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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彰化師大國文學誌第二十四期 彰化師範大學國文學系 2012 年 6 月 鮑照紀遊文的寫景藝術及其成就 郭乃禎 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國文學系講師 摘 要 鮑照者 字明遠 南朝宋文學家 雖沉淪下僚 生不得志 然詩 賦 駢文皆不 乏名篇 在南朝 情必極貌以寫物 辭必窮力而追新 的文學風潮之中 其 蕪 城賦 為六朝抒情小賦的名篇 對比廣陵城之昔盛與今荒 興發盛衰無常之感 藝術技巧傑出 另外有 登大雷岸與妹書 一文融情於景 以漢賦鋪陳和誇張的 手法 表現跌宕絢麗的風格 明張溥 漢魏六朝百三家集 鮑參軍集題詞 嘗評 其文 鮑文最有名者 蕪城賦 河清頌及登大雷岸書 南齊書文學傳所謂 發唱 驚挺 持調險急 雕藻淫艷 傾炫心魂 殆指是耶 河清頌 雖具典雅瑰麗 之色 實為歌功頌德之作 真正有價值的文章 當推 登大雷岸與妹書 與 蕪 城賦 本文將以此二篇一探鮑照 其性沈摯 故即景命詞 必鈎深索異 不欲猶 人 其姿雄渾 故抗音吐懷 每獨成亮節 的風格與技巧 關鍵詞 鮑照 辭賦 寫景文 寫境 造境

2 86 彰化師大國文學誌第二十四期 一 前言 劉宋文學以山水見長 擅於圖寫形貌 文心雕龍 明詩 宋初文詠 體有 因革 莊老告退 而山水方滋 儷采百字之偶 爭價一句之奇 情必極貌以寫物 辭必窮力而追新 此近世之所競也 1元嘉年間 鮑照 約 的詩歌在 謝靈運 芙蓉出水 2的清新可愛 和顏延年 錯彩鏤金 3 的雕繪精巧華麗中 總四家而擅美 跨兩代而孤出 4而其辭賦更是造詣深厚 唐 劉知幾 曾評 至若鮑照 文宗學府 馳名海內 方於漢代 褒 朔之流 5 史通 論其名望 與王褒 73-49B.C. 東方朔 B.C. 等賦家並列 成就可觀 本文就其佳作 登大雷岸書 蕪城賦 分析寫作風格 並兼及其它作品 以確立鮑照在紀遊文的寫景藝術與成就 登大雷岸書 作於宋文帝元嘉十六年 A.D.439 臨川王劉義慶出任江州 刺史 鮑照獻詩被擢為國侍郎 秋天前往江州 路經大雷岸所見 清 孫梅 評曰 若乃趙至 入關 之作 鮑照 大雷 之篇 叔庠擢秀於桐廬 士龍吐奇於鄮縣 莫不摹山水 繪烟嵐 列土毛 覃海錯 跌宕以行吟 迤邐而 命筆 實皆記體 6將此篇與趙至 約 與嵇生書 吳均 與宋元思書 陸雲 答車茂安書 並列為遊記之佳作 這些作品在 描摹山水 彩繪雲霧之際 所述遍及穀桑海產 漫遊吟誦之時 辭采奔放 體現 了該時代 善制形狀寫物之詞 7的文學風格 為摹景名篇 而蕪城者 廣陵城 今江蘇省揚州市 曾為先秦吳國之據地 西漢吳王劉濞之都 南朝宋文帝元嘉二 南朝梁 劉勰 明詩 清黃叔琳注 文心雕龍 臺北 臺灣開明書店 1960 年 1 版 1978 年 9 月 14 版 卷 2 頁 2 南朝梁 鍾嶸 詩品 見 四書備要 集部 上海 中華書局 據學津討原本校刊 卷 上 頁 5 同前註 卷中 頁 4 同前註 唐 劉知幾 通釋 史通 臺北 里仁書局 1980 年 頁 239 清 孫梅 記 四六叢話 卷 21 臺北 臺灣商務印書館 1968 年 頁 371 南朝梁 鍾嶸 詩品 卷中 頁

3 鮑照紀遊文的寫景藝術及其成就 87 十七年遭兵燹而焚 清 錢仲聯 考宋文帝元嘉二十七年冬十二月 北魏太武帝南犯 兵至瓜步 廣陵太守劉懷之逆燒城府船乘 盡帥其民渡江 大 明三年四月 竟陵王誕據廣陵反 七月 沈慶之討平之 8清 何焯 命悉誅城內男丁 以女口為軍賞 昭感事而賦 9短短十年之間 廣陵兩遭兵 禍 鮑照曾任臨海王劉子頊前軍刑獄參軍 於孝武帝大明三年 A.D.459 登臨憑 弔 感而賦 蕪城 收錄於 昭明文選 遊覽類之中 這兩篇文章善狀難寫之景 技巧高超 布局嚴整 憾恨綿長 可堪後世寫景 者規範 明 張溥 鮑文最有名者 蕪城賦 河清頌 及 登 大雷書 南齊書 文學傳 所謂 發唱驚挺 持調險急 雕藻淫艷 傾炫心魂 殆指是耶 10 蕪城賦 河清頌 及 登大雷書 可說是鮑照文章的代表作 而 登大雷書 與 蕪城賦 感情奔馳激越 文章的風格奇特壯觀 渲染濃烈的 氣氛 而語言清麗 皆為紀遊寫景文之佳構 本文將藉之一探鮑照 其性沈摯 故即景命詞 必鈎 深索異 不欲猶人 其姿雄渾 故抗音吐懷 每獨成亮節 11 的風格 探究鮑明遠在深沉真摯個性造就下 就眼前的景物起興創作 用字遣詞 必定事事探索深入 而別求與眾不同 有壯志為憑 抒發胸懷行而為文 每每具 有獨特高亢的音節 以昂揚其自我追尋 二 鮑照其人其文 鮑照者 字明遠 南朝宋文學家 本籍上黨 遷東海 因為東海人 雖沉淪 下僚 生不得志 然詩 賦 駢文皆不乏佳構 由於出身寒微 史未立傳 南 史 與 宋書 都附傳於 宋臨川烈武王道規傳 後 所載事跡寥寥 未詳於創 作之始末 齊武帝永平年間 虞炎奉文惠太子蕭長懋之命 編纂鮑照詩文 鮑 8 清 錢仲聯 蕪城賦 鮑參軍集注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2 年 卷 1 頁 14 清 何焯著 崔高維點校 義門讀書記 收入 學術筆記叢刊 北京 中華書局 1987 年 頁 明 張溥編撰 鮑參軍集題詞 漢魏六朝百三家集 臺北 新興出版社 1963 年 四部集要 集部 據清刊本影印 頁 2a 9 11 清 陳祚明 采菽堂古詩選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8 年 頁

4 88 彰化師大國文學誌第二十四期 照集序 是研究鮑照生平及其作品流傳的重要資料 虞炎序曰 鮑照字明遠 本上黨人 家世貧賤 少有文思 宋臨川王愛其才 以為國 侍郎 王薨 始興王濬又引為侍郎 孝武初 除海虞令 遷太常博士 兼 中書舍人 出為秣陵令 又轉永嘉令 大明五年 除前軍行參軍 侍臨海 王鎮荊州 掌知內命 尋遷前軍刑獄參軍事 宋明帝初 江外拒命 及義 嘉敗 荊土震擾 江陵人宋景因亂掠城 為景所殺 時年五十餘 12 局勢動蕩 屢除屢遷 宦途轗軻 終致蒙禍 但是筆耕數十年 嶄露清華 樂府 詩名篇如 擬行路難 18 首 具有 文甚遒麗 的特點 以豐富的情感 申訴寒 門之士壓抑的痛苦 屢仆屢起 備嘗艱辛的心聲 感染力深厚 清 沈德潛 古詩源 評 妙在不曾說破 讀之自然生愁 13 另有遊子 思 婦之詩 人生無常之作 皆因坎坷經歷所致 宋 歐陽脩 梅聖俞 詩集序 世謂詩人少達而多窮 夫豈然哉 14鮑照處境困窘所招致的深沉悲 痛 特別能彰顯六朝文士的孤憤之情 迨符於 窮而後工 之論 張溥 鮑明 遠才秀人微 史不立傳 服官年月 考論鮮據 差可憑者 虞散騎奉勑 一序耳 明遠 松柏篇 自敘危病中讀 傅休奕集 見長逝辭 惻然酸懷 草豐人滅 憂生良深 後掌臨海書記 竟死亂兵 15 他的文學成就以詩賦見長 特別是形構巧似的山水之作 在元嘉三大家當中 作風獨特 頗得 俊逸 之美稱 鍾嶸 詩品 評鮑照之詩 其源出於二張 善 制形狀寫物之詞 得景陽之諔詭 含茂先之靡嫚 骨節強於謝混 驅邁疾於顏延 總四家而擅美 跨兩代而孤出 嗟其才秀人微 故取湮當代 然貴尚巧似 不避 危仄 頗傷清雅之調 故言險俗者 多以附昭 16他既紹承當代 巧構形似 的文風 同時總領四家奇特華麗的風采 假堅卓的才力驅馳辭藻 不避諱以創新 12 清 錢仲聯 蕪城賦 鮑參軍集注 頁 5 清 沈德潛選 古詩源下 收入 國學基本叢書 臺北 臺灣商務印書館 1956 年 頁 宋 歐陽脩著 居士集序 收入國學整理社編 歐陽脩全集 臺北 世界書局 1963 年 卷 42 頁 明 張溥編撰 鮑參軍集題詞 漢魏六朝百三家集 頁 1a.b 16 南朝梁 鍾嶸 詩品 卷中 頁

5 鮑照紀遊文的寫景藝術及其成就 89 之筆突破趨向形式主義的典正風格 成為險俗一派 雖然褒中有貶 但是難掩詩 歌中豐富的想像與夸飾所壯大的氣勢 以及遒勁矯健筆鋒下所造就的藝術格式 鮑照曾說 千載上有英才異士沉沒而不聞者 安可數哉 大丈夫豈可遂蘊智能 使蘭艾不辨 終日碌碌與燕雀相隨乎 17千百年來有無數才華傑出之人 埋沒 而不為人知 身為大丈夫怎能深藏智識才能 使幽蘭和艾草混而莫辨 終日庸庸 碌碌追隨器識狹小之輩 鮑照以貧賤的家世 而侷於時世 雖有感志不遂之歎 卻無損於貢詩言志奮發蹈厲 代出自薊北門行 時危見臣節 世亂識忠良 投 軀報明主 身死為國殤 抒寫施展抱負 死生以之的熱切期望 擬行路難 六 對案不能食 拔劍擊柱長嘆息 丈夫生世會幾時 安能蹀躞垂羽翼 棄置罷官 去 還家自休息 朝出與親辭 暮還在親側 弄兒床前戲 看婦機中織 自古聖 賢盡貧賤 何況我輩孤且直 在悲憤嗟怨中掙扎 仍然力求卓然挺立 表現在 風格上 自有 發唱驚挺 操調險急18 的桀驁逸氣 梅花落 中庭雜樹多 偏為梅咨嗟 問君何獨然 念其霜中能作花 露中能作實 搖蕩春風媚春日 念 爾零落逐寒風 徒有霜華無霜質 19詠梅以厲節 昂揚於霜雪 鮑照卓然豎立 於其中 他的紀遊作品 爪步山楬文 A.D.452 古人有數寸之籥 持千鈞之關 非有其才施 處勢要也 爪步山者 亦江中眇小山也 徒以因迥為高 據絕作雄 而淩清瞰遠 擅奇含秀 是亦居勢使之然也 故才之多少 不如勢之多少遠矣 以持籥之人據關 爪步山據絕 使能握千鈞 擅奇秀 皆勢使然 慨嘆無門閥為 據 徒具才識而無所作為 石帆銘 A.D.463 應風剖流 息石潢波 下潀地 軸 上獵星羅 吐湘引漢 歙蠡吞沱 西歷岷冢 北瀉淮河 眇森宏藹 積廣連 深 淪天測際 亙海窮陰 雲旌未起 風柯不吟 崩濤山墜 鬱浪雷沉 以石 帆山分風劈流 聳立於天地之間 吞吐湘漢與蠡沱水域 西起蜀隴 北連淮河 峭拔天際而雲氣迷濛 浮游於蒼茫的雲海 文氣磅礡而震撼人心 最膾炙人口的 辭賦作品 蕪城賦 藉廣陵昔時之盛對比今日之荒 一抒懷古之情 賦中描寫殘 17 唐 李延壽撰 列傳三 南史 臺北 正大印書館 1971 年 仁壽本 二十六史 南史列傳三 頁 8a 18 南朝梁 蕭子顯 文學傳論 南齊書 臺北 臺灣中華書局 1965 年 四部叢刊 史部 據武英殿本校刊 卷 52 頁 10 上 19 清 錢仲聯 梅花落 鮑參軍集注 頁

6 90 彰化師大國文學誌第二十四期 破景像如 飢鷹厲吻 寒鴟嚇雛 孤蓬自振 驚沙坐飛 令人怵目心驚 引 發盛衰無常之感 彰顯 萬祀而一君 必然化為幻影的教訓 藝術技巧傑出 而 寫景名篇 登大雷岸書 融情於景 以漢賦的鋪陳和誇張的手法 表現跌宕絢麗 的風格 寫長江 廬山之景 極盡描繪之能事 三 寫境與造境的理據 文學藝術講究境界 人間詞話 開宗明義 詞以境界為上 有境界則自成 高格 自有名句 故能寫真景物 真感情者 謂之有境界 否則謂之無境界 20 境界 原是佛家用語 輾轉成為詩賦曲文或藝術品所呈現的境域 以及所表 現的層次與特質 成為中國古典美學特有的藝術內涵 王國維 人 間詞話 對文學的 境界說 闡述如下 有造境 有寫境 此理想與寫實二派所 由分 然二者頗難分別 因大詩人所造之境 必合乎自然 所寫之境 亦必鄰於 理想故也 詩人對宇宙人生 須入乎其內 又須出乎其外 入乎其內 故能 寫之 出乎其外 故能觀之 入乎其內 故有生氣 出乎其外 故有高致 21作 者以主觀自我為中心 出入宇宙與人生 當其摹寫客觀的自然 心思與物體共融 不但將現實世界的形象於文字 也將情意哲思流傳於千古 究其所思 人內在真 實情感的投射 所表現出的格調與品質 包含作者的資稟 修養 理趣 閱歷 塑造了作品的風格 同時造就其作品的自我境界 馬自毅注 人間詞話 詮釋了 造境 與 寫境 的創作方式 造境 即浪漫主義的創作方法 側重藝術虛 構 常以充滿感情的語言 瑰麗的想像與誇張的手法來塑造形象 抒發對理想世 界的追求 嚮往 寫境 即現實主義的創作方法 要求冷靜客觀地觀察和認識生 活 在藝術概括 提煉的基礎上 精確細膩地描寫現實 22 在創作的實踐過程中 交錯瑰麗的想像與夸飾 通過藝術的巧構 投射自我 20 王國維著 徐調孚校注 人間詞話校注 臺北 頂淵文化事業 2001 年 頁 1-3 南朝梁 蕭子顯 文學傳論 南齊書 頁 1 22 王國維著 馬自毅譯注 高桂惠校閱 新譯人間詞話 臺北 三民書局 1994 年 1 月初版 2007 年 11 月 3 刷 頁

7 鮑照紀遊文的寫景藝術及其成就 91 於文字的馳騁之中 就是 造境 屈原 離騷 開創於前 曹植 洛神賦 繼 踵於後 客觀陳述始末原委 冷靜觀察社會人生 淬鍊細密與準確的事物與歷程 就是 寫境 這是史遷班固所以傳誦不絕者 無論 造境 與 寫境 二者都 無法脫離文字的表達技巧和功力 創作的手法不但成就了文學境界 同時形成了 作者各自的 風格 就聲調而言 有曼聲協律與促節疾驅之別 就色味而言 有雕繢繁縟與淡泊平和之別 就神態而言 有超逸灑脫與深沉蘊藉之別 就氣象 而言 有陽剛爽朗與陰柔婉順之別 曾國藩曾說 陽剛者氣勢浩瀚 陰柔者韻味 深美 浩瀚者 噴薄而出之 深美者 吞吐而出之 23劉勰 文心雕龍 知音 以 六觀 之法討論評論文章的六個角度 包括 文章的安排布局 塑造詞句與 修辭的技巧 推陳出新追求獨創的精神 掌握嚴正與新奇的本末關係 文章事理 的取材和鋪敘 文章音節的和諧等 而其主從配當如 文心雕龍 附會 強調 必 以情志為神明 事義為骨髓 辭采為肌膚 宮商為聲氣 24清 姚鼐 古文辭類纂 以文章所表現的精神 義理 氣勢 韻味 規格 戒律 聲調 色彩等區分體類 前四者屬內容 後四者屬形式 創作文學莫不以駕馭形式技巧 達到烘托內在精神的目的 鮑照擅於造境 也擅於寫境 重視客觀景物的空間布局 藉由秩序化 規模 化 邏輯化的鋪陳 周旋形神交感 興發自我不巧的依憑 讓生命的意識與情懷 暢流 尋求山水景物的共鳴 謀求虛構的知音 王達津 劉勰論如何描寫自然景 物 劉勰認為描寫自然絕不是單純地描寫自然 這還是為了抒詩人之情志 是和 體性 篇所說的 氣以實志 志以定言 吐納英華 莫非情性 相一致的 所以他也就反對形式主義地理解對自然的描寫 25身處動蕩之世 仕宦浮沉 掣肘難展 一臨野便縱放行旅於山水 以消融窘困 馳騁才華 以下本文將就其 篇章結構 物色盡而情有餘 的寫境的實力與造境的功夫 技法特色與情思表現 詳加闡述 深探鮑照出入物我 所造就的寫景藝術與成就 23 清 曾國藩 求闕齋日記類鈔 曾文正公全集 卷下 收入鐘叔河編 曾國藩往來家書 全編 海南 海南出版社 1997 年 第 6-7 頁 24 南朝梁 劉勰 明詩 文心雕龍 卷 9 頁 9 下 25 王達津 劉勰論如何描寫自然景物 光明日報 1961 年 8 月 20 日

8 92 彰化師大國文學誌第二十四期 四 結構縝密 層次井然 鮑照紀遊寫景的結構 藝術 一 登大雷岸書 虛實相應 而映襯托出 登大雷岸書 以起承轉合的方式 摹寫旅途中長江中游之景 層次井然 首為 起 陳述創作原委 繼而 承 虛寫方位以展示山河 壯景啟懷而聘目 縱情 轉 者 實寫江岸美景 聚焦於霧鎖廬峰 溪壑鼓怒 與繁化殊育 海錯 豐饒 末為 合 以孤遊悲切 思妹情篤作結 寫作手法講求 虛 實 相映 講究藝術 虛 構的創新 與壯闊 實 景的鑱彫琢削 增添景色聯翩 目不暇 給的驚嘆與感慨 其中描摹長江中游豐富的景色 虛設南東北西等方位 分為四 個層次相互映襯 最具特色 第一個層次 南則積山萬狀 負氣爭高 含霞飲景 參差代雄 凌跨長隴 前後相屬 帶天有匝 橫地無窮 以 南 的方位寫群山萬壑的偉盛 積山萬 丈 寫層巒疊嶂的雄闊壯大 負氣爭高 以擬人手法 表現群峯各稟 豐姿 競相參天的直指雲霄 含霞飲景 參差代雄 表現彩妝山頭的雲霞 飄蕩浮流 於山頭 使群峯掩映生姿 若隱若現 難分高下的美感 本段第一句寫的是氣象 巍峨 第二句寫的是縟彩爭勝 第三句 凌跨長隴 前後相屬 釀造凌越視野的 連緜橫亙 第四句 帶天有匝 橫地無窮 夸飾窮極天地的壯闊 第二個層次 東則砥原遠隰 亡端靡際 寒蓬夕卷 古樹雲平 旋風四起 思鳥羣歸 靜聽無聞 極視不見 以東方寫一望無際低溼的平原 砥原遠濕 是地形的摹寫 原野平坦如磨刀石 而且愈遠愈低 亡端靡際 是範圍的摹寫 寫窮盡視力的遠眺 第二句 寒蓬夕卷 是昏黃將暮 蓬 草飛捲的蕭條景色 添增秋原空疏肅殺的氣氛 古樹雲平 藉樹的孤高獨立 反襯廣漠的寂寞枯寂 第三句 旋風四起 思鳥群歸 迴旋的風在四方搜身環繞 思巢的飛島成群而歸 反襯於鮑照的孑然獨立 更顯得形單影孤 第四句 靜聽無聞 極視不見 寫川 秋野原的靜謐氣氛 呼應上句的 旋風四起 寫沉靜的無邊延伸 極視不見 呼應上句的 思鳥群歸 寫寂寞的漫無邊際 層次二有意對比於層次一 第一句是地形高下的懸殊 第二句是色彩繁簡的

9 鮑照紀遊文的寫景藝術及其成就 93 差異 第三句是氣勢壯疏的區別 第四句是盡有與盡無的心情感受 以 有 無 窮 對 無聞 不見 而二個層次共有的意象特徵是山河延伸的壯闊感 無論 是疊巒重嶂的漫延 或是暮色蒼茫的平原 同樣能引起視野上的感動 第三個層次 北則陂池潛演 湖脈通連 苧蒿攸積 菰蘆所繁 棲波之鳥 水化之蟲 智吞愚 彊捕小 號噪驚聒 紛乎其中 藉 北 的方位寫水澤湖泊 的熱鬧景象 陂池潛演 湖脈通連 一句 累聚陂池 潛演與湖泊 寫實於水網 密織的沼澤景象 第二句 苧蒿攸積 菰蘆所繁 累聚四種沼澤旁邊常見的植物 苧 蒿 菰 蘆 表現草木生長繁茂的旺盛感 第三四句 棲波之鳥 水化之 蟲 智吞愚 彊捕小 有意在整齊的形式中提供字數的變化 以增加錯落之感 這兩句寫水上 水下活躍的生態動感 其音響便由 號噪驚聒 紛乎其中 展現 出來 層次三有意對比於層次二 以 苧蒿菰蘆 對比於 蓬 昌旺 對比於 衰 敗 以 號噪驚聒 對比於 靜聽無聞 熱鬧 對比於 寂寞 以 棲波之 鳥 水化之蟲 智吞愚 彊捕小 對比於 思鳥群歸 極視不見 生機蓬勃 對比於 落寞蕭條 細緻之景 對比於 開闊之野 二個層次都是白描手法 但是卻突顯了 喧噪吵嘈 與 靜謐沉寂 兩種迥然的風貌 第四個層次 西則廻江永指 長波天合 滔滔何窮 漫漫安竭 創古迄今 舳艫相接 思盡波濤 悲滿潭壑 煙歸八表 終為野塵 而是注集 長寫不測 修靈浩盪 知其何故哉 以浩蕩江水對比於第三層次的水沼一隅 以 滔滔 寫其動蕩 以 漫漫 寫其無邊 以 創古迄今 舳艫相接 寫人類生命在長江 充沛的滋潤緜延 這種感覺 同樣是對比 禽鳥蟲魚居於水塘小澤 人類活動奔 馳於長江大河 這是何等的氣魄 鮑照面對洶湧波濤 觸發滿腹悲慨 波浪動蕩 於前 而慨嘆搖憾於心 烟歸八表 終為野塵 雲烟終將化為塵埃 而是注集 長寫不測 長江匯聚眾水 長流不絕 二者成為對比 這種對比興發世人的疑問 與慨嘆 不由得質問於長江之神 這是什麼緣故 是何種慨嘆 世事幻滅無常 何者為永恆 此段寫旅程中富麗多變的種種見聞 每個層次幾乎都是八個四字句的結構 然後段末以六個四字句作總結 姚鼐 古文辭類纂 評鮑照 驅邁

10 94 彰化師大國文學誌第二十四期 蒼涼之氣 驚心動魄之詞 皆賦家之絕境 26本段鋪陳了高山 平原 池澤 江河的不同景致和氣氛 發揮無限延伸的寛闊壯麗的想像 將長江沿岸山河景致 的豐富面 縮影寄託在四個方位之中 所以用的是虛筆 可是卻寫實了江水源遠 流長的多種面貌 它不僅涵括了絕色奇景 同時演活了古來孕育生命的臍帶角色 與旺盛的富饒 蓬勃的生機一起奔騰 作者的思慮由乍見之壯景而勾起 長圖大 念 然後胸懷豁然開朗 隨著意念的奔馳 構思成幕幕連環的河山絕景 最後 忍不住要感慨滄海桑田 雲霧霞靄終將化為塵土而消失 而滾滾的長流 卻能傾 注洶湧於前 這是什麼原因 人生的追求是雲烟 終將化為野塵 還是滔滔不盡 歷史長流中的一滴水珠 終是前仆後繼的不朽 文中四景映襯而托出 可說氣象 開闊 而且辭采新穎 二 蕪城賦 對比爭勝 而寓意其中 蕪城賦 以 盛 蕪 爭豔的方式 鋪陳人事全非的驚嘆與感慨 文首 闡明廣陵地理之要 然後亟寫 盛 極一時的繁華 繼而描繪名城戰後 蕪 不 忍睹之狀 文末觸發人事已非 天道難測的感慨 而以悲歌作結 文章中段的文 眼分別為 盛 蕪 藉以對比廣陵城的滄海桑田之變 事理鋪陳層次分明而觸 發強烈 亟寫 盛 者 分為前後二個層次 說明西漢劉濞以廣陵為中心 擴張野心 遙相抗衡的企圖 以夸飾的手法 彰顯叛亂的動機 文中鋪陳 盛景 越熾 夸 飾 圖謀 越熱 越能強化 一旦而蕪 的力量 增加對於叛亂者的警惕力量 第一個層次寫廣陵城富庶繁榮 歌舞昇平的景象 當昔全盛之時 車掛轊 人駕 肩 廛閈撲地 歌吹沸天 往日最為繁華的時期 車軸相牽制 人肩相陵越 居民宅屋布滿地面 笙簫歌樂響徹雲霄 孳貨鹽田 鏟利銅山 才力雄富 士馬 精妍 以鹽田滋生錢財 開採銅山以取利 人才眾多而齊備 兵馬精工而優良 故能奓秦法 佚周令 劃崇墉 刳濬洫 圖脩世以休命 所以能夠超越秦國 所創下的體制 勝過周代所建立的法令 修築高大的城牆 深挖護城河 圖謀永 26 清 姚鼐 鮑明遠蕪城賦 古文辭類纂 臺北 世界書局 1965 年 卷 70 辭賦 類 10 頁

11 鮑照紀遊文的寫景藝術及其成就 95 世的好運 第二個層次從 是以 轉折詞開始 以夸飾之筆 大張不軌之心 板 築雉堞之殷 井幹烽櫓之勤 致力於建築禦敵的女牆和伺敵的望樓 暗喻與中央 政府做分庭抗禮的準備 格高五嶽 袤廣三墳 崒若斷岸 矗似長雲 夸飾 其逾越制度之甚 擴張城地之多 如 五嶽 之高峻 如 三墳 廣被 如斷岸 之聳峙 長雲之連綿 而 製磁石以禦衝 糊頳 壤以飛文 者 安裝磁石大門 來防禦敵人的突襲 塗上紅色土壤 以勾勒飛舞生動的圖案 取其牢靠可恃 而 野心飛熾 果然 觀基扃之固護 將萬祀而一君 見其城樓的安穩牢固 是想要 使一姓之君 享有萬年國祚 本段把廣陵曾經盛極一時 幾幾乎叛離的歷史 描 寫得淋漓盡致 然而 出入三代五百餘載 竟瓜剖而豆分 自漢魏晉三代以來 五百年間 這個養精蓄銳 盛食厲兵的名城 現在居然被毀損分割 文章以 竟 字為跌宕 頓挫波折 不加詮釋而寓意與警誡盡出 接著以城 荒 之甚 寫其 蕪 分為前後二個層次 第一個層次 澤葵 依井 荒葛罥塗 苔蘚點點依附水井而生 葛草叢聚攀纏道路之上 壇羅虺蜮 階鬥麏 鼯 廳堂祭臺盤踞毒蛇與毒蟲 台階之上飛鼠與獐子爭鬥 再以 木魅山 鬼 野鼠城狐 風嘷 雨嘯 昏見晨趨 正面鋪陳蕪城後的荒涼 包括木石精怪 鬼祟魑魅 野地竄鼠 窩城狐狸 在風的呼號 雨的吼叫中晨昏出沒奔營 寫意 於世道不靖 鬼怪猖獗的情調 增加捕風捉影 疑懼不安的氣氛 造就栗烈驚竦 的荒蕪景象 飢鷹厲吻 寒鴟嚇雛 伏虣藏虎 乳血飧膚 饑餓的鷹磨利嘴喙 令人寒戰的鴟梟威嚇雛雞 潛伏隱藏的猛虎飲血吃肉 以凶禽猛獸出入無常 寫 廣陵荒蕪之甚 對比於昔盛之榮景 引發悲慟之浩歎 第二個層次寫其每下愈況 崩榛塞路 崢嶸古馗 白楊早落 塞草前衰 傾頹的叢木交陳 阻絕了道路 古道上幽暗陰森 白楊早早凋零落葉 城垣上的 草提前衰敗枯萎 盡是蕪景 對比昔盛 板築雉堞 井幹烽櫓 之殷勤 崩勢 難扼 衰敝難挽 稜稜霜氣 蔌蔌風威 孤蓬自振 驚砂坐飛 嚴冬之中 只 見降霜的節氣酷寒 勁急的強風逞威 蓬蒿離散徒然四飛 砂礫被突來之風驚起 而飄揚 對比昔盛 格高五岳 袤廣三墳 崪若斷岸 矗似長雲 寫意於戰爭摧 枯拉朽下 廣陵城如飄零之飛絮 令人觸目心驚 灌莽杳而無際 叢薄紛其相依 通池既已夷 峻隅又已頹 叢生的草地遼闊而漫無邊際 草木叢聚紛雜而連綿 不斷 護城河已填平 高大的城牆頹圮 對比於昔盛 制磁石以禦衝 糊赬壤以 飛文 觀基扃之固護 將萬祠而一君 所有的建制 均因躁進而覆軌 承受不起

12 96 彰化師大國文學誌第二十四期 旦夕之危 直視千里外 唯見起黃埃 凝思寂聽 心傷已摧 極目所見千里之 外 只能看到揚起黃塵陣陣 在一片死寂中沈思今昔 內心悲傷而肝腸寸斷 呼 應前文 出入三代 五百餘載 竟瓜剖而豆分 的後路 盛荒兩段對比爭勝 而 寓意其中 五 造境閎壯 氣勢非凡 鮑照紀遊寫景的造境 藝術 一 蕪城賦 夸飾成狀 而沿飾得奇 蕪城賦 中描寫漢代廣陵城人文薈萃 資源富足 高城深池的後天發展 將此地恃之足以 集人氣 聚財富 的優勢表露出來 並凸顯其舉足輕重的不凡 特質 文中言其 侈秦法 佚周令 秦法 不但是嚴刑峻法的代名詞 也成為 車同軌書同文 律令周嚴的象徵 周令 不但成為禮樂周全的代名詞 同時也成 為主從確立 職權嚴密的象徵 以統一天下的周秦為師法對象 透露了 峙之足 反 的野心 文章到此 盛極思 變 的意圖便有跡可尋了 描寫廣陵高城深塹的文句如 是以板築雉堞之殷 井幹烽櫓之勤 格高五嶽 袤廣三墳 崒若斷岸 矗似長雲 取意有三 其一 形制逾越應有的規範 左 傳 隱公元年 祭仲曰 都城過百雉 國之害也 先王之制 大都不過三國之 一 中 五之一 小 九之一 今京不度 非制也 君將不堪 27以 五嶽 喻城高 夸飾其逾越制度之甚 以 三墳 喻城廣 夸飾其擴張城地之多 其二 以 五嶽 之高峻暗喻野心之高張 觸目可見 以 三墳 之廣闊暗喻謀反擴充 的動機 有代有取之的企圖 其三 以 五嶽 三墳 代稱中國山河 暗斥其 熊據虎峙之心昭然若揭 此三者皆與下文 觀基扃之固護 將萬祠而一君 遙相 呼應 而 製磁石以禦衝 糊頳壤以飛文 以阿房宮為範本 指稱廣陵城造設之 制 匹敵於國都之宮闕 寫意於吳國之飛揚跋扈 如頳壤熾熱 如飛文騰躍 文 心雕龍 夸飾 至如氣貌山海 體勢宮殿 嵯峨揭業 熠耀焜煌之狀 光采煒 27 春秋 左丘明 左傳 臺北 新文豐出版社 1980 年 卷 1 頁 2 下

13 鮑照紀遊文的寫景藝術及其成就 97 煒而欲然 聲貌岌岌其將動矣 莫不因夸以成狀 沿飾而得奇也 28要壯大山 海宮殿的氣勢 突顯其峻險高聳 眩耀其形貌奪目 讓光采熒煌如燃 危殆岌岌 將墜 皆有賴於夸飾 才能添增文章瑰奇的特色 本段不但夸飾形構 更恰如其 份的雄其謀算 露其姦宄 可以說用字精準而寓意深厚 褒貶與警惕盡在其中 清 張惠言 以情為裏 以物為襮 鑱雕雲風 琢刻支鄂 其懷 永而不可忘也 坌乎其氣 煊乎其華 則 鮑照之為也 29讚譽鮑照文章情 景交融的特色 不但情感豐富 而且托之景物 雕鏤章句之餘 琢磨風雲 刻畫 枝萼 深情雋永 令人難忘 展現了意氣飛揚 文采煥發的風格 自能以汪洋自 恣之詞縱橫其論斷 二 登大雷岸書 情馳辭發 景盛而志壯 文心雕龍 情采 昔詩人什篇 為情而造文 蓋風雅之興 志思蓄 憤 而吟詠情性以諷其上 此為情而造文也 30所謂情動於中而形於言 鮑照 蓄志而發 觸景興嘆 情真景緻而意境渾然 登大雷岸書 文首陳述創作原委 分為三個層次 第一個層次 吾自發寒雨 全行日少 秋潦浩汗 山溪猥至 渡泝無邊 險境遊歷 說明此行的天候狀況 強調秋天的離別 寒冷中夾帶霖雨 滂沱 河水高漲中 面對一望無際的江面 既有茫然無緒的離愁 又有舉步維艱 的困頓 既寫實於 節候嚴寒 又寫實於 行路艱難 同時寫意於離人高漲滿 溢的 離情依依 第二個層次 棧石星飯 結荷水宿 旅客貧幸 波路壯闊 到 今日食時 僅及大雷 說明此行的疲困 這裡以 星 替代 夜以繼日 以 水 替代 餐風露宿 以 棧石 與 結荷 上下相對 構成旅人野外露居 跋山涉水 備嘗艱辛的景象 成為下一句 旅客貧辛 具體寫照 旅客貧辛 波 路壯濶 以人我之渺小 對抗波瀾之壯闊 凸顯出 難 行路難 才會在今日 食時 僅僅只到大雷岸 第三個層次 涂登千里 日踰十晨 嚴霜慘節 悲風斷 28 南朝梁 劉勰著 詹鉠義證 夸飾 文心雕龍義證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9 年 8 月 1 版 1999 年 12 月 3 版 頁 清 張惠言 七十家賦鈔目錄序 收入楊家駱編 中國文學名著第六集 第二十九冊 臺 北 世界書局 1964 年 頁 6 30 南朝梁 劉勰著 詹鉠義證 夸飾 文心雕龍義證 頁

14 98 彰化師大國文學誌第二十四期 肌 去親為客 如何如何 此句總結前文 下啟旅途中景色的描寫 涂登千里 是空間的距離 日逾十晨 是時間的距離 在時空交錯中 填補其中者的是 嚴 霜慘節 悲風斷肌 凜冽的風霜摧殘筋骨 呼應了前述天候與勞頓交相侵陵的景 象 最後兩句 去親為客 如何如何 離開血肉至親而客居他鄉的心情 就如同 這般 就如同 嚴霜慘節 悲風斷肌 凜冽風霜摧殘筋骨 如果去掉一些支節的連接詞 加 介詞 始以 以及文章一開始的第一人 稱 吾 本段是形式整齊的四字句 十八句中 每六句為一個層次 結構完整 層次井然 可謂意與境渾 情真而景緻 做為敍述長江沿岸景色的書信開端 有 序文的功能 緊接著說明旅途當中 面對長江中游的浩蕩奇景 不由得騁目縱情 誘發出 慷慨壯志 分為兩個層次 第一個層次 向因涉頓 憑觀川陸 遨神清渚 流睇 方曛 四字為句 除了語意承接第一段的跋涉遠行 同時開啟旅途當中 被山光 水色所誘發的漫遊情緒 向 字為承上啟下的轉接點 憑 字則已然點出心情 的轉換 遠行人脫離凝滯鬱悶的愁緒 而融於映入眼簾的山川美景 在落日初臨 的時刻 鮑照深深為水岸景色所吸引 以至於精神所樂於茲 而眼光所眷戀不捨 流連徘徊也在此 第二個層次 東顧五洲之隔 西眺九派之分 窺地門之絕景 望天際之孤雲 長圖大念 隱心者久矣 六字為句 一共四句 兩兩排比 寫出窮極天涯海角 一望無際的壯闊 東顧 與 西眺 上下相對 既有視野窮極長江兩側 無邊延 伸 的快感 又有 東張西望 驚喜滿懷的感動 五洲 與 九派 既寫江中沙 洲之緜延 又寫江域支流之穿梭 塊狀的版圖與曲線的流動 動靜交錯 如同筋 胳活絡於肌腱之中 充滿旺盛的生命力 這是藝術的虛構 形象鮮活 再以 地 門 天際 天涯海角的方式開展 開拓上下四方的空間 造成平面無限延伸的 壯闊 觀殊異之 絕景 探奇妙之 孤雲 與上句 五洲 九派 相結合 誘發出隱心已久的 長圖大念 長 字呼應 東顧西眺 源遠流長的長江 大 字呼應了天寛地闊的絕妙 好景 壯闊山河滋長漫延於視野 同時也壯大了鮑照的心靈空間 讓人氣魄雄壯 起來 把潛藏於心的壯志雄心 都喚醒起來 如清 劉熙載 所評

15 鮑照紀遊文的寫景藝術及其成就 99 慷慨任氣 磊落使才 31因為鮑照意氣昂揚 胸懷坦蕩以任情逞才 表露於摹 景當中自有雄渾氣魄 正是這段文字壯志啟懷 意氣風發的特色 六 寫境遒麗 精縟盡妍 鮑照紀遊寫景的寫境 藝術 一 蕪城賦 筆鋒縱橫 而設色濃豔 蕪城賦 一開始便開門見山 直陳廣陵城的地理重要性 濔迆平原 南馳 蒼梧漲海 北走紫塞雁門 寫出低平遼闊 一望無際的平原特色 往南直通蒼 梧 南海 向北迅達長城 雁門關 把廣陵自古以來 位居南北縱走的折衝之要 一語道破 柂以漕渠 軸以崑崗 重江複關之隩 四會五達之莊 此處向來是 水路交會的關鍵 地處重重河道 道道關隘的迂曲之處 四通八達的道路之上 文中 南馳 與 北走 上下相對 用兩個富速度感的動詞 馳 走 來加強 濔 迆平原 一望無際的遼闊性 以行動的暢通 增加視覺一覽無遺的想像 蒼梧 漲海 與 紫塞 雁門 上下相對 既凸顯 廣陵城 居中 成為南來北往必經 要地的重要性 而且 蒼梧與紫塞 以色彩相對 雁門 漲海 以山海相對 增 加視覺上長城紫土 關塞連綿 與南土綠野 南海蒼青 的歧異性 南齊書 文學傳論 蕭子顯 評鮑照一派之文人 雕藻淫艷 傾炫心魂 亦猶五 色之有紅紫 八音之有鄭 衛 32鮑照的文字常常發揮豐富的想像力 以獨特 的語彙樹立風格 本句以南北色彩之迥異 開拓幅員廣闊之想像與氣魄 加強了 廣陵居中的戰略之要 表現了文詞遒麗的氣概 二 登大雷岸書 靜景流麗 而動景騰躍 登大雷岸書 廬山紀遊一段文字設色繁麗 西南望廬山 又特驚異 基壓 清 劉熙載著 袁津琥校注 藝概注稿 臺北 臺灣中華書局 2009 年 頁 268 南朝梁 蕭子顯 文學傳論 南齊書 卷 52 頁 10 上

16 100 彰化師大國文學誌第二十四期 江潮 峯與辰漢相接 寫廬山三面臨水 居於奔騰的江水之中 頂天立地成為巨 峯 具有鎮壓安定的效用 從 上常積雲霞 雕錦縟 一句開始 將美景設定在 山頭的雲光霞色 表現光影掩映 變幻迷濛的難狀之景 例如 積雲霞 雕錦縟 霞色盤據山頭 閃爍著色彩斑斕的景致 由 積 字產生日積月累 終年繚繞的 視覺想像 雕 字產生雕琢精緻的質地聯想 然後這種聯想 藉由錦緞繁複色彩 來呈現 表現出華麗的與眾不同 興發高貴與超卓的景仰 這和本段最末兩句話 信可以神居帝郊 鎮控湘漢者也 所釀造的氣氛是前後連貫 始終如一的 若 華夕曜 巖澤氣通 傳明散綵 赫似絳天 左右青靄 表裡紫霄 從嶺而上 氣 盡金光 半山以下 純為黛色 則鎖定黃昏時刻的霞光雲彩 巖澤氣通 將水氣 充裕而蒸騰瀰漫的環境充份寫實 表現霧氣烟嵐的飄浮游走 傳明散綵 赫似絳 天 左右青靄 表裡青霄 直陳 烟嵐雲岫 在時間的推移中 透光映照的效應 傳明散綵 是夕陽照耀所播發散的五綵光芒 與前面 雕錦縟 的視覺之美一 意相承 這種夕陽的溫暖光彩 映照著天空 成為一片紅霞滿天的華麗景象 傳 與 散 的動感讓文句的亮光不斷散發 而 赫 和 絳 則提供鮮明的放射光 度 將天空由日落光源向外漸層 由赫的火紅 一直到絳的深紅 寫盡落日最後 的餘暉 左右青靄 表裡紫霄 可見青色煙嵐環繞 紫霄峯在夕照中呈現紅藍交 織的 泛紫 霞色 從嶺而上 氣盡金光 半山以下 純為黛色 從連綿的山頭 向上 雲氣飄散 照射出金色的陽光 而半山腰以下 則已浸染為黛黑的夜色 本文描寫廬山之霞景 專注在傍晚時刻 而集中在雲霧繚繞的色彩變化 有 火紅 深紅 的赫與絳 有藍緣浸染的青 有紅藍交織而成的紫 有耀眼奪目 的金 有襲峰而上的黛黑 設色既明暗對比 又相互凸顯 既漸層漸進 而又相 交浸染 猶如一張以 廬山夕照 為主題 渲染鮮明的水墨畫 信可以神居帝郊 鎮控江漢者也 此等景致只應神仙所為 天境所有 為歷代傳頌不歇的廬山神話 做註解 遊於其中 炫惑於其景者 反不信其為偽 而信其為真 必是神明所構 設 而威鎮湘漢者 李翠英評六朝賦的創作 賦體在寫物圖貌形象上的刻畫 講 究細膩的描寫 而且力求淋漓盡致 以求無以復加 33而鮑照善於狀物 造成 辭賦中 繁富 的意象 設色濃豔 近乎目眩神迷 正是時代的產物 黃子雲 野 33 李翠英 六朝賦論之創作理論與審美理論 臺北 萬卷樓圖書股份有限公司 1991 年 頁

17 鮑照紀遊文的寫景藝術及其成就 101 鴻詩的 評鮑照 沈雄篤摯 節亮句遒 又善能寫難寫之景 較之康樂 互有專 長 34以深厚壯志 真摯深情 造就豪壯音節 剛健文句 又善於描摹難寫之 景 而文中所表現廬山雲蒸霞蔚之色 紅光紫霧之景 莫不臻至 長江紀遊一段文字描寫浩淼的水勢 壯觀至極 例如 潀洞所積 寫支流的 流注 溪壑所射 寫山澗溪流的噴濺四射 鼓怒之所豗擊 寫江面眾水的交會 撞擊 涌澓之所宕滌 寫江水的奔騰洶湧與翻滾迴旋 上窮荻浦 下至狶洲 削長埤短 可數百里 江水向上向下沖刷可達狶洲 荻浦 南薄鷰辰 北極雷 澱 向南向北可極鷰辰 雷澱 儘管狶洲 荻浦可能只是長滿荻草的江岸 或出 沒野猪的沙渚 或者只是視力可極 野草叢生 迴流積聚的沙岸 儘管鷰辰 雷 澱可能僅僅是地名 但是在字面上 狶 與 荻 相對 一個犬部一個草部 已 經將江水醞育生命的活力牽引而出 文句上 鷰辰 與 雷澱 相對 還夾帶對 飛鳥 星辰 響雷 泥地的意象 將視野廣闊的場面展現無遺 恰可呼應 上下 南北 聯結百里 之文 描寫水上活躍的滔天巨浪 則氣勢豪壯無比 如 騰波觸天 高浪灌日 寫 奔馳的波瀾 高高騰躍 向天碰撞 灌入太陽 表現浪頭的高下之勢 吞吐百川 寫泄萬壑 寫吸納宣洩的洪濤 流泄在連緜的高山澗谷之中 表現波浪的推湧 之廣 輕烟不流 華鼎振涾 寫江面烟嵐水霧的凝滯靜態 表現水氣的蒸騰 而 水波簇擁前進的動態 如沸騰於鼎中 不斷翻滾滿溢的水花 弱草朱靡 洪漣隴 蹙 江水的推湧 在陸地上產生了威迫性 弱小的野草被摧折損毀 洪波逼近於 田野 散渙長驚 電透箭疾 當盛大的水流 迸散的霎那 如雷電穿透 如奔箭 疾飛 令人震撼不已 穹溘崩聚 坻飛嶺覆 高舉的波峯撲向河岸 瞬間崩瀉 或瞬間會聚 一波接著一波 此起彼落之勢 既沖走河岸又淹沒山嶺 回沫冠山 奔濤空谷 拍擊激起的飛沫浸沒山頂 在空谷洶湧流竄 如馬匹跳躍奔馳 澎湃 不已 碪石為之摧碎 碕岸為之齏落 碎裂了河邊的搗衣石 崩塌了曲折的堤岸 仰視大火 俯聽波聲 愁魄脅息 心驚慄矣 江水動景之勢豪壯無比 聞聲 如在眼前 使人同步而驚 同時而駭然 語鋒矯健遒勁 氣勢非凡 語發中的 34 清 張潮 楊復吉 沈楙惪等編纂 昭代叢書 上海 上海古藉出版社 新華書店發行 1990 年 頁

18 102 彰化師大國文學誌第二十四期 率如敖陶孫 所推許 鮑明遠如饑鷹獨出 奇矯無前 35 七 作法奇特 巧思別具 鮑照紀遊寫景的技法 特色 一 登大雷岸書 累疊精妙 想像絕倫 登大雷岸書 中 至於繁化殊育 詭質怪章 寫長江中游沼澤之處 繁殖 生成各種不同的生命 具有詭異的外形與奇怪的紋路 本段文字以累疊之筆 夸 飾奇絕 例如 江鵝 海鴨 魚鮫 水虎之類 以 鵝 鴨 鮫 虎 彰顯飛 於水上者 潛於水中者 水陸兩棲者 莫不齊聚於此 纍疊四個名稱 表示品類 繁多 豚首 象鼻 芒鬚 針尾之族 一句 突出 首 鼻 鬚 尾 各部位 以奇特的珍貴水族群聚於此 囊括了神話傳中的奇珍異獸 強化詭怪難見的殊異 性 石蟹 土蚌 燕箕 雀蛤之儔 相對於 鵝 鴨 鮫 虎 體型大而活動靈 活的一類 這裡 蟹 蚌 燕箕 蛤 是體型小而喜歡藏匿的一群 折甲 曲牙 逆鱗 反舌之屬 以 折 曲 逆 反 強調外形軀體之不可思議 加強難依常 理推斷之奇特性 掩沙漲 被草渚 浴雨排風 吹澇弄翮 或隱藏於長江兩岸 的沙灘上 或覆蓋於江上沙渚的草叢中 或列隊迎風 或沐浴於雨 或吹出水泡 梳整羽毛 儼然別有一方天地 方東樹 昭昧詹言 明遠雖以 俊逸有氣為獨妙 而字字煉 步步留 以澀為厚 無一步滑 凡太煉則傷氣 明 遠獨俊逸 又時出奇警 所以獨步千秋 36鮑照驚奇之筆 表現在寫景文之中 搏煉於文字 留下相互照應的線索 將神奇非凡的想像 化為千奇百怪但卻生趣 盎然的摹寫 大開後人之眼界 卻沒有浮虛滑溜之失 舉凡寫作文章過於鍊句就 會影響文章通暢的氣勢 但是鮑照不但獨創超卓的趣味 又見其新穎特出 所以 留下千古之佳譽 35 宋 敖陶孫 詩評 收入王雲五主編 叢書集成 臺北 臺灣商務印書館 1937 年 頁 1 36 清 方東樹 昭昧詹言 臺北 漢京出版公司 1985 年 頁

19 鮑照紀遊文的寫景藝術及其成就 103 二 蕪城賦 以有寫無 以多寫蕪 鮑照以 盡有 之筆寫 盡無 之景 司馬光 溫公詩話 古 人言詩 貴於意在言外 使人思而得之 故言之者無罪 聞之者足戒 近世詩人 唯杜子美最得其旨 如 國破山河在 城春草木深 白頭搔更短 渾欲不勝 簪 山河在明無餘物矣 草木深 無人跡矣 花鳥平時可娛之物 見之而泣 聞之而悲 則時可知矣 37 蕪城賦 中 澤葵依井 荒葛罥塗 壇羅虺蜮 階鬥麏鼯 等句 以 苔蘚 荒葛 之繁茂寫人煙罕至的景象 累疊 蛇蟲獐鼠 明無人之狀 木魅山鬼 野鼠城狐 風嘷雨嘯 昏見晨趨 等句 以 魅鬼鼠 狐 之流竄寫城中空無一物的景象 反襯盛時 孳貨 鏟利 人才 兵馬 都化為烏有 飢鷹厲吻 寒鴟嚇雛 伏虣藏虎 乳血飧膚 等句 以凶禽猛獸 出入無常 反襯盛時 秦法 周令 崇墉 濬洫 皆灰飛煙滅 表達 憑阻 作昏 鮮不敗績 的下場 警剔意味濃厚 文中藉盡有之豐寫盡無之悲 鋪陳禽 獸越豐 莽薄越富 則越能對比於昔盛經營之宏偉壯盛 強化 謀反叛變 終將 徒勞無功 一場努力也將灰飛煙滅的力量 這正是鮑照寫作 蕪城賦 的目的 八 情意深厚 隨文宛轉 鮑照紀遊寫景的情思 表現 一 登大雷岸書 睹物傷情 孤憤悲切 登大雷岸書 文末 夕景欲沉 曉霧將合 孤鶴寒嘯 遊鴻遠吟 樵蘇一 歎 舟子再泣 誠足悲憂 不可說也 藉落日將沉未沉 晨曦將明未明 暗喻前 景迷離難測 此時聽見孤鶴寒嘯 游鴻遠鳴 對照鮑照孤獨徬徨之心 其哀如禽 鳥憂鳴不絕 其悲如蘇樵涕泣不已 表現極大而難以言喻的憂慮和悲涼 風吹雷 飇 夜戒前路 下弦內外 望達所屆 這一趟難行之路 風雨交加 雷電交織 37 宋 司馬光 司馬溫公詩話 收入嚴一萍輯 百部叢書集成 臺北 藝文印書館 1969 年 頁

20 104 彰化師大國文學誌第二十四期 跋涉艱辛 走在黑暗的路途上 有無比的險惡 必須警戒小心 寫實於跋涉艱難 與第一段相呼應 寫意於壯志難伸 宦海險絕 亦呼應於文中 對景所興發之雄 心壯志與感慨 未知此趟官路是黃昏走向黑暗 還是晨曦走向白晝 迷離難測之 際 凶險甚鉅 怎不令人心焦 膽戰 鍾優民 鮑照一生 屈己從人 在依附王 公貴族的過程中 憂讒畏譏 以至不時發出 海上悲風急 三山多雲霧 代別 鶴操 的驚呼 惟恐天有不測風雲 人有旦夕禍福 最後還是逃脫不了充當劉宋 皇室內部紛爭的犧牲品的悲慘結局 38世局混亂 政治昏沉 歷險從仕 雖有 無常的感知 而終究不免於禍患 二 蕪城賦 沈吟懷想 壯志不已 蕪城賦 文末藉昔盛今衰 寫滄海桑田之慨 第一個層次 若夫藻扃黼帳 歌堂舞閣之基 璇淵碧樹 弋林釣渚之館 吳蔡齊秦之聲 魚龍爵馬之玩 皆薰 歇燼滅 光沉響絕 不論彩門上刺繡的帷帳 唱歌的廳堂 跳舞的樓台等地方 玉池邊玉樹旁 打獵的樹林中 垂釣沙洲旁的宮殿 羅致而來的吳蔡齊秦之絕妙 樂聲 可供玩賞的魚龍爵馬之精湛戲法 都香氣消散 灰燼熄滅 光彩沉寂 聲 響斷絕 寫意於媲美皇室的奢靡享樂 無不消弭殆盡 東都妙姬 南國麗人 蕙 心紈質 玉貌絳脣 莫不埋魂幽石 委骨窮塵 豈憶同輿之愉樂 離宮之苦辛哉 東都洛陽來的曼妙的女子 南方來的美人 無論心地芳潔或品德高雅 她們白晳 的面龐 紅潤的嘴脣 沒有不掩埋於幽暗的沙石之下 寄托骸骨於荒蕪的泥土之 中 何能再憶伴君出遊之樂 以及冷宮煎熬之苦 寫意於六宮粉黛所痴迷不捨的 綺羅多情 皆泯絕破滅 表達蕪城之甚 連謀叛者所傾心神馳的帝王之夢 率皆 歇滅沉絕 丁福林 作者精心敍寫此賦的目的 並非只是對廣陵城表面慘象發感 慨 而是通過今昔盛衰的對比以表現對國家命運的擔憂 以及對草率用兵而造成 戰爭失利 以至生靈塗炭的執政者進行委婉的諷諫 39而殘破城景落入眼簾 正是時代的悲痛 第二個層次表達對人生無常的感慨 天道如何 吞恨者多 抽琴命操 為 蕪 38 鍾優民 社會詩人鮑照 臺北 文津出版社 1993 年 頁 丁福林 鮑照研究 南京 鳳凰出版社 2009 年 頁

21 鮑照紀遊文的寫景藝術及其成就 105 城之歌 天理自然的法則是如何運作的呢 為什麼飲恨而亡者多呢 人世間可 惋惜的 何嘗只是生命之奄忽 面對虛無時的委頓 應當更令人驚怵 取出古琴 來作曲吧 寫一首 蕪城之歌 歌曰 邊風急兮城上寒 井逕滅兮丘隴殘 千 齡兮萬代 共盡兮何言 歌詞說 周遭的風快而猛烈 高城上寒冷 田間的道 路泯滅消失 墳墓也都頹圮了 千秋萬代同歸於盡又有什麼好說呢 龔鵬程先生 言及六朝文士的孤憤 由於身世的挫折 在他們詩文裡 每每表現一頓挫盤旋的 哀感 生命與理想的斵傷 導致行為上的孤僻矯厲 不與人同 並導致詩作上的 伉兀崛辣 逕切傷激 40有感於蕪城的盛衰沉倫 觸發對歷史與生命幻化無常 的傷情 就算是篤志力行又如何 世局之動盪 仕途之蹇滯 在理想與現實的交 相摧挫 所難吞嚥的又何嘗只是廣陵的 蕪 狀 疾風勁草的挺拔 何嘗不艱辛 九 成就與價值 鮑照紀遊文的寫景藝術 對於造境的創意 與情景的構設 出脫於前人 展 現迥異的樂趣 例如同時期謝靈運的 山居賦 分陳東南西北之遠近景物 鋪列 草木魚鳥等眾多品項 著重玩賞的審美情趣 但是鮑照 登大雷岸書 則以四個 方位的景色交互映襯 諸色托出 文氣澎湃 拓景閎偉 呼應其雄心壯志 大有 壯心不已 託倚無門之悲 景物既是客觀的存在 又是熱情的寄託 理想飛揚與 景物鋪陳互為表裡 具有強烈的個人色彩 以下茲將其紀遊文的寫景藝術成就與 影響歸結如下 一 鑱雕削刻 挺拔自我 由於門第寒微與仕途屢仆 鮑照的 遊思賦 A.D.439 對蒹葭之逐黃 視零露之方白 鴻晨驚以響湍 泉夜下而鳴石 對於歲月流逝 無所依托的驚 惶 一再地在景物中重現 如 凌煙樓銘 A.D.439 伏見所製淩煙樓 棲至 崇迥 延瞰平寂 即秀神皋 因基地勢 東臨吳甸 西眺楚關 奔江永瀉 鱗嶺 40 龔鵬程 由鮑照詩看六朝的人生孤憤 鵝湖月刊 第 3 卷 第 4 期 1977 年 頁

22 106 彰化師大國文學誌第二十四期 相葺 重樹窮天 通原盡日 悲積陳古 賞絕舊年 誠可以暉曠高明 澡澈遠心 矣 將凌煙樓面臨長江 踞高瞰野 吳楚之地 江水奔騰 流瀉千里 山嶺鱗 比 樹聳入天的壯闊盡收眼底 藉以增長思慮 澡雪精神 他的寫景文主觀思想 濃重 以卓峭險絕之景物 挺拔自我於文字之中 脫離了玄理山水的範疇 邁入 熱情澎湃的景色激情 所展現的生命情態 絕非秀麗明朗之湖光山色可概括 鄭 毓瑜 六朝藝術理論中之審美觀研究 在中國 藝術發展至六朝 一般都認為 是正式進入了獨立 自覺的時期 這是因為當代對於各類藝術 開始作一種 純 藝術性的努力與評價 亦即 與頌功德 講實用的兩漢經學 文藝相區別 一 種真正抒情的 感性的純文藝產生了 41鮑照雖有志意未達之痛 但是削刻劈 斬 所開寫景之境 將他面對逆境的力道 鑱雕於山水的快刀上 以至於寫景越 麗 寫情愈深 想像浪漫 而寫實色彩濃厚 陳鵬 南朝的文風也經歷了一次蛻 變 原先盛行的綺絕文風一變而為蒼涼沉鬱 這時的駢賦作家繼承了鮑照 蕪城 賦 的傳統 以駢賦反映時事 抒發哀傷 如沈炯 歸魂賦 蕭詧 愍時賦 等 尤其是庾信後期的賦作更以激楚之聲 悲涼之調形成一種剛健老成的風格 代表 了六朝駢賦的最高成就 42六朝動亂 文人走入亂世的倉皇之貌 淒楚之聲 踉蹌之步 繼鮑照而成列 前仆後繼於時代之中 對於南朝賦具有重大的影響力 二 精構章法 創新表現 李澤厚 美的歷程 從魏晉到南朝 講求文詞的華美 文體的 劃分 文筆的區別 文思的過程 文作的評議 文理的探求 以及文集的匯纂 43 都是前所未有的現象 在兩漢賦的基礎之上 鋪陳山水景物以概括經驗世界的 技巧 大大地增進了 除了巧構形式的具體化 景物更加概念化或象徵化 鮑照 的寫景文講求篇章義法的藝術架構 推陳出新於藝術形式 除了 登大雷岸書 虛實相應 增加 抽象的虛構 與 具體的摹寫 之間 整體造境 與 各自寫 境 之間 字語的狹義與廣義之間等 制衡與照應的張力以外 蕪城賦 對比爭 鄭毓瑜 六朝藝術理論中之審美觀研究 臺灣大學博士論文 1989 年 頁 239 陳鵬 六朝駢文研究 四川 巴蜀書社 2009 年 頁 109 李澤厚 美的歷程 臺北 蒲公英出版社 1986 年 頁

23 鮑照紀遊文的寫景藝術及其成就 107 勝 交錯時空與景物的相對關係 從而為歷時的流變 喟然而嘆 為了展現生命 的喘息與力道 寫景雖求其 真 但時時以主觀烘托客觀 加深景色 美 的殊 異性 喜用對比 映襯和夸飾 以及高精密度與向度的動詞 掌握物我的神貌 充滿藝術的構思 他的山水詩雖然深受謝靈運琢雕毫芥 鏤采摛文的影響 但是 濃烈情懷的造語 抒發主觀自我的造句 所標志的氛圍與意境 卻在前人 敍事 寫景 說理 的架構中 有了更進一步的轉化 鮑照的寫景題材既是客觀的存在 又是自我品質的展現 錢仲聯 鮑照駢文的內容 畢竟不完全等同於南朝幫閑文 人的作品 在他的集子裡 我們看到更多的 有敢於揭露門閥制度的不合理的 瓜 步山楬文 有反映統治集團內戰給人民帶來沉重災難的 蕪城賦 等 這些作品 都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44這些為民發聲 憤恨不平之作 自非昔時撏撦餖飣 的仕族文人所能為 其峻危峭艱之勢 大異於朗月風清下 閒情逸致者所能筆 因此鄭振鐸說 別人都寫輝煌 兩都 二京 鮑照卻憑弔 蕪城 榛路荒蒼 的寫照 或較離宮禁苑鋪張揚厲的描寫 尤能打動人的情感 寫景文的題材功能 被擴大了 三 技巧繁複 才華縱橫 為了創發更為貼近生命邁動的文字 鮑照峭拔勁健的格調 無不如實地與高 山大河相襯 以顯示自我的獨特風骨 他曾經批評顏延年 鋪錦列繡 雕繢滿眼 45 使顏延年終身病之 六朝的綺靡之風 雖有麗辭駢句的特色 然鮑照有深情 為據 有理想的飆揚 因此深富警惕與寄託 故雖有儷采之功 而無堆疊之失 其雕琢支鄂 鑱彫風雲 以繁複的技巧增色文采 勝於漢賦累聚生僻難字之失 而有增勝之妙 陳鵬評 蕪城賦 中遙憶昔日繁榮之景 作者大量運用比喻格 增強文章的藻采 其中 藻 黼 璇 碧 蕙 紈 玉 絳 等 字匠心巧思 錦絕富麗 由於對盛衰兩方面的極度夸飾 造成了讀者美感上的強 烈差異 從而使文章產生了很強的藝術感染力 46有別於亂世遠遊的知識份子 44 清 錢仲聯 蕪城賦 鮑參軍集注 頁 6 唐 李延壽 楊家駱主編 新校本南史附索引二 顏延之傳 臺北 鼎文出版社 1971 年 頁 陳鵬 六朝駢文研究 頁

24 108 彰化師大國文學誌第二十四期 鮑照獨特的積極熱情 時時表現在深刻的用語 登大雷岸書 寫繁化殊育下 沼 澤品類的詭質怪章 藉 比物連類 定義空間的無限性 增色於文字的趣味 並 且夸飾奇絕 文心雕龍 詮賦 擬諸形容 則言務纖密 文中所舉海錯品項 包括 水陸兩棲 珍禽異產 詭體奇形 善藏巧扮者 增加想像空間的概括力量 大開讀者之眼界 如何焯所褒 明遠天才瞻麗 尤長於夸飾 故光燄騰於楮墨之 表 著實才華洋溢 鮑照紀遊寫景的藝術成就影響了後人的創作 誠如錢仲聯所說 這種美術化 了的寫景文 在南朝影響了陶宏景 吳均寫景書札的寫作 在北方 則對酈道元 撰寫 水經注 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47流連山水寓目幽蔚的寫景之作 例如 陶宏景 答謝中書書 山川之美 古來共談 高峰入雲 清流見底 兩岸石壁 五色交輝 青林翠竹 四時俱備 曉霧將歇 猿鳥亂鳴 夕日欲頹 沉鱗競躍 掌握高山 清流 峽谷的清幽卓立 竹林點翠 猿鳥錯鳴 振鱗奮 翼 四時晨夕各擁其絕 而心嚮往之 為書信藉景寄情之佳作 吳均 與宋元思 書 風煙俱淨 天山共色 從流飄蕩 任意東西 自富陽至桐廬 一百許里 奇山異水 天下獨絕 水皆縹碧 千丈見底 游魚細石 直視無礙 恣情於天 寬地闊 倘佯於山青水碧 澄澈明淨之際 文詞清拔逸秀 新麗之氣 透溢於景 物之間 摹景的技巧 已達得心應手之境 錘鍊鍛鑄之功 無不得於前人之助 十 結語 班固稱屈原 露才揚己 48 卻抓住了屈原作品的兩點特色 露才 指屈原 在文學藝術上突出的成就 揚己 顯示他的作品是以表現主觀的自我情志為主 49 鮑照的表現可以說是遠紹屈賦 以情造景 不亦 寫氣圖貌 隨物宛轉 屬采 附聲 與心徘徊 顯露其過人的才華 登大雷岸書 的寫作手法以觸發闢景 鋪陳長江中遊豐富的景致 著意於入眼時刻的驚喜與讚嘆 描寫節氣景色 窮極 客體的景貌聲色 經由思維的移情 寫盡心情的曲折徘徊 並於物我之間往來應 清 錢仲聯 蕪城賦 鮑參軍集注 頁 6 宋 洪興祖 楚辭補注 班固序 臺北 藝文印書館 1986 年 頁 88 彭毅 楚辭詮微集 臺北 臺灣學生書局 1999 年 頁

25 鮑照紀遊文的寫景藝術及其成就 109 和 造景之筆以虛寫實 壯大視覺感官 並在景物之中釋放壯志與深情 當廬山 夕照在前而渾然忘我 陶醉於審美靜觀的天人合一 山色繁繡以真 霞錦披拂以 實 寫境臻於幻妙 當激流澎湃而脅息驚慄 波濤貫日以怒 碪石摧碎以憤 寫 實中有夸飾 有想像 有主觀感情的吶喊 可說寫境中有造境 而造境於實景之 中 清 許槤 評之 首述羈旅之苦 意多鬱結 而氣自激昂 總 挈有法 歷言形勝之奇 運意深婉 鑄詞精縟 沈鬱語非身歷其境者不知 煙雲變滅 盡態極妍 即使李思訓數月之功 亦恐畫所難到 句句錘鍊 無 渣滓 真是精絕 50盡如本文所述 寫景特色不但豪放不羈 氣勢剛挺而且文 采煥發 令人驚絕 蕪城賦 為六朝抒情小賦的名篇 對比廣陵城之昔盛與今荒 興發盛衰無 常之感 藝術技巧傑出 兩篇寫景佳作皆融情於景 擅以漢賦鋪陳誇張的筆 表 現跌宕絢麗的風格 況周頤 曾言文學情景之體用 蓋寫景與言情 非二事也 善言情者 但寫景而情在其中 51兩文開闊的氣勢 浪漫的想像力 慷慨激昂的筆調率皆噴發而出 在創發的新詞當中 每有意氣迴盪的驚嘆 如同 孫梅 四六叢話 所讚譽 古賦一變為駢賦 江鮑虎步於前 金聲玉潤 徐庾鴻 騫於後 繡錯綺交 52賦的體裁發展到駢賦 前有江淹 鮑照虎虎生威地開拓 局面 氣韻優美才華洋溢 後有徐陵 庾信鴻雁展翅遠翔地跟隨在後 綺麗華豔 參考書目 依朝代 姓氏筆劃排列 一 古籍 春秋 左丘明 左傳 臺北 新文豐出版社 1980 南朝梁 劉勰 清黃叔琳注 文心雕龍 臺北 臺灣開明書店 1960 年 1 版 1978 年 9 月 14 版 南朝梁 劉勰 詹鉠義證 夸飾 文心雕龍義證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清 許槤 黎經誥箋註 六朝文絜箋注 臺北 學海書局 1979 年 頁 清 況周頤 蕙風詞話 臺北 世界書局 1962 年 卷 2 頁 2 下 清 孫梅 四六叢話 卷 4 賦三一 頁

26 110 彰化師大國文學誌第二十四期 1989 年 8 月 1 版 1999 年 12 月 3 版 南朝梁 蕭子顯 文學傳論 南齊書 臺北 中華書局 1965 四 部備要 史部 據武英殿本校刊 南朝梁 鍾嶸 詩品 上海 中華書局 1935 四書備要 集部 中華書 局據學津討原本校刊 唐 李延壽 列傳三 南史 臺北 正大印書館 1971 仁壽本 二十六 史 南史列傳三 唐 劉知幾 通釋 史通 臺北 里仁書局 1980 宋 司馬光 司馬溫公詩話 收入嚴一萍輯 百部叢書集成 臺北 藝文 印書館 1969 宋 朱熹著 林松 劉俊田 禹克坤 王永一 張旭華 黃曉雯編 四書 論 語 臺北 臺灣古籍出版社 1996 宋 洪興祖 楚辭補注 班固序 臺北 藝文印書館 1986 宋 歐陽脩 國學整理社編 歐陽脩全集 臺北 世界書局 1963 宋 敖陶孫 詩評 收入王雲五主編 叢書集成 臺北 臺灣商務印書館 1937 明 張溥編撰 鮑參軍集題詞 漢魏六朝百三家集 臺北 新興出版社 1963 四部集要 集部 據清刊本影印 清 方東樹 昭昧詹言 臺北 漢京出版公司 1985 清 何焯著 崔高維點校 義門讀書記 收入 學術筆記叢刊 北京 中華書局 1987 年 6 月 1 版 2006 年 6 月第 3 次印刷 清 沈德潛 古詩源例言 收入 國學基本叢書 臺北 臺灣商務印書 館 1956 清 況周頤 蕙風詞話 臺北 世界書局 1962 清 姚鼐 鮑明遠蕪城賦 古文辭類纂 臺北 世界書局 1965 清 孫梅 四六叢話 臺北 臺灣商務印書館 1968 清 張惠言 七十家賦鈔 收入楊家駱編 中國文學名著第六集 第二十 九冊 臺北 世界書局 1964 清 張潮 楊復吉 沈楙惪等編纂 昭代叢書 上海 上海古藉出版社 新 華書店發行

27 鮑照紀遊文的寫景藝術及其成就 111 清 許槤著 黎經誥箋註 六朝文絜箋注 臺北 學海書局 1979 清 陳祚明 采菽堂古詩選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8 清 曾國藩 求闕齋日記類鈔 曾文正公全集 卷下 收入鐘叔河編 曾國 藩往來家書全編 海南 海南出版社 1997 清 劉熙載著 袁津琥校注 藝概注稿 臺北 中華書局 2009 清 錢仲聯增補集說校 鮑參軍集注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5 二 近人論著 丁福林 鮑照研究 南京 鳳凰出版社 2009 王國維著 徐調孚校注 人間詞話校注 臺北 頂淵文化事業 2001 王國維著 馬自毅譯注 高桂惠校閱 新譯人間詞話 臺北 三民書局 1994 年 1 月初版 2007 年 11 月 3 刷 王達津 劉勰論如何描寫自然景物 北京 光明日報 1961 年 8 月 20 日 余培林註譯 老子讀本 臺北 三民書局 1989 李翠英 六朝賦論之創作理論與審美理論 臺北 萬卷樓圖書股份有限公司 1991 李澤厚 美的歷程 臺北 蒲公英出版社 1986 卓國浚 文心雕龍精讀 臺北 五南圖書出版股份有限公司 2007 梅家玲 漢魏六朝文學新論 擬代與贈答篇 臺北 里仁出版社 1997 陳鵬 六朝駢文研究 四川 巴蜀書社 2009 彭毅 楚辭詮微集 臺北 臺灣學生書局 1999 程樹德 論語集釋 臺北 藝文書局 1990 鄭毓瑜 六朝藝術理論中之審美觀研究 臺灣大學博士論文 1989 鍾優民 社會詩人鮑照 臺北 文津出版社 1993 龔鵬程 由鮑照詩看六朝的人生孤憤 鵝湖月刊 第 3 卷 第 4 期

28 112 彰 化 師 大 國 文 學 誌 第 二 十 四 期 The Characteristic of Landscape Ode Authored by Bao Zhao Guo, Nai-zhen( 郭 乃 禎 ) Bao Zhao ( ) wa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poets in Southern Dynasties. His representative works - Ode of Wu Cheng and A Letter to Sister from Great Thunder Shore - like the typical literary style of Han Fu, was characterized by gorgeous diction and exaggerative expression. According to literary critic Zhang Pu, Bao s writings were inspiring and rich in exuberant feeling. He strived for uniqueness in description of realistic situation and ultimately for a creation of romantic situation with unusual refinement. Readers would exclaim at his bold imagination and vigorous expression and be touched by his moral integrity. This article discusses the writing style and skill of the two masterpieces and highlights the author s marvelous conception and brilliant talents. Keywords: Bao Zhao, Ci Fu, landscape ode, description of realistic situation, creation of romantic situ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