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門花鳥畫的雙胞案──陸治《仙圃長春圖》與魯治《百花圖》研究

議 藝 份 子 第 十 三 期 吳 門 花 鳥 畫 的 雙 胞 案 陸 治 仙 圃 長 春 圖 與 魯 治 百 花 圖 研 究 中 央 大 學 藝 術 學 研 究 所 姜 又 文 前 言 明 代 中 晚 期 以 來, 在 蘇 州 地 區 聚 集 了 一 群 文 人 雅 士, 這 些 人 或 世 代 設 籍 在 此 ; 或 以 此 為 生 平 活 動 的 的 主 要 區 域, 這 些 人 帶 動 了 雅 好 藝 文 書 畫 的 風 氣, 逐 漸 地 吳 郡 一 帶 便 發 展 為 南 方 文 壇 與 繪 畫 的 重 心 了 自 沈 周 ( 石 田,1427-1509) 1 崛 起, 此 地 特 有 的 精 神 與 物 質 文 化 亦 趨 豐 富, 踵 繼 在 後 的 文 徵 明 ( 衡 山, 1470-1559), 2 更 確 立 了 吳 門 畫 派 指 標 性 的 地 位, 文 徵 明 門 下 子 侄 一 輩 的 人 物, 也 都 是 一 時 瑜 亮, 陸 治 ( 包 山,1496-1576) 3 便 是 此 時 一 位 繪 畫 面 目 極 鮮 明 的 畫 家 陸 治 之 山 水 畫, 風 格 奇 峻, 自 成 一 格 ; 其 在 花 鳥 畫 上 的 表 現, 則 工 寫 兼 俱, 能 脫 胎 古 人 而 時 出 新 意 現 藏 於 國 立 故 宮 博 物 院 的 仙 圃 長 春 圖 卷 圖 1, 4 即 為 陸 治 工 筆 設 色 花 卉 畫 的 代 表 之 作 筆 者 在 研 究 過 程 中, 發 現 仙 圃 長 春 圖 卷 與 現 藏 廣 東 省 博 物 館 魯 治 ( 約 十 六 世 紀 ) 5 的 百 花 圖 卷 圖 2, 6 二 圖 在 構 圖 與 設 色 形 式 上 極 為 相 近, 仙 圃 長 春 圖 卷 甚 至 如 同 百 花 圖 卷 的 精 簡 本 兩 張 長 卷 花 卉 畫 一 方 面 非 常 肖 似, 一 方 面 亦 各 落 有 確 實 年 款, 可 供 相 互 對 照, 以 補 畫 史 文 獻 上 未 載 之 事 ( 詳 見 附 錄 1 比 對 圖 ) 陸 治 與 文 派 交 好, 承 吳 門 餘 緒 為 當 時 重 要 的 文 人 畫 家, 關 於 其 生 平 紀 錄 及 後 人 研 究 也 尚 稱 豐 富 但 魯 治 為 何 許 人 也? 歷 來 卻 著 錄 甚 少 本 文 擬 先 略 述 關 於 陸 治 的 研 究 與 魯 治 之 生 平 記 載 繪 畫 作 品, 再 比 對 上 述 兩 張 圖 在 形 式 筆 跡 與 年 代 上 之 異 同, 由 此 延 伸 探 討 陸 治 與 魯 治 各 自 在 花 鳥 繪 畫 上 的 表 現, 及 兩 人 當 時 在 文 1 明 沈 周 (1427-1509), 明 代 傑 出 畫 家 字 啟 南, 號 石 田, 又 號 白 石 翁 玉 田 生 有 居 竹 居 主 人 等 長 洲 ( 今 江 蘇 省 蘇 州 市 ) 人 性 情 敦 厚 博 學 多 才, 長 於 文 學, 亦 工 詩 畫, 善 畫 山 水 花 鳥 2 明 文 徵 明 (1470-1559), 明 代 畫 家, 初 名 壁, 字 徵 明, 更 字 徵 仲, 號 衡 山 居 士 停 雲 生, 長 洲 ( 今 江 蘇 省 蘇 州 市 ) 人, 與 唐 伯 虎 沈 周 仇 英 合 稱 為 明 四 家 3 明 陸 治,(1496-1576), 明 代 畫 家, 字 叔 平, 號 包 山, 吳 縣 ( 今 江 蘇 省 蘇 州 市 ) 人 陸 治 工 詩 文, 善 行 楷 書 法 繪 畫 學 文 徵 明, 善 畫 花 鳥 山 水, 花 鳥 以 工 筆 見 勝 4 明 陸 治, 仙 圃 長 春 圖 卷, 絹 本 設 色,30.4 266.9 cm, 藏 國 立 故 宮 博 物 院 5 明 魯 治,( 約 西 元 16 世 紀 ), 字 子 化, 號 岐 雲 岐 雲 山 人 岐 雲 生, 吳 郡 人, 生 卒 年 不 詳 善 畫 花 卉 翎 毛, 著 色 天 然, 饒 有 風 韻, 落 筆 瀟 灑 脫 俗, 活 潑 而 有 生 趣 6 明 魯 治, 百 花 圖 卷, 絹 本 設 色,29.5 586 cm, 藏 廣 東 省 博 物 館 49

吳 門 花 鳥 畫 的 雙 胞 案 陸 治 仙 圃 長 春 圖 與 魯 治 百 花 圖 研 究 人 集 團 中 的 交 遊 情 形, 最 後 則 依 此 重 新 考 慮 陸 治 之 花 鳥 繪 畫, 特 別 是 他 的 工 筆 技 法 之 師 承 與 學 習 對 象 ㄧ 目 前 已 知 關 於 陸 治 與 魯 治 的 研 究 ( 一 ) 陸 治 陸 治 生 於 弘 治 九 年 ( 丙 辰,1496 年 ), 主 要 活 動 於 嘉 靖 隆 慶 萬 曆 年 間, 與 文 徵 明 之 子 文 嘉 ( 文 水,1501-1583) 7 姪 子 文 伯 仁 ( 五 峰,1502-1575) 8 等 屬 同 輩 早 年, 他 游 於 文 徵 明 祝 允 明 ( 枝 山,1460-1526) 9 之 門, 畫 業 則 奠 基 於 文 徵 明 與 沈 周 參 考 當 代 人 的 研 究, 江 兆 申 先 生 有 陸 治 一 文, 10 王 耀 庭 先 生 明 代 畫 家 陸 治 其 人 其 畫 11 專 論 裡, 則 詳 考 文 獻, 對 陸 治 的 生 平 及 繪 事 有 初 步 而 清 楚 的 介 紹 陳 葆 真 教 授 則 從 陸 治 溪 山 仙 館 一 圖, 來 探 討 吳 派 畫 家 摹 仿 元 四 大 家 的 倪 瓚 的 典 型 ; 12 美 國 學 者 Louise Ripple Yuhas 曾 以 陸 治 的 山 水 畫 藝 術 完 成 碩 士 論 文 ; 13 陳 永 賢 先 生 的 碩 士 論 文 陸 治 紀 遊 山 水 畫 之 研 究 14 也 對 陸 治 記 遊 山 水 風 格 與 形 式 上 的 呈 現 有 所 論 述 參 考 以 上 研 究, 發 現 學 者 多 將 重 心 置 於 陸 治 的 山 水 繪 畫, 其 山 水 風 格 奇 峭, 中 年 以 後 更 自 創 新 意, 好 用 乾 擦 渴 筆, 正 反 映 了 他 隱 居 之 地 支 硎 山 的 地 形 結 構 陸 治 的 山 水 畫 多 為 論 者 所 道, 關 於 他 的 花 鳥 畫 卻 少 有 研 究, 其 實 陸 治 在 花 鳥 畫 的 表 現 亦 為 時 人 所 稱 頌, 海 虞 畫 苑 錄 引 王 世 貞 ( 鳳 洲,1526-1590) 15 弇 州 續 稿 云 : 7 明 文 嘉 (1501-1583), 字 休 承, 號 文 水, 長 洲 人, 文 徵 明 次 子 能 詩 工 書 畫, 山 水 尤 精, 筆 墨 疏 秀, 氣 韻 其 佳 嘉 畫 出 於 家 學, 筆 勢 方 秀 而 多 稜 角, 用 墨 方 面 尤 富 奇 趣 8 明 文 伯 仁 (1502-1575), 字 德 承, 號 五 峰 山 人, 又 號 葆 生, 攝 山 老 農, 長 州 人 文 徵 明 侄 子 宗 家 學, 山 水 人 物 師 王 叔 明, 筆 力 清 勁, 巖 巒 鬱 茂 9 明 祝 允 明 (1460-1526), 字 希 哲, 號 枝 山 明 代 文 學 家, 書 法 家, 長 洲 人 當 時 與 徐 禎 卿 唐 寅 文 徵 明 號 稱 吳 中 四 才 子 10 江 兆 申, 畫 人 敘 傳 沈 周 唐 寅 文 徵 明 仇 英 陳 淳 陸 治 文 嘉 齊 白 石 溥 心 畬, 雙 谿 讀 畫 隨 筆 ( 臺 北 : 國 立 故 宮 博 物 院,1977 年 ), 頁 123-193 11 王 耀 庭, 明 代 畫 家 陸 治 其 人 其 畫, 故 宮 文 物 月 刊, 第 115 期 (1992), 頁 46-65 12 陳 葆 真, 從 陸 治 的 溪 山 仙 館 看 吳 派 畫 家 摹 仿 倪 瓚 的 模 式, 台 大 美 術 史 研 究 集 刊, 第 1 期 (1994), 頁 63-94 13 Louise Ripple Yuhas, The Landscape Art of Lu Chih(1496-1576), Ph. D. dissertation (Michigan University, 1979). 14 陳 永 賢, 陸 治 紀 遊 山 水 畫 之 研 究 ( 臺 北 : 國 立 藝 術 學 院 美 術 研 究 所 碩 士 論 文,1993 年 ) 15 明 王 世 貞 (1526-1590) 字 元 美, 號 鳳 洲, 別 號 弇 州 山 人, 明 江 蘇 太 倉 人 詩 文 與 李 攀 龍 齊 名, 世 稱 王 李 50

議 藝 份 子 第 十 三 期 勝 國 以 來, 寫 花 卉 者 無 如 吾 吳 郡, 自 沈 啟 南 後, 無 如 陳 道 復 陸 叔 平 然 道 復 妙 而 不 真, 叔 平 真 而 不 妙, 周 之 冕 似 能 擅 兩 子 之 長 16 觀 陸 治 傳 世 的 花 卉 翎 毛 畫, 是 工 寫 俱 長, 他 中 晚 年 以 後 多 作 寫 意 花 卉, 雖 是 精 簡 數 筆 卻 逸 趣 無 窮 本 文 擬 先 從 魯 治 生 平 著 手, 再 徵 引 傳 世 繪 畫 作 為 證 據, 考 察 陸 治 與 魯 治 兩 者 之 關 聯, 最 後 則 檢 視 陸 治 早 期 的 工 筆 花 卉 畫, 尤 其 是 長 卷 作 品 的 創 作 師 承, 以 補 畫 史 未 載 之 處 ( 二 ) 魯 治 關 於 明 人 魯 治, 在 圖 繪 寶 鑒 續 編 中 有 這 樣 的 記 載 : 魯 治, 號 岐 雲, 東 吳 人, 善 畫 著 色 花 草 17 畫 史 會 要 裡 則 介 紹 稍 詳 : 魯 治, 號 岐 雲, 吳 中 人, 善 染 墨 為 石, 著 色 花 鳥 最 饒 風 韻, 由 其 落 筆 脫 塵, 故 或 寫 或 畫, 各 有 天 趣 18 由 文 獻 紀 錄 中 可 知, 魯 治 以 設 色 花 卉 翎 毛 畫 成 名 當 時, 不 論 是 敷 彩 作 花 ; 染 墨 為 石, 皆 因 天 趣 自 然 而 出 眾 明 代 論 及 吳 門 花 鳥 畫 大 家, 一 般 必 言 沈 周 陳 道 復 ( 白 陽,1483-1544) 19 周 之 冕 ( 少 谷,1368-1644) 20 等 人, 影 響 所 及, 促 進 了 文 人 寫 意 畫 風 的 發 展 但 蘇 州 的 花 鳥 畫 並 非 僅 没 骨 寫 意 一 派, 從 今 存 作 品 上 來 看, 致 力 於 工 筆 設 色 的 另 支 花 鳥 畫 類, 亦 同 時 勃 興 地 展 露 於 畫 壇 這 兩 種 畫 風 不 一 定 涇 渭 分 明, 互 不 相 涉, 或 許 應 能 互 通 長 短 雙 重 發 展 自 然, 優 秀 的 畫 家 必 是 能 兼 善 兩 種 風 格 技 法, 推 測 魯 治 就 是 屬 於 這 一 類 的 善 繪 者, 且 亦 有 時 人 仿 肖 之 像 在 畫 史 會 要 裡 談 到 弋 陽 王 孫 多 炡 之 子 朱 謀 卦, 21 他 與 其 兄 一 樣 皆 擅 長 繪 畫, 而 朱 謀 卦 所 作 之 花 卉 奇 石, 即 從 魯 治 處 學 得 22 16 引 自 陳 傳 席, 陳 傳 席 文 集 3 ( 鄭 州 : 河 南 美 術,2001 年 ), 頁 752 17 明 韓 昂, 圖 繪 寶 鑒 續 編, 景 印 文 淵 閣 四 庫 全 書, 第 814 冊 ( 臺 北 : 商 務 印 書 館,1983), 頁 1110 18 明 朱 謀 垔, 畫 史 會 要, 景 印 文 淵 閣 四 庫 全 書, 第 816 冊 ( 臺 北 : 商 務 印 書 館,1983), 卷 4, 頁 546 19 明 陳 道 復 (1483-1544), 長 洲 人 字 道 復, 號 白 陽, 亦 號 白 陽 山 人 他 天 才 秀 發, 凡 經 學 古 文 詞 章, 書 法 詩 畫, 咸 臻 其 妙 嘗 遊 文 徵 明 之 門, 陳 氏 之 畫 與 徐 渭 齊 名, 並 稱 青 藤 白 陽, 為 明 代 文 人 畫 中 寫 意 花 鳥 畫 派 之 代 表 20 明 周 之 冕 (1368-1644), 明 代 畫 家, 字 服 卿, 號 少 谷, 長 洲 人, 擅 長 花 鳥 撮 合 陳 淳 陸 冶 兩 家 之 長, 時 稱 勾 花 點 葉 派 21 朱 謀 卦, 是 八 大 山 人 的 叔 叔, 為 明 代 皇 家 宗 室 之 後, 八 大 之 父 親 也 善 繪 花 鳥, 從 這 裡 可 推 知 魯 治 的 繪 畫 風 格, 確 為 時 人 甚 至 貴 族 所 仿 效 22 明 朱 謀 垔, 畫 史 會 要, 頁 546 51

吳 門 花 鳥 畫 的 雙 胞 案 陸 治 仙 圃 長 春 圖 與 魯 治 百 花 圖 研 究 其 他 關 於 魯 治 的 記 載 多 半 單 錄 人 名 或 畫 作, 並 無 專 文 詳 敘, 這 些 紀 錄 散 見 於 御 定 佩 文 齋 書 畫 譜 式 古 堂 書 畫 彙 考 珊 瑚 網 等 書 中, 值 得 注 意 的 是, 魯 治 與 陸 治 在 各 書 中 常 常 被 編 列 在 一 起, 且 互 為 前 後 這 是 否 隱 約 指 出 此 二 人 在 當 時 常 被 齊 名 而 論 呢? 清 人 鄒 一 桂 在 小 山 畫 譜 中 似 乎 對 此 提 出 了 很 好 的 證 據, 在 明 人 畫 項, 他 是 這 樣 說 的 : 有 明 一 代 之 畫, 若 沈 周 王 問 王 穀 祥 陸 治 孫 克 弘 魯 治 陳 淳 周 之 冕 等, 皆 能 花 卉 23 小 山 畫 譜 是 中 國 第 一 部 專 論 花 鳥 畫 的 理 論 著 作, 鄒 一 桂 論 及 明 人 畫, 詳 盡 羅 列 他 所 認 為 的 一 時 大 家, 而 陸 治 與 魯 治 之 名 赫 然 其 中, 與 沈 周 陳 淳 等 人 並 稱 鄒 一 桂 所 處 的 時 代 去 明 未 遠, 故 其 言 之 參 考 價 值 應 十 分 可 信 另 外 顧 氏 畫 譜 也 刊 刻 了 陸 治 與 魯 治 作 品 並 略 述 生 平, 24 同 樣 地 將 兩 人 先 後 輯 錄 顧 氏 本 身 亦 善 花 鳥, 畫 譜 所 收 更 是 他 當 時 搜 羅 挑 選 的 名 家 佳 作 其 中 所 舉 足 徵 代 表 兩 人 的 作 品, 也 皆 是 花 卉 翎 毛 之 作 由 上 述 資 料 可 證, 在 當 時 的 吳 地 蘇 州, 陸 治 與 魯 治 兩 人 可 說 是 雙 雙 顯 名 於 花 鳥 畫 壇, 而 且 為 時 人 所 認 可 熟 知 據 筆 者 參 考 中 外 各 博 物 館 藏 品 目 錄 估 計, 陸 治 的 花 鳥 畫 存 世 約 四 十 到 五 十 幅, 而 魯 治 的 作 品 則 十 分 稀 少, 目 前 除 了 粵 博 的 百 花 圖 卷 之 外 ( 以 下 稱 粵 博 本 ), 尚 有 一 張 亦 名 為 百 花 圖 圖 3 25 的 長 卷 藏 於 北 京 故 宮 博 物 院 ( 以 下 稱 北 京 本 ); 以 及 一 幅 金 箋 墨 繪 菊 石 圖 畫 扇 圖 4 26 藏 於 首 都 博 物 館 北 京 本 畫 蘭 花 紅 梅 梨 花 牡 丹 海 棠 碧 桃 黃 薇 等 二 十 六 餘 種 花 卉, 與 粵 博 本 相 較, 北 京 本 在 構 圖 配 置 上 更 為 自 由 複 雜, 筆 法 活 潑 舒 暢, 色 彩 豐 富 雅 致, 不 若 粵 博 本 那 樣 工 整 精 密 的 雙 勾 填 彩 疊 色 仔 細, 而 是 多 採 鈎 花 點 葉 的 方 式, 瀟 灑 勁 寫, 氣 韻 淋 漓 另 一 幅 菊 石 圖 則 是 墨 花 小 品, 同 樣 帶 有 寫 意 風 格, 勾 畫 八 朵 盛 開 菊 花, 置 於 墨 石 之 後, 略 帶 野 逸 異 趣 由 文 獻 及 傳 世 作 品 來 看, 魯 治 在 明 代 吳 中 地 區 的 名 聲 應 不 亞 於 陸 治 等 人, 而 他 善 繪 花 卉, 不 但 成 品 完 整 度 高, 無 論 設 色 或 墨 染 之 作 皆 十 分 出 色 他 也 常 自 題 詩 文 於 上, 從 書 法 的 表 現 來 看, 魯 治 的 楷 書 嚴 謹 工 整, 而 行 書 則 揮 灑 自 在, 不 拘 格 式, 27 可 說 是 一 名 詩 書 畫 兼 善 的 花 鳥 畫 大 家 23 清 鄒 一 桂, 小 山 畫 譜, 景 印 文 淵 閣 四 庫 全 書, 第 835 冊 ( 臺 北 : 商 務 印 書 館,1983), 頁 1044 24 明 顧 炳 編, 顧 氏 畫 譜 收 錄 在 中 國 古 代 版 畫 叢 刊, 第 13 冊 ( 上 海 : 古 籍 出 版 社,1994 年 ), 頁 546-549 25 明 魯 治, 百 花 圖 卷, 絹 本 設 色,27.4 669.3 cm, 藏 北 京 故 宮 博 物 院 26 明 魯 治, 菊 石 圖 扇 頁, 金 箋 水 墨,16.5 49 cm, 藏 首 都 博 物 館 27 參 考 附 錄 2 52

議 藝 份 子 第 十 三 期 二 談 仙 圃 長 春 圖 卷 與 百 花 圖 卷 陸 治 的 仙 圃 長 春 圖 為 一 工 筆 設 色 的 長 卷 花 卉 畫, 其 中 共 畫 折 枝 花 十 六 種, 28 卷 首 以 複 瓣 紅 桃 起 始, 依 序 為 蕙 蘭 剪 秋 蘿 牡 丹 梨 花 貼 梗 海 棠 百 合 花 紫 微 梔 子 秋 海 棠 牽 牛 花 秋 葵 山 茶 水 仙, 最 後 由 綠 萼 梅 總 收 全 畫 旨 趣 此 卷 工 寫 細 緻, 各 花 穿 插 自 由, 設 色 雖 妍, 卻 不 失 雅 逸 溫 潤 之 氣 各 花 構 圖 上, 複 瓣 紅 桃 梨 花 貼 梗 海 棠 紫 微 梔 子 牽 牛 花 山 茶 及 綠 萼 梅, 均 呈 現 明 顯 的 S 型 姿 態, 頗 符 宋 元 古 意 陸 治 更 間 或 地 在 木 本 花 卉 中 穿 插 草 本 花 卉, 大 朵 的 花 卉 附 近 則 以 花 形 較 小 的 植 物 點 綴 整 體 構 圖 上, 由 右 而 左 表 現 出 一 股 波 浪 般 的 動 線, 各 花 樣 貌 生 動 活 潑, 描 寫 真 實 最 末 收 尾 的 綠 萼 梅 枝 幹 先 左 斜, 隨 即 向 右 下 扭 轉, 拉 出 細 長 的 枝 枒, 不 論 在 品 種 還 是 動 態 上, 都 恰 好 與 卷 首 的 紅 梅 遙 遙 呼 應, 全 卷 之 行 氣 意 趣 盡 蘊 含 其 中 此 作 起 首 有 陸 治 自 題 款 識 : 嘉 靖 歲 己 末 (1559) 春 日, 包 山 陸 治 寫 於 支 硎 書 舍 29 可 知 此 圖 作 於 陸 治 六 十 四 歲, 當 時 他 已 經 隱 居 在 支 硎 山 了, 故 曰 寫 於 支 硎 書 舍 30 拖 尾 另 有 潘 遠 的 題 跋 : 王 弇 州 先 生, 與 陸 叔 平 善 稱 其 工 寫 生, 能 得 徐 黃 遺 意, 不 若 道 復 之 妙 而 不 真 也 山 水 喜 仿 宋 人, 時 時 出 己 意, 風 骨 峻 削, 霞 思 湧 疊, 然 不 免 露 蹊 徑 時 年 將 八 十, 嘗 自 言 更 二 年 當 大 成 余 覽 此 卷, 細 秀 精 密, 神 采 爛 然, 如 上 飛 閣 以 疏 眺, 乙 卯 冬 日, 為 又 翁 詞 宗 題, 話 畫 菴 雪 僧 潘 遠 31 潘 遠 先 引 了 王 世 貞 對 陸 治 繪 畫 的 評 價, 接 下 來 才 抒 寫 自 己 的 觀 畫 心 得, 言 陸 治 雖 已 過 耳 順 之 年, 但 圖 繪 神 采 依 舊 細 秀 精 妙, 故 知 其 人 之 不 凡 魯 治 的 百 花 圖 卷 也 是 一 張 精 細 的 花 卉 長 卷, 所 繪 花 種 與 卷 幅 橫 長 上 均 較 仙 圃 長 春 圖 為 多, 也 有 重 複 繪 製 的 植 物, 如 牡 丹 梔 子 蕙 蘭 等 百 花 圖 卷 雖 言 百 花, 但 實 際 上 僅 畫 出 三 十 一 種 花 木, 起 首 由 複 瓣 紅 桃 開 頭, 緊 接 著 是 蕙 28 此 花 於 故 宮 博 物 院 所 出 版 的 明 陸 治 作 品 展 覽 圗 錄 ( 臺 北 市 : 國 立 故 宮 博 物 院,1992 年 ) 簡 介 中 定 為 杏 花, 筆 者 有 幸 得 台 灣 大 學 園 藝 系 徐 源 泰 張 育 森 教 授 協 助 辨 認, 從 樹 枝 生 長 的 情 況 樹 皮 的 紋 路 及 花 形 判 斷, 應 該 是 重 瓣 紅 桃 而 非 紅 杏 在 此 特 別 感 謝 兩 位 教 授 的 幫 忙 29 參 考 附 錄 2 30 生 平 不 詳 31 參 考 附 錄 2 53

吳 門 花 鳥 畫 的 雙 胞 案 陸 治 仙 圃 長 春 圖 與 魯 治 百 花 圖 研 究 蘭 梔 子 牡 丹 等 等, 卷 尾 同 樣 以 山 茶 水 仙 綠 萼 梅 作 收 構 圖 頗 具 巧 思, 並 以 節 氣 為 序 列 分 佈 各 花 位 置, 並 葉 疊 枝, 連 綿 不 絕, 確 實 也 予 人 百 花 之 感 此 圖 雖 少 被 學 者 所 討 論, 但 蕭 燕 翼 在 中 國 書 畫 定 級 圖 典 中 以 為 此 卷 為 魯 治 代 表 之 作, 32 這 張 圖 也 被 收 錄 在 中 國 美 術 全 集 33 廣 東 省 博 物 館 藏 品 集 34 中 國 古 代 書 畫 圖 目 35 之 中, 是 經 過 學 者 研 究 認 定 為 真 蹟 的 作 品 依 題 跋 來 看, 百 花 圖 卷 的 作 畫 時 間 早 於 仙 圃 長 春 圖 三 年, 即 1556 年 ( 嘉 靖 三 十 五 年 ), 這 從 魯 治 書 於 卷 後 的 跋 文 可 知 : 余 於 繪 事 無 所 師, 靜 觀 物 化 自 得 之, 尚 論 古 人, 深 慚 入 室 況 卉 木 之 生, 各 臻 其 妙, 枝 葉 蓓 蕾, 極 其 幾 微, 毫 髮 少 殊, 桃 李 莫 辨, 尤 造 化 之 巧 于 成 物 者 也 嘉 靖 丙 辰 (1556), 謝 客 山 居 聊 涉 玄 賞, 杯 酒 之 餘, 頗 適 筆 研, 乘 興 展 素, 種 種 摹 索, 漫 成 此 卷, 質 諸 造 化, 以 為 何 如? 造 物 無 言, 余 自 得 師 矣 九 月 九 日, 吳 山 人 岐 雲 魯 治 子 化 甫 記 36 魯 治 在 文 字 中 記 錄 了 他 作 畫 的 動 機 與 心 得, 他 說 自 己 在 繪 畫 上 少 學 古 人, 並 多 以 萬 物 自 然 為 師, 寫 生 造 化 而 在 丙 辰 這 一 年 的 秋 日, 他 與 友 人 賞 花 酌 飲, 為 答 謝 對 方 讓 他 在 此 作 客 山 居, 遂 乘 興 而 作 此 卷 畫 成, 他 執 卷 問 大 自 然, 畫 得 怎 麼 樣 呢? 造 物 當 然 無 言, 魯 治 遂 略 帶 詼 諧 的 說 他 自 得 師 矣 如 果 依 照 魯 治 題 跋 所 言, 可 知 百 花 圖 卷 為 他 親 寫 自 然 非 工 描 摹 的 作 品, 並 且 為 答 謝 之 作 仙 圃 長 春 圖 卷 不 論 在 構 圖 還 是 設 色 上, 所 繪 花 木 均 與 百 花 圖 中 部 分 花 卉 肖 似 非 常, 尤 其 是 一 些 花 萼 與 花 蕊 的 細 節 之 處, 和 百 花 圖 並 無 兩 樣, 在 視 覺 證 據 上 顯 示, 陸 治 像 是 親 自 對 照 著 百 花 圖 而 臨 寫 仙 圃 長 春 圖 卷 的 魯 治 作 百 花 圖 以 答 謝 主 人 的 招 待, 其 中 還 提 到 他 與 主 人 聊 涉 玄 賞 之 事, 可 見 兩 人 不 但 言 談 盡 歡, 還 互 知 雅 好 陸 治 雖 為 諸 生, 但 仕 途 始 終 不 順, 加 上 後 來 雅 好 古 文, 遂 自 隱 耕 讀, 除 了 作 為 一 位 詩 人 藝 術 家 之 外, 陸 治 還 是 一 名 出 色 的 園 藝 家, 在 王 世 貞 為 他 所 做 的 傳 記 中, 特 別 提 到 陸 治 在 拈 花 蒔 草 方 面 的 長 才, 及 十 分 好 客 的 一 面 : 容 膝 之 外, 皆 藝 名 菊, 菊 多 至 數 百 千 本 它 奇 花 木, 日 南 ( 越 南 北 部 ) 蒼 梧 ( 廣 西 ), 萬 里 之 種, 宛 轉 募 致 之 手, 自 封 殖 灌 溉 剪 剔 妙 32 蕭 燕 翼 編, 中 國 書 畫 定 級 圖 典 ( 香 港 : 商 務 印 書 館,2007 年 ), 頁 102 33 中 國 美 術 全 集 編 輯 委 員 會 編, 中 國 美 術 全 集. 繪 畫 編 ( 臺 北 : 錦 繡 出 版 社,1989 年 ), 第 7 卷, 頁 44 34 廣 東 省 博 物 館 編, 廣 東 省 博 物 館 藏 畫 集 ( 北 京 : 文 物 出 版 社,1986 年 ), 頁 17 35 中 國 古 代 書 畫 鋻 定 組 編, 中 國 古 代 書 畫 圖 目 ( 北 京 : 文 物 出 版 社,1992), 第 13 冊, 頁 55 36 參 考 附 錄 2 54

議 藝 份 子 第 十 三 期 得 其 候 歲 時 佳 客, 過 從 即 迎, 致 花 所 出, 家 釀 酒 之 割 蜜 脾 烹 筍 萌 釣 采 之 鮮, 頤 指 滿 案, 雅 歌 留 連 竟 日, 客 不 能 舍 去 37 陸 治 德 行 高 節 名 廣 鄉 里, 大 約 五 十 五 歲 隱 居 在 支 硎 山 後, 多 半 同 文 人 雅 士 來 往, 雖 然 好 客 溫 和, 但 名 花 美 酒 珍 饈 詩 文 繪 畫 只 同 知 音 者 分 享, 不 得 以 利 動 之 38 推 測, 如 果 魯 治 作 客 之 地 即 為 陸 治 居 所, 兩 人 皆 為 愛 花 擅 繪 者, 那 他 以 百 花 圖 贈 或 借 予 陸 治, 之 後 陸 治 再 依 此 臨 寫 出 仙 圃 長 春 圖 卷, 或 許 就 能 還 原 這 兩 卷 為 何 會 如 此 肖 似 的 背 景 因 素 了 以 視 覺 證 據 為 一 大 前 提, 就 算 此 卷 非 魯 治 為 陸 治 所 繪, 但 陸 治 絕 對 有 看 過 魯 治 的 百 花 圖, 因 幾 乎 如 出 一 轍 的 敷 色 手 法 確 來 自 魯 治 本 依 此, 我 們 試 圖 尋 找 陸 治 與 魯 治 之 間 的 交 情 紀 錄, 或 是 兩 人 是 否 同 在 一 個 社 交 集 團 中 活 動, 有 無 互 相 結 識 的 可 能 性 三 陸 治 與 魯 治 之 交 遊 情 形 陸 治 常 與 諸 多 吳 中 文 人 相 往 來, 其 中 較 為 重 要 的 是 他 跟 文 徵 明 王 世 貞 之 間 的 交 情 陸 治 早 期 的 繪 畫 雖 奠 基 於 文 徵 明, 但 由 史 料 記 載 上 來 看, 他 並 未 與 文 徵 明 有 明 確 的 師 生 關 係, 他 與 錢 穀 ( 磬 室,1509-1575) 39 等 人 不 同 之 處, 即 他 不 是 文 徵 明 的 入 室 弟 子, 只 不 過 是 早 年 便 一 直 追 隨 著 文 徵 明 的 畫 風 而 已 40 可 以 確 知 的 是, 陸 治 與 文 徵 明 主 要 的 交 集, 在 於 一 同 參 加 畫 家 文 人 的 雅 集 聚 會 交 往 者 為 吳 中 地 區 較 有 名 望 的 文 人 畫 家, 以 及 文 徵 明 的 親 戚 和 弟 子, 如 文 彭 ( 三 橋, 1498-1573) 41 文 嘉 陸 師 道 ( 元 洲,1517-?) 42 黃 姬 水 ( 延 州,1509-1574) 43 彭 年 ( 隆 池,1505-1566) 44 文 伯 仁 周 天 球 ( 幻 海,1514-1595) 45 等 人, 37 明 王 世 貞, 弇 州 四 部 稿. 陸 叔 平 先 生 傳, 卷 八 十 三, 景 印 文 淵 閣 四 庫 全 書, 第 1280 冊, 頁 375-377 38 參 王 耀 庭, 明 代 畫 家 陸 治 其 人 其 畫, 頁 50 39 明 錢 穀 (1509-1575), 明 代 畫 家, 字 叔 寶, 自 號 磬 室 少 時 失 學, 長 大 後 遊 學 於 文 徵 明 的 門 下 40 孫 欣, 陸 治 與 錢 穀. 創 新 與 繼 承 文 徵 明 兩 大 傳 人 的 畫 風, 典 藏 古 美 術, 第 137 期 ( 台 北 : 典 藏 出 版 社,2004 年 ), 頁 13-16 41 明 文 彭 (1498-1573), 明 代 書 畫 家 篆 刻 家 字 壽 承 號 三 橋, 別 號 漁 陽 子 三 橋 居 士, 長 洲 人, 是 著 名 書 畫 家 文 徵 明 的 長 子 42 明 陸 師 道 (1517-?) 字 子 傳, 號 元 洲, 更 號 五 湖, 長 洲 人 43 明 黃 姬 水 (1509-1574), 長 洲 人, 字 淳 父, 號 延 州 山 人 黃 省 曾 子 學 書 祝 枝 山, 傳 其 筆 法 44 明 彭 年 (1505-1566), 吳 人, 字 孔 嘉, 號 隆 池, 又 號 隆 池 山 樵 隆 池 山 人 工 書 法, 從 文 徵 明 遊, 為 郡 諸 生 45 明 周 天 球 (1514-1595), 長 洲 人, 字 公 瑕, 號 幻 海, 或 作 幼 海, 別 號 六 止 生 六 止 居 士 止 園 居 士 群 玉 山 人 群 玉 山 樵 工 書 篆 隸, 亦 能 行 楷, 善 畫 墨 蘭 少 從 文 徵 明 遊, 故 亦 能 以 詩 文 書 學 名 世 55

吳 門 花 鳥 畫 的 雙 胞 案 陸 治 仙 圃 長 春 圖 與 魯 治 百 花 圖 研 究 他 們 常 在 一 起 探 討 詩 文 書 畫 ; 或 切 磋 畫 技 ; 或 合 作 書 畫 與 互 題 跋 文 陸 治 與 王 世 貞 的 交 情, 可 見 王 世 貞 弇 州 續 稿. 八 哀 篇 序 言 : 八 哀 者, 吾 郡 八 人 也, 皆 長 於 余, 皆 屈 年 而 與 吾 善 46 47 這 八 人 包 含 陸 治 彭 年 文 嘉 陳 鍌 陸 師 道 黃 姬 水 顧 聖 之 錢 穀 等 人 王 世 貞 不 但 在 陸 治 七 十 六 歲 時 為 他 作 傳, 兩 人 感 情 亦 頗 深 厚, 陸 治 曾 為 王 世 貞 畫 了 數 幅 作 品, 王 世 貞 也 曾 出 借 一 套 珍 貴 的 王 履 ( 畸 叟,1332-?) 48 華 山 圖 冊 給 陸 治 臨 摹, 王 氏 於 書 中 更 屢 屢 提 及 陸 治 的 繪 事 與 人 品 風 采 王 世 貞 交 遊 廣 闊, 還 是 當 時 主 要 文 人 集 團 裏 的 核 心 人 物, 陸 治 透 過 王 氏 的 人 脈 網 路, 想 必 亦 與 許 多 名 人 雅 士 有 所 交 流 可 能 是 陸 治 因 與 明 中 葉 蘇 州 一 帶 之 文 士 團 體 來 往 密 切, 故 在 文 獻 史 料 上 的 記 載 較 魯 治 為 多, 也 較 為 清 楚 但 我 們 還 是 可 以 從 一 些 書 畫 紀 錄 上, 尋 求 陸 治 與 魯 治 曾 活 動 於 同 一 文 人 團 體 裡 的 證 據 仇 英 美 人 春 思 圖 圖 5 49 為 一 紙 本 淺 設 色 的 人 物 畫, 畫 一 美 人 嫣 然 獨 立 於 亭 亭 雲 水 之 間 卷 後 錄 有 十 三 名 文 士 的 題 詩, 其 十 三 人 依 右 而 左 排 列 順 序 為 : 陸 治 沈 禹 文 文 伯 仁 文 彭 石 岳 文 嘉 張 柷 金 用 俞 章 黃 守 曾 劉 寅 劉 璋 魯 治, 引 首 則 有 周 天 球 題 美 人 春 思 四 字 篆 書 十 三 首 題 詩 皆 為 詠 畫 之 作, 在 體 例 上 共 有 五 首 五 言 律 詩 七 首 七 言 絕 句 及 一 首 七 言 律 詩 第 一 首 便 為 陸 治 所 作, 其 後 文 人 所 出 各 詩, 或 和 陸 治 詩 韻 ; 或 合 詩 意, 甚 至 重 複 使 用 某 些 詞 彙 意 義, 另 創 新 句 美 人 春 思 圖 雖 為 長 卷, 但 整 體 尺 寸 卻 不 大, 僅 五 十 七 公 分 的 長 度 上, 卻 寫 入 十 三 首 詩 文, 推 測 此 卷 應 曾 在 文 人 圈 中 流 傳 賞 玩, 每 人 品 鑒 之 後 落 款 作 詩 此 畫 為 仇 英 為 一 吳 中 名 妓 寫 照, 50 而 文 人 之 間 能 傳 閱 如 此 題 材, 想 必 彼 此 皆 有 一 定 的 交 情 與 共 同 興 趣 依 前 所 述, 文 伯 仁 文 彭 文 嘉 黃 守 曾 等 人 與 陸 治 熟 識, 同 屬 一 文 人 圈 此 卷 未 署 年 款, 如 依 周 天 球 在 引 首 所 題 篆 字 的 紀 年 是 丁 未 閏 重 陽, 時 當 嘉 靖 二 十 六 年 (1547), 陸 治 五 十 二 歲, 距 魯 治 畫 百 花 圖 早 了 九 年 而 巧 合 的 是, 第 一 首 詩 是 陸 治 所 作, 而 最 後 一 首 則 為 魯 治, 51 這 似 乎 隱 46 引 自 林 美 利, 明 代 王 世 貞 繪 畫 鑑 賞 文 學 研 究 ( 新 竹 : 國 立 清 華 大 學 中 文 研 究 所 碩 士 論 文, 1997 年 ), 頁 108 47 同 上 註, 頁 108 48 明 王 履 (1332-?), 明 代 傑 出 畫 家 字 安 道, 號 畸 叟, 又 號 抱 獨 老 人 崑 山 人 博 通 群 籍 深 研 醫 道 49 明 仇 英, 美 人 春 思 圖 卷, 紙 本 淺 設 色,20.1 57 cm, 藏 國 立 故 宮 博 物 院 50 相 關 論 述 參 拙 作 再 析 Ellen Johnston Laing Erotic Themes and Romantic Heroines Depicted by Ch iu Ying 一 文 中 的 擣 衣 圖 及 美 人 春 思 圖, 議 藝 份 子, 第 11 期 (2008 年 9 月 ), 頁 9-26 51 參 見 附 錄 2 56

議 藝 份 子 第 十 三 期 約 可 證 兩 人 曾 在 此 時 活 動 於 同 一 文 人 集 團, 彼 此 或 許 有 共 同 相 識 的 友 人, 或 者 兩 人 本 身 便 互 相 認 識 另 外, 石 渠 寶 笈. 初 編 中 提 到 : 宋 范 安 仁 魚 藻 圖 52 一 卷, 素 絹 本 墨 畫, 無 款, 姓 名 見 跋 語 中, 引 首 有 天 機 活 潑 四 大 字, 未 署 名 ; 拖 尾 有 魯 治 沈 仕 ( 懋 學, 1488-1565) 53 吳 炳 ( 粲 花,?-1646) 54 三 跋 55 參 考 范 安 仁 魚 藻 圖 卷 圖 6 後 魯 治 的 題 跋, 我 們 發 現 了 魯 治 生 平 記 載 的 一 項 重 要 資 料 : 品 類 之 生 囿 於 形, 可 以 求 其 迹, 幾 於 化, 不 可 以 窮 其 妙 妙 在 筆 先, 斯 又 參 贊 之 大 端 倪 也 歲 壬 子 (1552) 秋 九 月, 余 來 吳 中, 謁 麟 洲 於 西 湖 之 曲 暇 出 所 藏 天 機 活 潑 卷 示 余, 浮 沈 泳 躍, 纖 悉 無 遺 展 閱 再 四, 幡 然 有 丙 穴 濠 梁 之 思 殆 亦 幾 於 化 而 能 窮 其 妙 者 也, 麟 洲 公 方 會 試 北 上, 行 當 鼓 鬣 禹 門, 吹 香 挑 浪, 淵 起 藻 發, 此 卷 當 為 它 日 徵 矣 卷 為 范 安 仁 筆, 安 仁 為 宋 名 家 云 岐 雲 魯 治 識 56 跋 文 中 寫 得 很 清 楚, 魯 治 自 記 嘉 靖 三 十 一 年 與 友 人 遊 於 西 湖 時, 麟 州 先 生 出 示 藏 范 安 仁 的 魚 藻 圖 給 魯 治 品 賞, 透 過 沈 仕 的 題 記, 我 們 得 以 瞭 解 此 處 的 麟 川 先 生 非 指 王 世 貞 之 弟 - 王 世 懋 ( 麟 川,1536-1588) 57 是 時 恰 逢 麟 洲 上 京 會 試 之 際, 於 是 魯 治 借 莊 子 的 濠 梁 典 故 勉 勵 之 另 一 位 在 圖 上 題 記 的 沈 仕, 不 但 為 明 代 有 名 的 散 曲 家, 亦 善 花 鳥 山 水, 兩 人 皆 同 麟 洲 先 生 交 好, 不 但 使 之 出 示 珍 藏 古 畫, 兩 人 更 能 在 上 題 詩 作 記, 足 見 魯 治 在 當 時 交 遊 圈 裡 的 地 位, 足 可 與 沈 仕 這 類 文 人 齊 名 透 過 層 層 這 樣 的 人 際 網 絡 與 交 流, 在 吳 門 一 帶, 陸 治 與 魯 治 應 不 但 互 聞 對 方 名 聲, 加 上 同 屬 雅 好 繪 畫 詩 文 者, 以 書 畫 會 友, 往 來 熟 識 的 可 能 性 也 不 低 52 宋 范 安 仁, 魚 藻 圖 卷, 絹 本 水 墨,25.5 96.5 cm, 藏 國 立 故 宮 博 物 院 53 明 沈 仕 (1488-1565), 號 懋 學 子 登 青 門 生 等 浙 江 杭 州 人, 擅 長 山 水 花 鳥 及 書 法 54 明 吳 炳 (?-1646), 字 石 渠, 號 粲 花 主 人, 江 蘇 宜 興 人 生 年 不 詳, 卒 於 清 世 祖 順 治 七 年 55 石 渠 寶 笈 初 編 ( 御 書 房 ), 下 冊 ( 臺 北 : 故 宮 博 物 院,1971 年 ), 頁 1048 56 參 見 附 錄 2 57 沈 仕 題 跋 : 茲 宋 范 安 仁 天 機 活 潑 圖, 迺 本 科 之 神 品, 世 誠 不 多 有 者,, 況 託 於 吾 杭 張 麟 洲 賞 鑒 閣 中, 自 此 更 垂 無 窮, 豈 非 幸 耳, 暇 日 出 觀, 因 書 是 於 卷 末, 青 門 沈 仕 可 知 麟 洲 先 生 姓 張, 但 生 平 不 詳 57

吳 門 花 鳥 畫 的 雙 胞 案 陸 治 仙 圃 長 春 圖 與 魯 治 百 花 圖 研 究 四 再 論 陸 治 的 工 筆 花 鳥 畫 58 陸 治 的 長 卷 工 筆 花 卉 畫 中, 尚 有 兩 卷 作 品 存 世 其 一 為 花 卉 卷 圖 7, 其 二 為 四 時 花 卉 真 蹟 卷 圖 8 59 依 畫 上 題 跋 所 言, 知 花 卉 卷 作 於 嘉 靖 十 六 年, 即 1537 年, 時 陸 治 四 十 二 歲 ; 四 時 花 卉 真 蹟 卷 則 作 於 1548 年, 陸 治 五 十 三 歲 的 時 候, 而 在 此 卷 後 還 錄 有 陸 治 於 六 十 九 歲 (1564) 時 重 題 舊 畫 的 跋 語, 全 文 如 下 : 此 卷 倣 錢 舜 舉 筆 昔 年 余 在 京 邸 為 貞 素 先 生 作 也, 不 意 復 見 之, 恰 十 年 餘 矣 恍 然 如 昨, 感 吾 中 年 不 能 作 此, 想 物 有 會 期, 漫 賦 短 句 以 致 慨 筆 墨 悠 悠 十 七 年 白 頭 重 閱 已 茫 然 蹉 跎 歲 月 渾 如 昨 慚 愧 聰 明 不 及 前 嘉 靖 甲 子 仲 秋 既 望 包 山 陸 治 重 題 60 陸 治 提 到 他 中 年 以 後 無 法 再 繪 製 這 樣 精 細 的 長 卷 花 卉 畫, 而 思 及 萬 物 皆 有 週 期 循 環, 人 亦 不 例 外, 於 是 作 詩 以 抒 心 中 慨 歎 詩 文 所 及, 言 自 己 年 事 漸 長, 似 乎 在 體 力 與 精 神 上 都 大 不 如 昨 這 也 許 與 陸 治 在 六 十 三 歲 時 曾 一 度 遭 疾 病 纏 身 有 關, 61 這 場 大 病 不 僅 造 成 他 體 力 的 消 退, 而 亦 使 他 本 來 平 靜 的 生 活 態 度 更 加 淡 泊 也 許 就 是 因 為 這 樣, 無 論 在 生 理 上 或 是 心 境 上, 陸 治 均 不 再 將 時 間 與 注 意 力 投 注 於 如 此 耗 時 費 力 的 大 幅 長 卷 上 了 陸 治 作 仙 圃 長 春 圖 是 在 他 六 十 四 歲 的 時 候, 如 將 仙 圃 長 春 圖 跟 花 卉 卷 ( 四 十 二 歲 ) 四 時 花 卉 真 蹟 卷 ( 五 十 二 歲 ) 相 較, 雖 皆 畫 工 筆 精 細 的 折 枝 花 卉, 但 在 佈 局 位 置 植 物 結 構 動 線 型 態 敷 色 技 巧 上 來 說, 花 卉 卷 與 四 時 花 卉 真 蹟 卷 遠 不 如 仙 圃 長 春 圖 來 的 完 整 加 上 前 面 所 提 及, 陸 治 作 仙 圃 長 春 圖 時 正 是 病 體 未 癒, 他 很 有 可 能 一 方 面 在 家 裡 休 養, 一 方 面 就 對 著 魯 治 幾 年 前 贈 他 的 百 花 圖 作 長 時 間 的 臨 摹 細 繪 由 於 生 理 條 件 已 大 不 如 前, 無 法 再 製 作 以 往 那 種 大 幅 長 卷, 故 仙 圃 長 春 圖 在 規 模 上 也 小 百 花 圖 許 多 由 於 是 對 照 臨 摹 的, 所 以 不 論 敷 彩 還 是 構 圖 皆 仿 效 魯 治, 呈 現 與 陸 治 以 往 花 卉 長 卷 完 全 不 同 的 風 貌 王 世 貞 曾 評 論 陸 治 的 花 草 畫 : 真 而 不 妙, 言 下 之 意 似 乎 認 為 陸 治 的 作 品 是 一 五 一 十 的 盡 寫 花 木 型 態, 卻 少 韻 度 神 采 這 樣 的 說 法 似 乎 可 以 印 證 在 花 卉 卷 與 四 時 花 卉 真 蹟 卷 上, 但 仙 圃 長 春 圖 之 所 以 成 其 佳 作, 也 許 就 是 陸 治 透 過 對 魯 治 的 參 照, 補 足 了 他 在 經 營 神 妙 氣 韻 上 的 不 足 58 明 陸 治, 花 卉 卷, 絹 本 設 色,25.4 279.3 cm, 藏 國 立 故 宮 博 物 院 59 明 陸 治, 四 時 花 卉 真 蹟 卷, 絹 本 設 色,31.8 484 cm, 藏 國 立 故 宮 博 物 院 60 參 見 附 錄 2 61 陳 葆 真, 從 陸 治 的 溪 山 仙 館 看 吳 派 畫 家 摹 仿 倪 瓚 的 模 式, 頁 77 58

議 藝 份 子 第 十 三 期 五 結 論 綜 觀 記 載 陸 治 花 鳥 花 師 承 的 文 獻, 多 半 寫 他 承 徐 黃 餘 意, 然 此 乃 畫 史 載 錄 好 附 會 古 人 的 慣 例 陸 治 在 花 鳥 畫 上 的 學 習 對 象, 目 前 確 知 有 沈 周 文 徵 明 陳 淳 等, 這 是 他 寫 意 風 格 的 主 要 來 源 而 另 一 方 面, 陸 治 在 工 筆 寫 生 之 處, 除 了 同 沈 周 一 樣 有 仿 元 人 王 淵 的 傾 向 之 外, 王 耀 庭 先 生 在 文 章 中 也 提 及 他 畫 裡 帶 有 所 謂 的 宋 人 小 景 繪 畫 風 味, 62 而 真 要 論 陸 治 工 筆 技 法 的 師 從, 除 了 他 在 自 題 詩 文 中 所 言 的 錢 選 趙 孟 堅, 應 不 可 遺 漏 魯 治 對 他 所 產 生 的 影 響 當 然, 筆 者 亦 不 排 除 當 時 另 有 一 張 母 本, 而 陸 治 本 與 魯 治 本 皆 參 照 之 的 可 能 性, 但 仔 細 比 對 了 兩 張 植 物 的 姿 態 與 著 色 細 部, 陸 治 本 在 多 處 幾 乎 與 魯 治 本 如 出 一 轍, 不 差 毫 釐, 考 量 當 時 的 時 代 背 景, 筆 者 以 為 在 陸 治 確 實 親 眼 所 見 魯 治 本 這 一 點 上, 應 是 無 庸 置 疑 的 也 期 待 未 來 能 發 掘 更 多 的 證 據, 將 這 段 花 鳥 畫 壇 幾 乎 湮 沒 的 交 流 史, 鉤 沉 而 出 由 兩 張 相 仿 的 畫 畫 中, 我 們 一 路 蜿 蜒 探 尋, 從 圖 像 到 詩 文 ; 從 百 花 爭 放 的 仙 圃 間, 到 蘇 州 文 人 雅 士 遊 賞 酬 唱 的 雅 集 聚 會 中, 抽 絲 剝 繭 地 重 現 了 當 時 兩 位 畫 家 互 相 學 習 交 流 的 情 形 除 了 對 陸 治 工 筆 風 貌 的 來 源 有 更 進 一 步 的 了 解 ; 也 間 接 重 建 了 魯 治 在 當 時 畫 壇 上 的 影 響 力 與 地 位 除 此 之 外, 長 久 以 來 為 寫 意 文 人 畫 形 式 所 掩 蓋, 以 秀 致 雅 豔 為 主 的 工 筆 花 卉 畫 風 格, 便 漸 漸 從 畫 史 的 遺 忘 之 地 浮 現 出 來 了 62 王 耀 庭, 明 代 畫 家 陸 治 其 人 其 畫, 頁 64 59

吳 門 花 鳥 畫 的 雙 胞 案 陸 治 仙 圃 長 春 圖 與 魯 治 百 花 圖 研 究 徵 引 文 獻 古 籍 1. 明. 王 世 貞, 弇 州 四 部 稿, 景 印 文 淵 閣 四 庫 全 書, 臺 北 : 台 灣 商 務 印 書 館,1983 2. 明. 朱 謀 垔, 畫 史 會 要, 景 印 文 淵 閣 四 庫 全 書, 臺 北 : 台 灣 商 務 印 書 館,1983 3. 明. 汪 珂 玉, 珊 瑚 網, 景 印 文 淵 閣 四 庫 全 書, 臺 北 : 台 灣 商 務 印 書 館,1983 4. 明. 陸 治, 陸 包 山 遺 稿, 台 北 : 學 生 書 局,1985 年 5. 清. 鄒 一 桂, 小 山 畫 譜, 景 印 文 淵 閣 四 庫 全 書, 臺 北 : 台 灣 商 務 印 書 館,1983 6. 明. 顧 炳 編, 顧 氏 畫 譜, 中 國 古 代 版 畫 叢 刊, 上 海 : 古 籍 出 版 社,1994 近 人 論 著 1. 王 徳 毅 編, 明 人 別 名 字 號 索 引, 下 上 兩 卷, 臺 北 : 新 文 豐 出 版 社,2000 2. 中 國 古 代 書 畫 鑑 定 組 編, 中 國 繪 畫 全 集, 北 京 : 文 物 出 版 社,2000 3. 周 駿 富 編, 明 代 傳 記 叢 刊. 明 分 省 人 物 考 ( 三 ) 明 人 別 名 字 號 索 引, 臺 北 : 明 文 書 局,1991 4. 徐 邦 達 編, 歷 代 流 傳 書 畫 作 品 編 年 表, 香 港 : 中 華 書 局,1974 5. 孫 欣, 陸 治 與 錢 穀. 創 新 與 繼 承 文 徵 明 兩 大 傳 人 的 畫 風, 典 藏 古 美 術, 第 137 期,2004 年, 頁 145-149 6. 張 慧 劍 編, 明 清 江 蘇 文 人 年 表,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1986 7. 陳 傳 席, 陳 傳 席 文 集 3, 鄭 州 : 河 南 美 術,2001 8. 陳 永 賢, 談 明 人 陸 治 及 其 交 遊, 美 育, 第 105 期, 頁 29-34 9. 國 立 故 宮 博 物 院 編, 明 陸 治 作 品 展 覽 圖 錄, 臺 北 : 國 立 故 宮 博 物 院,1992 10. 國 立 故 宮 博 物 院 編, 故 宮 書 畫 圖 錄, 臺 北 : 國 立 故 宮 博 物 院,l989 11. 劉 九 庵 等 編, 宋 元 明 清 書 畫 家 傳 世 作 品 年 表, 上 海 : 上 海 書 畫 出 版 社,1997 12. Louise, Ripple Yuhas, The Landscape Art of Lu Chih (1496-1576), Ph. D. diss., University of Michigan, 1979. 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