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頌美宇宙：漢賦的「四方」書寫

第 四 章 頌 美 宇 宙 : 漢 賦 的 四 方 書 寫 本 文 第 二 章 第 一 節 中, 提 及 漢 賦 既 以 時 空 鋪 敘 為 特 色, 又 可 分 為 楚 騷 與 戰 縱 橫 家 兩 種 四 方 鋪 敘 傳 統, 本 章 即 就 此 二 種 傳 統 在 漢 賦 實 際 的 呈 現 加 以 整 理 分 析, 並 依 此 兩 傳 統, 概 分 為 兩 節 以 進 行 文 本 的 探 討, 再 針 對 兩 種 傳 統 以 降 的 四 方 書 寫, 個 別 細 分 為 東 西 兩 漢 賦 作 的 四 方 書 寫, 以 利 觀 察 與 比 較 其 中 的 差 異 須 先 貞 定 說 明 者, 為 漢 賦 中 的 方 位 象 徵 往 往 包 含 祥 瑞 與 神 祇, 但 祥 瑞 與 神 祇 的 出 現 未 必 具 有 方 位 的 象 徵 故 本 文 所 論 範 圍 為 前 者, 至 於 後 者 資 料 則 暫 不 予 處 理, 並 聚 焦 在 具 有 明 確 代 表 方 位 意 義 的 賦 文 作 為 本 章 主 要 討 論 的 對 象 本 章 在 研 究 方 法 的 運 用 上, 結 合 了 人 類 考 古 神 話 與 空 間 相 關 理 論 等 不 同 視 角, 考 察 賦 文 四 方 書 寫 的 背 後 所 展 現 的 文 化 意 涵 第 一 節 楚 騷 傳 統 以 降 的 四 方 書 寫 一 西 漢 賦 作 中 的 四 方 書 寫 現 象 本 論 文 第 二 章 曾 提 及, 在 漢 賦 的 四 方 書 寫 所 繼 承 的 兩 種 四 方 鋪 敘 傳 統 中, 楚 騷 傳 統 所 展 現 的 四 方 書 寫 之 鋪 敘 陳 述, 實 乃 作 者 為 了 抒 發 心 中 充 實 而 鼓 蕩 的 情 感 所 運 用 的 書 寫 策 略 之 一 承 著 楚 騷 傳 統 以 降 的 西 漢 賦 作 中, 司 馬 相 如 人 賦 因 其 書 寫 四 方 的 空 間 方 位 敘 事 手 法 皆 明 確 地 展 現 出 楚 騷 傳 統 的 特 質, 並 呈 現 出 賦 家 的 心 靈 空 間 圖 景, 故 筆 者 即 針 對 此 賦 作 進 行 討 論 以 梳 理 其 四 方 書 寫 的 現 象 司 馬 相 如 人 賦 與 遠 遊 一 樣, 皆 屬 於 西 漢 的 擬 騷 之 作 有 別 於 遠 遊 的 憂 鬱 深 沈, 人 賦 所 展 現 的 是 人 的 雄 風 英 姿 關 於 人 101

的 身 份, 實 為 武 帝 的 化 身, 而 相 如 在 全 賦 開 端 處 就 已 經 刻 意 去 塑 造 這 在 乎 中 州 宅 彌 萬 里 兮, 曾 不 足 以 少 留 的 人 形 象 1 然 而, 縱 使 人 所 代 表 的 是 帝 王 之 尊, 然 此 賦 的 論 述 重 心, 依 然 緊 扣 著 人 之 於 四 方 的 神 遊 過 程, 屬 於 遠 遊 以 降 的 神 遊 四 方 之 敘 述 模 式, 故 筆 者 將 之 置 於 本 章 四 方 書 寫 中 進 行 討 論 所 謂 神 遊, 就 是 作 者 幻 想 自 己 的 神 魂 在 超 現 實 的 境 界 裡 翔 遊, 活 動, 抒 述, 在 想 像 裡 展 開 自 己 的 思 想 藝 術 意 圖, 創 造 一 個 幻 想 浪 漫 的 世 界 2 故 在 神 遊 四 方 的 過 程 中, 對 於 身 為 創 作 者 的 賦 家 而 言, 現 實 生 活 所 欠 缺 的, 在 書 寫 神 遊 四 方 的 神 仙 境 界 中, 得 以 獲 得 深 層 心 靈 層 面 的 憂 解 ; 而 對 於 身 為 訊 息 接 受 者 的 帝 王 而 言, 人 間 境 域 所 不 能 滿 足 的, 在 閱 讀 書 寫 神 遊 四 方 仙 境 的 賦 作 中, 則 得 以 獲 得 內 心 慾 望 的 滿 足 人 賦 雖 有 部 分 汲 取 自 劉 安 淮 南 子 與 遠 遊 篇 章 等 的 思 想 養 分, 但 仍 屬 於 自 鑄 偉 辭 的 辭 人 之 賦 遠 遊 作 品 內 容 是 描 述 一 個 求 仙 失 敗 的 紀 錄, 是 由 希 望 再 到 絕 望 的 心 路 歷 程 的 展 示, 具 有 強 烈 的 抒 情 意 味, 從 體 裁 上 來 說 應 屬 於 楚 騷 體 同 時 以 其 首 句 悲 世 俗 之 迫 隘, 朅 清 舉 而 遠 遊 為 標 誌, 開 闢 了 文 人 遊 仙 詩 作 的 遠 遊 體 而 人 賦 在 窮 極 想 像 的 遊 仙 描 繪 中, 也 未 曾 忘 記 過 勸 諫 武 帝 戒 除 奢 靡 的 目 的 但 事 實 上 這 種 曲 終 奏 雅 的 實 際 作 用 不, 因 史 3 記 司 馬 相 如 列 傳 載 相 如 既 奏 人 之 頌, 天 子 悅, 縹 縹 有 凌 雲 之 氣, 似 遊 天 地 之 間 意 4 細 觀 賦 文 內 容, 主 要 是 從 空 間 方 面 進 行 開 拓, 且 是 立 體 空 間 的 延 伸 賦 中 云 : 1 關 於 人 身 份 的 問 題, 筆 者 採 用 許 東 海 先 生 在 賦 家 與 仙 境 : 論 漢 賦 與 神 仙 結 合 的 主 要 類 型 及 其 意 涵 一 文 中 的 論 述, 認 為 人 即 為 武 帝 之 化 身, 充 滿 了 司 馬 相 如 迎 合 帝 王 之 好, 藉 此 邀 寵 的 個 人 企 圖 其 餘 請 參 見 第 二 章 第 三 節 第 二 點 雲 遊 天 地 中 對 人 賦 的 相 關 討 論 2 參 見 蕭 兵 : 楚 辭 的 文 化 破 譯 個 微 宏 觀 互 滲 的 研 究 ( 武 漢 : 湖 北 人 民 出 版 社,1997 年 ), 頁 117 3 亦 作 飄 飄 4 漢 司 馬 遷 著, 唐 司 馬 貞 等 注 : 史 記 三 家 注 ( 下 ) ( 台 北 : 七 略 出 版 社, 影 印 武 英 殿 四 庫 全 書 ), 頁 1248 102

邪 絕 少 陽 而 登 太 陰 兮, 與 真 人 乎 相 求 互 折 窈 窕 以 右 轉 兮, 橫 厲 飛 泉 以 正 東 悉 徵 靈 圉 而 選 之 兮, 部 乘 眾 神 於 瑤 光 使 五 帝 先 導 兮, 反 太 一 而 從 陵 陽 左 元 冥 而 右 黔 雷 兮, 前 長 離 而 後 潏 湟 廝 征 伯 僑 而 役 羨 門 兮, 屬 岐 伯 使 尚 方 祝 融 驚 而 蹕 御 兮, 清 氛 氣 而 後 行 屯 余 車 其 萬 乘 兮, 綷 雲 蓋 而 樹 華 旗 使 勾 芒 其 將 行 兮, 吾 欲 往 乎 南 娭 ( 頁 119) 少 陽 為 東 極, 而 太 陽 指 稱 北 極 飛 泉 為 谷 名, 在 昆 侖 山 的 西 南 而 瑤 光 則 為 北 斗 杓 頭 第 一 星 文 中 之 人 由 東 極 到 北 極, 再 到 昆 侖 神 境 ( 西 方 ), 昆 侖 山 附 近 的 靈 圉, 位 於 昆 侖 山 以 北, 在 北 斗 星 和 天 宮 下 方, 是 鬼 神 聚 集 居 住 的 場 所 人 挑 選 那 裡 的 鬼 神, 並 且 讓 他 們 成 為 瑤 光 星 神 的 屬 下 司 馬 相 如 的 人 賦 可 說 是 漢 代 較 早 表 現 求 仙 思 想 的 作 品, 其 中 : 左 元 冥 而 右 黔 雷 兮, 前 長 離 而 後 潏 湟 廝 征 伯 僑 而 役 羨 門 兮, 屬 岐 伯 使 尚 方 這 裡 出 現 伴 隨 主 人 公 遨 遊 的 四 個 神 靈 : 玄 冥 含 雷 陸 離 潏 湟 玄 冥 是 水 神 北 方 之 神 而 含 雷 也 是 水 神, 史 記 裴 駰 集 解 引 漢 書 音 義 : 含 雷, 黔 贏 也, 天 上 造 化 神 名 也, 或 曰 水 神 5 李 炳 海 指 出 在 楚 辭 遠 遊 : 歷 玄 冥 以 邪 徑 兮, 乘 間 維 以 反 顧 召 黔 贏 而 見 之 兮, 為 余 先 乎 平 路 之 中 敘 述 的 是 作 品 主 人 公 在 北 方 之 地 遨 遊 的 情 況 6 在 五 行 說 體 系 中, 顓 頊 是 北 方 之 帝, 玄 冥 是 北 方 之 神, 判 斷 黔 贏 為 北 方 之 神 五 行 說 體 系 中, 與 北 方 相 配 的 色 彩 為 黑, 亦 即 玄 而 黔 也 是 黑 色, 標 誌 其 所 處 的 空 間 方 位 為 北 方 左 玄 冥 而 右 含 雷 可 解 釋 為 作 品 主 人 公 左 右 由 兩 位 北 方 之 神 水 神 護 衛 伴 隨, 玄 冥 黔 贏 ( 含 雷 ) 是 屬 性 相 同 的 兩 位 神 靈 5 漢 司 馬 遷 著, 唐 司 馬 貞 等 注 : 史 記 三 家 注 ( 上 ) ( 台 北 : 七 略 出 版 社, 影 印 武 英 殿 四 庫 全 書 ), 頁 1247 6 參 見 李 炳 海 : 漢 代 文 的 情 理 世 界 ( 長 春 : 東 北 師 範 出 版 社,2000 年 ), 頁 403~406 103

而 陸 離 亦 即 長 離 正 是 神 鳥, 是 由 太 陽 神 話 衍 生 出 來 的 意 義 觀 察 周 易 說 卦 的 分 類, 離 為 火 為 日, 亦 為 雉 離 不 但 象 徵 太 陽, 也 象 徵 飛 鳥 在 五 行 說 體 系 中, 與 南 方 相 配 的 是 火, 是 朱 雀, 因 此, 長 離 是 象 徵 著 火 的 南 方 神 鳥, 潏 湟 亦 屬 於 此 類 故 據 此 推 測, 人 賦 主 人 公 的 四 位 護 衛 之 屬 性 : 左 右 是 兩 位 北 方 之 神 水 神, 是 為 屬 於 龜 蛇 一 類 ; 而 前 後 則 是 兩 位 南 方 之 神 火 神, 是 屬 於 飛 鳥 一 類 每 兩 種 神 靈 屬 於 同 一 系 列, 兩 種 系 列 神 靈 的 各 種 屬 性 一 為 北 為 水 為 爬 行 類 ; 另 一 為 南 為 火 為 飛 行 類 兩 者 正 好 相 反 7 又, 司 馬 相 如 於 書 寫 人 賦 時, 運 用 錯 綜 的 修 辭 手 段 重 複 書 寫 同 實 異 名 的 玄 冥 含 雷, 以 象 徵 北 方 之 神 水 神, 還 有 長 離 潏 湟, 以 象 徵 南 方 之 神 的 飛 鳥 之 屬, 營 造 出 錯 落 有 致 的 美 感 儘 管 如 此, 它 們 又 都 作 為 此 賦 主 人 公 的 隨 從 和 護 衛 出 現, 凸 顯 出 主 人 的 權 威 性 人 賦 中, 作 者 描 寫 人 雖 擁 有 中 州, 宅 彌 千 里, 但 是 他 卻 仍 然 嫌 惡 世 俗 的 狹 隘 轉 而 遊 歷 天 下, 並 且 在 載 雲 氣 而 遠 遊 的 過 程 裡, 量 以 眾 神 隨 侍 在 旁, 並 使 五 帝 先 導 兮, 反 太 一 而 從 陵 陽 其 中 可 看 出 五 帝 與 太 一 地 位 的 差 異 : 以 五 帝 作 為 人 的 先 導, 而 後 太 一 才 出 行, 可 知 五 帝 地 位 是 處 於 太 一 之 下 在 漢 高 祖 時 期, 由 秦 四 帝 增 設 黑 帝, 至 文 帝 時 五 帝 已 經 是 地 位 極 高 的 神 且 被 帝 王 親 自 祭 祀, 後 來 漢 武 帝 立 郊 祀 之 禮, 五 帝 便 成 為 給 太 一 配 祭 的 祭 祀 對 象 雖 然 人 賦 中 並 未 明 確 說 明 太 一 是 至 上 神, 但 賦 文 中 的 書 寫 方 式 則 已 反 映 出 太 一 地 位 高 於 五 帝 的 事 實 8 綜 合 上 述 討 論, 賦 家 在 寫 賦 時 這 種 因 神 靈 屬 性 一 致 而 南 北 對 舉 的 書 寫 現 象, 表 現 出 傳 統 五 行 思 想 對 於 賦 家 深 層 思 維 模 式 的 滲 7 李 炳 海 認 為 後 出 現 於 漢 代 文 作 品 的 長 離 潏 湟 黔 贏 等 神 靈, 在 本 質 上 和 原 來 的 水 火 之 神 並 沒 有 什 麼 區 別, 只 是 名 稱 的 不 同 罷 了 參 見 李 炳 海 : 漢 代 文 的 情 理 世 界 ( 長 春 : 東 北 師 範 出 版 社,2000 年 ), 頁 403~406 8 關 於 太 一 神 地 位 在 西 漢 至 東 漢 的 地 位 升 降, 請 參 見 本 論 文 第 三 章 中 心 書 寫 中 關 於 太 一 的 相 關 討 論, 或 參 考 王 青 : 漢 代 的 本 土 宗 教 與 神 話 ( 台 北 : 洪 葉 文 化 出 版,1998 年 ), 頁 75-129 104

透 若 針 對 創 作 的 視 角 觀 察, 則 是 賦 家 運 用 書 寫 南 北 之 神 靈 以 凸 顯 位 於 中 心 之 太 一 神 ( 亦 是 代 表 武 帝 ) 之 尊 貴 地 位 的 書 寫 策 略 此 外, 司 馬 相 如 人 賦 也 運 用 當 時 流 行 的 西 方 神 話 題 材 入 文 以 想 像 主 人 公 人 進 入 西 方 空 間 的 遊 歷 情 景 : 遍 覽 八 紘 而 觀 四 荒 兮, 朅 渡 九 江 而 越 五 河 經 營 炎 火 而 浮 弱 水 兮, 杭 絕 浮 渚 而 涉 流 沙 奄 息 總 極 氾 濫 水 嬉 兮, 使 靈 媧 鼓 瑟 而 舞 馮 夷 時 若 薆 薆 將 混 濁 兮, 召 屏 翳 誅 風 伯, 而 刑 雨 師 ( 頁 119) 遠 遊 中 忽 吾 行 此 流 沙 兮, 遵 赤 水 而 容 與 其 中 的 流 沙 與 赤 水 都 位 屬 西 方, 而 上 段 文 中 經 營 炎 火 而 浮 弱 水 兮, 杭 絕 浮 渚 而 涉 流 沙 也 以 流 沙 弱 水 之 位 於 西 方 之 地 的 屬 地 以 表 達 人 於 西 方 空 間 的 遠 遊 歷 程 在 西 漢 揚 雄 的 太 玄 賦 亦 書 寫 流 沙 與 弱 水 以 表 現 西 方 空 間 : 陞 崑 崙 以 散 髮 兮, 踞 弱 水 而 濯 足 朝 發 軔 於 流 沙 兮, 夕 翱 翔 乎 碣 石 ( 頁 285) 賦 中 書 寫 登 上 神 人 上 下 交 通 的 神 聖 中 心 崑 崙 而 不 拘 形 跡, 髮 不 束 整, 在 西 方 9 的 弱 水 洗 腳 接 著 早 上 在 流 沙 出 發 到 碣 石, 一 日 行 萬 里 人 賦 中 作 者 還 運 用 了 當 時 流 行 的 西 王 母 神 話 之 相 關 內 容 來 描 繪 人 遊 歷 至 西 方 的 經 歷 : 9 參 見 費 振 剛 全 漢 賦 校 注 中 頁 287 注 釋 第 18: 流 沙, 地 名 今 新 疆 維 吾 爾 自 區 境 內 白 龍 堆 沙 漠 一 帶, 在 敦 煌 西 105

西 望 崑 崙 之 軋 沕 洸 忽 兮, 直 徑 馳 乎 三 危 排 閶 闔 而 入 帝 宮 兮, 載 玉 女 而 與 之 歸 舒 閬 風 而 搖 集 兮, 亢 烏 騰 而 一 止 低 回 陰 山 翔 以 紆 曲 兮, 吾 乃 今 目 睹 西 王 母 皓 然 白 首 載 勝 而 穴 處 兮, 亦 幸 有 三 足 烏 為 之 使 必 長 生 若 此 而 不 死 兮, 雖 濟 萬 世 不 足 以 喜 ( 頁 119) 賦 文 中 運 用 了 崑 崙 三 危 西 王 母 三 足 鳥 等 意 象 表 達 人 對 於 長 生 不 死 的 渴 盼 文 中 運 用 了 強 烈 象 徵 西 方 空 間 的 西 王 母 神 話 題 材 當 時 崑 崙 是 與 天 上 宮 殿 交 通 的 中 心 處, 是 神 聖 空 間 的 象 徵, 而 西 王 母 與 三 足 鳥 更 代 表 著 人 們 對 於 不 死 的 嚮 往 根 據 王 青 對 於 漢 代 西 王 母 神 話 的 相 關 研 究 指 出, 在 早 期 文 獻 中, 西 王 母 的 名 稱 有 多 種 用 法, 一 是 神 名 或 部 落 酋 長 名, 另 一 種 就 是 指 地 名 方 位 了 10 在 先 秦 材 料 中, 找 不 到 不 死 藥 與 西 王 母 的 聯 繫, 但 是 在 漢 朝 的 典 籍 及 實 物 圖 像 中, 有 關 記 載 隨 處 可 見 如 淮 南 子 卷 六 覽 冥 篇 : 譬 若 請 不 死 之 藥 於 西 王 母, 嫦 娥 竊 之 於 奔 月 又, 王 青 認 為 : 在 古 人 心 中, 不 死 之 藥 是 出 於 西 部 的 屈 原 在 天 問 中 問 黑 水 玄 趾, 三 危 安 在? 延 年 不 死, 壽 何 所 止? 黑 水 玄 趾 三 危, 據 王 逸 注 均 為 西 方 地 名 古 人 相 信 服 之 使 人 不 死 的 金 丹, 其 發 源 地 也 在 西 方 而 自 從 西 王 母 與 不 死 之 藥 聯 繫 起 來 之 後, 西 王 母 一 變 而 成 了 漢 人 心 目 中 的 長 壽 之 神 因 此 人 賦 中 的 人 今 目 睹 西 王 母, 皓 然 白 首 載 勝 而 穴 處 兮, 亦 幸 有 三 足 烏 為 之 使 必 長 生 若 此 而 不 死 兮, 雖 濟 萬 世 不 足 以 喜 ( 頁 119) 表 現 出 對 不 死 的 追 求 強 烈 意 願 在 離 騷 中 所 漫 遊 的 天 界 神, 都 在 西 方, 而 崑 崙 山 正 是 神 的 所 在 在 人 賦 中 提 到 的 閬 風 在 崑 崙, 而 閶 闔 即 天 門, 也 屬 於 西 方 10 參 見 王 青 : 漢 代 的 本 土 宗 教 與 神 話 ( 台 北 : 洪 葉 文 化 出 版,1998 年 ), 頁 259~265 106

的 崑 崙 賦 文 用 一 段 的 篇 幅 著 力 描 寫 人 漫 遊 的 西 方 部 分, 正 是 運 用 西 方 崑 崙 仙 話 與 神 話 的 意 象, 點 出 人 追 求 長 生 的 意 念, 不 但 運 用 了 當 時 西 漢 所 流 行 的 西 王 母 神 話 入 賦 文, 也 呼 應 了 漢 武 帝 對 於 不 死 的 企 慕 11 二 東 漢 賦 作 中 的 四 方 書 寫 現 象 在 承 著 楚 騷 傳 統 以 降 的 東 漢 賦 作 中, 筆 者 從 班 彪 的 覽 海 賦 馮 衍 的 顯 志 賦 張 衡 的 思 玄 賦 與 髑 髏 賦 彌 衡 鸚 鵡 賦 與 崔 琰 述 初 賦 等 篇, 觀 察 賦 家 對 於 四 方 空 間 的 鋪 寫 情 形 : ( 一 ) 班 彪 覽 海 賦 班 彪 向 東 觀 海, 有 感 於 孔 子 道 不 行, 乘 桴 浮 于 海 上 ( 論 語. 公 冶 長 ) 之 嘆, 於 是 想 像 跟 隨 孔 子 遨 遊 東 海 仙 山 聖 境 方 瀛 與 壺 梁 : 余 有 事 於 淮 浦, 覽 滄 海 之 茫 茫 悟 仲 尼 之 乘 桴, 聊 從 容 而 遂 行 馳 鴻 瀨 以 縹 鶩, 翼 飛 風 而 迴 翔 顧 百 川 之 分 流, 煥 爛 漫 以 成 章 指 日 月 以 為 表, 索 方 瀛 與 壺 梁 曜 金 璆 以 為 闕, 次 玉 石 而 為 堂 蓂 芝 列 於 階 路, 涌 醴 漸 於 中 唐 朱 紫 彩 爛, 明 珠 夜 光 (355) 海 為 百 川 所 歸, 海 潮 浩 湯 風 波 飄 渺 在 茫 茫 海 中 唯 能 以 日 月 升 降 辨 別 方 向, 賦 家 想 像 於 此 尋 找 蓬 萊 三 神 山, 又 想 像 洲 島 上 金 玉 為 宮 闕 殿 堂, 殿 堂 中 有 芳 草 香 11 從 人 賦 可 看 出 在 漢 人 眼 中, 天 神 境 與 人 間 世 交 織 並 列, 是 一 種 人 對 神 的 征 服 與 直 接 延 伸 賦 中 人 之 仙 正 是 漢 武 帝 本 人, 從 中 可 以 體 會 他 對 其 漢 帝 的 強 烈 自 信 在 此 神 與 人 的 界 線 並 非 十 分 清 楚, 人 們 的 生 活 經 常 有 神 的 參 與, 文 中 的 時 空 轉 移 也 隨 時 可 見 如 此 時 空 混 同 的 現 象 因 此 超 越 神 人 的 神 話 時 空 在 漢 賦 中 處 處 可 見 107

花 盛 開 醴 泉 流 經 以 上 描 述 呈 現 出 賦 家 對 不 死 仙 鄉 樂 園 之 想 像 中 古 代 文 化 中 的 兩 仙 鄉 神 話 系 統 為 東 方 蓬 萊 神 話 與 西 方 崑 崙 神 話 而 此 兩 神 話 一 個 在 東, 一 個 在 西 ; 一 在 海 上, 一 在 地 中 ; 是 仙 鄉 樂 園, 也 是 古 代 神 話 輿 圖 上 的 神 聖 空 間 (sacre space) 而 不 論 是 在 封 禪 的 家 儀 典 中, 或 是 仙 道 小 說 的 神 聖 敘 事 裡, 蓬 萊 都 被 象 徵 地 表 現 為 仙 境 樂 園 空 間, 一 個 人 世 之 外 的 非 常 超 常 性 的 神 聖 空 間 而 存 在, 結 構 十 分 穩 定 而 此 神 聖 空 間 是 在 俗 世 中 建 構 起 來, 又 有 別 於 俗 世 的 異 質 空 間 12 蓬 萊 方 丈 與 瀛 洲 為 傳 說 中 海 上 仙 山 山 海 經 海 內 北 經 云 : 蓬 萊 山 在 海 中, 人 之 市 在 海 中 13 海 中 蓬 萊 的 神 話, 其 後 結 合 了 史 記 封 禪 書 所 載 的 三 神 山 神 話, 而 成 為 渤 海 中 的 海 上 仙 山 : 自 威 宣 燕 昭 使 人 入 海 求 蓬 萊 方 丈 瀛 洲, 此 三 神 山 者, 其 傅 在 勃 海 中, 去 人 不 遠 ; 患 且 至, 則 船 風 引 而 去. 蓋 嘗 有 至 者, 諸 僊 人 及 不 死 之 藥 皆 在 焉, 其 物 禽 獸 盡 白, 而 黃 金 銀 為 宮 闕 未 至, 望 之 如 雲 ; 及 到, 三 神 山 反 居 水 下 臨 之, 風 輒 引 去, 終 莫 能 至 之 14 關 於 蓬 萊 三 神 山 的 深 層 文 化 意 涵, 高 師 莉 芬 在 蓬 萊 神 話 神 山 海 洋 與 洲 島 的 神 聖 敘 事 一 書 中 有 詳 盡 的 論 述 據 其 研 究 指 出, 三 神 山 此 一 海 上 樂 園 神 話 在 漢 以 後 已 進 入 賦 家 的 創 作 中, 成 為 賦 家 圖 摹 海 上 聖 域 的 象 徵 符 號 如 張 衡 思 玄 賦 : 登 蓬 萊 而 容 與 兮, 鼇 雖 抃 而 不 傾 留 瀛 洲 而 采 芝 兮, 聊 且 以 乎 長 生 賦 文 中 以 登 之 動 詞 書 寫 出 人 的 生 理 與 心 理 的 空 間 移 動 超 越 向 上 追 求 神 聖 空 間, 從 神 話 象 徵 來 考 察, 蓬 萊 神 山 仙 島 提 供 個 人 向 上 的 開 口, 一 個 可 以 進 入 神 聖 的 過 12 參 見 高 師 莉 芬 : 蓬 萊 神 話 神 山 海 洋 與 洲 島 的 神 聖 敘 事 ( 臺 北 : 里 仁 書 局,2008 年 ), 頁 5~11 13 參 見 袁 珂 注 : 山 海 經 校 注 ( 臺 北 : 里 仁 書 局,1982 年 ), 頁 324~325 14 瀧 川 龜 次 郎 著 : 史 記 會 注 考 證 卷 28( 臺 北 : 樂 天 書 局,1972 年 ), 頁 502 108

渡 甬 道 而 覽 海 賦 中 作 者 的 想 像 神 遊 蓬 萊 三 神 山, 這 種 飛 昇 仙 境 之 神 遊, 實 近 似 於 朝 聖 之 旅, 以 及 具 有 儀 式 性 的 淨 化 和 聖 化 的 心 靈 洗 滌 之 旅 賦 家 在 書 寫 蓬 萊 仙 境 之 旅 中, 在 想 像 中 越 界, 進 而 達 成 精 神 上 的 自 我 追 尋 與 自 我 超 越 15 覽 海 賦 在 描 述 東 海 蓬 萊 仙 山 上 的 神 仙 宮 殿 而 後 又 進 一 步 寫 : 松 喬 坐 於 東 序, 王 母 處 於 西 箱 命 韓 眾 與 歧 伯, 講 神 篇 而 校 靈 章 願 結 旅 而 自 託, 因 離 世 而 高 遊 騁 飛 龍 之 驂 駕, 歷 八 極 而 迴 周 遂 竦 節 而 響 應, 忽 輕 舉 以 神 浮 ( 頁 355) 西 王 母 神 話 最 早 出 於 山 海 經, 是 屬 於 半 人 半 獸 的 圖 騰 形 象, 具 有 刑 殺 疫 櫪 死 亡 的 神 至 戰 則 成 為 一 位 得 道 仙 人 獲 悉 方 的 人 王, 及 至 漢 代 則 轉 化 為 長 生 不 死 的 女 神 班 彪 在 這 裡 的 東 西 之 對 舉 論 述, 除 呈 現 二 元 思 維 結 構 外, 其 運 用 西 王 母 形 象 入 文 以 表 現 西 方 意 象 的 寫 作 意 圖 也 相 對 穩 定 宮 殿 之 中 仙 人 赤 松 子 王 子 喬 與 西 王 母 分 坐 東 西 廂 房, 與 韓 眾 岐 伯 等 仙 人 共 同 討 論 篇 章, 賦 家 想 像 與 之 從 遊, 遂 駕 馭 飛 龍 遨 翔 於 天 地 之 間 ( 二 ) 馮 衍 顯 志 賦 在 顯 志 賦 中, 東 漢 辭 賦 家 馮 衍 自 述 因 其 曾 祖 父 曾 任 右 將 軍, 其 陵 墓 在 渭 陵 之 南, 被 圈 在 義 陵 的 塋 園 中, 所 以 馮 衍 不 得 入 葬 而 別 求, 因 而 另 覓 墓 地 : 先 將 軍 葬 渭 陵, 哀 帝 之 崩 也, 營 之 以 為 園 於 是 以 新 豐 之 東, 鴻 門 之 上, 15 參 見 高 師 莉 芬 : 蓬 萊 神 話 神 山 海 洋 與 洲 島 的 神 聖 敘 事 ( 臺 北 : 里 仁 書 局,2008 年 ), 頁 178~179 109

壽 安 之 中, 地 勢 高 敞, 四 通 廣 南 望 酈 山, 北 屬 涇 渭, 東 瞰 河 華 龍 門 之 陽 西 顧 酆 鄗 周 秦 之 丘 宮 觀 之 墟, 通 視 千 里, 覽 見 舊 都, 遂 定 塋 焉 ( 頁 367) 馮 衍 為 自 己 所 選 擇 墓 地 在 新 豐 縣 南 四 里, 向 南 面 對 驪 山, 北 邊 可 連 接 到 涇 水 渭 水, 以 上 地 點 都 位 於 陝 西, 而 向 東 邊 俯 瞰 黃 河 華 山, 向 西 邊 則 可 回 視 周 文 王 所 都 的 酆 與 周 武 王 所 都 的 鄗 作 者 以 自 己 的 墓 地 為 中 心, 對 應 到 南 北 東 西 的 地 理 形 勢 以 進 行 四 方 的 鋪 寫 接 著, 當 馮 衍 返 回 故 宇 後, 欲 鑿 巖 石 為 室, 託 高 明 之 處 以 養 神 仙, 又 假 言 龍 虎 之 屬 在 四 面 為 其 威 援 : 覽 天 地 之 幽 奧 兮, 統 萬 物 之 維 綱 ; 究 陰 陽 之 變 化 兮, 昭 五 德 之 精 光 躍 青 龍 於 滄 海 兮, 豢 白 虎 於 金 山 ; 鑿 巖 石 而 為 室 兮, 託 高 陽 以 養 仙 神 雀 翔 於 鴻 崖 兮, 玄 武 潛 於 嬰 冥 ; 伏 朱 樓 而 四 望 兮, 採 三 秀 之 華 英 ( 頁 369~370) 賦 文 中 以 描 寫 四 靈 展 現 其 對 空 間 方 向 的 定 位, 以 天 有 二 十 八 宿, 成 龍 虎 龜 鳳 之 形, 在 地 為 四 靈, 東 為 蒼 龍 西 為 白 虎 南 為 朱 雀, 北 為 龜 蛇 ( 玄 武 ) 顯 志 賦 是 馮 衍 的 抒 情 代 表 作, 同 時 也 是 東 漢 早 期 述 志 賦 的 重 要 作 品 其 思 想 內 容 表 現 出 馮 衍 深 刻 的 複 雜 的 情 感 馮 衍 在 賦 中 自 我 概 括 了 一 生 滿 腹 經 綸 卻 不 見 用 的 悽 慘 處 境, 此 情 感 貫 穿 全 篇 賦 文, 亦 同 時 貫 注 在 整 個 人 生 之 中 ( 三 ) 張 衡 思 玄 賦 張 衡 不 只 是 東 漢 著 名 賦 家, 他 還 是 一 位 偉 的 科 家, 並 致 力 研 究 天 文 與 曆 110

法, 其 作 品 也 經 常 表 現 出 天 地 人 相 感 的 觀 念, 而 且 與 同 時 代 其 他 賦 家 相 較 尤 為 突 出 張 衡 精 通 天 文 曆 法 知 識 與 陰 陽 五 行 說, 其 以 探 索 人 生 哲 理 為 主 軸 的 思 玄 賦 賦 文 中, 呈 現 出 將 各 種 情 感 與 空 間 方 位 相 對 應 的 現 象, 並 且 展 現 主 人 公 漫 遊 六 合 的 經 歷 張 衡 思 玄 賦 承 著 遠 遊 而 來, 文 中 云 其 困 於 現 實 環 境 而 將 欲 離 俗 超 塵 漫 遊 天 地, 是 其 苦 心 創 作 的 用 騷 體 的 之 婉 轉 形 式 賦 之 鋪 陳 風 格 抒 心 寫 志 的 長 篇 巨 制 該 賦 兼 有 遊 仙 與 寫 志 的 內 涵, 賦 中 按 其 遊 仙 方 位 可 劃 分 為 東 方 南 方 西 方 中 央 北 方, 首 先 是 東 方 的 遊 歷 : 旦 余 沐 於 清 原 兮, 晞 余 髮 於 朝 陽 漱 飛 泉 之 瀝 液 兮, 咀 石 菌 之 流 英 翾 鳥 舉 而 魚 躍 兮, 將 往 走 乎 八 荒 過 少 皞 之 窮 野 兮, 問 三 丘 乎 句 芒 何 道 真 之 淳 粹 兮, 去 穢 累 而 票 輕 登 蓬 萊 而 容 與 兮, 鼇 雖 抃 而 不 傾 留 瀛 洲 而 採 芝 兮, 聊 且 以 乎 長 生 憑 歸 雲 而 遐 逝 兮, 夕 余 宿 乎 扶 桑 噏 青 岑 之 玉 醴 兮, 餐 沆 瀣 以 為 糧 發 昔 夢 於 木 禾 兮, 穀 崑 崙 之 高 岡 朝 吾 行 於 湯 谷 兮, 從 伯 禹 於 稽 山 集 群 神 之 執 玉 兮, 疾 防 風 之 食 言 ( 頁 592-593) 張 衡 在 經 過 清 河 朝 陽 飛 泉 等 的 沐 浴 潔 淨 之 後, 欲 遍 遊 八 荒, 這 種 對 於 樂 土 的 追 尋, 上 溯 于 屈 原, 成 為 後 代 文 人 每 逢 時 俗 之 惡 時 超 越 困 頓 的 方 式 16 他 首 先 經 過 少 皞 所 轄 之 曠 窮 桑 之 野 到 達 東 方 之 後 又 遇 到 句 芒, 詢 問 句 芒 關 於 蓬 萊 方 丈 與 瀛 洲 三 座 仙 山 之 去 路, 並 在 此 刻 感 到 滌 盡 濁 穢, 身 心 純 粹 閒 適 的 後 抵 達 蓬 萊 瀛 洲 並 採 食 仙 芝 之 後, 得 以 延 年 長 生 再 棲 宿 於 扶 桑, 吸 食 霧 露 玉 醴 後, 又 想 起 過 往 曾 夜 夢 於 木 禾 發 於 崑 崙 之 山, 於 是 清 早 又 從 湯 谷 出 發, 與 禹 會 面 於 稽 山 16 參 見 龔 鵬 程 : 神 話 與 幻 想 的 世 界 : 人 文 創 造 與 自 然 秩 序, 收 入 氏 著 中 小 說 史 論 ( 台 北 : 臺 灣 生 書 局,2003 年 ), 頁 124~125 111

接 著, 張 衡 夕 宿 扶 桑, 早 朝 又 將 從 湯 谷 出 發 往 南 方 遨 遊 : 指 長 沙 以 邪 徑 兮, 存 重 華 乎 南 鄰, 哀 二 妃 之 未 從 兮, 翩 儐 處 彼 湘 瀕 流 目 覜 夫 衡 阿 兮, 睹 有 黎 之 圮 墳 ; 痛 火 正 之 無 懷 兮, 託 山 陂 以 孤 魂 愁 蔚 蔚 以 慕 遠 兮, 越 卬 州 而 愉 敖 躋 日 中 于 昆 吾 兮, 憩 炎 天 之 所 陶 揚 芒 熛 而 絳 天 兮, 水 泫 沄 而 涌 濤 溫 風 翕 其 增 熱 兮, 惄 鬱 邑 其 難 聊 顝 羈 旅 而 無 友 兮, 余 安 能 乎 留 茲?( 頁 593) 張 衡 來 到 南 方, 賭 見 虞 舜 之 墓, 卻 又 感 傷 二 妃 不 能 相 從, 使 虞 舜 不 得 不 孤 單 的 埋 骸 於 水 濱 又 在 衡 山 山 阿 看 見 曾 為 祝 融 火 正 的 犁 的 墳 墓, 亦 感 傷 其 異 地 孤 零, 僅 能 葬 身 於 此 山 野 之 間 張 衡 不 忍, 於 是 離 開 此 處, 往 更 遠 的 卬 州 遨 遊 而 去, 他 登 上 正 午 太 陽 所 行 至 之 處 昆 吾, 感 受 到 強 烈 的 熾 熱, 天 空 火 光 照 耀, 連 江 水 似 乎 也 為 之 沸 騰 翻 滾 賦 家 於 是 又 感 炎 熱 難 耐, 以 及 孤 獨 無 伴 的 憂 鬱, 所 以 認 為 此 處 不 可 久 留, 又 想 往 其 他 地 方 而 去, 接 著 : 顧 金 天 而 歎 息 兮, 吾 欲 往 乎 西 嬉 前 祝 融 使 舉 麾 兮, 纚 朱 鳥 以 承 旗 躔 建 木 於 廣 都 兮, 拓 若 華 而 躊 躇 超 軒 轅 於 西 海 兮, 跨 汪 氏 之 龍 魚 ; 聞 此 之 千 歲 兮, 曾 焉 足 以 娛 余?( 頁 593) 張 衡 欲 往 西 方 天 際 而 去, 於 是 命 祝 融 舉 麾, 又 使 朱 鳥 舉 旗 作 為 前 導 經 過 南 方 廣 都 以 及 建 木, 又 拾 取 若 木 之 華 於 此 徘 徊 然 後 再 超 越 傳 說 中 西 海 之 外 的 軒 轅 古, 與 有 著 龍 魚 的 汪 氏 之 傳 說 這 兩 之 人 壽 命 可 以 千 歲, 但 縱 使 壽 命 千 歲, 似 也 不 足 以 使 張 衡 感 到 快 樂 而 欲 長 居 久 留, 於 是 又 另 謀 遠 去 他 方 文 中 若 木 與 建 木, 傳 說 是 位 在 天 空 之 西 方 與 中 央 的 通 天 之 木, 是 與 東 方 的 扶 桑 同 為 聯 繫 天 界 與 112

地 界 的 三 個 重 要 通 道 17 則 張 衡 經 過 建 木 又 經 過 廣 都, 又 到 達 若 木, 是 意 謂 著 他 由 東 出 發, 通 過 中 央, 迴 往 南 方, 又 再 轉 往 西 方 的 遊 歷 歷 程 在 西 方 的 遊 歷 後, 張 衡 繼 續 遊 歷 至 極 陰 之 北 地 : 偪 區 中 之 隘 陋 兮, 將 北 度 而 宣 遊 行 積 冰 之 皚 皚 兮 玄 武 縮 於 殼 中 兮, 騰 蛇 蜿 而 自 糾 坐 太 陰 之 屏 室 兮, 慨 含 欷 而 增 愁 怨 高 陽 之 相 寓 兮, 屈 顓 頊 之 宅 幽 ( 頁 594) 越 過 北 方, 經 過 積 冰 一 片, 白 雪 皚 皚 玄 武 是 龜 蛇 合 體 的 北 方 神 獸, 這 裡 由 於 寒 冷, 竟 也 縮 於 其 龜 甲 中 太 陰 是 北 方 極 寒 之 地, 主 人 公 在 此 中 偏 僻 的 居 處 抽 咽 著, 越 發 憂 愁, 進 一 步 怨 怪 北 方 之 神 高 陽 帝 ( 即 顓 頊 帝, 古 代 神 話 中 的 北 方 天 帝 ) 18 為 何 選 擇 北 方 作 為 自 己 的 領 地 在 陰 陽 五 行 之 體 系 中, 與 北 方 相 配 的 季 節 是 冬 季, 並 且 傳 達 出 死 亡 的 恐 懼 情 感 而 張 衡 在 書 寫 神 遊 北 方 一 段, 通 過 對 神 話 傳 說 的 選 取, 形 象 表 達 出 恐 懼 / 冰 冷 之 情, 滲 透 天 人 合 一 相 互 感 通 的 觀 念 在 遊 覽 寒 冷 的 北 地 之 後, 又 再 輾 轉 往 西, 於 是 : 追 慌 忽 於 地 底 兮, 軼 無 形 而 上 浮 出 右 密 之 闇 野 兮, 不 識 蹊 之 所 由 速 燭 龍 令 執 炬 兮, 過 鍾 山 而 中 休 瞰 瑤 谿 之 赤 岸 兮, 弔 祖 江 之 見 劉 聘 王 母 於 17 楊 儒 賓 曾 於 太 極 與 正 直 木 的 通 天 象 徵 一 文 中, 探 討 關 於 古 代 四 方 通 天 之 木 的 傳 說 及 其 意 涵 參 見 氏 著 : 太 極 與 正 直 木 的 通 天 象 徵, 收 入 臺 中 文 報,2005 年, 頁 8~9 18 顓 頊 為 北 方 之 天 帝, 見 於 古 籍 處 頗 多, 如 禮 記 月 令 : 孟 冬 之 月 其 帝 顓 頊, 其 神 玄 冥 又, 淮 南 子 時 則 訓 : 北 方 之 極, 自 九 澤 窮 夏 晦 之 極, 北 至 令 止 之 谷, 有 凍 寒 積 冰 雪 雹 霜 霰 漂 潤 群 水 之 野, 顓 頊 玄 冥 所 司 者 萬 二 千 里 113

銀 臺 兮, 羞 玉 芝 以 療 飢 ; 戴 勝 憖 其 既 歡 兮, 又 誚 余 之 行 遲 載 太 華 之 玉 女 兮, 召 洛 浦 之 宓 妃 咸 姣 麗 以 蠱 媚 兮, 增 嫮 眼 而 蛾 眉 獻 環 琨 與 璵 縭 兮, 申 厥 好 以 玄 黃. 雖 色 豔 而 賂 美 兮, 志 浩 盪 而 不 嘉 雙 材 悲 於 不 納 兮, 並 詠 詩 而 清 歌 ( 頁 594~595) 賦 家 於 天 上 地 下 載 浮 載 沈, 忽 然 密 山 西 方 轉 出 到 達 空 曠 荒 野, 又 召 喚 燭 龍 照 明 前 方 之 路, 經 過 傳 說 中 鍾 山, 到 達 鍾 山 東 方 的 瑤 岸, 哀 悼 在 此 遭 到 殺 戮 的 祖 江 最 後 拜 訪 西 王 母, 受 到 西 王 母 熱 烈 的 歡 迎, 西 王 母 不 僅 賜 予 仙 芝 與 之 飽 食, 又 遣 玉 女 宓 妃 等 美 麗 仙 女 陪 伴, 同 時 賜 予 珠 玉 華 服, 但 賦 家 志 向 堅 決 不 為 所 動, 玉 女 宓 妃 既 不 為 賦 家 所 接 受, 因 此 詠 詩 清 歌 以 自 我 安 慰 又, 張 衡 思 玄 賦 言 遨 遊 西 方 崑 崙 之 後, 期 望 搬 移 至 天 都, 因 此 張 衡 在 眾 多 神 仙 的 護 駕 之 下, 往 天 都 而 行 : 戒 庶 寮 以 夙 會 兮, 僉 恭 職 而 並 迓 百 神 森 其 備 從 兮, 屯 騎 羅 而 星 布 僕 夫 儼 其 正 策 兮, 八 乘 攄 而 超 驤, 氛 旄 溶 以 天 旋 兮, 蜺 旌 飄 而 飛 揚, 撫 軨 軹 而 還 睨 兮, 心 灼 藥 其 如 湯 羨 上 都 之 赫 戲 兮, 何 迷 故 而 不 忘? 左 青 琱 以 揵 芝 兮, 右 素 威 以 司 鉦 前 長 離 使 拂 羽 兮, 委 水 衡 乎 玄 冥 ( 頁 595) 命 令 各 方 神 祇 護 衛 前 行, 浩 浩 湯 湯 的 隊 伍 漫 行 空 中 其 中 青 龍 白 虎 分 在 左 右 領 導 車 子 前 行, 前 有 長 離 振 飛, 又 派 任 玄 冥 為 水 神 玄 冥 在 隊 伍 中 的 位 置 雖 未 明 言, 但 從 文 意 推 斷, 理 當 處 於 後 方 然 而 天 都 固 然 為 張 衡 所 期 望, 但 回 首 俯 見 家 鄉 故 土, 仍 不 免 感 傷 激 動 一 番 思 玄 賦 是 張 衡 晚 期 的 作 品, 他 在 此 賦 中 所 表 現 的 遊 仙 幻 想, 其 實 只 不 過 是 從 現 實 的 煩 惱 中 解 脫 出 來 的 一 種 設 想 罷 了, 其 以 徵 實 的 筆 觸 藉 由 神 遊 天 地 四 方, 以 展 示 其 所 處 的 時 代 精 神 與 真 實 情 感, 最 終 的 目 的 是 探 求 如 何 在 亂 世 中 生 活 的 哲 理 此 賦 承 著 屈 原 遠 遊 之 意 而 推 廣 之, 此 中 賦 家 藉 114

由 文 想 像, 在 東 南 西 北 上 下 五 方 的 巡 遊 歷 程 中, 構 築 成 一 幅 完 整 的 心 靈 立 體 空 間 圖 式 19 ( 四 ) 張 衡 髑 髏 賦 張 衡 在 創 作 髑 髏 賦 時, 參 照 莊 子 至 樂 篇 的 寓 言 而 有 所 更 動, 這 裡 主 要 是 張 衡 和 莊 周 的 髑 髏 交 談 : 張 平 子 將 遊 目 於 九 野, 觀 化 於 八 方 星 回 日 運, 鳳 舉 龍 驤 南 遊 赤 野, 北 泏 幽 鄉, 西 經 昧 谷, 東 極 浮 桑 對 曰 : 我 欲 告 之 於 五 岳, 禱 之 於 神 祇 起 子 素 骨, 反 之 四 支, 取 耳 北 坎, 求 目 南 離 ; 使 東 震 獻 足, 西 坤 受 腹 ; 五 內 皆 還, 六 神 接 復 ; 子 欲 之 不 乎? ( 頁 752) 張 衡 在 經 歷 了 南 遊 赤 野, 北 泏 幽 鄉, 西 經 昧 谷, 東 極 浮 桑 的 四 方 巡 遊 後, 向 莊 周 髑 髏 說 了 這 番 話 我 欲 告 之 於 五 岳, 禱 之 於 神 祇 起 子 素 骨, 反 之 四 支, 取 耳 北 坎, 求 目 南 離 ; 使 東 震 獻 足, 西 坤 受 腹 ; 五 內 皆 還, 六 神 接 復 ; 子 欲 之 不 乎? 賦 中 把 身 體 主 要 器 官 的 來 源 作 具 體 交 代, 使 人 體 與 天 地 的 同 構 關 係 明 朗 化 周 易 八 卦 分 別 代 表 一 種 自 然 物, 乾 為 天, 坤 為 地, 震 為 雷, 巽 為 風, 坎 為 水, 離 為 火, 艮 為 山, 兌 為 澤 說 卦 又 將 八 種 自 然 物 與 人 的 八 個 器 官 相 配 : 乾 為 首, 坤 為 腹, 震 為 足, 巽 為 股, 坎 為 耳, 離 為 目, 艮 為 手, 兌 為 口 說 卦 還 將 八 卦 與 八 方 相 對, 其 中 震 為 東 方 離 為 南 方, 坤 為 西 方, 坎 為 北 方 可 見 張 衡 此 賦 文 句 中 之 觀 念 是 承 襲 說 卦 而 來, 而 且 更 進 一 步 指 明 人 體 器 官 事 天 地 給 予 的, 天 地 人 同 構 關 係 是 人 以 天 地 為 本, 天 地 的 結 構 派 生 人 體 的 結 構 髑 髏 賦 雖 然 是 怪 誕 之 作, 近 乎 神 話 傳 說, 但 作 者 的 天 地 人 同 構 觀 念, 卻 是 在 理 性 19 關 於 賦 家 心 靈 立 體 空 間 圖 式 的 相 關 論 述, 後 文 會 有 詳 細 的 探 討, 這 裡 暫 不 詳 述 115

思 維 統 轄 下, 繼 承 的 是 說 卦 到 淮 南 子 和 春 秋 繁 錄 等 經 典 著 作 的 基 本 思 想 20 張 衡 在 本 段 除 運 用 南 北 東 西 的 書 寫 程 式 表 達 自 己 巡 遊 四 方 的 過 程 外, 其 四 方 書 寫 的 內 容 也 運 用 了 八 卦 與 八 方 相 對 的 概 念 ( 五 ) 彌 衡 鸚 鵡 賦 崔 琰 述 初 賦 彌 衡 在 鸚 鵡 賦 中 對 於 西 方 空 間 也 有 相 關 的 書 寫 : 若 迺 少 昊 司 辰, 蓐 收 整 轡 嚴 霜 初 降, 涼 風 蕭 瑟 ( 頁 969~970) 陳 姿 蓉 在 漢 代 散 體 賦 研 究 認 為 彌 衡 鸚 鵡 賦 類 屬 散 體 小 賦, 體 制 精 短, 藉 物 ( 鸚 鵡 ) 以 詠 歎 己 之 處 境 篇 中 借 鸚 鵡 的 丰 姿 性 情, 抒 發 懷 才 不 遇 生 不 逢 時 的 悲 憤, 是 抒 情 言 志 的 詠 物 小 賦 傑 作 作 法 上 以 鳥 喻 人, 運 用 擬 人 法, 使 人 鳥 合 一 故 其 詠 鳥 實 即 自 況 21 賦 中 若 迺 少 昊 司 辰, 蓐 收 整 轡 中, 運 用 書 寫 西 方 神 話 人 物 少 皞, 點 出 西 方 所 象 徵 的 秋 季, 將 時 序 之 推 移 比 喻 成 蓐 收 這 位 西 方 主 管 秋 季 之 神 駕 車 出 行 可 知 賦 文 中 表 達 了 到 某 一 季 節, 就 由 其 主 宰 之 神 來 駕 馭 的 西 方 書 寫 之 現 象 西 方 在 五 行 中 屬 金, 其 代 表 季 節 為 充 滿 肅 殺 之 氣 的 秋 季 秋 氣 寥 落, 故 宋 玉 乃 有 悲 秋 之 嘆, 而 彌 衡 心 中 的 悲 憤, 亦 藉 由 西 方 之 書 寫 傳 達 其 蕭 瑟 的 悲 淒 之 感, 展 現 出 將 方 位 所 具 之 空 間 象 徵 與 情 感 相 互 結 合 的 書 寫 現 象 崔 琰 在 述 初 賦 中 書 寫 自 己 的 志 向 時, 亦 繼 承 了 楚 騷 傳 統 以 來, 作 家 心 靈 向 四 方 空 間 進 行 想 像 之 遊 歷 的 過 程 : 20 21 參 見 李 炳 海 : 漢 代 文 的 情 理 世 界 ( 長 春 : 東 北 師 範 出 版 社,2000 年 ), 頁 347~348 參 見 陳 姿 蓉 : 漢 代 散 體 賦 研 究 ( 臺 北 : 中 文 研 究 所 博 士 論 文,1996 年 ), 頁 279 ~282 116

覿 游 夏 之 峩 峩, 聽 猷 之 篇 記 高 洪 崖 之 耿 介, 羨 安 期 之 長 生 登 山 川 以 永 望, 臨 洞 浦 之 廣 溟 左 揚 波 於 湯 谷, 右 濯 岸 於 濛 汜 運 渾 元 以 升 降, 與 三 光 而 終 始 ( 頁 1177) 文 中 描 述 自 己 負 籍 遠 行 遊 歷, 而 仰 慕 想 見 孔 子 的 高 徒 子 游 子 夏, 及 見 識 者 之 風 範, 聆 聽 經 典 文 章 的 道 理 接 著 敘 述 自 己 羨 慕 仙 人 洪 崖 的 耿 介 與 安 期 生 的 長 生 不 死 在 登 上 山 川 後 向 遠 方 望 去, 面 對 寬 廣 的 海 遙 想 自 己 在 東 方 那 傳 說 中 太 陽 出 發 之 地 揚 其 波 端, 再 向 西 至 傳 說 中 太 陽 沒 入 之 處 洗 去 污 垢, 在 天 地 升 降 之 間 運 行, 而 與 日 月 星 終 始 文 中 崔 琰 以 左 揚 波 於 湯 谷, 右 濯 岸 於 濛 汜, 書 寫 自 己 通 過 想 像 從 東 方 神 遊 至 西 方 的 經 過, 建 構 了 屬 於 自 己 的 心 靈 空 間 世 界 117

第 二 節 戰 遊 士 傳 統 以 降 的 四 方 書 寫 一 西 漢 賦 作 中 的 四 方 書 寫 現 象 漢 賦 相 對 於 漢 代 的 強 盛 與 力 的 增 長, 其 鋪 張 揚 厲 的 形 式 特 性 正 是 用 來 顯 示 威 與 頌 美 帝 王 的 最 佳 文 載 體 討 論 漢 賦 和 戰 遊 士 說 辭 之 間 的 關 係, 當 然 離 不 開 探 討 戰 策 與 漢 賦 之 間 的 關 係 戰 策 文 字 書 寫 的 最 特 色 就 是 鋪 張 揚 厲, 除 描 寫 細 緻 外, 更 有 著 對 於 四 方 八 面 縱 情 羅 列 與 誇 張 的 語 言 表 達 這 些 特 色 對 於 承 此 傳 統 而 下 的 七 發 等 賦 之 作 品 有 直 接 的 影 響 枚 乘 七 發 內 容 係 楚 太 子 有 疾, 而 吳 客 說 七 事 以 癒 療 之 之 事, 中 有 一 段 云 登 臺 觀 景 之 樂, 客 曰 : 既 登 景 夷 之 台, 南 望 荊 山, 北 望 汝 海, 左 江 右 湖, 其 樂 無 有 於 是 使 博 辯 之 士, 原 本 山 川, 極 命 草 木, 比 物 屬 事, 離 辭 連 類 蕩 取 南 山, 背 擊 北 岸 覆 虧 丘 陵, 平 夷 西 畔 ( 頁 34-36) 吳 客 以 景 夷 之 台 為 中 心, 東 西 南 北 可 望 其 山 海 江 湖 之 景, 此 遊 覽 之 樂 無 可 比 擬 又 欲 使 博 辯 才 士, 以 山 川 草 木 為 題 材, 競 寫 賦 文, 享 受 文 會 雅 集 之 樂 這 是 構 成 此 一 天 下 之 靡 麗 皓 侈 廣 博 之 樂 的 兩 種 歡 樂 枚 乘 七 發, 屬 客 問 答 一 類 的 賦 體 而 不 具 賦 名, 自 班 固 以 來, 一 直 公 認 七 發 開 侈 麗 閎 衍 的 賦 的 先 河 這 裡 作 者 透 過 客 之 口, 舉 出 遊 歷 宮 台 的 快 樂, 並 以 由 南 至 北 由 左 至 右 的 連 續 書 寫 勾 勒 出 宮 台 四 方 壯 麗 的 立 體 圖 像, 藉 以 透 過 精 神 療 法 療 久 病 未 愈 的 太 子 文 中 的 鋪 陳 體 現 出 漢 賦 中 富 麗 華 貴 的 特 色 118

賦 裡 的 地 理 風 物 之 八 方 鋪 敘 是 文 章 的 重 要 組 成 部 分, 上 溯 此 傳 統, 在 戰 策 中, 策 士 為 了 分 析 形 勢, 鋪 陳 四 方 以 顯 其 力 就 成 為 必 然 承 此 傳 統 而 下 的 一 系 列 的 辭 賦 作 品, 更 加 充 分 地 運 用 鋪 敘 手 法, 以 東 西 南 北 四 方 書 寫 的 敘 述 程 式, 建 構 宏 闊 的 空 間 圖 式 西 漢 時 期 有 些 賦 作 中 雖 然 不 以 都 為 名, 但 作 品 中 卻 充 滿 了 京 都 的 映 象 如 司 馬 相 如 的 上 林 與 子 虛 其 在 內 容 上 多 次 運 用 連 續 方 位 的 書 寫 以 描 述 宮 觀 的 形 式 構 造, 彰 顯 其 鋪 張 揚 厲 的 風 格, 也 為 後 來 繼 起 之 京 都 賦 奠 定 基 礎 司 馬 相 如 在 子 虛 賦 中 雲 夢 澤 的 空 間 結 構 時, 就 是 站 在 圈 外 而 隨 視 點 的 移 動 向 讀 者 進 行 由 東 至 南 從 高 至 低, 再 由 西 至 北 的 四 方 空 間 之 陳 述 其 東 則 有 蕙 圃, 蘅 蘭 芷 若, 芎 藭 菖 蒲 茳 蘺 蘪 蕪, 諸 柘 巴 苴 其 南 則 有 平 原 廣 澤, 登 降 陁 靡, 案 衍 壇 曼 緣 以 江, 限 以 巫 山 其 高 燥 則 生 葴 菥 苞 荔, 薜 莎 青 薠 其 埤 濕 則 生 藏 莨 蒹 葭, 東 蘠 彫 胡 蓮 藕 觚 盧, 菴 閭 軒 于 眾 物 居 之, 不 可 勝 圖 其 西 則 有 湧 泉 清 池, 激 水 推 移 外 發 芙 蓉 菱 華, 內 隱 鉅 石 白 沙 其 中 則 有 神 龜 蛟 鼉, 毒 冒 鱉 黿 其 北 則 有 陰 林 巨 樹, 楩 柟 豫 樟 桂 椒 木 蘭, 檗 離 朱 楊 樝 梨 梬 栗, 橘 柚 芬 芳 ( 頁 70-71) 雲 夢 澤 東 方 有 栽 植 各 類 香 草 的 花 園, 南 方 則 地 勢 起 伏 甚, 既 有 平 原 湖 澤 亦 有 高 山 荒 地, 地 勢 起 伏 高 低 既, 氣 候 也 隨 之 不 同, 因 此 所 生 長 之 植 物 種 類 繁 多, 不 可 勝 數 西 方 則 有 流 泉 池 水, 而 山 礦 砂 石 與 荷 花 菱 華 蘊 藏 生 長 於 其 間 北 方 則 有 巨 樹 密 林, 以 及 梨 橘 等 水 果 作 物 上 有 鵷 雛 孔 鸞 等 神 鳥 以 及 善 於 騰 空 的 猿 狐 之 類 的 動 物 躍 翔 ; 下 有 白 虎 黑 豹 以 及 其 他 善 於 奔 走 的 狸 貙 之 類 的 猛 獸 往 來 至 於 位 處 上 下 及 四 方 中 央 的 雲 夢 澤, 則 棲 息 著 龜 鼉 鱉 黿 與 蛟 龍 之 類 的 靈 獸 子 虛 賦 的 這 種 書 寫 結 構 可 說 是 漢 賦 的 基 本 結 構, 更 可 稱 之 為 漢 賦 文 體 的 套 式 119

對 於 常 仿 擬 司 馬 相 如 辭 賦 形 式 的 揚 雄 而 言, 其 蜀 都 賦 也 是 極 盡 地 按 照 四 方 空 間 圖 式 來 安 排 其 結 構 蜀 都 賦 以 四 言 為 主 : 蜀 都 之 地, 古 曰 梁 州, 禹 其 江, 渟 皋 彌 望, 鬱 乎 青 蔥, 沃 野 千 里 上 稽 乾 度, 則 井 絡 儲 精 ; 下 按 地 紀, 則 坤 宮 奠 位 東 有 巴 賨, 綿 亙 百 濮, 銅 梁 金 臺, 火 井 龍 湫 其 中 則 有 玉 石 嶜 岑, 丹 青 玲 瓏, 邛 節 桃 枝, 石 矇 水 螭 南 有 犍 牂 潛 彝, 昆 明 峨 嵋, 絕 限 崀 嵣, 嵁 巖 亶 翔 靈 山 揭 其 右, 離 堆 被 其 東, 于 近 則 有 瑕 英 菌 芝, 玉 石 江 珠, 于 遠 則 有 銀 鉛 錫 碧, 馬 犀 象 僰, 西 有 鹽 泉 鐵 冶, 橘 林 銅 陵 邙 連 盧 池, 澹 漫 波 淪 其 旁 則 有 期 牛 兕 旄, 金 馬 碧 雞 北 則 有 岷 山, 外 羌 白 馬, 獸 則 麙 羊 野 麋, 羆 犛 貘 貒 ( 頁 212) 成 都 為 古 代 梁 州, 上 古 時 禹 水 而 使 其 沃 野 千 里 上 與 天 際 區 域 有 所 對 應, 下 則 符 合 坤 宮 西 南 奠 位 蜀 都 東 有 巴 賓 等 外 族 聚 散 分 佈, 又 有 銅 梁 金 臺 之 山 南 方 犍 牂 郡 外 則 有 彝 族 出 沒, 又 有 昆 明 峨 又 有 嵋 靈 山 離 堆 等 高 山 聳 立, 盛 產 各 種 玉 石 金 礦 西 方 為 邙 盧 池 二 江 所 流 經, 其 中 有 鹽 泉 鐵 礦 等 自 然 資 源, 又 有 牛 兕 之 類 的 走 獸 北 方 有 岷 山 作 為 分 界 屏 障, 山 外 有 羌 人 游 牧, 此 間 又 有 野 生 的 羊 鹿 熊 貘 棲 息 至 於 蜀 都 之 中, 則 盛 產 玉 石 丹 青 和 竹 桃 之 植 物 賦 家 為 凸 顯 蜀 都 之 地 理 文 化 的 特 色, 因 此 從 四 方 著 墨, 敘 寫 四 方 的 外 族 以 及 地 理 物 產 ( 包 含 天 然 資 源 和 走 獸 ), 量 以 鋪 陳 排 比 的 手 法 羅 列 之, 以 東 南 西 北 的 順 序 進 行 四 方 風 物 的 介 紹 孔 臧 則 透 過 四 方 鋪 寫 以 詠 楊 柳 盛 開 之 姿, 其 楊 柳 賦 云 : 120

綠 葉 壘 疊, 鬱 茂 翳 沈 爾 乃 觀 其 四 布, 運 其 所 臨, 南 垂 陽, 北 被 宏 陰, 西 奄 梓 園, 東 覆 果 林 於 是 朋 友 同 好, 几 席 列 行, 論 道 燕 飲, 流 川 浮 觴 殽 核 紛 雜, 賦 詩 斷 章 合 陳 厥 志, 考 以 先 王 ( 頁 155) 賦 中 作 者 嘆 美 楊 柳 樹 的 柳 條 枝 葉 茂 密, 於 高 樓 下 望 則 發 現 柳 樹 於 此 宅 第 庭 園 中 的 分 佈 範 圍 甚 廣, 南 北 兩 方 皆 為 籠 罩, 似 乎 無 盡, 說 明 其 向 四 方 展 開, 南 北 的 距 離 居 高 處 朝 向 低 處 延 伸, 向 南 覆 蓋 片 南 方 之 地, 向 北 覆 蓋 片 北 方 之 地, 向 西 覆 蓋 居 家 旁 側 的 園 林, 向 東 覆 蓋 果 林 於 是 召 集 志 同 道 合 的 朋 友, 於 此 間 雅 集 宴 飲, 賦 詩 論 道, 懷 追 先 王 教 化 之 風 德 由 此 篇 可 以 看 出, 西 漢 賦 家 對 於 四 方 的 鋪 寫 除 了 都 地 勢 的 地 理 描 寫 之 外, 亦 包 含 了 對 名 物 的 鋪 寫 二 東 漢 賦 作 中 的 四 方 書 寫 現 象 承 接 著 戰 以 來 的 策 士 鋪 寫 傳 統 而 下, 在 徐 幹 齊 都 賦 的 殘 篇 李 尤 函 谷 關 賦 與 邊 讓 章 華 臺 賦 等 賦 文 中, 可 以 觀 察 到 東 漢 賦 作 中 的 四 方 書 寫 現 象 及 其 所 呈 現 的 文 化 意 涵 徐 幹 的 齊 都 賦 為 殘 篇, 賦 中 云 : 齊 實 坤 德 之 膏 腴, 而 神 州 之 奧 府 其 川 瀆 則 洪 河 洋 洋, 發 源 崑 崙, 九 流 分 逝, 北 朝 滄 淵 驚 波 沛 厲, 浮 沫 揚 奔 南 望 無 垠, 北 顧 無 鄂 ( 頁 989) 作 者 描 寫 春 秋 戰 時 期 的 齊 都 臨 淄 處 處 享 受 著 地 神 的 恩 惠, 土 地 肥 沃, 是 中 的 重 要 地 區 而 其 河 流 溝 渠 水 勢 廣 遠 無 涯, 發 源 於 崑 崙, 江 河 支 流 很 多 接 著 說 明 其 水 域 南 望 無 垠, 北 顧 無 鄂, 以 由 南 至 北 的 連 續 書 寫 手 法 鋪 寫 其 廣 闊 沒 有 邊 際 的 盛 貌 121

李 尤 在 函 谷 關 賦 中 頌 美 漢 代 著 名 險 要 關 塞 函 谷 關 : 惟 皇 漢 之 休 烈 兮, 包 八 極 以 據 中 其 南 則 有 蒼 梧 荔 浦, 離 水 謝 沐, 涯 浦 零 中, 以 窮 海 陸 於 北 則 有 蕭 居 天 井, 壺 口 石 徑, 貫 越 伐 朔, 以 臨 胡 庭 緣 邊 邪 指, 陽 會 玉 門, 凌 測 龍 堆 或 置 於 酉, 則 有 隨 隴 武 夷, 白 水 江 零, 沔 漢 阻 曲, 路 由 山 泉 ( 頁 568) 漢 朝 盛 世 足 與 唐 堯 相 配, 其 天 威 籠 罩 寰 宇 而 各 方 臣 服 函 谷 關, 即 是 相 通 漢 朝 與 外 族 之 重 衢 要 道, 亦 為 防 制 外 族 侵 入 之 關 鍵 就 其 地 理 言 之, 南 方 有 蒼 梧 離 水 諸 關 塞 郡 縣 彼 此 相 連, 直 至 海 濱 北 方 則 壺 口 石 徑 等 關 塞 古 地 相 互 銜 接, 直 至 匈 奴 王 庭 南 北 之 外, 另 通 陽 關 玉 門 等 關 隘, 西 方 則 有 陸 路 以 通 隨 隴 之 地 以 及 水 路 流 向 沔 漢 之 江 是 則 賦 家 先 以 漢 朝 為 中 心, 向 外 勢 力 可 以 包 括 八 極 四 方 ; 再 以 四 方 定 位 的 方 式, 凸 顯 出 函 谷 關 為 四 方 之 交 通 地 理 意 義 邊 讓 章 華 臺 賦 假 借 楚 夫 伍 舉, 作 賦 諷 刺 楚 靈 王 建 章 華 台 之 事, 賦 序 云 : 楚 靈 王 既 遊 雲 夢 之 澤, 息 於 荊 臺 之 上 前 方 淮 之 水, 左 洞 庭 之 波, 右 顧 彭 蠡 之 隩, 南 眺 巫 山 之 阿 延 目 廣 望, 騁 觀 終 日 顧 謂 左 史 倚 相 曰 : 盛 哉 斯 樂, 可 以 遺 老 而 忘 死 也! ( 頁 899) 楚 懷 王 於 雲 夢 澤 上 的 荊 臺 上 觀 望, 以 荊 臺 為 中 心, 面 北 可 見 江 水, 南 可 眺 巫 山, 東 有 洞 庭 湖 泊, 西 有 彭 蠡 藪 澤 於 是 在 此 騁 望 終 日, 認 為 此 遊 觀 之 樂 足 以 使 人 忘 憂 而 不 感 生 命 有 限 的 悲 苦 那 麼 此 處 的 四 方 書 寫, 主 要 用 意 在 於 展 現 空 間 的 遼 闊 無 限 之 感, 藉 以 反 襯 出 人 的 時 間 性 的 有 限 短 暫 122

承 上 述 文 本 的 討 論, 在 整 個 漢 賦 四 方 書 寫 的 現 象 的 過 程 中, 筆 者 認 為 賦 家 除 了 以 東 南 西 北 的 連 續 書 寫 程 式, 或 是 東 西 / 南 北 對 舉 的 書 寫 建 構 宏 闊 的 文 本 空 間 圖 式 外, 亦 運 用 當 代 流 行 的 方 位 神 話 以 象 徵 空 間 關 於 漢 代 的 神 話, 實 深 受 中 傳 統 五 行 說 和 歷 史 傳 統 的 制 約, 許 多 原 有 神 靈 被 置 於 固 定 的 空 間 中, 缺 少 行 動 自 由 但 是 漢 代 作 家 的 心 靈 空 間 就 是 仙 人 活 動 的 領 域, 心 靈 的 自 由 已 突 破 空 間 的 限 制, 因 此, 仙 人 也 就 可 以 周 遊 六 合, 出 入 八 荒 又, 漢 代 作 家 在 想 像 中 遨 遊 時, 有 相 對 集 中 的 方 位, 有 他 們 的 神 靈 世 界 的 重 心 神 話 是 先 民 在 歷 史 中 所 累 積 的 心 理 經 驗 的 集 中 實 現, 它 在 一 個 有 限 的 集 體 成 員 中 甚 至 在 全 人 類 間 彼 此 交 流, 在 代 代 流 傳 中 構 成 一 種 種 族 記 憶, 形 成 集 體 無 意 識 而 這 種 集 體 無 意 識, 會 受 到 當 代 文 化 氛 圍 的 影 響 而 產 生 新 的 神 話 漢 代 文 藝 術 在 整 體 上 處 處 展 現 瑰 麗 的 雄 渾 氣 勢, 從 漢 書 的 郊 祀 志 天 文 志 五 行 志 等 記 載, 可 看 出 漢 代 是 一 個 天 仙 神 鬼 雜 揉 的 社 會 但 不 論 是 在 現 實 生 活 層 面, 還 是 在 文 作 品 中, 漢 代 的 人 神 關 係 在 很 程 度 上 是 對 歷 史 的 回 溯 在 回 溯 的 過 程 中, 賦 家 還 運 用 神 話 意 象, 展 演 出 漢 賦 美 的 力 度 而 在 選 取 神 話 內 容 的 同 時, 賦 家 書 寫 與 四 方 神 話 的 相 關 意 象 也 間 接 構 築 了 無 限 廣 闊 的 神 話 空 間 想 像 賦 文 中 所 出 現 的 關 於 四 方 之 意 象, 運 用 方 位 神 話 營 造 綺 麗 的 幻 想 世 界, 其 所 潛 藏 的 豐 富 文 化 意 涵, 間 接 渲 染 出 漢 帝 的 一 統 秩 序 下 包 括 萬 物 的 無 限 企 圖 觀 察 漢 賦 關 於 四 方 神 話 運 用 的 書 寫, 實 繼 承 了 楚 辭 體 式 中 如 楚 辭 招 魂 : 東 方 不 可 以 託 些! 長 人 千 仞, 唯 魂 是 索 些 十 日 代 出, 流 金 鑠 石 些 南 方 不 可 以 止 些! 雕 題 黑 齒, 得 人 肉 而 祀, 以 其 骨 為 醢 些 西 方 之 害, 流 沙 千 里 些. 旋 入 雷 淵, 爢 散 而 不 可 止 些 北 方 不 可 以 止 些. 增 冰 峨 峨, 123

22 飛 雪 千 里 些 的 寫 作 方 式 鋪 陳 雖 為 漢 賦 之 特 色, 但 可 明 顯 看 出 受 楚 辭 鋪 敘 手 法 的 影 響 屈 原 運 用 排 比 鋪 陳 的 手 法, 反 覆 陳 述 四 方 之 恐 怖, 其 詭 麗 的 神 話 想 像 及 與 四 方 對 稱 的 結 構 形 式 和 敘 述 手 法, 都 對 漢 代 賦 家 在 鋪 寫 四 方 時, 對 於 運 用 方 位 神 話 來 建 構 空 間 圖 式 有 著 深 遠 的 影 響 23 在 楚 騷 鋪 寫 傳 統 下 的 人 賦, 其 之 所 以 按 照 東 南 西 北 的 順 序 排 列 空 間 方 位, 與 五 行 說 確 立 的 時 空 框 架 有 直 接 的 關 係 按 五 行 說 的 內 容, 一 年 四 季 的 春 夏 秋 冬 與 東 南 西 北 相 配, 春 配 東, 夏 配 南, 秋 配 西, 冬 配 北 一 年 四 季 春 夏 秋 冬 的 次 序 是 固 定 的, 不 能 改 變, 不 可 顛 倒 這 是 由 時 間 推 移 轉 變 為 方 位 排 列, 由 自 然 的 節 律 生 成 空 間 的 順 序 這 裡 體 現 了 天 地 間 的 構 造 相 同 而 能 相 互 感 通 不 但 四 季 配 四 方 表 現 出 天 地 合 一 的 精 神, 文 作 品 也 按 五 行 說 的 結 構 排 列 其 空 間 方 位, 其 實 就 是 賦 家 的 精 神 世 界 與 天 地 間 的 空 間 結 構 相 互 輝 映 通 感 魯 瑞 菁 先 生 在 楚 辭 文 心 論 中 指 出, 楚 騷 傳 統 特 色 在 於 四 方 空 間 鋪 敘 之 中, 呈 現 出 作 者 主 觀 的 心 靈 空 間 順 此 一 傳 統 以 降, 這 些 作 品 往 往 具 有 悲 憤 的 情 感 基 調, 而 賦 家 便 在 遊 歷 中, 獲 得 心 靈 的 超 越 在 楚 騷 這 一 脈 絡 中, 我 們 看 見 了 中 心 四 方 的 完 整 結 構, 這 種 結 構 並 非 單 純 的 四 方 空 間 景 物 的 鋪 敘, 並 且 在 每 個 空 間 中 都 有 特 殊 的 情 感 顯 現, 招 招 魂 中 作 者 藉 由 四 方 駭 人 的 怪 物, 呈 現 出 驚 懼 恐 怖 的 心 靈 情 緒, 而 遠 遊 中 不 同 方 位 神 祇 和 景 物 中, 則 各 有 相 異 的 心 情 與 圖 象 這 種 結 合 空 間 鋪 敘 和 主 體 心 靈 的 書 寫 方 式, 在 後 來 漢 賦 作 家 中 22 參 見 宋 洪 興 祖 : 楚 辭 補 注 ( 台 北 : 安 出 版 社,1995 年, 頁 314~317 23 中 古 代 早 在 先 秦 時 期 就 形 成 了 昆 侖 和 蓬 萊 兩 個 系 統 但 是 觀 察 漢 賦 所 出 現 的 神 話, 可 知 昆 侖 神 話 出 現 的 頻 率 遠 高 於 蓬 萊 神 話 無 論 是 司 馬 相 如 的 人 賦, 或 是 張 衡 的 思 玄 賦, 作 家 神 遊 的 最 高 境 界 多 為 昆 侖 之 境 以 及 其 上 方 的 天 庭, 就 是 天 上 中 心 紫 宮 124

反 覆 被 運 用 呈 現 24 24 參 見 魯 瑞 菁 : 楚 辭 文 心 論 ( 台 北 : 里 仁 書 局,2002 年 ), 頁 368~372 125

第 三 節 結 語 空 間 排 列 順 序 是 生 成 文 作 品 結 構 的 重 要 元 素 漢 代 一 些 辭 賦 家 通 過 調 整 作 品 的 空 間 排 列 順 序, 逐 漸 形 成 趨 於 統 一 的 作 品 結 構, 並 與 五 行 說 中 的 天 地 結 構 相 吻 合 漢 代 辭 賦 作 品 中 所 呈 現 的 空 間 不 但 表 示 方 位, 而 且 表 示 時 間 ; 同 時 也 具 有 行 程 的 標 記 司 馬 相 如 人 賦 張 衡 思 玄 賦 都 是 在 想 像 的 域 界 裡 翱 翔, 依 東 南 西 北 的 順 序 展 示 出 空 間 延 伸 與 時 間 推 移 的 軌 跡 古 人 的 空 間 無 限 性 之 觀 念 和 心 理 空 間 圖 式 強 烈 地 影 響 了 漢 賦 的 結 構 生 成 而 空 間 的 無 限 性 與 包 容 性 也 啟 發 漢 賦 的 鋪 採 摛 文 的 藝 術 手 法 漢 賦 透 過 四 方 書 寫 建 構 一 個 苞 括 宇 宙 的 空 間 世 界, 這 個 書 寫 的 結 構 表 現 不 僅 僅 是 物 理 空 間 的 展 現, 更 是 作 者 心 靈 空 間 的 映 照 25 作 家 對 於 空 間 的 想 像 與 誇 飾, 是 因 為 受 到 感 性 思 維 所 驅 動 的 心 靈 空 間 圖 式, 該 圖 式 也 反 映 出 人 類 對 於 空 間 世 界 的 渴 求 與 好 奇 最 後, 在 兩 種 四 方 鋪 敘 的 傳 統 中, 可 知 楚 騷 傳 統 下 所 呈 現 的 文 本 空 間 世 界 與 戰 遊 士 傳 統 下 的 文 本 空 間 世 界 有 一 定 的 區 別 前 者 中, 賦 家 多 透 過 書 寫 四 方 神 遊, 以 表 現 出 其 內 在 的 情 感, 具 有 強 烈 的 抒 情 性 質 後 者 雖 部 分 篇 幅 屬 於 中 心 書 寫 的 討 論 範 疇 而 被 置 於 第 三 章 中 討 論 26, 但 我 們 依 舊 能 看 到 少 數 篇 章 另 將 焦 點 擺 放 在 四 方 名 物 與 都 城 之 方 位 的 鋪 寫 上, 再 現 了 外 在 空 間 世 界 的 圖 像, 雖 其 帶 有 誇 飾 的 描 繪 性 質, 但 實 際 上 仍 有 部 分 是 賦 家 對 真 實 情 景 的 再 現 描 寫 27 可 知 25 關 於 心 靈 空 間 與 物 理 空 間, 索 雅 曾 區 分 空 間 性 與 物 理 空 間 和 心 靈 空 間 對 於 空 間 性 的 唯 物 論 詮 釋, 乃 是 認 識 到 空 間 是 社 會 地 生 產 出 來 的, 而 且 同 社 會 本 身 一 樣, 同 時 是 以 實 質 形 式 ( 具 體 的 空 間 性 ) 和 個 人 與 群 體 之 間 的 一 組 關 係 而 存 在, 是 社 會 生 活 本 身 的 具 現 與 中 介 因 此 社 會 地 生 產 出 來 的 空 間, 亦 即 空 間 性, 可 以 和 物 質 自 然 的 物 理 空 間 與 認 知 再 現 的 心 靈 空 間 區 別 開 來 參 見 流 動 空 間 與 社 會 1991-199 7 論 文 選 集 後 現 代 的 空 間 思 考 -- 愛 德 華 索 雅 (Edward W. Soja) 思 想 評 介, 頁 24 26 因 為 承 著 戰 策 士 傳 統 而 下, 多 數 賦 篇 呈 現 出 賦 家 鋪 寫 四 方 以 凸 顯 漢 帝 之 疆 域 版 圖 或 誇 耀 帝 王 的 權 力 中 心 的 現 象 27 例 如 漢 代 賦 中 對 於 京 都 宮 殿 宏 偉 體 制 的 描 繪 126

戰 遊 士 傳 統 下 的 四 方 鋪 寫 始 終 未 離 開 漢 帝 現 實 的 地 理 空 間 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