冷 得 敘 述 著 鍾 曉 陽 對 死 亡 的 探 討, 在 文 中 嶄 露 無 遺, 從 停 車 暫 借 問 中 的 好 奇 嘗 試, 到 四 本 小 說 集 中 慢 慢 深 究, 終 至 遺 恨 傳 奇 中 對 死 亡 充 滿 渴 望, 她 視 死 亡 為 崇 高 的 超 脫, 而 非 低 賤 的 結 束, 死 而 後 生, 生 而 後 死, 在 鍾 曉 陽 的 價 值 裡, 他 從 死 亡 中 看 到 了 最 後 的 解 脫 引 用 書 目 1. 專 書 Jean-Paul Sartre 著, 陳 宣 良 杜 小 真 譯 : 存 在 與 虛 無, 台 北 : 左 岸 文 化,2012.07 鍾 曉 陽 : 愛 妻, 台 北 : 洪 範 出 版 社,1986.01 鍾 曉 陽 : 遺 恨 傳 奇, 台 北 : 麥 田 出 版 社,1999.07 鍾 曉 陽 : 停 車 暫 借 問, 台 北 : 時 報 出 版 社,2008.10 2. 期 刊 文 章 王 德 威 : 陰 森 的 仿 古 愛 情 故 事 評 鍾 曉 陽 的 愛 妻, 聯 合 文 學, 第 三 卷 第 十 期 (1987.08) 王 德 威 : 女 作 家 的 現 代 鬼 話 西 西 鍾 曉 陽 部 分, 聯 合 副 刊 (1988.07) 王 德 威 : 腐 朽 的 期 待 鍾 曉 陽 小 說 的 死 亡 美 學, 收 於 鍾 曉 陽 遺 恨 傳 奇 序 論 ( 台 北 : 麥 田 出 版 社,1999.07) 陳 潔 儀 : 論 鍾 曉 陽 良 宵 與 香 港 的 互 文 性, 政 大 中 文 學 報, 第 十 一 期 (2009.06) 黃 宗 潔 : 朱 天 心 小 說 中 的 死 亡 書 寫, 東 華 人 文 學 報, 第 十 四 期 (2009.01), 頁 227-246 3. 學 位 論 文 方 一 娟 : 鍾 曉 陽 小 說 研 究, 臺 北 : 國 立 政 治 大 學 碩 士 論 文,2002 王 怡 心 : 張 愛 玲 與 鍾 曉 陽 小 說 比 較 研 究, 臺 北 : 國 立 台 灣 師 範 大 學 碩 士 論 文, 20

2008 王 悅 詩 : 論 鍾 曉 陽 小 說 的 語 言 藝 術, 馬 來 西 亞 : 東 姑 阿 都 拉 曼 大 學 碩 士 論 文, 2011 王 瓊 涓 : 瀕 臨 邊 境 的 可 逆 之 旅 : 九 0 年 代 已 降 台 灣 現 代 小 說 的 死 亡 書 寫, 花 蓮 : 國 立 東 華 大 學 碩 士 論 文,2006 卓 佳 燕 : 寫 實 驚 悚 信 仰 袁 瓊 瓊 的 死 亡 書 寫, 桃 園 : 國 立 中 央 大 學 碩 士 論 文,2010 周 妙 紅 : 香 港 作 家 鍾 曉 陽 小 說 研 究, 桃 園 : 國 立 中 央 大 學 碩 士 論 文,2007 林 瓊 麗 : 鍾 曉 陽 遺 恨 傳 奇 研 究, 高 雄 : 國 立 高 雄 師 範 大 學 碩 士 論 文,2008 張 美 玲 : 鄭 清 文 小 說 死 亡 書 寫 研 究, 臺 北 : 國 立 國 立 台 北 教 育 大 學 碩 士 論 文, 2009 陳 慶 英 : 鄭 喚 小 說 死 亡 書 寫 研 究, 屏 東 : 國 立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碩 士 論 文,2012 黃 鈺 萱 : 臺 灣 文 學 場 域 中 的 香 港 以 鍾 曉 陽 西 西 董 啓 章 為 例, 新 竹 : 國 立 清 華 大 學 碩 士 論 文,2011 黃 瀅 如 : 臺 灣 一 九 七 O 年 代 短 篇 小 書 死 亡 書 寫 研 究, 臺 南 : 國 立 台 南 大 學 碩 士 論 文,2012 楊 全 瑛 : 六 年 代 台 灣 小 說 死 亡 主 題 研 究, 嘉 義 : 南 華 大 學 碩 士 論 文,2003 潘 玫 均 : 論 袁 哲 生 小 說 中 的 消 失 感 與 死 亡 書 寫, 臺 北 : 東 吳 大 學 碩 士 論 文, 2010 4. 訪 問 與 演 說 王 德 威 : 魂 兮 歸 來 - 歷 史 迷 魅 與 文 學 記 憶, 臺 北 : 臺 灣 大 學 社 會 系 演 講, 2004.07 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