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庭 堅 遷 謫 時 期 的 戲 作 詩 鍾 美 玲 高 苑 科 技 大 學 通 識 教 育 中 心 摘 要 受 北 宋 新 舊 黨 爭 的 影 響, 黃 庭 堅 於 紹 聖 元 年 責 授 涪 州 別 駕 黔 州 安 置, 從 此 展 開 一 連 串 遷 謫 的 命 運, 最 後 卒 於 遷 謫 地 宜 州 考 察 其 遷 謫 時 期 的 詩 歌, 有 許 多 以 戲 字 為 題 的 作 品, 除 表 現 以 諢 為 詩 的 時 代 風 格 特 色 外, 在 詩 歌 意 涵 上, 更 能 戲 言 近 莊, 反 言 顯 正, 使 詩 歌 本 身 化 俗 為 雅 本 文 從 豁 達 自 如 自 我 解 嘲 洞 鑒 事 理 表 彰 人 物 興 發 聯 想 五 項 來 解 析 這 些 詩 作, 看 出 黃 庭 堅 在 遷 謫 時 期, 面 對 個 體 自 我 他 人 事 理 外 物, 都 能 展 現 圓 融 無 礙 的 生 命 態 度 與 智 慧, 可 以 說 黃 庭 堅 在 戲 作 詩 中, 以 遊 戲 法 體 顯 了 認 真 的 生 命 態 度 豁 達 的 心 胸 深 刻 的 觀 照 深 厚 的 情 誼 與 價 值 的 認 定, 以 及 活 潑 而 盎 然 的 生 活 意 趣 關 鍵 詞 : 黃 庭 堅 戲 作 詩 以 諢 為 詩 化 俗 為 雅 一 前 言 北 宋 新 舊 兩 黨 因 政 見 政 策 的 歧 異, 自 王 安 石 熙 寧 變 法 起 ( 神 宗 熙 寧 二 年 1069), 至 北 宋 滅 亡 ( 欽 宗 靖 康 元 年 1126), 兩 黨 傾 軋 綿 延 五 十 餘 年 之 久 1 從 最 初 的 政 治 主 張 歧 異, 始 分 新 舊 兩 黨, 其 間 夾 雜 著 南 北 文 化 的 差 異 君 子 小 人 的 分 別, 演 變 到 最 後 的 意 氣 之 爭, 使 北 宋 的 政 局 大 亂, 國 力 耗 損 終 至 滅 亡 2 這 也 使 北 宋 中 期 的 許 多 文 人, 捲 入 了 這 場 政 爭 之 中 由 於 新 舊 兩 黨 更 迭 執 政, 雙 方 為 鞏 固 勢 1 參 見 蕭 慶 偉 著 北 宋 新 舊 黨 爭 與 文 學, 北 京 : 人 民 文 學,2001,P1 2 所 謂 新 舊 思 想 之 衝 突, 亦 可 說 是 兩 種 態 度 之 衝 突, 此 兩 種 態 度, 隱 約 表 現 在 南 北 地 域 的 區 分 上 新 黨 大 率 多 南 方 人, 反 對 派 則 大 率 是 北 方 人 宋 儒 的 自 覺 運 動, 自 始 即 帶 有 一 種 近 於 宗 教 性 的 嚴 肅 的 道 德 觀 念, 因 此 每 每 以 學 術 思 想 態 度 上 的 不 同, 而 排 斥 異 己 者 為 姦 邪 這 又 足 以 助 成 他 們 黨 爭 意 見 之 激 昂 元 祐 諸 君 子 盡 見 黜 逐, 嗣 是 遂 有 所 謂 建 中 靖 國, 新 舊 相 爭 的 結 果, 終 於 為 投 機 的 官 僚 政 客 們 造 機 會 相 激 相 盪, 愈 推 愈 遠 貧 弱 的 宋 代, 卒 於 在 政 潮 的 屢 次 震 撼 中 覆 滅 參 見 錢 穆 著 國 史 大 綱, 台 北 : 國 立 編 譯 館,1972,P414-P430 1
力, 只 好 不 斷 運 用 政 治 手 段 迫 害 政 敵, 使 文 人 飽 經 憂 患 遷 謫 的 際 遇, 黃 庭 堅 即 是 其 中 典 型 的 一 位 首 先 是 國 史 編 修 官 蔡 卞 對 黃 庭 堅 等 人 所 撰 之 神 宗 實 錄 不 滿, 反 覆 考 查 核 實 以 羅 織 罪 狀 諫 官 上 疏 觸 怒 了 哲 宗, 黃 庭 堅 於 紹 聖 元 年 ( 西 元 1094) 責 授 涪 州 別 駕 黔 州 安 置 元 符 元 年, 黃 庭 堅 為 避 外 兄 張 向 ( 夔 路 轉 運 判 官 ) 之 嫌 遷 戎 州 ( 今 四 川 宜 賓 ), 地 更 處 偏 僻 崇 寧 元 年, 又 興 起 一 番 政 治 整 肅 蔡 京 登 上 相 位, 立 元 祐 黨 人 碑, 列 入 奸 黨 者 皆 受 到 編 管 貶 謫 的 處 分, 包 含 黃 庭 堅 在 內 至 崇 寧 二 年, 轉 運 判 官 陳 舉 為 迎 合 當 時 丞 相 趙 挺 之, 以 黃 庭 堅 承 天 院 塔 記 中 有 幸 災 謗 國 之 意 的 罪 名, 再 貶 謫 黃 庭 堅 至 宜 州, 最 後 於 宜 州 結 束 一 生 3 總 觀 其 遷 謫 歷 程, 可 釐 出 一 條 遷 謫 路 線, 看 出 晚 年 近 十 一 年 顛 沛 的 生 活 : 哲 宗 紹 聖 元 年 (1094) 貶 涪 州 別 駕 ( 今 四 川 省 涪 陵 縣 ) 黔 州 安 置 ( 今 四 川 省 彭 水 縣 ) 哲 宗 元 符 元 年 (1098) 遷 移 戎 州 ( 今 四 川 省 宜 賓 市 ) 4 徽 宗 建 中 靖 國 元 年 (1101) 至 荊 州 ( 今 湖 北 省 江 陵 縣 ) 徽 宗 崇 寧 元 年 (1102) 離 開 萍 鄉 赴 江 州 ( 今 江 西 省 九 江 市 ) 徽 宗 崇 寧 三 年 (1104) 自 潭 州 ( 今 湖 南 省 長 沙 市 ) 歷 衡 州 ( 今 湖 南 省 衡 陽 市 ) 永 州 ( 今 湖 南 省 零 陵 縣 ) 全 州 ( 今 廣 西 省 全 州 縣 ) 靜 江 ( 今 廣 西 省 桂 林 市 ) 抵 宜 州 ( 今 廣 西 省 宜 山 縣 ) 黃 庭 堅 於 遷 謫 時 期, 除 顛 沛 流 離, 歷 經 險 地 5, 又 年 衰 病 侵, 飽 受 癕 疽 之 苦 6, 加 3 4 5 參 見 鄭 永 曉 著 黃 庭 堅 年 譜 新 編, 北 京 : 社 會 科 學 文 獻,1997,p405-425 因 外 兄 張 向 提 舉 夔 州 路 常 平, 為 避 親 嫌, 於 是 遷 徙 戎 州 安 置 黃 庭 堅 在 紹 聖 二 年 自 江 陵 溯 江 西 上 的 途 中, 作 竹 枝 詞 二 首, 其 序 言 可 以 為 證 : 予 自 荊 州 上 峽, 入 黔 中, 備 嘗 山 川 險 阻, 因 作 二 疊, 傳 與 巴 娘, 令 以 竹 枝 歌 之 參 見 劉 琳 李 勇 先 王 蓉 貴 點 校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九, 成 都 : 四 川 大 學,2001,P218 6 黃 庭 堅 遷 謫 黔 南 戎 州 時, 前 後 六 至 七 年, 年 衰 病 侵 : 流 落 七 年, 蒙 恩 東 歸 至 荊 州, 病 幾 死 矣 失 一 弟 一 妹, 及 亡 弟 二 子, 早 衰 氣 索, 非 復 昔 時 人 也 參 見 寄 蘇 子 由 書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十 八 p460 至 建 中 靖 國 元 年 四 月, 受 召 為 吏 部 員 外 郎, 當 時 病 癰 初 癒, 書 戎 州 辭 免 2
上 兄 弟 親 友 過 世 的 傷 痛, 可 說 在 身 心 上, 皆 承 受 打 擊 折 磨 但 考 察 遷 謫 時 期 的 創 作 詩 歌, 其 受 傳 統 儒 道 佛 思 想 的 影 響, 自 能 就 內 容 上 釐 出 一 條 應 世 處 世 之 生 死 智 慧 考 索 其 遷 謫 時 期 的 詩 歌 創 作, 發 現 有 許 多 以 戲 字 為 題 的 詩, 例 如 戲 題 戲 詠 戲 答 戲 贈 等, 本 文 暫 時 以 戲 作 詩 稱 之 早 於 杜 甫 時, 就 擅 長 作 戲 作 詩, 並 且 涵 意 豐 富, 有 寓 含 對 統 治 階 級 的 諷 刺 流 露 詩 人 的 品 格 性 情 敘 寫 朋 友 之 間 的 嘲 戲 表 示 對 譏 誚 者 的 駁 斥 表 達 憤 世 疾 俗 的 情 感 抒 發 對 世 間 情 物 的 感 慨 等 7 他 的 詩 題 中 有 戲 作 俳 諧 體 遣 悶 一 類 的 題 目, 表 現 詼 諧 風 趣, 並 常 與 酒 有 關, 如 遣 悶 戲 呈 路 十 九 曹 長 : 晚 節 漸 於 詩 律 細, 誰 家 數 去 酒 杯 寬 唯 君 最 愛 清 狂 客, 百 遍 相 過 意 未 闌, 詩 中 稱 說 路 十 九 好 客 纜 船 苦 風 戲 題 四 韻 奉 簡 十 三 判 官 笑 話 漢 中 王 禁 酒 : 忍 斷 杯 中 物, 只 看 座 右 銘 不 能 隨 皂 蓋, 自 醉 逐 流 萍, 能 苦 中 作 樂 窮 開 心, 表 現 出 對 生 活 的 樂 觀 杜 甫 以 後 的 詩 人 如 白 居 易 蘇 軾 黃 庭 堅 等 詩 人 也 寫 戲 作 詩, 並 突 破 了 杜 甫 的 規 模 和 規 矩 如 蘇 軾 的 戲 子 由 洗 兒 戲 作, 一 改 杜 甫 不 對 兄 弟 兒 子 寫 戲 作 詩 的 情 況 8 蘇 軾 洗 兒 戲 作 : 人 皆 養 子 望 聰 明, 我 被 聰 明 誤 一 生 惟 願 孩 兒 愚 且 魯, 無 災 無 難 到 公 卿, 詩 中 以 幽 默 的 語 氣 調 侃 自 己 的 政 治 命 運, 歸 咎 於 滿 肚 子 不 合 時 宜 的 聰 明, 所 以 希 望 兒 子 既 愚 且 魯, 能 無 災 無 難 在 政 壇 立 足, 既 愚 且 魯 倒 非 真 愚 真 魯, 只 不 過 是 能 迎 合 當 政 者, 不 使 自 己 招 惹 事 端 罷 了, 語 中 暗 藏 著 批 判 與 感 嘆 戲 作 詩 的 靈 魂 及 重 心 在 戲 字 上, 使 風 格 表 現 出 詼 諧 幽 默 輕 鬆 俚 俗 ; 內 容 上 或 調 侃 他 人, 或 嘲 弄 自 己, 甚 語 恩 命 奏 狀 清 楚 訴 說 所 受 癰 疽 之 苦 : 建 中 靖 國 元 年 三 月 至 峽, 又 准 告 復 臣 朝 奉 郎 權 知 舒 州 四 月 至 荊 南, 又 准 尚 書 省 劄 子 已 降 告 命 除 臣 吏 部 員 外 郎, 乘 遞 馬 發 來 赴 闕 而 臣 到 荊 南, 即 苦 癰 疽, 發 於 背 脇, 痛 毒 二 十 餘 日 今 方 少 潰, 氣 力 虛 劣, 重 以 累 年 腳 氣, 拜 起 艱 難, 全 不 堪 事 參 見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二 十 p516 7 參 見 李 良 品 著 略 論 杜 甫 的 戲 字 詩, 涪 陵 師 範 學 院 學 報 第 17 卷 第 4 期,2001 年 10 月,P85-87 8 參 見 孫 亭 玉 著 論 杜 甫 戲 作 之 詩, 長 沙 理 工 大 學 學 報 ( 社 科 版 ) 第 19 卷 第 4 期,2004 年 12 月,P95-98 3
含 諷 刺 批 判 雖 然 一 改 傳 統 詩 歌 典 雅 的 傳 統, 但 在 內 容 上, 卻 保 有 興 寄 高 遠 含 意 深 刻 的 特 色, 正 如 蘇 軾 的 洗 兒 戲 作, 用 詞 雖 俚 俗 淺 顯, 涵 意 卻 蘊 藉 深 刻, 達 到 化 俗 為 雅 的 效 果 宋 詩 受 當 時 流 行 的 參 軍 戲 影 響, 往 往 以 詩 為 諢, 其 風 蘇 軾 開 之, 所 以 其 詩 特 饒 機 趣 ; 到 黃 庭 堅, 作 詩 往 往 打 猛 諢 入, 又 打 猛 諢 出, 論 詩 則 謂 作 詩 如 作 雜 劇, 初 時 布 置, 臨 了 須 打 諢, 方 是 出 場 影 響 江 西 派 之 宗 風 9 雜 劇 表 演 臨 了 打 諢, 既 要 切 題 可 笑, 又 須 退 思 有 味 ; 蘇 黃 作 詩, 通 於 打 諢, 以 真 實 相 出 遊 戲 法, 故 詩 多 戲 言 而 近 莊, 反 言 以 顯 正 黃 庭 堅 以 諢 為 詩 的 作 品, 由 於 著 力 於 邏 輯 的 乖 離 形 象 的 衝 突 語 境 的 轉 換 結 構 的 跳 躍 意 脈 的 斷 裂, 有 所 謂 端 如 嘗 橄 欖, 苦 過 味 方 永 的 詩 趣, 容 易 造 成 回 旋 騰 挪 轉 折 陡 急 韻 味 雋 永, 奇 趣 橫 生 的 佳 作 10 黃 庭 堅 遷 謫 時 期 的 戲 作 詩, 除 了 表 現 以 諢 為 詩 的 宋 詩 特 色, 更 能 彰 顯 遷 謫 時 期, 不 被 苦 難 擊 倒 的 生 命 態 度 與 智 慧 有 學 者 認 為 : 戲 詠 是 黃 庭 堅 經 常 運 用 的 一 種 方 法 他 的 戲 詠 並 非 單 純 地 追 求 一 種 趣, 而 是 以 特 殊 方 式 表 現 詩 人 的 精 神 境 界, 是 隨 處 寄 託 著 詩 人 樂 觀 豁 達 傲 睨 於 世 之 上, 以 與 造 物 者 遊 的 人 生 境 界 11, 所 以 黃 庭 堅 遷 謫 時 期 的 戲 作 詩 是 值 得 探 究 的 課 題 受 限 於 篇 幅, 本 文 以 詩 題 中 出 現 戲 字 之 詩 為 探 究 對 象, 但 黃 庭 堅 以 諢 為 詩 的 作 品, 並 不 拘 限 於 此, 故 留 待 以 後 再 詳 究 論 述 黃 庭 堅 遷 謫 時 期 以 戲 字 為 題 的 詩, 可 看 出 黃 庭 堅 試 圖 以 幽 默 豁 達 的 態 度, 來 面 對 生 活 困 境 : 時 而 坦 然 自 處, 時 而 自 我 解 嘲, 或 調 侃 友 人, 或 興 發 聯 想, 但 輕 鬆 幽 默 的 背 後, 往 往 蘊 含 深 刻 的 洞 鑒 體 會, 使 詩 歌 達 到 化 俗 為 雅 的 效 果 黃 庭 堅 晚 年 連 遭 貶 謫, 生 活 顛 沛 流 離, 告 誡 後 學 勿 學 蘇 軾 好 罵 風 格 12, 要 表 現 情 性 溫 9 參 見 王 季 思 著 打 諢 參 禪 與 江 西 詩 派, 引 自 王 季 思 學 術 論 著 自 選 集, 北 京 : 北 京 師 範 學 院,1991,P119 10 參 見 張 師 高 評 著 宋 詩 之 新 變 與 代 雄, 台 北 : 洪 葉 文 化,1995,P390-391 11 參 見 錢 志 熙 黃 庭 堅 詩 學 體 系 研 究 北 京 : 北 京 大 學 出 版 社,2003,p129 12 黃 庭 堅 紹 聖 四 年 作 答 洪 駒 父 書 : 老 夫 紹 聖 以 前, 不 知 作 文 章 斧 斤, 取 舊 所 作 讀 之, 皆 可 笑 紹 聖 以 後, 始 知 作 文 章, 但 已 老 病, 惰 懶 不 能 下 筆 也 外 甥 勉 之, 為 我 雪 恥 駡 犬 文 雖 雄 奇, 然 不 作 可 也 東 坡 文 章 妙 天 下, 其 短 處 在 好 罵, 慎 勿 襲 其 軌 也 參 見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十 八 p474 4
婉 之 詩 美 13, 藉 戲 言 近 莊, 反 言 顯 正 之 以 諢 為 詩 手 法, 既 達 到 言 之 者 無 罪, 聞 之 者 足 以 戒 的 效 果, 又 能 避 免 強 諫 怒 罵 而 招 禍, 這 實 是 黃 庭 堅 在 命 運 擺 弄 下 所 得 到 的 最 深 刻 的 教 訓 及 體 會 二 黃 庭 堅 遷 謫 時 期 的 戲 作 詩 : 探 究 黃 庭 堅 遷 謫 時 期 以 戲 字 為 題 的 戲 作 詩, 本 文 試 圖 從 詩 歌 意 涵 上, 略 分 五 項 來 論 述, 即 豁 達 自 如 自 我 解 嘲 洞 鑒 事 理 表 彰 人 物 興 發 聯 想, 由 此 可 看 出 黃 庭 堅 在 遷 謫 時 期, 面 對 個 體 自 我 他 人 事 理 外 物, 都 能 展 現 圓 融 無 礙 的 生 命 風 格 與 智 慧, 以 抵 禦 命 運 的 困 頓 窘 境, 也 使 詩 歌 具 有 深 刻 的 意 義 與 內 涵 ( 一 ) 豁 達 自 如 : 豫 章 先 生 傳 中 記 載 了 紹 聖 初 黃 庭 堅 因 撰 修 的 神 宗 實 錄 被 指 多 誣 失 實, 被 召 至 陳 留 審 問, 因 三 問 皆 以 實 對, 而 判 謫 授 涪 州 別 駕 黔 州 安 置 其 中 並 深 刻 描 述 黃 庭 堅 神 色 自 若 從 容 無 懼 的 狀 態 : 命 下, 左 右 或 泣, 公 色 自 若, 投 床 大 鼾, 即 日 上 道, 君 子 是 以 知 公 不 以 得 喪 休 戚 芥 蔕 其 中 也 ( 黃 庭 堅 全 集. 附 錄 一 P2361) 這 種 坦 然 面 對 困 境, 心 中 無 懼 的 態 度, 也 貫 串 在 日 後 的 遷 謫 歲 月 之 中 如 紹 聖 三 年 作 戲 答 劉 文 學 : 人 鮓 甕 中 危 萬 死, 鬼 門 關 外 更 千 岑 問 君 底 事 向 前 去, 要 試 平 生 鐵 石 心 黃 庭 堅 全 集. 補 遺 卷 第 一 P2145 黃 庭 堅 於 紹 聖 二 年 赴 黔 州 途 中, 曾 作 竹 枝 詞 二 首 夢 李 白 誦 竹 枝 詞 三 疊, 提 到 了 人 鮓 甕 鬼 門 關 兩 地, 極 言 地 勢 之 險 惡 人 命 輕 危 14 但 黃 庭 堅 認 13 黃 庭 堅 紹 聖 五 年 作 書 王 知 載 朐 山 雜 詠 後 : 詩 者, 人 之 情 性 也, 非 強 諫 爭 於 廷, 怨 忿 詬 於 道, 怒 鄰 罵 坐 之 為 也 情 之 所 不 能 堪, 因 發 於 呻 吟 調 笑 之 聲, 胸 次 釋 然, 而 聞 者 亦 有 所 勸 勉, 比 律 呂 而 可 歌, 列 干 羽 而 可 舞, 是 詩 之 美 也 其 發 為 訕 謗 侵 陵, 引 頸 以 承 戈, 披 襟 而 受 矢, 以 快 一 朝 之 忿 者, 人 皆 以 為 詩 之 禍, 是 失 詩 之 旨, 非 詩 之 過 也 江 西 黃 庭 堅 謫 授 涪 州 別 駕, 戎 州 安 置, 年 五 十 四 參 見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二 十 五,P666 14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九 竹 枝 詞 二 首. 其 一 P218: 撐 崖 拄 谷 蝮 蛇 愁, 入 箐 攀 天 猿 掉 頭 鬼 門 關 外 莫 言 遠, 五 十 三 驛 是 皇 州 ; 任 淵 黃 山 谷 集 詩 注 P124: 鬼 門 關 在 峽 州 路, 詩 句 意 指 地 勢 險 峻, 連 擅 長 攀 爬 的 蝮 蛇 猿 猴 都 知 難 掉 頭 離 去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九 夢 5
為 這 種 險 惡 的 環 境, 正 可 試 煉 自 己 的 心 是 否 如 鐵 石 堅 定, 以 戲 字 作 題, 透 露 出 不 畏 懼 處 境, 坦 然 以 對 的 心 境, 不 以 悲 憤 的 心 情 前 行, 反 視 為 是 對 自 己 的 一 種 考 驗 黃 庭 堅 在 經 歷 遷 謫 歲 月 的 八 年 後 的 元 符 三 年 十 一 月 (1100) 回 戎 州 ( 今 四 川 宜 賓 市 ) 後, 得 知 二 弟 叔 達 於 四 月 前 回 江 南, 途 經 荊 州 時 不 幸 身 亡 的 消 息, 並 傳 聞 有 知 舒 州 ( 今 安 徽 省 潛 山 縣 ) 之 命 至 建 中 靖 國 元 年 (1101) 至 峽 州 ( 今 湖 北 宜 昌 市 ), 又 得 知 改 復 奉 議 郎 權 知 舒 州 之 命 對 黃 庭 堅 而 言, 不 僅 承 受 親 人 離 去 的 傷 痛, 更 有 政 治 上 的 折 磨 途 經 巫 山 縣 時, 回 首 在 四 川 近 八 年, 感 慨 而 作 了 戲 題 巫 山 縣 用 杜 子 美 韻, 從 這 首 戲 作 詩 中, 看 出 了 他 豁 達 自 如 的 心 境 : 巴 俗 深 留 客, 吳 儂 但 憶 歸 直 知 難 共 語, 不 是 故 相 違 東 縣 聞 銅 臭, 江 陵 換 挾 衣 丁 寧 巫 峽 雨, 慎 莫 暗 朝 暉 (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六 P132) 四 川 東 部 地 區, 古 有 巴 國, 巫 山 縣 屬 巴 東, 詩 的 前 兩 句 意 指 四 川 人 好 客, 盼 他 再 歸 來 文 中 表 示 語 言 上 的 不 通 是 實 情, 但 不 是 離 去 的 原 因 婉 轉 幽 默 的 表 達 了 受 於 政 治 上 被 迫 害 的 無 奈 四 川 在 宋 代 被 劃 為 鐵 錢 區, 以 解 決 銅 錢 的 不 足 的 問 題 15 東 縣 ( 指 巫 山 縣 鄰 縣 巴 東 縣 ) 聞 銅 臭, 江 陵 ( 今 湖 北 江 陵 縣, 又 稱 荊 州 ) 換 裌 衣 表 示 已 從 四 川 到 了 湖 北, 幣 制 氣 候 都 會 有 所 轉 換, 語 氣 的 表 達, 沒 有 長 途 遷 徙 的 感 嘆 無 奈, 只 有 客 觀 直 陳 的 描 述 詩 的 最 後 兩 句, 字 面 意 思 雖 叮 嚀 巫 峽 雲 雨 不 可 以 遮 蔽 太 陽, 卻 又 有 暗 自 寄 望 當 朝 政 府, 能 不 受 小 人 蒙 蔽, 保 持 清 明 詩 歌 表 現 一 種, 詩 人 坦 然 面 對 處 境 的 生 命 態 度, 傳 達 出 一 種 冷 靜 觀 照 的 詩 意 這 種 生 命 態 度 更 可 以 從 隔 年 ( 崇 寧 元 年 ) 所 作 書 自 書 楞 嚴 經 後 看 出, 在 其 中 記 敘 紹 聖 二 年 初 至 巫 峽 鬼 門 關 時, 見 關 頭 有 人 題 曰 : 自 此 以 往, 更 不 理 為 在 生 月 日, 黃 庭 堅 見 而 大 笑 經 六 年 後 的 建 中 靖 國 元 年 再 經 此 地, 回 首 當 年 兄 長 為 此 愀 然 不 樂 之 情 景, 因 而 戲 題 曰 : 人 言 生 入 鬼 門 關, 更 不 理 為 在 生 日 雖 從 乙 李 白 誦 竹 枝 詞 三 疊. 其 三 P220: 命 輕 人 鮓 甕 頭 船, 日 瘦 鬼 門 關 外 天, 任 淵 黃 山 谷 集 詩 注 P125: 人 鮓 甕 在 歸 州 岸 下, 詩 句 意 指 在 此 地 顯 得 人 命 輕 危 讓 人 日 漸 消 瘦 15 參 見 黃 寶 華 選 註 黃 庭 堅 選 集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1991,P286 6
酉 到 庚 辰 16, 老 夫 明 年 五 十 七 坦 言 自 己 的 歲 數, 不 同 於 入 鬼 門 關 後 不 忍 去 數 在 生 之 日 的 他 人, 展 現 了 一 種 豁 達 自 如 的 態 度 故 方 回 在 瀛 奎 律 髓 中 評 其 : 蓋 流 離 跋 涉 八 年 矣, 未 嘗 有 一 詩 及 於 遷 謫, 真 天 人 也 又 當 知 山 谷 所 以 處 遷 謫 而 浩 然 於 去 來 者, 非 但 學 詩 而 已 17, 意 指 在 遷 謫 的 歲 月 中, 不 見 其 透 過 詩 歌 表 現 遷 謫 的 苦 痛 浩 然 於 去 來 正 表 示 能 豁 達 自 如, 我 們 可 以 從 上 述 以 戲 字 為 題 的 詩 中, 感 受 到 這 種 修 為, 這 正 是 方 回 嘆 其 不 僅 只 於 是 一 位 詩 人 而 已 的 原 因 ( 二 ) 自 我 解 嘲 : 黃 庭 堅 在 遷 謫 時 期, 除 能 豁 達 看 待 命 運, 貞 定 自 如 外, 更 能 以 幽 默 的 態 度, 自 我 解 嘲, 這 也 表 現 在 遷 謫 時 期 以 戲 字 為 題 的 詩 作 中 如 元 符 元 年 六 月 抵 戎 州 至 元 符 三 年 間 所 作 戲 題 戎 州 作 予 真 : 前 身 寒 山 子, 後 身 黃 魯 直 頗 遭 俗 人 惱, 思 欲 入 石 壁 黃 庭 堅 全 集. 別 集 卷 第 三 P1510 前 兩 句 表 達 他 和 佛 教 的 因 緣 黃 庭 堅 與 禪 宗 關 係 很 深, 屬 於 南 岳 臨 濟 宗 下 的 黃 龍 一 系, 五 燈 會 元 卷 十 七 專 門 為 他 立 傳, 列 為 法 嗣 臨 濟 下 八 世 慧 南 (1002-1069) 在 隆 興 ( 南 昌 ) 黃 龍 山 開 創 黃 龍 派 慧 南 示 寂 後, 大 弟 子 祖 心 繼 任 住 持, 黃 庭 堅 即 成 為 他 的 入 室 弟 子 頗 遭 俗 人 惱 頗 有 一 種 為 自 己 遭 受 政 治 打 壓 而 抒 發 的 感 慨, 但 以 嘲 弄 自 己 的 方 式 表 達 不 受 俗 人 所 喜 歡, 所 以 不 如 學 習 達 摩 在 石 洞 裡, 整 日 面 對 石 壁, 盤 膝 靜 坐 來 得 清 心 自 在 黃 庭 堅 也 以 衰 字 來 嘲 弄 自 己 的 命 運 和 年 齡, 例 如 元 符 三 年 戎 州 作 戲 答 王 居 士 送 文 石 : 南 極 一 星 天 九 秋, 自 埋 光 景 落 江 流 是 公 至 樂 山 中 物, 乞 與 衰 翁 似 暗 投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十 P264 王 居 士 即 王 樸, 字 子 厚, 曾 隱 居 嘉 州 至 樂 山 詩 的 前 兩 句 先 以 南 極 一 星 隕 落 為 石 作 開 場, 自 埋 光 景 落 江 流 有 暗 喻 自 己 和 文 石 相 同 命 運 的 意 思 所 以 最 後 以 自 16 黃 庭 堅 生 於 慶 歷 五 年 乙 酉, 至 元 符 三 年 庚 辰, 年 五 十 六 歲 17 參 見 宋. 方 回 著 瀛 奎 律 髓, 北 京 : 中 國 書 店,1990, 卷 四 十 三 7
我 調 侃 的 語 氣, 說 明 王 居 士 所 送 的 文 石, 似 與 我 這 謫 居 的 衰 翁 是 很 相 投 的 黃 庭 堅 於 建 中 靖 國 元 年 於 荊 州 作 戲 答 王 觀 復 酴 醾 菊 二 首 : 誰 將 陶 令 黃 金 菊, 幻 作 酴 醾 白 玉 花 小 草 真 成 有 風 味, 東 園 添 我 老 生 涯 ( 其 一 ) 呂 園 未 肯 輕 沽 我, 且 寄 田 家 砌 下 栽 他 日 秋 花 媚 重 九, 清 香 知 自 故 人 來 ( 其 二 )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十 P268 第 一 首 詩 的 前 兩 句, 顯 然 得 知 是 引 用 陶 淵 明 的 典 故, 詩 意 是 讚 賞 王 觀 復 酴 醾 菊, 有 如 陶 淵 明 所 愛 之 菊 花, 能 增 添 晚 年 生 活 情 趣 第 二 首 前 兩 句 是 說 明 未 能 順 利 買 得 呂 園, 只 得 將 酴 醾 菊 寄 在 田 家 栽 種 的 處 境 18 不 過 對 此 尬 尷 憾 事, 黃 庭 堅 以 輕 鬆 幽 默 的 態 度 轉 化 為 另 一 種 樂 事, 即 當 秋 天 花 期 一 到, 不 正 可 因 花 的 清 香 而 憶 起 我 這 寄 花 的 故 人 嗎? 建 中 靖 國 元 年, 對 於 黃 庭 堅 而 言, 有 幾 件 大 事, 首 先 是 才 於 前 年 底 得 知 二 弟 叔 達 途 經 荊 州 時, 不 幸 身 亡 黃 庭 堅 哀 惱 者 尚 不 止 此, 又 兼 及 亡 弟 二 子 也 因 病 而 死 19 背 脇 膿 癕 纏 身 20, 在 苦 不 堪 言, 身 心 俱 疲 下 接 到 尚 書 省 劄 子 除 吏 部 員 外 郎 之 命, 故 上 辭 免 恩 命 狀 請 求 為 官 於 太 平 州, 可 惜 奉 聖 旨 不 許 辭 免 已 除 吏 部 之 命, 故 再 上 再 辭 免 恩 命 奉 狀, 隔 年 六 月 雖 受 命 領 太 平 州 事, 居 然 上 任 九 日 又 遭 罷 官 免 職 之 運, 親 情 政 途 雙 重 打 擊 於 一 身 另 一 件 重 大 打 擊 是 黃 庭 堅 於 這 年 又 得 知 蘇 軾 過 世, 因 失 去 一 位 良 師 益 友 而 痛 惜 不 已 21 從 上 述 創 作 的 詩 中, 似 乎 看 出 詩 人 以 幽 默 的 態 度, 來 化 解 生 活 的 困 境 與 壓 力 同 年 於 荊 州 還 作 有 一 首 戲 答 王 子 予 送 淩 風 菊 二 首. 其 一, 自 嘲 自 己 是 白 頭 翁 22 除 在 18 任 淵 黃 山 谷 集 詩 注 P159: 山 谷 在 荊 州 與 歐 陽 元 老 帖 曰 : 城 東 呂 氏 園, 竹 木 已 老 又 寬 敞, 有 經 行 之 地, 甚 欲 得 之, 然 託 人 往, 語 輒 再 三, 難 共 語 也 19 建 中 靖 國 元 年 六 月 再 辭 免 恩 命 奏 狀 : 會 臣 亡 弟 所 遺 三 男, 因 病 連 失 二 子, 臣 亦 不 勝 哀 惱 伏 暑 傷 冷 併 作, 羸 疾 累 日, 委 頓 不 可 支 持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二 十 p517 建 中 靖 國 元 年 寄 蘇 子 由 書 : 流 落 七 年, 蒙 恩 東 歸 至 荊 州, 病 幾 死, 失 一 弟 一 妹 及 亡 弟 二 子, 早 衰 氣 索, 非 復 昔 時 人 也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十 八 P460 20 黃 庭 堅 於 此 年 病 初 癒 時, 作 有 病 起 荊 江 亭 即 事 十 首, 見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九 P225-227 又 於 同 年 答 王 觀 復 言 : 臥 病 二 十 餘 日, 幾 死 者 數 矣 今 定 不 死, 但 氣 劣 體 瘠, 四 五 分 人 耳 忽 奉 手 誨, 歡 喜 如 從 天 上 落 也, 見 黃 庭 堅 全 集. 續 集 卷 第 八 P2082 21 蘇 軾 逝 於 建 中 靖 國 元 年 (1101), 黃 庭 堅 於 此 年 在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八 P467 與 王 庠 周 彥 書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十 八 P460 寄 蘇 子 由 書 中, 表 達 了 對 蘇 軾 的 痛 惜 22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十 一 P277: 病 來 孤 負 鸕 鶿 杓, 禪 板 蒲 團 入 眼 中 浪 說 閒 居 愛 重 九, 黃 花 應 笑 白 頭 翁 8
戲 字 為 題 的 詩 中 自 我 解 嘲, 在 其 他 遷 謫 的 詩 中 也 有 自 嘲 的 情 況, 如 崇 寧 二 年 次 韻 德 孺 惠 貺 秋 字 之 句 提 到 : 顧 我 今 成 喪 家 狗, 期 君 早 作 濟 川 舟, 引 用 孔 子 被 比 喻 為 喪 家 狗 的 典 故 來 自 嘲 自 己 ; 南 鄉 子 一 詞 中 的 : 花 向 老 人 頭 上 笑, 羞 羞, 白 髮 簪 花 不 解 愁, 藉 由 花 的 青 春 與 擬 人 化, 調 侃 自 己 人 老 白 髮, 自 我 簪 花 戲 弄 一 番 而 不 知 愁 23 由 上 述 自 嘲 的 詩 作, 可 以 看 出 黃 庭 堅 幽 默 而 豁 達 的 性 格 ( 三 ) 洞 鑒 事 理 : 以 戲 字 為 題 作 詩, 看 似 輕 鬆 幽 默 諧 謔 隨 意, 缺 少 嚴 肅 正 經 的 態 度, 但 黃 庭 堅 有 時 卻 在 戲 言 之 中, 吐 露 最 深 刻 警 醒 的 意 涵, 正 有 所 謂 : 戲 言 而 近 莊, 反 言 以 顯 正 的 意 味, 如 元 符 二 年 於 戎 州 作 戲 詠 子 舟 畫 兩 竹 兩 鸜 鵒 : 風 晴 日 暖 搖 雙 竹, 竹 間 相 語 兩 鸜 鵒 鸜 鵒 之 肉 不 可 肴, 人 生 不 材 果 為 福 子 舟 之 筆 利 如 錐, 千 變 萬 化 皆 天 機 未 知 筆 下 鸜 鵒 語, 何 似 夢 中 蝴 蝶 飛 (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五 P111) 黃 庭 堅 在 同 年 作 了 用 前 韻 謝 子 舟 為 予 作 風 雨 竹 再 用 前 韻 詠 子 舟 所 作 竹 詠 子 舟 小 山 叢 竹 子 舟 即 黃 彞, 潼 川 安 泰 人, 黃 斌 老 之 弟, 文 與 可 每 言 畫 竹 比 不 上 子 舟 24 子 舟 畫 竹 的 功 力 是 無 庸 置 疑 的, 黃 庭 堅 也 表 示 讚 賞 之 意 但 詩 的 主 旨, 25 並 非 在 歌 詠 子 舟 之 畫, 而 是 藉 由 畫 中 之 竹 鸜 鵒 來 抒 發 自 己 深 一 層 的 洞 察 體 會, 也 使 詩 有 意 脈 轉 折, 翻 進 一 層 的 創 造 前 四 句 是 聯 想 到 莊 子. 山 木 篇 中 不 材 得 終 其 天 年 的 典 故 26, 最 後 兩 句, 又 轉 折 至 莊 子 莊 周 夢 蝶 萬 物 齊 一 的 體 23 據 道 山 清 話 的 敘 述, 此 詞 作 於 崇 寧 四 年 九 月 九 日 : 山 谷 之 在 宜 也, 其 年 乙 酉, 即 崇 寧 四 年 也 重 九 日, 登 郡 城 之 樓, 聽 邊 人 相 語 : 今 歲 當 鏖 戰, 取 封 侯 因 作 小 詞 云 :( 略 即 本 詞, 字 句 有 不 同 ) 倚 欄 高 歌, 若 不 能 堪 者 是 月 三 十 日, 果 不 起 范 寥 自 言 親 見 之 參 見 道 山 清 話, 撰 人 未 詳,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1985,p10 黃 庭 堅 於 九 月 三 十 日 過 世, 則 此 詞 很 珍 貴 的 傳 達 他 死 前 的 心 境 南 鄉 子 參 見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十 四 p389 24 參 見 查 慎 行 補 注 東 坡 編 年 詩 引 畫 繼 鄭 曉 永 著 黃 庭 堅 年 譜 新 編, 北 京 : 社 會 科 學 出 版 社,1997,P310 25 任 淵 黃 山 谷 集 詩 注 P136: 老 杜 冬 狩 行 有 鳥 名 鸜 鵒, 力 不 能 高 飛 逐 走 蓬, 肉 味 不 足 登 鼎 俎 26 莊 子. 山 木 : 莊 子 行 於 山 中, 見 大 木, 枝 葉 盛 茂, 伐 木 者 止 其 旁 而 不 取 也 問 其 故, 曰 : 無 所 可 用 莊 子 曰 : 此 木 以 不 材 得 終 其 天 年 9
悟 27 黃 庭 堅 常 藉 由 道 家 的 思 想, 來 泯 除 人 世 間 的 起 伏 變 化 與 得 失, 例 如 在 紹 聖 元 年 因 被 污 告 所 修 神 宗 實 錄 失 實, 至 陳 留 ( 今 河 南 省 陳 留 縣 ) 寄 居 東 寺 淨 土 院 等 待 審 問 時, 就 將 其 寓 所 命 名 為 為 寂 住 閣, 並 作 詩 一 首, 名 寂 住 閣 : 莊 周 夢 為 蝴 蝶, 蝴 蝶 不 知 莊 周 當 處 出 生 隨 意, 急 流 水 上 不 流 (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八 P198) 藉 由 莊 子 萬 物 齊 一, 生 死 一 如, 泯 除 了 物 我 的 對 立 分 別 的 思 想, 來 幫 助 自 己 面 對 未 知 的 命 運 所 以 上 述 戲 詠 子 舟 畫 兩 竹 兩 鸜 鵒 一 詩, 典 型 的 表 現 以 諢 為 詩 中, 意 脈 斷 裂 的 效 果 雖 以 戲 字 作 詩, 實 蘊 含 有 個 人 道 家 的 修 為 與 思 想 在 內, 表 達 觀 畫 作 之 後 的 洞 察 體 會, 也 使 詩 具 有 畫 作 本 身 以 外 的 深 一 層 意 涵 另 一 首 於 崇 寧 元 年 德 化 所 作 的 戲 效 禪 月 作 遠 公 詠, 也 藉 由 戲 言 來 表 達 個 人 的 禪 學 境 界, 其 序 言 與 詩 並 錄 於 下 : ( 序 言 ) 遠 法 師 居 廬 山 下, 持 律 精 苦, 過 中 不 受 蜜 湯, 而 作 詩 換 酒 飲 陶 彭 澤 送 客, 無 貴 賤 不 過 虎 溪, 而 與 陸 道 士 行, 過 虎 溪 數 百 步, 大 笑 而 別 故 禪 月 作 詩 云 : 愛 陶 長 官 醉 兀 兀, 送 陸 道 士 行 遲 遲 買 酒 過 溪 皆 破 戒, 斯 何 人 斯 師 如 斯 邀 陶 淵 明 把 酒 椀, 過 陸 脩 靜 送 虎 溪 胸 次 九 流 清 似 鏡, 人 間 萬 事 醉 如 泥 (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十 一 P273) 序 文 中 言, 東 晉 時, 著 名 的 禪 宗 法 師 慧 遠 在 廬 山 ( 今 江 西 九 江 ) 修 行, 持 律 精 苦, 過 午 不 受 蜜 湯, 送 客 不 過 虎 溪 但 一 日, 儒 生 陶 淵 明 道 士 陸 修 靜 兩 人 遠 道 來 訪, 三 人 相 聚, 相 談 甚 歡, 竟 在 不 經 意 間 破 戒 過 虎 溪 三 人 方 才 驚 覺, 但 旋 即 縱 情 大 笑, 破 除 了 不 過 虎 溪 的 執 念, 也 成 為 後 世 虎 溪 三 笑 圖 的 由 來, 三 人 也 成 為 一 僧 一 道 一 士 的 代 表 黃 庭 堅 也 效 禪 月 禪 師 所 作 的 詩, 表 達 個 人 的 處 世 智 慧 : 胸 次 九 流 清 似 鏡, 人 間 萬 事 醉 如 泥, 釋 道 佛 等 思 想 如 鏡 照 映 人 心, 但 人 間 萬 事 不 須 27 莊 子. 齊 物 論 : 天 地 與 我 並 生, 而 萬 物 與 我 為 一 昔 者 莊 周 夢 為 蝴 蝶, 栩 栩 蝴 蝶 也, 自 喻 適 志 與! 不 知 周 也 俄 然 覺, 則 蘧 蘧 然 周 也 不 知 周 之 夢 為 蝴 蝶 與, 蝴 蝶 之 夢 為 周 與? 周 與 蝴 蝶, 則 必 有 分 矣 此 之 謂 物 化 莊 子 夢 蝴 以 寄 託 有 分 和 無 分, 有 分 就 是 個 體 互 異, 是 現 象 是 夢 幻 ; 無 分 就 是 萬 物 齊 一, 生 死 一 如 10
過 於 執 意 分 別, 如 泥 醉 臥 人 間 也 是 一 種 處 世 應 之 道 黃 庭 堅 也 曾 在 詩 中 表 示 俗 裡 光 塵 合, 胸 中 涇 渭 分 28, 這 種 和 光 同 塵, 不 執 不 取 的 處 世 之 理, 應 是 在 飽 受 政 治 迫 害 之 後 的 一 種 深 刻 體 認 所 以 黃 庭 堅 也 藉 由 以 戲 字 作 題 的 詩, 來 表 達 對 官 場 的 失 望, 如 崇 寧 元 年 荊 南 作 戲 答 荊 州 王 充 道 烹 茶 四 首 : 三 徑 雖 鋤 客 自 稀, 醉 鄉 安 穩 更 何 之 老 翁 勸 把 春 風 椀, 靈 府 清 寒 要 作 詩 ( 其 一 ) 香 從 靈 堅 壟 上 發, 味 自 白 石 源 中 生 為 公 喚 覺 荊 州 夢, 可 待 南 柯 一 夢 成 ( 其 三 )(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十 P268-269) 早 於 元 祐 二 年, 黃 庭 堅 就 曾 藉 由 送 故 鄉 的 茶, 勸 諷 蘇 軾 及 早 從 官 場 抽 身 29 黃 庭 堅 在 詩 中, 常 藉 由 送 茶 品 茶, 來 寄 託 淡 泊 的 歸 隱 志 趣 30 所 以 詩 的 第 一 首 即 表 明 如 陶 淵 明 躬 耕 自 給 安 穩 醉 鄉 是 很 好 的 選 擇 但 喝 茶 使 心 ( 靈 府 ) 清 明 以 作 詩 也 31 是 極 佳 的, 稱 揚 茶 的 功 能 但 第 二 首 進 而 切 入 主 題, 指 出 以 口 鼻 品 嚐 茶 的 香 味 之 時, 別 忘 了 南 柯 一 夢 的 警 示 32, 在 黃 庭 堅 的 晚 年, 品 茶 與 個 人 對 政 壇 人 世 的 體 會, 已 形 成 緊 密 的 聯 結, 雖 以 戲 字 作 詩, 實 寓 含 個 人 深 沈 悲 痛 的 醒 悟 ( 四 ) 彰 顯 人 物 : 黃 庭 堅 亦 有 許 多 給 朋 友 的 戲 贈 戲 答 之 詩, 看 似 對 友 人 的 調 侃, 實 際 上 卻 是 表 彰 其 人 的 特 殊 之 質, 同 時 也 透 露 個 人 的 志 趣, 於 輕 鬆 之 中, 寓 含 有 堅 定 的 價 值 信 仰 在 內, 如 元 符 二 年 作 戲 答 史 應 之 三 首 : 28 參 見 元 祐 二 年 (1087) 祕 書 省 作 次 韻 答 王 眘 中,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一 P11 29 參 見 雙 井 茶 送 子 瞻 : 人 間 風 日 不 到 處, 天 上 玉 堂 森 寶 書 想 見 東 坡 舊 居 士, 揮 毫 百 斛 瀉 明 珠 我 家 江 南 摘 雲 腴 ( 高 山 雲 霧 生 長 的 茶 葉 ), 落 磑 霏 霏 雪 不 如 為 君 喚 起 黃 州 夢, 獨 載 扁 舟 向 五 湖,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四 P87 這 年 蘇 軾 為 翰 林 學 士 知 制 誥, 正 值 蘇 軾 得 意 之 秋 黃 庭 堅 遷 著 作 佐 郎 任 淵 黃 山 谷 集 詩 注 P58: 雙 井 在 洪 州 分 寧 縣, 山 谷 所 居 也 黃 州 夢 : 蘇 軾 於 元 豐 二 年 (1080) 因 烏 臺 詩 案 被 貶 到 黃 州, 築 室 於 東 坡 黃 庭 堅 提 及 了 七 年 前 的 往 事 30 崇 寧 元 年 (1102) 道 經 萍 鄉 作 新 喻 道 中 寄 元 明 用 觴 字 韻 : 喚 客 煎 茶 山 店 遠, 看 人 穫 稻 午 風 涼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七 P168 崇 寧 三 年 (1104) 作 答 許 覺 之 惠 桂 花 椰 子 茶 盂 二 首. 其 二 : 故 人 相 見 各 貧 病, 猶 可 烹 茶 當 酒 肴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九 P207 31 任 淵 黃 山 谷 集 詩 注 P173: 退 之 李 花 詩 曰 : 清 寒 瑩 骨 肝 膽 醒, 一 生 思 慮 無 由 邪 32 靈 堅 白 石 指 鼻 和 齒 任 淵 黃 山 谷 集 詩 注 P173: 黃 庭 內 景 經 曰 : 鼻 神 玉 壟 字 靈 堅 又 曰 : 呼 吸 元 氣 以 求 仙, 朱 鳥 吐 縮 白 石 源 蓋 言 舌 與 齒 也 11
先 生 早 擅 屠 龍 學, 袖 有 新 硎 ( 磨 刀 石 ) 不 試 刀 歲 晚 亦 無 雞 可 割, 庖 蛙 煎 鱔 薦 松 醪 ( 其 一 ) 老 萊 有 婦 懷 高 義, 不 厭 夫 家 苜 蓿 盤 收 得 千 金 不 龜 藥, 短 裙 漂 絖 ( 絲 綿 ) 暮 江 寒 ( 其 二 ) 甑 有 輕 塵 釜 有 魚, 漢 庭 日 日 名 嚴 徐 不 嫌 藜 藿 來 同 飯, 更 展 芭 蕉 看 學 書 ( 其 三 )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十 P261-262 第 一 首 中 的 屠 龍 學 語 出 莊 子 33, 意 指 史 應 之 技 藝 高 超, 但 不 試 刀, 無 雞 可 割, 正 如 莊 子 中 的 朱 泙 漫 三 年 技 成 而 無 所 用 其 巧 史 應 之 為 眉 山 人 34, 庖 蛙 煎 鱔 薦 松 醪 指 史 應 之 於 眉 山 的 飲 食 35, 詩 題 中 的 戲 字, 以 輕 鬆 調 侃 的 態 度, 指 出 史 應 之 不 能 一 展 長 才, 委 身 於 鄉 野 過 平 淡 生 活, 也 有 為 史 應 史 感 嘆 之 意 所 以 第 二 首 進 而 讚 頌 史 應 之 的 妻 子, 如 老 萊 之 妻, 安 於 清 苦, 寧 黃 昏 於 寒 江 漂 絖, 也 不 願 為 人 所 制 36 第 三 首 再 次 以 甑 塵 釜 魚 調 侃 史 應 之 貧 困 斷 炊 37, 但 接 著 又 讚 賞 史 應 之 如 漢 朝 之 徐 樂 嚴 安 兩 位 賢 者 38, 更 能 安 於 貧 窮 生 活, 不 嫌 貧 者 所 食 之 藜 藿 野 菜, 以 芭 蕉 葉 代 紙 以 書 寫 揮 灑, 所 以 此 詩 藉 戲 答 來 表 彰 出 人 物 的 不 凡 元 符 三 年 戎 州 作 戲 贈 家 安 國 : 33 莊 子. 列 禦 寇 : 朱 泙 漫 學 屠 龍 於 支 離 益, 單 千 金 之 家, 三 年 技 成, 而 無 所 用 其 巧 後 因 稱 高 超 的 技 藝 為 屠 龍 之 技 34 元 祝 誠 蓮 堂 詩 話 卷 上 云 : 宋 史 應 之, 眉 山 人, 落 魄 無 檢, 喜 作 鄙 語, 人 以 屠 儈 目 之 故 黃 山 谷 贈 以 詩, 多 用 屠 家 事 參 見 鄭 永 曉 著 黃 庭 堅 年 譜 新 編 北 京 : 社 會 科 學 文 獻 出 版 社, 1997,P311 35 任 淵 黃 山 谷 集 詩 注 P138: 前 詩 曰 : 來 朝 為 送 先 生 飯, 一 夜 沿 溪 捉 鳝 魚 應 之 授 館 於 人, 為 童 子 師, 故 云 爾 舊 本 煎 鳝 作 煼 蜢, 蓋 眉 之 野 人, 或 食 虴 蜢, 故 鄉 諺 因 以 為 戲 松 醪 指 松 膏 釀 的 酒 36 任 淵 黃 山 谷 集 詩 注 P138: 列 女 傳 : 老 萊 子 逃 世, 耕 於 蒙 山 之 陽, 楚 王 駕 至 其 門 曰 : 守 國 之 孤, 願 變 先 生 老 萊 曰 諾 妻 曰 : 妾 聞 之, 居 亂 世, 為 人 所 制, 能 免 於 患 乎? 妾 不 能 為 人 所 制 者, 委 畚 而 去 老 萊 乃 隨 而 隱 閩 川 名 士 傳 : 薛 令 之, 開 元 中 為 右 庶 子, 時 宮 僚 清 淡 令 之 為 詩 曰 : 朝 日 上 團 團, 照 見 先 生 盤 盤 中 何 所 有, 苜 蓿 長 闌 干 後 因 以 苜 蓿 盤 形 容 小 官 清 苦 冷 落 的 生 活 莊 子 曰 : 宋 人 有 不 龜 手 之 藥 者, 世 世 以 洴 澼 絖 為 事 客 聞 之, 請 買 其 方 百 金 與 越 人 水 戰, 大 敗 越 人, 吳 人 裂 地 而 封 之 37 甑 塵 釜 魚 形 容 家 境 清 貧, 久 不 治 炊 後 漢 書 卷 八 一 范 冉 傳 : 所 止 單 陋, 有 時 糧 粒 盡, 窮 居 自 若, 言 貌 無 改, 閭 里 歌 之 曰 : 甑 中 生 塵 范 史 雲, 釜 中 生 魚 范 萊 蕪 38 任 淵 黃 山 谷 集 詩 注 P138: 漢 書 父 偃 傳 曰 : 是 時 徐 樂 嚴 安 亦 俱 上 書 言 世 務, 上 召 見 三 人, 謂 曰 : 公 皆 安 在, 何 相 見 之 晚 也 田 叔 傳 曰 : 漢 廷 臣 無 能 出 其 右 者 12
家 侯 口 吃 善 著 書, 常 願 執 戈 王 前 驅 朱 紱 蹉 跎 晚 監 郡, 吟 弄 風 月 思 天 衢 二 蘇 平 生 親 且 舊, 少 年 筆 硯 老 杯 酒 但 使 一 公 轉 鴻 鈞 39, 此 老 矍 鑠 還 冠 軍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五 P113 此 詩 首 先 調 侃 家 安 國 如 韓 非, 為 人 口 吃 但 善 著 書, 並 也 有 為 王 前 驅 的 雄 心 抱 負, 可 惜 官 運 遲 來, 只 淪 落 為 地 方 官 40, 但 吟 弄 風 月 一 般, 仍 不 忘 京 城 ( 天 衢 ) 五 六 句 提 到 與 蘇 軾 兄 弟 研 習 書 法 銜 杯 飲 酒 的 菲 薄 情 誼 41 最 後 大 大 讚 賞 家 安 國 力 能 轉 天, 又 如 馬 援 老 而 勇 健 42 黃 庭 堅 在 戲 贈 戲 答 友 人 的 同 時, 也 表 達 出 個 人 堅 定 的 志 趣, 如 建 中 靖 國 元 年 發 戎 至 荊 作 入 窮 巷 謁 李 材 叟 翹 叟 戲 贈 兼 簡 田 子 平 三 首. 其 三 : 田 郎 杞 菊 荒 三 徑, 文 字 時 追 二 叟 遊 萬 卷 藏 書 多 未 見, 老 夫 端 擬 乞 荊 州 ( 其 三 )(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十 p269-270 五 總 志 : 田 鈞, 荊 州 人, 藏 書 甚 富 山 谷 書 萬 卷 堂 以 名 其 居 43, 所 以 黃 庭 堅 於 詩 中 以 戲 言 表 達 因 此 特 要 到 荊 州 去 看 其 所 藏 萬 卷 書, 頗 有 苦 中 作 樂 之 態 黃 庭 堅 另 於 其 他 詩 中 表 達 欲 覽 其 書 的 願 求, 如 同 年 又 作 戲 簡 朱 公 武 劉 邦 直 田 子 平 五 首 : 不 趨 吏 部 曹 中 版, 且 鱠 高 沙 湖 裡 魚 雖 無 季 子 六 國 印, 要 讀 田 郎 萬 卷 書 ( 其 一 ) 朱 家 塤 箎 好 兄 弟, 陋 巷 六 經 葵 莧 秋 我 卜 荊 州 三 畝 宅, 讀 田 家 書 從 之 游 ( 其 四 )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九 p232-233 黃 庭 堅 於 此 年 四 月 至 荊 州, 再 次 接 到 尚 書 省 劄 子 除 吏 部 員 外 郎 之 命, 要 求 乘 递 馬 速 赴 闕 因 長 年 貶 謫, 體 弱 多 病, 又 有 喪 弟 之 痛, 故 上 辭 免 恩 命 狀, 請 求 為 39 內 集 詩 注 作 一 氣 轉 洪 鈞, 洪 鈞 : 稱 天, 文 選 晉 張 茂 先 答 何 劭 詩 之 二 : 洪 鈞 陶 萬 類, 大 塊 稟 羣 生 40 朱 紱 : 指 紅 色 祭 服 或 朝 服 監 郡 : 秦 漢 御 史, 外 督 州 郡, 稱 監 郡 41 任 淵 黃 山 谷 集 詩 注 P145: 二 蘇 謂 東 坡 黃 門 ( 即 蘇 轍 ), 亦 眉 山 人 並 引 詩 證 此 三 人 菲 薄 的 情 誼 : 東 坡 贈 之 曰 : 吾 儕 便 歸 老, 亦 足 慰 餘 齡 黃 門 則 曰 : 白 髮 弟 兄 驚 我 在, 喜 君 遊 宦 亦 天 倫 親 且 舊 之 意 概 可 見 矣 42 任 淵 黃 山 谷 集 詩 注 P145: 後 漢 馬 援 傳 曰 : 矍 鑠 哉 是 翁 也 矍 鑠 意 指 老 而 勇 健 43 參 見 鄭 永 曉 著 黃 庭 堅 年 譜 新 編 p353 13
官 於 太 平 州 或 無 為 軍, 並 在 荊 州 等 候 命 令, 故 才 有 詩 開 頭 的 不 趨 吏 部 曹 中 版 的 說 法 黃 庭 堅 也 調 侃 自 己 不 如 季 子 ( 蘇 秦 ) 飛 黃 騰 達, 但 於 兩 首 詩 的 末 兩 句, 都 表 示 要 閱 讀 田 子 平 家 中 藏 書 的 願 望 同 年 另 一 首 戲 呈 田 子 平, 亦 是 以 幽 默 的 態 度, 仿 女 子 口 吻 表 達 此 一 心 願 : 茸 割 即 非 茸 割, 肥 羊 自 是 肥 羊 老 夫 纔 堪 一 筯, 諸 生 贊 詠 甘 香 卻 歎 佳 人 纖 手, 晚 來 應 廢 紅 妝 荊 州 衣 冠 千 戶, 厚 意 獨 有 田 郎 黃 庭 堅 全 集. 外 集 卷 第 五 p995 荊 州 衣 冠 千 戶, 厚 意 獨 有 田 郎 表 達 黃 庭 堅 個 人 實 真 心 嚮 往 之, 所 以 對 友 人 的 戲 贈 戲 答, 雖 以 開 玩 笑 的 口 吻 來 調 侃 友 人 及 自 己, 實 是 彰 顯 能 安 於 貧 困 的 特 質, 以 及 不 慕 名 利, 但 求 讀 書 自 修 的 志 趣, 輕 鬆 之 中, 仍 凸 顯 嚴 肅 的 主 題, 也 藉 由 戲 贈 戲 答, 表 達 朋 友 間 純 樸 真 摯 濃 重 深 沈 的 情 誼, 以 及 對 方 的 崇 敬 仰 慕 ( 五 ) 興 發 聯 想 : 黃 庭 堅 於 遷 謫 時 期, 仍 能 在 日 常 瑣 事 中, 發 掘 生 活 意 趣, 藉 以 戲 字 為 題 的 詩, 透 過 輕 鬆 幽 默 的 筆 調, 表 現 對 事 物 的 觀 察 聯 想, 即 使 是 微 不 足 道 的 題 材, 在 其 詩 中 也 顯 得 趣 味 盎 然, 例 如 楊 康 國 家 中 的 黃 柑 : 君 家 秋 實 羅 浮 種, 已 作 纍 纍 半 拂 牆 莫 遣 兒 童 酸 打 盡, 要 看 霜 後 十 分 黃 呈 楊 康 國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十 p270 整 冠 行 客 莫 先 嘗, 楊 子 家 無 數 仭 牆 假 借 肅 霜 令 弄 色, 句 添 寒 日 與 爭 黃 又 戲 呈 康 國 (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十 p270 這 兩 首 詩 於 建 中 靖 國 元 年 發 戎 至 荊 作 時 作, 內 集 詩 注 中 言 : 二 詩 皆 言 黃 柑 未 熟 前 一 首 擔 心 遭 兒 童 破 壞, 使 黃 柑 不 能 成 熟 ; 後 一 首 擔 心 有 假 整 冠 之 人 竊 自 先 嚐, 憐 惜 黃 柑 的 心 境 溢 於 言 表 黃 庭 堅 於 遷 謫 時 期, 日 常 生 活 偶 遇 掃 興 之 事, 也 能 以 幽 默 態 度 處 之, 甚 至 以 聯 想 來 轉 化, 如 建 中 靖 國 元 年 發 戎 至 荊 作 萬 州 太 守 高 仲 本 宿 約 遊 岑 公 洞 而 夜 雨 連 明 戲 作 二 首 肩 輿 欲 到 岑 公 洞, 正 怯 衝 泥 傍 險 行 定 是 岑 公 悶 清 境, 春 江 一 夜 雨 連 明 14
( 其 一 ) 蓬 窗 高 枕 雨 如 繩, 恰 似 糟 牀 壓 酒 聲 今 日 岑 公 不 能 飲, 吾 儕 聞 健 且 頻 傾 ( 其 二 )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十 p259 詩 的 第 一 首 說 明 欲 遊 岑 公 洞 而 遇 雨 連 明, 掃 興 之 中 猜 想 是 岑 公 顯 靈 所 致 第 二 首 在 床 中 聽 雨, 想 像 成 是 壓 酒 聲, 覺 得 略 勝 岑 公 一 籌, 至 少 能 盡 興 的 喝 酒 黃 庭 堅 也 能 從 小 小 的 物 質 得 到 滿 足 快 樂, 如 建 中 靖 國 元 年 發 戎 至 荊 作 戲 詠 暖 足 瓶 二 首. 其 一 : 小 姬 暖 足 臥, 或 能 起 心 兵 千 金 買 腳 婆, 夜 夜 睡 天 明 ( 黃 庭 堅 全 集. 正 集 卷 第 八 p189 前 兩 句 想 到 暖 足 瓶 可 比 姬 妾, 帶 來 溫 暖, 但 歷 史 上 有 因 姬 妾 而 製 造 戰 禍 的 例 子, 倒 不 如 暖 足 瓶 ( 腳 婆 ) 來 得 安 心, 夜 夜 睡 天 明 這 是 有 趣 的 聯 想, 也 能 自 我 安 慰, 得 到 生 活 中 的 快 樂 黃 庭 堅 以 戲 字 為 題 的 詩, 有 時 也 是 發 洩 心 中 感 歎, 轉 化 心 境 的 處 方 箋, 如 崇 寧 四 年 作 予 去 歲 在 長 沙 數 與 處 度 元 實 相 從 把 酒 自 過 嶺 來 不 復 有 此 樂 感 歎 之 餘 戲 成 一 絕 : 玄 霜 搗 盡 音 塵 絕, 去 作 湖 南 萬 裏 春 想 見 山 川 佳 絕 地, 落 花 飛 絮 轉 愁 人 黃 庭 堅 全 集. 別 集 卷 第 一 P1473 這 年 是 黃 庭 堅 於 宜 州 的 最 後 一 年, 於 九 月 三 十 日 過 世 詩 的 前 兩 句 是 表 達 對 湖 南 長 沙 友 人 的 思 念, 後 兩 句 是 表 達 心 中 的 感 歎, 也 形 象 的 刻 畫 出 一 位 在 落 花 飛 絮 中 失 意 的 愁 人 ( 作 者 ), 落 花 飛 絮 擬 人 化 的 轉 愁 人, 是 作 者 的 興 發 聯 想, 轉 是 陪 伴 慰 藉, 抑 或 是 轉 化 改 變, 可 以 留 待 讀 者 去 深 思 想 像, 作 者 表 現 的, 是 情 景 融 合 的 境 界, 也 足 以 呈 現 生 命 盡 頭 的 孤 寂 有 學 者 認 為 : 或 許 正 是 諳 熟 禪 家 的 遊 戲 三 昧, 蘇 黃 等 人 才 能 以 鮮 活 的 意 趣 來 統 率 僵 死 的 語 言, 破 除 拘 執, 變 化 萬 方 通 過 活 潑 潑 的 諧 趣 在 醜 中 見 出 美, 在 失 意 中 見 出 安 慰, 在 緊 張 中 得 到 放 鬆, 在 執 著 中 得 到 解 脫, 不 僅 可 以 看 到 對 痛 苦 的 超 越, 更 可 以 看 到 對 命 運 的 15
征 服 44 惠 洪 跋 山 谷 字 : 山 谷 初 謫, 人 以 死 弔, 笑 曰 : 四 海 皆 昆 弟, 凡 有 日 月 星 宿 處, 無 不 可 寄 此 一 夢 者! 此 帖 蓋 其 喜 得 黔 戎, 有 過 從 之 詞, 其 喜 氣 可 搏 掬 山 谷 得 瘴 鄉, 有 遊 從, 其 情 如 此, 使 其 坐 政 事 堂 食, 箸 下 萬 錢, 以 天 下 之 重, 未 必 有 此 喜 也 45, 黃 庭 堅 透 遷 謫 時 期 的 戲 作 詩, 表 現 興 發 聯 想, 從 生 活 之 中 深 掘 的 情 趣, 確 實 非 坐 擁 權 貴 者 所 能 領 受 的 也 有 學 者 認 為 黃 庭 堅 終 生 追 求 一 種 發 之 平 淡 行 之 簡 易 而 又 內 蘊 深 遠 無 窮 的 人 生 韻 味, 這 和 他 貶 謫 黔 州, 特 別 是 在 宜 州 時, 處 於 困 境 而 益 發 堅 定 自 適 的 生 命 態 度 是 相 聯 繫 的 46 三 結 論 黃 庭 堅 於 遷 謫 時 期, 以 戲 字 為 題 作 詩, 表 達 了 在 創 作 當 時 的 隨 意 性 諧 趣 性, 或 揶 揄 嘲 弄 自 己, 或 調 侃 諧 謔 他 人, 輕 鬆 幽 默 的 生 命 情 境, 正 和 遷 謫 的 苦 難 形 成 鮮 明 的 對 比, 正 顯 露 黃 庭 堅 遷 謫 時 期 積 極 豁 達 的 生 命 態 度, 也 印 證 吉 川 幸 次 郎 評 價 宋 詩 為 揚 棄 悲 哀 的 詩 歌 特 質 受 時 代 風 氣 的 影 響, 宋 詩 有 以 諢 為 詩 的 技 法, 從 黃 庭 堅 以 戲 字 為 題 的 詩 中 也 可 看 出, 詩 歌 意 涵 上 也 正 發 揮 了 戲 言 而 近 莊, 反 言 以 顯 正 的 效 果, 也 有 言 之 者 無 罪 而 聞 之 者 足 以 戒 的 保 護 作 用 所 以 以 戲 字 為 題 作 詩, 不 僅 單 純 追 求 一 種 趣, 而 是 藉 此 表 達 個 人 樂 觀 豁 達 深 層 不 俗 的 人 生 境 界 如 戲 答 劉 文 學, 是 從 戲 作 中 表 達 坦 然 無 懼 的 生 命 態 度, 背 後 是 超 脫 堅 定 自 在 的 面 對 困 境, 蘊 含 有 嚴 肅 的 課 題 ; 如 戲 題 戎 州 作 予 真, 自 嘲 自 己 的 難 堪 處 境, 似 乎 也 紓 解 了 一 切 的 壓 力 而 變 得 微 不 足 道 ; 如 戲 效 禪 月 作 遠 公 詠, 看 似 戲 言, 卻 如 暮 鼓 晨 鐘 能 警 示 人 心 ; 如 戲 簡 朱 公 武 劉 邦 直 田 子 平 五 首, 從 調 侃 中 卻 顯 現 真 摯 誠 懇 之 情 誼 ; 如 戲 詠 暖 足 瓶 二 首, 從 平 凡 瑣 事 發 44 參 見 周 裕 鍇 著 中 國 禪 宗 與 詩 歌, 高 雄 : 麗 文,1994,P185 45 參 見 石 門 文 字 禪 卷 十 九, 轉 引 自 傅 璿 宗 著 黃 庭 堅 和 江 西 詩 派 卷, 高 雄 : 麗 文,1993, P31 46 參 見 梅 俊 道 著 黃 庭 堅 後 期 詩 作 自 然 簡 放 的 藝 術 追 求, 九 江 師 專 學 報 ( 哲 學 社 會 科 學 版 ), 1997 年 第 4 期,p20 16
掘 不 凡 的 生 活 意 趣 總 而 言 之, 輕 鬆 幽 默 的 創 作 背 後, 往 往 蘊 含 深 刻 的 洞 鑒 體 會, 使 詩 歌 具 備 化 俗 為 雅 的 特 質 探 究 黃 庭 堅 遷 謫 時 期 以 戲 字 為 題 的 詩, 本 文 試 圖 從 豁 達 自 如 自 我 解 嘲 洞 鑒 事 理 表 彰 人 物 興 發 聯 想 來 剖 析 詩 歌 的 深 層 意 涵, 由 此 可 看 出 黃 庭 堅 在 遷 謫 時 期, 面 對 個 體 自 我 他 人 事 理 外 物, 都 能 展 現 圓 融 無 礙 的 生 命 風 格 與 智 慧, 以 抵 禦 命 運 的 困 頓 窘 境, 而 這 種 生 命 風 格 與 智 慧 的 顯 現, 是 受 儒 道 佛 思 想 的 薰 陶 而 養 成, 也 使 詩 歌 具 有 深 刻 的 意 義 與 內 涵 蘇 軾 在 跋 魯 直 為 王 晉 卿 小 書 爾 雅 評 黃 庭 堅 : 以 真 實 相 出 遊 戲 法, 也 可 以 說 黃 庭 堅 在 戲 作 詩 中, 以 遊 戲 法 體 顯 了 認 真 的 生 命 態 度 豁 達 的 心 胸 深 刻 的 觀 照 深 厚 的 情 誼 與 價 值 認 定, 以 及 活 潑 潑 的 生 活 意 趣 聯 絡 地 址 :701 台 南 市 裕 忠 路 253-9 號 電 話 :3315529 0919257273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