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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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對 生 命 教 育 的 一 些 質 疑 台 北 市 立 師 範 學 院 副 教 授 但 昭 偉 前 言 教 育 部 宣 佈 民 國 九 十 年 是 生 命 教 育 年 想 當 然 爾 的, 在 這 一 年 當 中, 教 育 部 的 生 命 教 育 推 動 委 員 會 挾 著 較 豐 裕 的 預 算 和 人 力, 必 定 會 有 一 番 作 為 做 為 在 師 範 學 院 任 教 的 老 師, 我 對 於 教 育 部 的 作 法, 其 實 有 著 不 置 可 否 的 反 應 我 為 什 麼 有 這 樣 的 溫 溫 吞 吞 的 反 應 ( 其 實, 我 的 這 種 反 應 可 能 也 是 一 般 大 眾 乃 至 許 多 教 育 實 務 工 作 者 的 反 應 吧 )? 我 的 這 種 反 應 除 了 基 於 我 對 生 命 教 育 沒 有 什 麼 太 熱 切 的 關 心 之 外, 還 本 於 行 政 機 構 類 似 的 行 動 經 常 流 於 大 大 的 雷 聲 小 小 的 雨 點, 像 走 馬 燈 似 的 忽 來 忽 去 先 別 說 教 育 部 的 類 似 作 為 吧 1! 我 記 得 交 通 部 也 曾 經 有 好 幾 年 連 續 的 訂 出 交 通 禮 貌 年 交 通 安 全 年 交 通 XX 年. 可 是, 成 效 呢? 每 年 花 了 那 麼 多 錢 在 交 通 安 全 的 宣 導 上 ( 這 宣 導 包 括 學 校 教 育 體 系 內 和 對 社 會 大 眾 的 宣 導 ), 可 是 交 通 安 全 的 改 善 是 交 通 安 全 教 育 的 結 果 呢? 還 是 道 路 使 用 人 經 由 生 活 累 積 而 造 成 的 結 果? 還 是 政 府 相 關 單 位 不 斷 的 透 過 科 學 研 究 ( 尤 其 是 基 於 肇 事 紀 錄 而 做 的 研 究 和 改 進 ), 然 後 據 以 改 進 的 結 果? 還 是 交 通 建 設 不 斷 累 積 的 結 果? 假 如 不 在 學 校 裡 特 別 做 交 通 安 全 的 宣 導, 交 通 問 題 是 不 是 就 沒 辦 法 獲 得 妥 善 的 改 進 呢? 最 該 被 宣 導 的 究 竟 是 不 在 學 的 大 人 還 是 學 生 呢? 這 一 連 串 的 問 題 值 得 我 們 思 考 這 兩 年 來, 尤 其 是 新 政 府 上 任 以 來, 交 通 部 並 沒 有 繼 續 發 動 交 通 XX 年, 但 交 通 安 全 好 像 也 是 在 持 續 的 慢 慢 改 進! 讓 我 言 歸 正 傳 我 不 認 為 教 育 部 發 動 一 個 生 命 教 育 年 會 有 什 麼 實 質 具 體 的 成 果! 假 如 教 育 部 發 動 的 是 性 知 識 教 育 年 體 能 促 進 教 育 年 水 上 教 育 年 英 語 教 育 年 反 核 教 育 年 讀 經 教 育 年. 其 成 效 可 能 相 當 顯 著, 但 若 發 動 的 是 生 命 教 育 年 人 權 教 育 年 兩 性 平 權 教 育 年 人 類 尊 嚴 教 育 年 和 平 教 育 年 台 灣 主 體 性 教 育 年. 那 麼 其 成 效 就 會 不 得 而 知 我 之 所 以 這 麼 說, 主 要 是 因 為 前 一 類 的 教 育 行 動 牽 涉 到 的 是 具 體 的 教 育 活 動 可 想 而 知 的, 假 如 教 育 部 的 策 劃 周 詳 行 1 教 育 部 往 年 也 曾 有 終 身 教 育 年 的 活 動 1

2 動 踏 實, 又 挹 注 了 大 筆 教 育 經 費, 加 上 各 級 學 校 又 不 打 心 底 裡 反 對 或 抗 拒, 其 成 效 必 然 可 期 ; 但 若 是 後 者, 則 因 為 其 所 牽 涉 的 因 素 相 當 廣 泛, 理 念 的 層 次 也 非 常 高, 又 沒 有 具 體 的 策 略 可 達 成 其 目 標, 所 以 不 管 政 府 怎 麼 努 力, 其 成 效 總 不 易 看 出 來, 這 就 好 像 我 們 儒 家 的 教 育 推 動 了 那 麼 久, 但 儒 家 理 想 社 會 的 落 實 卻 還 遙 遙 不 可 及 一 樣 我 因 此 對 生 命 教 育 年 推 動 的 成 效 不 敢 表 示 樂 觀 但 我 也 不 是 完 全 悲 觀, 畢 竟 叫 一 叫 吼 一 吼 灌 輸 灌 輸, 總 有 些 想 不 到 的 作 用 種 子 灑 了, 不 管 灑 在 什 麼 地 方, 總 比 不 灑 的 好 吧! 何 況 不 灑 不 心 安 呢! 抱 怨 的 話 講 完 了 我 在 這 篇 文 章 中 打 算 做 幾 件 事 在 實 務 方 面, 我 要 先 就 當 下 推 行 的 生 命 教 育 的 目 的 內 容 及 方 式 提 出 一 些 批 評 在 理 論 方 面, 我 要 就 生 命 教 育 所 關 係 到 的 理 念 提 出 三 點 看 法 第 一 我 要 去 論 證 : 在 當 下 的 葷 食 文 化 當 中, 生 命 教 育 當 中 尊 重 生 命 的 理 念, 並 不 如 我 們 想 像 中 的 那 麼 容 易 推 行, 我 們 能 做 到 的 頂 多 是 教 孩 子 去 尊 重 人 的 生 命, 而 不 是 所 有 的 生 命 或 生 命 的 本 身 ; 第 二 我 要 指 出, 尊 重 生 命 讓 人 的 生 命 保 持 在 蓬 勃 發 展 ( 或 健 康 ) 狀 態 的 想 法, 雖 然 是 生 命 教 育 推 行 中 的 主 流 看 法, 但 基 於 多 元 文 化 主 義 和 自 主 (autonomy) 的 理 念, 教 育 當 中 可 能 也 要 交 代 一 些 非 主 流 的 看 法, 而 在 這 些 非 主 流 的 看 法 中, 讓 人 的 生 命 保 持 在 蓬 勃 發 展 狀 態 的 想 法 並 不 被 支 持 ; 第 三 我 要 點 出, 儒 家 體 系 的 價 值 觀 -- 也 就 是 我 們 這 個 社 會 主 流 價 值 觀 之 一 -- 並 不 是 那 麼 看 重 人 的 肉 體 生 命, 所 以 若 我 們 推 行 的 生 命 教 育 中, 太 過 強 調 人 ( 肉 體 ) 生 命 的 存 在 及 持 續, 不 免 的 會 和 儒 家 價 值 體 系 起 衝 突 壹 對 生 命 教 育 實 務 層 面 的 質 疑 我 承 認 : 生 命 教 育 (life education) 這 個 名 詞 對 我 而 言 是 新 穎 的 但 稍 微 仔 細 去 了 解 學 者 專 家 筆 下 生 命 教 育 的 具 體 目 的 內 容 及 方 式, 卻 又 發 現 所 謂 的 生 命 教 育 其 實 並 不 新 鮮 讓 我 很 提 綱 挈 領 的 簡 述 第 一 線 的 學 者 專 家 心 目 中 的 生 命 教 育 是 怎 麼 一 回 事 生 命 教 育 的 概 念 源 起 於 澳 洲 澳 洲 生 命 教 育 中 心 (life education center) 的 工 作 重 點 放 在 藥 物 濫 用 暴 力 與 愛 滋 病 的 防 治 在 台 灣, 由 於 藥 物 濫 用 及 愛 滋 2

3 病 的 問 題 在 年 輕 人 中 並 不 特 別 嚴 重, 所 以 台 灣 在 學 校 中 推 行 生 命 教 育 的 重 點 於 是 轉 而 為 暴 力 問 題 而 在 暴 力 問 題 中, 最 主 要 的 問 題 有 兩 項, 一 是 青 少 年 的 自 殘 和 自 殺 問 題, 另 一 則 是 不 尊 重 與 傷 害 他 人 生 命 的 暴 力 但 若 是 台 灣 生 命 教 育 的 重 點 放 在 針 對 暴 力 問 題 的 防 堵 監 測 打 擊 犯 罪 或 通 報 系 統 的 建 立 上, 則 並 不 能 正 本 清 源 的 解 決 問 題 ; 暴 力 問 題 的 根 本 解 決 之 道 是 去 建 立 正 面 人 生 觀 及 塑 造 家 庭 社 會 的 互 愛 互 助 推 行 生 命 教 育 不 僅 應 從 學 校 入 手, 還 要 廣 及 家 庭 及 社 會 各 方 面 更 具 體 的 說, 生 命 教 育 的 目 標 及 緊 扣 著 目 標 的 內 容 是 : 1. 探 索 與 認 識 生 命 ( 或 人 生 ) 的 意 義 和 存 在 的 價 值 2. 尊 重 珍 惜 與 欣 賞 生 命 的 價 值 ( 這 邊 的 生 命 強 調 的 主 要 是 自 己 的 生 命 和 別 人 的 生 命, 也 可 擴 及 到 其 它 物 種 的 生 命 ) 3. 了 解 到 每 個 人 都 有 其 獨 特 的 生 命, 熱 愛 自 己 的 生 命 並 能 面 對 人 生 的 各 種 挑 戰 來 追 求 人 生 的 理 想, 終 而 能 享 受 生 命 在 實 踐 層 面 上, 我 們 注 意 下 列 事 項 : 1. 生 命 教 育 在 進 行 時, 除 了 知 性 的 啟 發 和 開 導 之 外, 還 看 重 實 際 體 驗, 因 為 透 過 各 種 讓 學 生 實 際 體 驗 的 活 動 ( 如 體 驗 孕 婦 的 辛 苦 ), 學 生 才 能 親 身 體 會 生 命 的 意 義 和 價 值 ( 台 中 曉 明 女 中 的 生 命 教 育 尤 其 強 調 這 一 點 ) 2. 學 校 生 命 教 育 的 成 功 與 否, 其 中 要 件 之 一 是 教 育 工 作 者 的 身 教 和 境 教, 教 育 工 作 者 在 教 育 活 動 中 如 能 具 體 展 現 生 命 教 育 所 肯 定 的 理 念, 加 上 可 以 感 動 學 生 的 校 園 環 境, 生 命 教 育 的 推 動 才 會 有 成 效 3. 死 亡 教 育 的 強 調 每 個 生 命 的 終 點 都 是 死 亡, 忘 掉 這 個 事 實, 讓 我 們 對 生 命 的 意 義 無 法 確 切 的 掌 握 ; 相 對 的, 透 過 對 死 亡 的 認 識, 生 命 的 意 義 和 價 值 從 而 彰 顯 2 我 在 上 面 簡 單 的 交 代 了 當 下 第 一 線 學 者 專 家 對 生 命 教 育 的 目 的 精 神 內 涵 及 實 施 要 點 的 說 明 假 如 我 對 他 們 的 了 解 是 正 確 的 話, 那 麼 我 會 認 為 這 樣 的 生 命 教 育 不 免 的 會 碰 到 一 些 問 題 由 於 篇 幅 的 限 制, 我 簡 要 的 提 出 幾 點 第 一, 當 下 生 命 教 育 中 所 強 調 的 生 命 意 義 生 命 價 值 乃 至 理 想 的 生 命 樣 式, 綜 合 了 西 方 的 亞 里 士 多 德 的 倫 理 觀 自 由 主 義 ( 或 個 人 主 義 ) 對 人 的 設 定 儒 家 的 價 值 體 系 和 一 點 佛 家 的 生 死 觀 籠 統 的 說, 提 倡 生 命 教 育 的 學 者 專 家 們 認 為 : 人 的 生 命 應 該 是 積 極 樂 觀 而 剛 健 的 ; 每 個 人 都 有 生 命, 而 每 個 人 的 生 命 都 是 可 貴 的, 且 應 獲 得 充 分 發 展 的 機 會 -- 所 以 自 殘 自 殺 乃 至 暴 力 加 諸 於 他 人 身 上 都 是 不 好 的 不 對 的 對 每 個 人 而 言, 生 命 2 網 路 資 料 : 3

4 都 是 獨 特 的, 每 個 人 都 應 有 機 會 去 認 識 自 己 的 生 命 意 義, 並 且 能 追 求 自 己 的 人 生 理 想, 終 而 能 珍 惜 生 命 的 價 值, 享 受 生 命 的 甜 美 果 實 我 能 了 解 提 倡 生 命 教 育 的 先 生 們 為 什 麼 對 人 的 生 命 會 有 這 樣 的 主 張 因 為 這 樣 的 生 命 理 念 顯 得 高 貴 很 合 乎 道 德 的 要 求, 對 每 一 個 人 而 言 都 是 可 以 去 接 受 的 誰 不 希 望 去 落 實 那 樣 的 一 個 生 命 理 念? 但 我 也 不 得 不 指 出, 能 去 落 實 那 樣 生 命 理 念 的 人 是 很 少 的, 雖 然 不 會 到 鳳 毛 麟 角 的 地 步 我 認 為, 假 如 我 們 推 廣 的 生 命 教 育 中, 對 什 麼 是 理 想 的 有 意 義 的 人 生 採 取 一 個 相 當 高 相 當 羅 曼 蒂 克 的 想 法, 那 麼 如 此 生 命 教 育 的 推 行 是 會 有 實 務 上 的 問 題 的 因 為 在 現 實 的 狀 況 中, 有 許 多 的 人 可 能 都 只 是 苟 安 苟 活 著, 一 套 積 極 健 康 而 樂 觀 的 生 命 意 義 體 系 對 這 些 人 而 言, 顯 得 太 過 迂 闊 高 遠, 以 至 於 是 可 望 而 不 可 及 用 個 比 喻 的 講 法, 今 天 假 如 我 們 企 圖 把 一 套 中 產 階 級 的 價 值 觀 念 傳 遞 給 一 群 中 下 階 級 的 孩 子, 我 們 勢 必 會 有 困 難, 因 為 一 套 價 值 觀 念 往 往 和 生 活 方 式 有 緊 密 的 關 係, 這 兩 種 東 西 原 有 互 為 表 裡 的 關 係, 這 就 是 為 什 麼 在 一 般 情 況 下, 中 上 階 級 家 庭 出 身 的 孩 子 的 各 方 面 表 現 ( 包 括 行 為 的 和 學 業 的 ), 都 會 比 中 下 階 級 出 身 的 孩 子 要 來 得 好 因 為 學 校 裡 的 活 動 方 式 活 動 內 容 乃 至 評 量 標 準 是 依 照 中 上 階 級 的 想 法 而 規 劃 制 定 的 3, 中 上 階 級 出 身 的 孩 子 一 則 教 育 資 源 較 豐, 一 則 處 於 文 化 優 勢 的 地 位, 當 然 就 會 表 現 的 比 較 好 ; 相 對 的, 中 下 階 級 出 身 的 孩 子 處 於 文 化 不 利 地 位, 他 們 要 去 學 的 是 一 套 與 他 們 生 活 方 式 或 背 景 處 處 不 合 的 東 西 假 如 文 化 不 利 的 理 論 可 以 被 接 受, 那 麼 一 套 有 相 當 高 理 想, 且 反 映 特 定 價 值 體 系 的 生 命 教 育, 必 然 不 會, 也 不 能, 被 大 多 數 平 凡 的 人 所 接 受 第 二, 今 天 推 行 生 命 教 育 的 學 者 專 家 意 圖 在 根 本 上, 以 防 患 未 然 的 想 法 來 處 理 暴 力 及 違 逆 生 命 理 念 的 其 它 問 題 ( 如 嗑 藥 飆 車 或 消 極 的 人 生 觀 ), 並 依 此 而 設 計 出 生 命 教 育 的 一 整 套 東 西 針 對 這 樣 想 要 畢 其 功 於 一 役 的 思 維 邏 輯, 我 有 不 同 的 看 法 我 認 為 想 要 借 教 育 手 段 全 面 性 的 來 解 決 人 類 生 活 中 負 面 現 象 的 企 圖 是 不 切 實 際 的, 這 是 高 估 教 育 的 作 用 教 育 的 成 效 原 來 有 其 侷 限 性, 其 侷 限 性 的 緣 由 大 致 有 三 : 1. 人 性 本 身 的 複 雜 我 們 到 今 天 為 止 還 沒 有 完 全 的 了 解 及 掌 握 人 性, 且 人 有 創 造 力 及 創 造 的 可 能, 全 面 了 解 與 掌 握 人 性 在 邏 輯 上 是 一 件 不 可 能 的 事 ( 在 道 德 上 也 不 是 可 欲 的 ), 在 人 性 無 法 完 全 了 解 與 掌 控 的 前 提 下, 要 陶 冶 教 化 人 的 思 想 及 行 為, 使 之 朝 正 向 的 來 發 展 就 是 一 件 困 難 的 事 3 參 見 P. Bourdieu and Jean-Claude Passeron, Reproduction: In Education, Society and Culture, London:SAGE,

5 2. 教 育 資 源 的 有 限 性 要 改 變 一 個 人, 使 之 具 有 特 定 的 知 識 態 度 和 技 能 原 來 是 耗 時 耗 力 和 耗 錢 的 事 想 想 看, 要 讓 一 個 孩 子 學 會 彈 鋼 琴, 大 人 就 要 花 費 多 少 心 思 和 精 力, 更 何 況 要 讓 孩 子 接 受 一 整 套 的 價 值 體 系, 在 教 育 資 源 有 限 及 教 育 時 間 不 長 的 前 提 下, 教 育 的 效 果 就 會 有 它 的 限 制 ( 想 想 看 一 個 大 學 生 花 了 好 多 年 學 會 什 麼 東 西?) 3. 人 類 情 境 的 現 實 使 得 教 育 有 其 內 在 的 困 難 教 育 活 動 所 擔 負 的 任 務 之 一 在 於 改 善 社 會 及 人 心, 換 句 話 說, 不 管 人 類 社 會 發 展 到 何 種 理 想 的 地 步 人 心 向 上 提 升 到 何 種 程 度, 總 是 會 有 改 進 的 空 間, 而 教 育 就 正 是 我 們 想 要 進 階 的 希 望 這 種 向 上 提 升 改 善 的 工 作 本 身 就 有 其 困 難 性 教 育 工 作 的 最 大 困 難 處 在 於, 教 育 活 動 所 處 的 環 境 脈 絡 本 身 就 是 不 理 想 的 ( 所 以 身 教 和 境 教 都 是 理 想 ), 而 教 育 活 動 的 困 境 是 想 要 在 一 個 不 理 想 的 環 境 中 回 頭 過 來 改 善 這 個 不 理 想 的 環 境 用 一 種 通 俗 的 表 達 方 式 來 說, 教 育 的 工 作 就 好 像 穿 著 衣 服 來 補 ( 換 ) 衣 服, 或 借 用 哲 學 家 0tto Neurath 的 話 來 說, 就 像 一 群 水 手 在 狂 風 大 浪 中 重 新 要 改 建 自 身 所 在 的 船, 在 這 種 狀 況 下, 水 手 無 法 先 在 岸 上 拆 換 船 體, 然 後 再 用 最 好 的 材 料 來 重 新 建 造 假 如 教 育 活 動 所 要 傳 達 的 訊 息 和 這 個 社 會 所 表 現 出 來 的 事 實 存 在 的 相 反 對 ( 如 在 一 個 不 太 講 誠 信 見 利 思 得 的 社 會 中, 教 育 要 教 的 卻 是 要 去 守 誠 信 及 見 利 思 義 ), 那 麼 教 育 的 成 效 就 可 想 而 知 了 也 就 是 教 育 工 作 者 所 要 面 對 的 情 境 是 複 雜 不 堪 的, 而 他 們 手 上 的 工 具 也 有 限, 所 以 賦 予 教 育 任 何 高 遠 的 任 務 並 不 是 切 實 際 的 基 於 如 此 的 道 理, 我 認 為 假 如 今 天 我 們 社 會 在 意 的 是 青 少 年 自 殘 自 殺 及 容 易 以 暴 力 相 向 的 問 題, 那 麼 為 什 麼 我 們 不 把 精 力 就 放 在 這 個 問 題 上, 科 學 的 分 析 這 些 問 題 的 原 委 了 解 哪 些 人 有 這 些 問 題?( 這 些 人 應 該 只 是 少 數 人 ) 這 些 人 的 特 性 為 何? 在 什 麼 情 境 之 下 這 些 問 題 會 發 生?. 在 了 解 問 題 的 原 委 後, 再 進 一 步 思 考 教 育 活 動 在 解 決 問 題 上 有 哪 些 可 著 力 處, 應 該 付 出 多 少 精 力 在 問 題 的 解 決 上. 這 些 問 題 都 思 考 過 後, 然 後 放 手 去 做, 接 著 做 考 核 檢 討 的 工 作, 如 此 這 般, 一 直 到 我 們 想 處 理 的 問 題, 解 決 到 一 個 我 們 可 以 接 受 的 程 度 假 如 我 們 假 定 可 以 採 一 個 全 面 而 正 本 清 源 的 辦 法 來 解 決 生 命 中 所 發 生 的 問 題, 那 麼 我 們 就 錯 了, 而 且 錯 的 非 常 厲 害 第 三, 推 廣 生 命 教 育 的 學 者 專 家 們 特 別 強 調 死 亡 教 育, 認 為 透 過 對 死 亡 的 了 解 和 認 識, 可 以 來 幫 助 我 們 對 生 命 意 義 及 價 值 的 掌 握 在 生 命 教 育 的 進 行 上, 我 對 這 樣 的 建 議 沒 有 太 強 烈 的 反 對 但 假 如 這 樣 的 東 西 在 學 校 5

6 當 中 推 行, 我 就 會 有 些 微 詞 在 學 校 中 ( 尤 其 是 國 中 小 ) 推 行 死 亡 教 育 是 件 可 值 得 爭 議 的 事 的 確, 透 過 對 死 亡 的 了 解 我 們 可 以 對 生 命 的 意 義 和 價 值 有 更 好 的 掌 握, 但 對 年 紀 不 大 的 孩 子 進 行 死 亡 教 育, 其 成 效 會 如 何? 孩 子 正 處 在 生 命 發 展 上 坡 階 段, 我 們 告 訴 他 們 生 命 發 展 下 坡 階 段 的 事, 孩 子 會 不 會 有 能 力 來 體 會 或 掌 握? 即 便 孩 子 在 掌 握 之 後, 對 孩 子 的 影 響 或 改 變 就 一 定 是 正 面 的 嗎? 最 重 要 的, 我 們 究 竟 要 傳 遞 什 麼 樣 的 死 亡 觀 呢? 人 死 如 燈 滅? 人 死 是 件 痛 苦 的 事? 人 死 是 另 一 個 輪 迴 的 開 端? 人 死 之 後 要 接 受 上 帝 的 審 判? 人 死 後 靈 魂 會 回 到 理 念 界.? 不 管 是 教 哪 一 種 死 亡 觀, 想 必 都 會 引 起 採 不 同 死 亡 觀 的 人 的 反 對 ( 這 就 是 為 什 麼 宗 教 的 議 題 在 學 校 教 育 中 不 太 為 我 們 所 觸 及 的 理 由, 因 為 太 具 爭 議 性, 徒 然 吹 皺 一 池 春 水 ), 假 如 所 有 的 死 亡 觀 都 教 ( 就 像 交 代 各 種 不 同 的 政 治 體 制 一 樣 ), 像 傳 遞 知 識 一 般 的 教, 其 成 效 又 如 何? 我 認 為 除 非 我 們 對 這 些 問 題 有 相 當 的 共 識, 否 則 把 死 亡 教 育 當 做 生 命 教 育 中 的 一 環 是 會 引 起 紛 爭 的 在 這 裡, 我 其 實 真 正 想 說 的 是 : 我 們 不 需 要 在 當 下 的 教 育 活 動 中 另 外 闢 一 個 生 命 教 育 的 教 育 活 動, 因 為 當 下 進 行 的 生 命 教 育 的 諸 多 活 動 其 實 已 經 在 別 的 活 動 中 有 了, 比 如 說 : 我 們 的 輔 導 活 動 學 務 活 動 乃 至 教 學 活 動 ( 如 國 語 文 教 學 ) 中 都 涵 蓋 了 許 多 今 天 生 命 教 育 中 的 教 材 或 內 容, 我 們 需 要 疊 床 架 屋 的 再 多 一 個 生 命 教 育 嗎? 我 們 可 能 只 要 將 我 們 原 有 的 教 育 活 動 落 實 貫 徹 就 已 經 是 在 進 行 生 命 教 育 的 工 作 了! 何 需 在 已 經 吊 滿 了 禮 品 的 聖 誕 樹 上, 再 多 吊 一 項 聖 誕 樹 上 已 經 有 的 禮 物 呢? 假 如 我 們 今 天 著 眼 的 是 青 少 年 對 生 命 的 意 義 及 價 值 感 到 徬 徨, 那 麼 最 好 的 策 略 有 三 項 一 是 讓 孩 子 在 學 校 教 育 中 學 到 東 西, 不 管 是 什 麼 樣 的 學 科 知 識 或 什 麼 教 學 科 目 ( 音 樂 體 育 家 政 美 勞. ), 我 們 只 要 讓 孩 子 學 會 其 中 任 何 一 項, 對 其 中 的 任 何 一 項 產 生 興 趣, 也 從 中 得 到 樂 趣, 那 麼 孩 子 就 會 覺 得 生 命 相 當 有 意 義, 也 會 把 精 力 放 在 這 個 他 們 有 興 趣 的 科 目 或 活 動 上 了 ( 試 想 一 個 喜 歡 釣 魚 的 人, 他 會 把 許 多 的 精 力 放 在 釣 魚 上, 釣 魚 都 來 不 及 了, 怎 麼 會 有 結 束 自 己 生 命 的 念 頭 呢? 怎 麼 會 有 空 去 不 正 當 的 場 所 消 耗 生 命 呢?) 問 題 是, 我 們 今 天 的 學 校 教 育 做 到 了 這 個 地 步 嗎? 另 外, 我 們 社 會, 當 然 我 指 的 是 成 人, 最 好 要 採 行 一 套 多 元 價 值 的 體 系, 我 們 評 量 一 個 人 的 優 劣 好 壞 不 能 再 像 以 往 一 樣 用 一 套 單 一 的 價 值 標 準 ( 如 成 績 好 壞 社 會 地 位 的 高 低 或 財 富 的 多 寡 ), 而 要 用 多 個 標 準, 如 此 孩 子 才 不 至 於 在 一 個 單 一 價 值 標 準 體 系 中, 因 為 競 爭 不 過 別 人, 被 逼 得 喘 不 過 氣, 而 產 生 對 生 命 失 去 希 望 的 結 果 ( 試 想 一 個 學 業 成 績 不 好 的 孩 子, 在 只 重 視 學 業 成 績 的 學 校 6

7 中, 會 覺 得 學 校 活 動 對 他 而 言 完 全 沒 有 意 義 ); 在 多 元 價 值 標 準 的 體 系 中, 生 命 的 意 義 和 價 值 比 較 容 易 找 到, 不 至 於 產 生 無 所 逃 於 天 地 之 間 的 困 境 最 後, 我 們 要 強 調 孩 子 在 學 校 中 的 群 育 和 社 會 技 能, 我 們 要 想 辦 法 讓 孩 子 成 為 某 個 團 體 中 的 一 份 子, 孩 子 一 旦 成 為 團 體 的 一 份 子, 就 不 會 感 到 孤 單 無 聊, 生 活 當 中 就 有 許 多 樂 趣! 我 認 為 假 如 我 們 的 教 育 工 作 者 能 做 到 這 三 點, 不 推 行 當 下 的 生 命 教 育 也 無 所 謂 在 批 評 過 生 命 教 育 推 行 的 具 體 手 段 後, 讓 我 們 把 注 意 力 放 在 與 生 命 教 育 有 關 的 幾 個 理 念 上 貳 對 生 命 教 育 理 念 層 面 的 質 疑 生 命 教 育 也 不 是 完 全 沒 有 爭 議 的, 我 想 到 的 可 疑 點 在 理 念 層 次 上 有 三 處 第 一, 嚴 格 來 說, 我 們 在 推 行 生 命 教 育 時, 首 先 要 把 生 命 這 一 個 概 念 做 恰 當 的 澄 清 當 我 們 在 倡 導 對 生 命 的 尊 重 時, 我 們 論 述 的 生 命 究 竟 是 誰 的 生 命? 從 提 倡 生 命 教 育 的 文 獻 來 看, 所 謂 對 生 命 的 尊 重, 主 要 指 的 是 人 的 生 命, 但 也 包 含 其 他 物 種 的 生 命 或 生 命 的 本 身 假 如 這 一 點 我 的 了 解 正 確 的 話, 那 麼 我 要 指 出 的 是 : 在 一 個 以 葷 食 文 化 為 主 或 以 人 為 中 心 (anthropocentrism) 的 社 會 中, 我 們 在 生 命 教 育 中 頂 多 只 能 教 孩 子 去 尊 重 人 的 生 命, 我 們 不 可 能 去 教 孩 子 去 尊 重 所 有 的 生 命 形 式 ( 動 物 植 物 ) 或 生 命 的 本 身 ; 換 句 話 說, 假 如 我 們 不 僅 要 教 孩 子 去 尊 重 人 的 生 命, 還 要 教 孩 子 去 尊 重 所 有 的 生 命 乃 至 生 命 的 本 身, 我 們 最 好 要 去 接 受 素 食 文 化, 甚 至 更 進 一 步 的, 要 去 採 行 那 尊 重 植 物 生 命 的 frugetarianism 4 假 如 我 的 這 個 觀 察 正 確, 我 們 就 只 好 推 到 一 個 結 論 : 在 當 前 的 台 灣 社 會 中, 生 命 教 育 頂 多 能 做 到 教 孩 子 去 尊 重 人 的 生 命 ; 假 如 我 們 試 圖 要 去 教 孩 子 尊 重 其 它 物 種 的 生 命 或 生 命 本 身, 那 麼 我 們 的 企 圖 注 定 就 會 失 敗 第 二, 由 於 我 們 看 重 我 們 的 生 命 ( 幾 乎 是 不 由 自 主 的 本 能 的 和 盲 目 的 ), 於 是 我 們 不 斷 的 去 延 續 生 命 豐 富 生 命 讓 生 命 保 持 在 最 佳 的 狀 態, 在 生 命 教 育 中, 我 們 也 因 此 去 倡 導 這 樣 的 觀 念 這 樣 的 作 為 是 沒 問 題 4 frugetarianism 不 知 如 何 翻 成 中 文, 故 以 英 文 形 式 出 現 支 持 frugetarianism 的 一 些 人 主 張 不 要 去 殘 害 植 物 生 命 7

8 的 嗎? 站 得 住 腳 嗎? 理 所 當 然 的 嗎? 自 明 的 嗎? 我 們 難 道 沒 有 質 疑 的 餘 地 嗎? 我 們 應 不 應 該 讓 學 生 接 觸 一 些 非 主 流 的 看 法? 假 如 我 們 不 想 讓 生 命 教 育 流 為 灌 輸, 假 如 我 們 也 順 便 尊 重 多 元 價 值 觀, 那 麼 對 生 命 價 值 的 一 些 非 主 流 看 法, 我 們 就 應 在 生 命 教 育 中 交 代 給 學 生! 但 那 麼 一 來, 會 不 會 與 生 命 教 育 的 基 本 理 念 發 生 衝 突? 我 們 應 如 何 的 來 面 對 這 樣 的 困 境? 第 三, 假 如 我 們 確 認 生 命 的 價 值, 把 對 生 命 的 尊 重 熱 愛 和 延 續 看 做 是 一 個 很 高 很 美, 應 為 我 們 接 受 的 價 值, 那 麼 當 這 個 價 值 和 其 它 價 值 ( 如 自 由 榮 譽 對 國 家 的 效 忠.) 相 衝 突 時, 我 們 一 定 要 去 認 定 生 命 的 價 值 要 高 於 其 它 價 值 嗎? 我 們 一 定 要 尊 重 熱 愛 和 延 續 我 們 的 生 命 而 放 棄 其 它 的 價 值 嗎? 或 是 我 們 可 以 為 了 成 就 一 些 其 它 的 價 值 而 犧 牲 掉 我 們 的 生 命 ( 想 想 耶 穌 蘇 格 拉 底 李 廣 岳 飛 文 天 祥 譚 嗣 同 林 覺 民. 宗 教 的 殉 道 者 探 險 家 偉 大 的 軍 人. )? 我 們 在 生 命 教 育 中, 是 不 是 會 把 生 命 的 價 值 當 做 是 無 限 上 綱, 因 而 忽 略 了 其 它 價 值 的 重 要 性? 把 生 命 價 值 無 限 上 綱 的 結 果, 會 不 會 和 我 們 社 會 傳 統 價 值 體 系 -- 儒 家 哲 學 -- 中 殺 身 成 仁 捨 生 取 義 的 理 念 相 抵 觸? 在 儒 家 哲 學 也 是 這 個 社 會 主 流 價 值 觀 的 前 提 下, 生 命 教 育 中 看 重 人 生 命 的 基 本 理 念, 看 來 似 乎 會 和 儒 家 體 系 的 某 些 堅 持 產 生 內 部 的 衝 突, 我 們 在 生 命 教 育 中 需 不 需 要 處 理 這 樣 的 衝 突? 或 是 放 手 不 管? 畢 竟, 人 類 真 實 社 會 中 原 來 就 充 滿 了 矛 盾 和 衝 突! 新 增 一 樁 也 沒 有 什 麼 了 不 起? 我 覺 得 這 些 問 題 在 理 念 上 都 是 很 傷 腦 筋 也 值 得 我 們 去 花 腦 筋 的 問 題, 除 非 我 們 把 這 些 問 題 做 一 番 剖 析, 否 則 生 命 教 育 的 提 倡 與 推 廣 可 能 會 引 發 不 少 的 衝 突 矛 盾 和 混 淆 我 在 以 下 分 別 來 細 說 這 三 個 問 題 一 生 命 教 育 理 念 的 第 一 個 問 題 人 類 為 了 要 求 生 存, 就 必 須 要 以 其 他 物 種 的 生 命 來 維 持 自 己 的 生 存, 這 是 自 然 界 的 現 實 面, 再 高 的 精 神 文 明 都 是 奠 定 在 這 個 事 實 上 ; 只 要 活 著 只 要 生 物 界 維 持 下 去, 就 不 能 逃 脫 這 個 現 實 以 宗 教 為 理 由 的 素 食 者 仍 然 要 面 對 這 個 事 實, 不 吃 肉 也 還 是 要 吃 菜 要 吃 植 物 ; 植 物 不 能 ( 或 沒 有 ) 表 達 自 己 的 情 緒 和 感 受, 不 表 示 植 物 就 不 是 生 命 從 這 一 點 看 來, 吃 肉 的 人 和 一 般 素 食 者 只 是 百 步 和 五 十 步 的 差 距 罷 了! 大 家 全 都 處 在 生 物 鏈 當 8

9 中, 為 了 生 命, 就 必 需 犧 牲 生 命 有 誰 能 改 變 這 個 現 實 呢? 假 如 沒 有 人 能 改 變 這 個 現 實, 那 麼 就 讓 我 們 想 出 一 些 道 理 來 安 排 這 個 仔 細 想 來 相 當 殘 酷 的 事 實 不 這 麼 做, 半 夜 想 來, 我 們 不 會 心 安 的! 根 據 聖 經 舊 約 的 < 創 世 紀 >(Genesis), 這 世 界 的 萬 事 萬 物 本 來 就 是 歸 人 指 使 的, 它 們 是 上 帝 給 人 的 恩 賜 5 從 < 創 世 紀 > 裡, 我 們 可 以 找 到 人 為 什 麼 可 以 為 了 自 己 的 生 命 而 取 用 其 它 物 種 的 生 命 ; 縱 然 上 帝 沒 直 接 說 動 物 可 以 是 人 的 食 物, 但 因 為 上 帝 讓 人 掌 管 這 地 球 的 一 切, 所 以 人 以 動 物 為 食 物, 也 不 是 過 份 的 事 人 之 所 以 能 以 其 它 生 命 做 為 延 續 發 展 自 己 生 命 的 理 由 在 於 上 帝, 上 帝 讓 這 一 切 發 生, 世 上 的 秩 序 和 規 則 本 是 如 此 做 為 人 的 我 們, 對 須 耗 費 其 它 物 種 生 命 才 能 延 續 自 己 生 命 的 事 實, 實 在 不 需 要 感 到 有 什 麼 愧 疚 和 不 安 且 不 說 西 方 在 傳 統 中 國 的 思 想 中, 也 賦 予 人 一 個 特 別 的 地 位 我 們 可 以 從 周 敦 頤 的 < 太 極 圖 說 > 略 窺 一 二 6 在 周 敦 頤 < 太 極 圖 說 > 的 解 釋 中, 周 敦 頤 用 自 然 的 宇 宙 觀 來 解 釋 宇 宙 萬 事 萬 物 的 緣 起, 而 人 也 是 自 然 界 的 一 部 份 但 人 和 其 它 的 萬 事 萬 物 可 不 同, 人 在 萬 物 之 中 最 是 傑 出 特 殊, 也 是 最 好 的! 當 然, 在 這 裡, 周 敦 頤 沒 有 說 明 人 可 以 把 動 物 或 植 物 當 做 食 物, 但 由 整 個 自 然 萬 物 生 成 變 化 的 態 勢 來 看, 人 生 命 的 維 持 及 蓬 勃 發 展 要 以 其 它 物 種 生 命 為 代 價 是 一 件 自 然 的 事, 我 們 實 在 不 需 感 到 大 驚 小 怪, 也 毋 須 內 疚 在 此 王 陽 明 的 想 法 值 得 注 意, 可 補 充 周 敦 頤 的 見 解 王 陽 明 也 支 持 人 與 天 地 萬 物 原 是 同 一 體 的 存 有 論, 但 他 的 這 個 態 度 卻 沒 有 讓 他 進 一 步 的 認 定 毀 滅 同 體 的 一 部 份 來 為 己 所 用 是 件 不 好 的 事, 他 相 反 的 從 此 推 出 一 個 有 趣 的 看 法 這 個 看 法 解 釋 了 為 什 麼 五 穀 禽 獸 及 從 自 然 界 中 萃 取 出 來 5 舊 約 創 世 紀 裡 說 : 第 一 天, 上 帝 創 造 了 光, 因 而 有 了 日 夜 之 分 ; 第 二 天, 上 帝 創 造 了 天 空, 把 天 上 的 水 與 天 下 的 水 隔 了 開 ; 緊 接 著 的 第 三 天, 在 地 球 上 的 水 被 上 帝 集 中 在 一 塊 兒, 陸 地 於 是 出 現 了, 上 帝 沒 閒 置 陸 地 的 意 思, 讓 陸 地 上 長 出 了 各 式 各 樣 的 樹 木 蔬 果, 上 帝 做 了 這 些 事, 覺 得 很 得 意 ; 第 四 天, 上 帝 在 光 上 面 用 心, 光 不 僅 分 出 日 夜, 還 劃 出 四 季, 四 季 一 出, 年 月 也 就 有 了, 地 球 上 的 光 還 分 兩 類, 一 強 一 弱, 強 的 管 白 天, 弱 的 管 晚 上, 上 帝 又 造 了 天 上 的 星 星, 讓 星 星 管 地 球 上 的 光, 這 一 天 上 帝 做 了 許 多 事 ; 閒 不 下 來 的 上 帝 第 五 天 在 陸 上 與 水 裡 花 腦 筋, 他 讓 水 裡 有 了 各 式 各 樣 的 生 物 -- 魚 想 必 是 大 宗, 也 讓 地 上 有 鳥 去 橫 跨 天 際, 上 帝 看 了 這 一 片 生 機, 禁 不 住 的 起 了 祝 福 之 心, 祂 祝 福 這 些 生 物 能 代 代 繁 衍 ; 到 了 關 鍵 的 第 六 天, 上 帝 先 在 陸 上 造 了 各 種 牲 畜 和 野 獸, 之 後 開 始 了 最 精 妙 了 手 筆, 祂 照 著 自 己 的 形 象 創 造 人, 並 讓 人 統 治 掌 管 海 中 的 魚 天 上 的 鳥 地 上 的 牲 畜, 舉 凡 地 球 上 的 生 物 都 在 人 的 掌 控 中, 上 帝 看 著 自 己 到 目 前 為 止 最 精 巧 的 創 作 品, 不 禁 祝 福 起 人, 希 望 他 們 綿 延 不 絕, 多 子 多 孫, 也 給 予 他 們 管 理 這 地 球 一 切 的 權 利, 上 帝 還 特 別 的 說 地 球 上 的 所 有 植 物 都 可 以 做 為 人 的 食 物, 也 可 以 做 為 所 有 動 物 的 食 物 ; 到 了 第 七 天, 上 帝 覺 得 應 該 做 的 都 已 做 了, 該 歇 息 了, 於 是 他 放 下 了 創 世 的 工 作, 休 息 了 一 天 6 周 敦 頤 說 : 無 極 而 太 極 太 極 動 而 生 陽, 動 極 而 靜 靜 而 生 陰, 靜 極 復 動 一 動 一 靜, 互 為 其 根 分 陰 分 陽, 兩 儀 立 焉 陽 變 陰 合, 而 生 水 火 木 金 土 五 氣 順 布, 四 時 行 焉 五 行, 一 陰 陽 也 陰 陽, 一 太 極 也 太 極 本 無 極 也 五 行 之 生 也, 各 一 其 性 無 極 之 真, 二 五 之 精, 妙 合 而 凝 乾 道 成 男, 坤 道 成 女 二 氣 交 感, 化 生 萬 物 萬 物 生 生 而 變 化 無 窮 焉 惟 人 也, 得 其 秀 而 最 靈 形 既 生 矣, 神 發 知 矣 五 性 感 動, 而 善 惡 分, 萬 事 出 矣. 9

10 的 藥 石 可 以 為 人 所 用, 用 他 自 己 的 話 來 說 :. 蓋 天 地 萬 物, 與 人 原 是 一 體 其 發 竅 之 最 精 處, 是 人 心 一 點 靈 明 風 雨 露 雷, 日 月 星 辰, 禽 獸 草 木, 山 川 土 石, 與 人 原 只 一 體 故 五 穀 禽 獸 之 類, 皆 可 以 養 人 藥 石 之 類, 皆 可 以 療 疾 只 為 同 此 一 氣, 故 能 相 通 耳 7 除 了 這 個 有 趣 的 自 然 科 學 解 釋 ( 中 國 哲 學 家 關 心 自 然 科 學 的 實 在 不 太 多!) 之 外, 在 道 德 上, 人 與 天 地 萬 物 一 體 的 認 定, 也 沒 讓 王 陽 明 對 人 類 須 以 其 它 物 種 的 生 命 來 維 持 一 己 生 命 有 什 麼 太 大 的 不 安 不 錯, 他 承 認 人 與 萬 物 有 生 命 上 的 關 聯, 但 這 種 關 聯 並 不 能 用 來 模 糊 人 與 萬 物 之 間 有 親 疏 厚 薄 之 分, 也 就 是 人 與 萬 物 有 親 疏 厚 薄 之 分, 所 以 人 可 以 名 正 言 順 的 來 消 耗 動 植 物 用 王 陽 明 的 話 來 說 : 惟 是 道 理 自 有 厚 薄 比 如 身 是 一 體, 把 手 足 捍 頭 目, 當 是 偏 要 薄 手 足, 其 道 理 合 是 如 此 禽 獸 與 草 木 同 是 愛 的, 把 草 木 去 養 禽 獸, 又 忍 得 人 與 禽 獸 同 是 愛 的, 宰 禽 獸 以 養 親 與 供 祭 祀, 燕 賓 客, 心 又 忍 得. 這 是 道 理 合 該 如 此. 8 但 在 理 性 如 此 認 定 的 前 提 下, 傳 統 的 中 國 讀 書 人 雖 然 大 多 不 以 消 耗 其 它 物 種 生 命 自 責, 但 基 於 自 然 的 宇 宙 觀, 在 體 會 到 動 物 與 人 其 實 是 同 生 而 異 類 9, 中 國 讀 書 人 對 於 吃 肉 這 件 事 總 覺 有 些 不 安, 在 不 得 不 吃 的 情 況 之 下, 於 是 只 好 採 取 一 些 鴕 鳥 的 策 略, 這 就 是 孟 子 所 說 的 : 君 子 之 於 禽 獸 也, 見 其 生, 不 忍 見 其 死, 聞 其 聲, 不 忍 食 其 肉, 是 以 君 子 遠 庖 廚 也 當 然, 傳 統 中 國 讀 書 人 不 會 認 同 我 將 之 稱 為 鴕 鳥 策 略, 他 們 從 積 極 面 來 看 這 種 作 法, 認 為 遠 庖 廚 的 作 法 是 預 養 是 心 ( 註 : 即 不 忍 之 心 ) 而 廣 為 仁 之 術 也 10 從 中 國 儒 家 強 調 的 不 忍 之 心, 使 得 中 國 讀 書 人 對 於 吃 肉 採 取 一 個 曖 昧 的 態 度, 平 常 不 想 也 沒 事, 但 想 起 來 亦 覺 不 安, 我 猜 也 就 正 是 這 種 心 理, 使 得 中 國 傳 統 讀 書 人 很 容 易 接 受 吃 素 的 觀 念 和 作 法 11 但 可 能 也 僅 止 於 此, 傳 統 中 國 讀 書 人 不 可 能 對 吃 菜 吃 水 果 也 覺 不 安 吧 12! 在 其 它 我 所 知 道 的 價 值 體 系 中, 無 論 是 亞 理 士 多 德 的 倫 理 學 康 德 倫 理 學 和 道 家 的 思 想 體 系 的 支 持 者, 對 人 的 生 命 延 續 要 以 犧 牲 其 它 物 種 生 命 為 代 價 這 個 事 實 都 似 乎 不 以 為 意 倒 是 中 國 人 一 聽 就 討 厭 的 西 方 功 利 主 義 (utilitarianism) 或 稱 效 益 論, 可 能 對 犧 牲 動 物 來 成 就 人 的 生 命 這 件 事 7 見 陳 榮 捷, 王 陽 明 傳 習 錄 集 評 詳 註, 第 274 則, 台 北 : 學 生, 同 前 註, 第 276 則 9 這 是 朱 熹 的 話, 見 孟 子 梁 惠 王 上, 第 七 10 同 前 註 11 當 然, 唐 以 後 的 許 多 人 接 受 了 佛 家 影 響, 也 使 得 讀 書 人 很 容 易 的 變 成 了 素 食 主 義 者 12 程 伊 川 對 隨 便 踐 踏 植 物 生 命 也 是 不 接 受 的 ; 宋 明 理 學 家 對 植 物 也 是 生 命 有 很 深 的 體 會, 參 見 陳 榮 捷, 近 思 錄 詳 註 集 評, 台 灣 : 學 生,1998, 卷 十 四, 第 十 八 10

11 會 有 些 意 見 13 在 主 要 的 價 值 體 系 中, 佛 家 思 想 當 然 是 主 張 素 食 的, 佛 家 的 支 持 者 對 於 吃 肉 有 著 道 德 上 的 不 忍 這 種 道 德 上 的 不 忍 的 態 度 與 人 與 萬 物 一 體 和 輪 迴 的 本 體 論 比 較 契 合 一 致 近 年 來 生 態 哲 學 當 中 的 深 層 生 態 學 (deep ecology) 也 傾 向 於 不 吃 肉, 而 這 不 吃 肉 的 主 張 也 獲 得 愈 來 愈 多 人 的 支 持 從 尊 重 生 命 的 觀 點 而 言, 佛 家 思 想 和 深 層 生 態 學 與 其 它 的 價 值 體 系 相 較 之 下 應 該 是 比 較 深 刻 而 應 被 採 行 的 價 值 體 系 ; 雖 然, 很 遺 憾 的, 在 面 對 為 什 麼 人 可 以 為 自 己 生 命 的 維 持 來 毀 損 植 物 這 問 題 上, 這 兩 套 價 值 體 系 也 似 乎 提 不 出 令 人 滿 意 的 說 明 倒 是 一 個 偏 鋒 中 的 偏 鋒 的 frugetarianism 在 這 裡 有 比 較 吸 引 人 的 看 法 frugetarianism 的 某 些 支 持 者 認 為, 人 固 然 不 得 不 以 植 物 為 食, 但 人 所 吃 的 植 物 必 須 是 自 然 死 亡 後 的 植 物 果 實 ( 如 從 樹 上 掉 落 下 的 蘋 果 ), 因 為 只 有 如 此, 我 們 才 不 會 殺 生, 才 會 對 生 命 有 相 當 的 尊 重 14 我 在 這 裡 蜻 蜓 點 水 式 的 交 代 了 幾 個 大 的 價 值 體 系 及 他 們 對 生 命 的 態 度 很 顯 然 的, 佛 家 思 想 深 層 生 態 學 及 frugetarianism 在 尊 重 生 命 這 件 事 上 是 比 較 可 取 的 但 在 這 裡 我 們 不 難 發 現, 我 們 今 天 社 會 的 主 流 價 值 體 系 恰 巧 不 是 佛 家 思 想 和 深 層 生 態 學, 當 然 也 不 會 是 frugetarianism 在 日 常 生 活 中, 儒 家 君 子 遠 庖 廚 的 態 度 才 是 主 流, 這 從 屠 宰 家 畜 愈 來 愈 專 業 化 及 滿 街 樹 立 的 葷 食 館 可 以 得 到 一 些 證 據 我 在 這 裡 要 指 出 的 是 : 在 我 們 今 天 的 社 會 生 活 脈 絡 中 推 廣 生 命 教 育, 教 孩 子 去 尊 重 生 命, 尤 其 是 尊 重 人 的 生 命, 可 能 會 遭 遇 到 一 個 弔 詭 (paradoxical) 的 局 面 在 一 方 面, 假 如 我 們 推 廣 的 生 命 教 育 ( 包 括 對 人 及 其 它 物 種 的 生 命 的 尊 重 ) 真 正 的 非 常 成 功, 那 麼 生 命 教 育 成 功 的 產 品 -- 學 生, 就 不 免 的 會 用 尊 重 生 命 的 觀 點 回 頭 過 來 檢 討 我 們 主 流 的 肉 食 文 化 和 容 忍 肉 食 的 價 值 體 系, 可 能 的 一 個 結 果 就 是 促 使 我 們 整 個 社 會 趨 向 於 放 棄 容 忍 肉 食 的 價 值 體 系, 轉 而 去 採 行 佛 家 思 想 深 層 生 態 學 或 frugetarianism, 但 這 似 乎 是 不 太 能 的 事 一 則 因 為 吃 肉 的 感 覺 很 不 錯, 我 們 不 會 放 棄 吃 肉 的 樂 趣, 再 則 13 古 典 的 功 利 主 義 認 為 創 造 最 大 多 數 人 的 最 大 幸 福 應 是 道 德 及 政 治 的 最 高 原 則, 一 般 人 稱 此 原 則 為 功 利 的 原 則 ; 但 什 麼 是 幸 福 計 算 的 標 準 呢? 古 典 功 利 主 義 者 -- 如 邊 沁 (Jeremy Bentham)-- 認 為 幸 福 計 算 的 標 準 是 肉 體 上 的 快 感 (pleasure) 及 痛 楚 (pain) 在 如 此 的 認 定 下, 功 利 的 原 則 就 是 創 造 最 大 多 數 及 最 大 量 肉 體 上 的 快 感 或 將 肉 體 上 的 痛 楚 減 到 最 小 最 低 的 程 度 但 現 在 的 問 題 是, 假 如 幸 福 被 解 釋 成 如 此 這 般, 那 麼 凡 是 能 感 受 到 快 感 和 痛 楚 的 生 物 都 應 該 被 納 入 功 利 的 計 算 中 ; 動 物 和 人 一 樣 同 樣 的 能 感 受 到 快 樂 和 痛 苦, 所 以 它 們 的 快 樂 與 痛 苦 就 應 和 人 一 樣 被 納 入 公 平 的 來 計 算 換 言 之, 在 做 道 德 和 政 治 評 斷 時, 動 物 的 幸 福 也 應 被 尊 重 動 物 權 的 成 立 在 古 典 功 利 主 義 中 成 立 應 是 一 件 可 能 的 事 由 這 樣 的 線 索, 我 們 也 可 以 想 見, 古 典 功 利 主 義 者 成 為 素 食 主 義 者 應 不 是 一 件 難 事 ; 他 們 在 吃 肉 食 時, 應 也 會 覺 得 不 心 安, 吃 菜 則 當 然 不 會 14 我 對 frugetarianism 的 說 明 來 自 於 電 影 新 娘 百 分 百 (Nottinghill) 11

12 教 育 的 力 量 通 常 不 會 那 麼 大 15 可 是 從 另 一 方 面 來 看, 在 一 個 容 忍 肉 食 的 價 值 體 系 當 道 的 社 會 中, 要 去 推 廣 一 項 與 主 流 價 值 體 系 相 衝 突 的 理 念 也 是 注 定 會 失 敗 的 ; 生 命 教 育 不 可 能 完 全 或 完 滿 的 成 功, 也 是 在 預 料 之 內 假 如 要 生 命 教 育 成 功, 生 命 教 育 的 核 心 一 定 要 是 尊 重 人 的 生 命 而 已, 我 們 不 可 能 擴 延 到 尊 重 其 他 物 種 的 生 命 和 生 命 的 本 身 我 不 知 道 推 行 生 命 教 育 的 先 生 女 士 們 在 面 對 這 個 弔 詭 時 會 如 何 的 來 反 應 當 然, 他 們 極 有 可 能 在 第 一 步 就 不 認 為 我 所 觀 察 到 的 情 境 是 一 個 弔 詭 的 情 境 他 們 極 可 能 會 認 定 在 葷 食 文 化 中 還 是 可 以 推 行 對 各 種 生 命 尊 重 的 理 念, 但 我 認 為 基 於 道 德 一 致 性 原 則, 我 們 的 生 命 教 育 頂 多 只 能 倡 導 對 人 生 命 的 尊 重, 超 過 了 這 個 界 限 就 會 失 敗 畢 竟, 一 面 吃 動 物 的 肉 一 面 說 尊 重 牠 們 的 生 命 事 件 奇 怪 的 事 二 生 命 教 育 理 念 的 第 二 個 問 題 生 命 教 育 在 理 念 上 可 能 碰 到 的 第 二 個 困 難 是 : 生 命 教 育 在 推 廣 時, 幾 乎 不 可 避 免 的 會 強 調 生 命 本 身 的 可 貴, 並 進 而 傳 遞 讓 生 命 保 存 在 最 佳 狀 態 的 理 念, 但 這 樣 的 理 念 真 的 就 是 自 明 而 不 需 自 圓 其 說 的 嗎? 的 確, 從 生 命 本 身 的 原 始 驅 力 而 言, 所 有 的 生 命 在 正 常 情 況 下 都 會 傾 向 於 肯 定 自 己 的 生 命, 讓 自 己 的 生 命 能 夠 延 續 且 保 持 在 最 佳 的 狀 況 整 個 西 方 現 代 文 明 的 發 展 就 是 在 滿 足 人 對 自 我 生 命 的 肯 定, 近 代 幾 乎 所 有 的 物 質 發 明 和 制 度 設 計 都 在 落 實 人 要 活 得 像 個 人 樣 的 理 念 ; 在 現 代 西 方 文 明 的 脈 絡 中, 人 活 得 的 確 是 比 較 光 采 的 但 在 這 裡, 我 們 會 碰 到 的 挑 戰 是 : 生 命 也 許 並 不 是 如 我 們 本 能 所 肯 定 的 那 麼 有 價 值 應 該 不 斷 延 續 且 保 持 在 最 佳 狀 態 在 莊 子 的 自 然 哲 學 中, 生 命 的 出 現 和 存 在 只 是 萬 物 變 化 流 轉 當 中 的 一 個 環 節, 這 個 環 節 的 本 身 和 其 它 環 節 一 樣, 都 有 同 樣 的 價 值, 所 以 生 老 病 死 都 有 它 的 價 值 莊 子 的 這 種 想 法 在 莊 子 一 書 中 幾 乎 隨 處 可 見 比 如 說, 在 大 宗 師 裡, 記 載 子 祀 子 輿 子 犁 子 來 四 個 人 的 故 事, 四 個 人 是 朋 友, 使 得 他 們 成 為 朋 友 的 樞 紐 是 他 們 都 知 曉 生 死 存 亡 為 一 體 的 道 理, 所 以 當 子 輿 病 了, 病 的 很 嚴 重, 整 個 人 嚴 重 變 形, 子 祀 去 15 根 據 P. Bourdieu, 教 育 的 功 能 不 得 不 是 再 製 主 流 文 化 12

13 探 望 他, 問 子 輿 是 不 是 很 厭 惡 這 種 病 的 情 狀, 子 輿 卻 很 理 性 的 很 瀟 灑 的 回 應 道 :. 浸 假 而 化 予 之 左 臂 以 為 雞, 予 因 以 求 時 夜 浸 假 而 化 予 之 右 臂 以 為 彈, 予 因 以 求 鴞 炙 浸 假 而 化 予 之 尻 以 為 輪, 以 神 為 馬, 予 因 而 乘 之, 豈 更 駕 哉! 且 夫 得 者 時 也, 失 者 順 也 安 時 而 處 順, 哀 樂 不 能 入 也 此 古 之 所 謂 縣 解 也, 而 不 能 自 解 者, 物 有 結 之 且 夫 物 不 勝 天, 久 矣 吾 又 何 惡 焉! 另 外 一 個 類 似 的 故 事 出 現 在 至 樂 篇 這 個 故 事 說 的 是 支 離 叔 與 滑 介 叔 兩 人, 這 兩 個 人 遊 歷 到 了 埋 葬 黃 帝 的 地 方 -- 冥 伯, 突 然 滑 介 叔 的 左 肘 上 冒 出 了 一 個 瘤, 他 大 吃 一 驚, 臉 上 顯 現 出 不 開 心 的 表 情 這 表 情 被 支 離 叔 看 到 了, 於 是 支 離 叔 問 滑 介 叔 是 不 是 嫌 惡 這 突 然 冒 出 的 瘤, 滑 介 叔 否 認, 他 說 :. 生 者, 假 借 也, 假 之 而 生 生 者, 塵 垢 也, 死 生 為 晝 夜 且 吾 與 子 觀 化, 而 化 及 我, 我 又 何 惡 焉 從 這 兩 段 故 事 中, 我 們 可 以 看 出 道 家 對 人 自 然 而 然 有 的 病 抱 持 著 一 個 理 性 而 瀟 灑 的 態 度, 既 然 病 來 了, 既 然 它 是 自 然 的 一 部 份, 我 們 嫌 惡 它 的 態 度 就 是 不 對 的, 對 病 的 嫌 惡 之 情 應 該 去 除, 是 在 對 大 道 掌 握 之 後 的 一 個 理 性 反 應 莊 子 對 病 的 態 度 是 如 此, 對 死 的 態 度 也 差 不 多, 莊 子 妻 死, 他 鼓 盆 而 歌 的 故 事 是 很 有 名 的 在 惠 子 的 詰 問 下, 莊 子 告 白 他 的 想 法, 他 說 :. 是 其 始 死 也, 我 獨 何 能 無 慨 然 察 其 始 而 本 無 生, 非 徒 無 生 也, 而 本 無 形 非 徒 無 形 也, 而 本 無 氣 雜 乎 芒 芴 之 間, 變 而 有 氣, 氣 變 而 有 形, 形 變 而 有 生, 今 又 變 而 之 死 是 相 與 為 春 秋 冬 夏 四 時 行 也 人 且 偃 然 寢 於 巨 室, 而 我 噭 噭 然 隨 而 哭 之, 自 以 為 不 通 乎 命, 故 止 也 16 在 至 樂 篇 中, 道 家 對 死 的 態 度 甚 至 有 更 進 一 步 的 發 展 原 來 生 死 是 萬 物 流 轉 的 一 部 份, 生 的 價 值 與 死 的 價 值 因 為 都 是 造 化 當 中 的 環 節, 所 以 理 應 無 高 低 之 分, 但 有 些 激 烈 的 道 家 並 不 滿 足 於 此, 他 們 甚 至 主 張 死 的 價 值 比 生 還 要 高 至 樂 篇 裡 有 段 文 字 是 這 樣 子 的 : 莊 子 到 楚 國, 看 到 一 具 死 人 骨 頭, 用 馬 捶 敲 打 一 番 之 後, 不 禁 問 到, 你 這 東 西 怎 麼 會 流 落 到 這 田 地? 是 因 為 你 做 了 什 麼 傷 天 害 理 的 事 嗎? 或 是 國 家 亡 了 遭 到 敵 人 殺 害 而 至 於 此? 或 是 做 了 愧 對 父 母 妻 子 的 事 而 喪 生? 或 是 你 因 為 吃 不 飽 穿 不 暖 而 招 致 死 亡? 或 是 你 的 年 壽 到 此 為 止? 問 完 之 後, 莊 子 倒 在 枯 骨 上 睡 覺, 到 了 半 夜, 骷 髏 進 入 莊 子 的 夢 境, 告 訴 莊 子, 人 生 在 世, 有 許 許 多 多 的 苦 難, 一 死 百 了, 那 些 苦 難 全 都 消 失, 而 且 不 僅 此 也, 死 的 滋 味 還 遠 高 16 參 見 莊 子 至 樂 13

14 於 南 面 而 王 呢 17! 道 家 在 這 裡 的 態 度 是 相 當 清 楚 的 了, 生 既 然 與 死 是 連 續 體 的 一 部 份, 那 麼 死 亡 的 到 來, 生 命 的 消 失 就 沒 有 那 麼 令 人 可 惜 遺 憾 的 了 甚 至 道 家 中 的 激 烈 份 子 還 認 為 死 的 價 值 高 於 生 呢! 道 家 的 這 種 態 度 當 然 不 近 情 理, 也 不 是 現 代 人 所 持 有 的 態 度, 但 莊 子 以 高 絕 的 理 智 來 盱 衡 日 常 生 活 中 的 重 大 事 件, 並 重 新 賦 予 這 些 日 常 生 活 中 的 重 大 事 件 一 個 全 新 的 意 義, 最 後 在 這 新 的 意 義 中 再 來 經 營 自 己 的 生 活 18 無 獨 有 偶 的, 在 古 希 臘 的 哲 學 中, 柏 拉 圖 對 死 亡 也 不 抱 持 恐 懼 排 斥 的 態 度, 他 反 而 認 為 哲 學 家 不 應 該 去 眷 戀 生 命, 而 應 該 去 愛 好 死 亡 簡 單 的 說, 柏 拉 圖 認 為 我 們 的 身 體 是 我 們 靈 魂 運 作 的 阻 礙, 所 以 假 如 肉 體 被 除 掉 之 後, 靈 魂 才 能 獲 得 自 由 柏 拉 圖 的 這 個 主 張 當 然 也 不 是 古 希 臘 社 會 中 的 主 流 想 法, 但 他 的 想 法 同 樣 的 挑 戰 了 人 依 其 固 有 身 心 結 構 (constitution) 而 有 的 樂 生 思 維 19 我 在 這 裡 繞 著 圈 子 陳 述 道 家 及 柏 拉 圖 對 生 死 的 看 法, 主 要 的 用 意 在 於 點 出 : 第 一, 在 常 情 常 理 之 下, 人 -- 每 個 人 -- 都 會 想 要 去 延 續 生 命 讓 生 命 保 持 在 最 佳 狀 況, 這 是 件 理 所 當 然 的 事, 原 本 不 需 要 畫 蛇 添 足 的 來 推 廣 什 麼 生 命 教 育 教 孩 子 去 尊 重 自 己 的 生 命 ; 真 正 重 要 的 是 教 孩 子 去 尊 重 別 人 的 生 命 或 別 的 物 種 的 生 命, 但 這 部 分 卻 又 是 我 們 道 德 教 育 和 環 境 教 育 當 中 老 早 在 教 的 東 西 了! 第 二, 既 然 我 們 今 天 要 去 宣 揚 人 的 生 命 有 其 尊 嚴 及 可 貴 處, 那 麼 我 們 就 一 定 要 去 面 對 生 命 也 許 不 是 如 我 們 常 情 常 理 所 肯 定 的 那 麼 重 要 的 一 些 主 張, 假 如 我 們 不 去 面 對 這 樣 的 主 張, 而 逕 自 的 認 定 及 推 廣 生 命 本 身 本 來 就 很 重 要, 那 麼 我 們 就 會 有 淪 於 灌 輸 的 指 控, 何 況 基 於 多 元 價 值 的 理 念, 我 們 也 有 必 要 交 代 一 些 非 主 流 的 看 法 ; 第 三, 假 如 我 們 正 面 的 來 處 理 上 述 的 挑 戰, 那 麼 我 不 知 道 推 廣 生 命 教 育 的 女 士 先 生 們 如 何 的 能 說 服 莊 子 和 柏 拉 圖 的 支 持 者, 因 為 肯 定 生 命 和 不 那 麼 肯 定 生 命 的 信 念 都 建 立 在 相 當 主 觀 的 認 定 上, 我 不 認 為 哪 一 方 的 人 會 被 另 外 一 方 的 人 所 接 受, 而 一 旦 這 種 態 勢 形 成, 那 麼 推 廣 生 命 教 育 的 人 就 必 需 去 尊 重 另 外 一 批 人 的 想 法, 要 去 容 忍 生 命 本 身 延 續 和 保 持 在 最 佳 狀 態 並 不 是 17 原 文 是 : 死, 無 君 於 上, 無 屬 於 下 亦 無 四 時 之 事, 縱 然 以 天 地 為 春 秋, 雖 南 面 王 樂, 不 能 過 也 18 謝 謝 廉 永 英 教 授 在 這 一 觀 點 上 的 指 導 19 有 關 柏 拉 圖 對 生 死 的 觀 點, 得 助 於 彭 文 林 先 生 在 市 北 師 教 育 與 哲 學 研 討 會 的 演 講 14

15 理 所 當 然 的 對 這 樣 的 想 法, 而 這 種 尊 重 和 容 忍 一 旦 形 成, 當 下 推 行 的 生 命 教 育 的 正 當 性 和 基 石 也 就 受 到 了 侵 蝕 三 生 命 教 育 理 念 的 第 三 個 問 題 生 命 教 育 的 推 廣 者 可 能 要 面 臨 的 一 個 最 大 挑 戰 來 自 於 儒 家 在 儒 家 的 價 值 體 系 中, 生 命 的 內 在 價 值 當 然 是 受 到 重 視 的 易 繫 詞 下 傳 第 一 章 就 揭 示 了 天 地 之 大 德 曰 生 的 大 道 理 ; 先 秦 儒 家 的 經 典 中 也 不 斷 的 呼 籲 人 -- 每 個 人 -- 都 應 去 完 整 地 發 揮 人 固 有 的 潛 能, 而 能 成 為 君 子 士 乃 至 成 為 賢 人 聖 人 儒 家 對 生 命 的 肯 定, 對 個 人 自 我 生 命 意 義 的 闡 述, 乃 至 對 他 人 生 命 尊 重 的 強 調 都 是 夠 多 的 了! 但 在 儒 家 的 價 值 體 系 中, 人 生 命 的 價 值 卻 是 諸 多 價 值 中 的 一 個 假 如 我 們 可 以 把 諸 多 價 值 依 其 重 要 性 排 成 一 個 高 低 的 順 序, 那 麼 我 們 不 難 發 現, 在 儒 家 體 系 中, 生 命 的 價 值 並 不 是 放 在 最 優 先 的 位 置 上 孟 子 在 孟 子 告 子 上 的 一 段 話, 可 以 非 常 清 楚 的 說 明 這 一 點 這 一 段 是 大 家 耳 熟 能 詳 的 文 字, 但 我 覺 得 還 是 有 必 要 再 抄 錄 一 次 : 魚 我 所 欲 也, 熊 掌 亦 我 所 欲 也 二 者 不 可 得 兼, 舍 魚 而 取 熊 掌 者 也 生 亦 我 所 欲 也, 義 亦 我 所 欲 也, 二 者 不 可 得 兼, 捨 生 而 取 義 者 也 孟 子 這 段 話, 其 實 也 就 是 倫 語 里 仁 第 十 六 章 君 子 喻 於 義, 小 人 喻 於 利 的 闡 述 和 發 揮 其 基 本 訊 息 則 是 : 在 社 會 生 活 中, 我 們 應 依 義 而 行, 即 便 因 而 付 出 生 命 的 代 價, 也 都 在 所 不 惜 是 不 是 類 似 的 執 著 和 信 念 才 使 得 人 類 社 會 中 一 些 可 歌 可 泣 的 事 可 能 發 生? 在 柏 拉 圖 對 話 錄 中 的 自 辯 篇 (Apology), 交 代 了 原 有 機 會 避 免 死 刑 的 蘇 格 拉 底, 卻 義 無 反 顧 的 飲 下 毒 酒 ; 在 新 約 福 音 書 中, 記 載 了 耶 穌 為 了 他 的 信 仰, 毅 然 決 然 的 走 上 了 十 字 架 在 中 國 歷 史 上, 史 記 乃 至 其 它 典 籍 中, 記 載 了 多 少 仁 人 義 士, 為 了 做 他 們 認 為 該 做 的 事, 而 毫 不 考 慮 的 犧 牲 掉 他 們 寶 貴 的 生 命, 即 便 是 司 馬 遷 自 己, 在 受 了 奇 恥 大 辱 之 後, 之 所 以 苟 全 性 命, 還 不 是 為 了 要 完 成 父 親 留 下 來 的 志 業 遠 的 不 提, 近 代 中 國 歷 史 上, 台 灣 史 上, 有 多 少 的 人 為 了 他 們 心 目 中 的 美 好 家 園 而 拋 頭 顱 灑 熱 血! 可 見 在 儒 家 價 值 系 統 以 及 在 許 許 多 多 其 它 的 價 值 體 系 中, 生 命 固 然 有 15

16 其 價 值, 但 生 命 的 價 值 卻 不 是 最 高 的 有 許 許 多 多 的 秀 異 之 士, 為 了 追 求 理 想 而 置 自 己 的 生 命 於 不 顧 ; 更 有 許 許 多 多 的 普 通 人 職 場 工 作 者 和 軍 人, 為 了 盡 自 己 的 人 倫 責 任 社 會 責 任, 工 作 崗 位 的 責 任 而 拋 棄 了 自 己 的 生 命 對 這 些 人, 人 類 社 會 無 不 致 予 最 高 的 敬 意, 因 為 他 們 的 精 神 使 得 人 性 有 光 輝 人 類 社 會 免 於 沈 淪 從 這 裡, 我 因 此 有 些 杞 人 憂 天 的 聯 想 假 如 生 命 教 育 的 推 廣 者, 無 限 上 綱 的 向 我 們 的 學 生 強 調 生 命 的 可 貴 和 值 得 保 存, 而 他 們 萬 一 又 是 很 成 功 的 教 育 工 作 者, 那 麼 誰 來 教 我 們 的 孩 子 : 為 了 理 想 ( 為 了 自 由 榮 譽 甚 至 為 了 愛 情 ) 為 了 履 行 我 們 的 各 種 責 任, 己 身 的 生 命 原 來 是 可 以 拋 棄 的 是 不 是 成 功 的 生 命 教 育 會 讓 一 個 相 當 古 老 更 有 傳 統 的 價 值 體 系 受 到 威 脅? 我 想 是 不 至 於 但 沒 有 人 來 告 訴 我 們 孩 子 生 命 誠 可 貴,X( 這 裡 的 X 可 能 是 自 由 愛 情 理 想 ) 價 更 高, 也 終 究 是 個 缺 陷 而 一 旦 有 人 跟 我 們 的 孩 子 說 了 這 道 理, 他 們 所 傳 遞 的 訊 息 是 不 是 會 和 生 命 教 育 的 基 本 理 念 產 生 衝 突? 我 是 不 是 能 說 : 當 下 推 行 的 生 命 教 育, 其 所 蘊 含 的 理 念 及 其 實 踐 成 果, 可 能 並 不 是 我 們 想 像 中 的 那 麼 百 利 而 無 一 害! 結 語 我 在 這 裡 扮 演 了 烏 鴉 的 角 色, 陳 述 了 生 命 教 育 在 理 念 及 實 際 層 次 上 的 諸 多 問 題 我 當 然 自 覺 到 我 的 這 些 質 疑 可 能 是 無 的 放 矢 杞 人 憂 天 胡 言 亂 語 毫 無 理 性 證 據 薄 弱 軟 弱 無 力 不 值 一 顧 或 只 有 破 壞 沒 有 建 設, 但 愚 者 千 慮, 畢 竟 可 能 有 一 小 得, 在 大 家 一 頭 熱 的 推 廣 生 命 教 育 的 同 時, 希 望 我 的 觀 點 能 提 供 一 點 點 反 思 的 機 會, 說 是 豐 富 有 關 生 命 教 育 的 討 論 也 成 謝 謝 詹 琇 雯 同 學 協 助 本 文 的 文 書 處 理, 僅 此 致 謝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