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 談 歸 有 光 的 女 性 側 寫 以 項 籍 軒 志 葬 寒 花 志 及 先 妣 事 略 世 美 堂 後 記 為 例 指 導 教 授 : 陳 慶 元 撰 寫 學 生 : 亷 千 儀
目 錄 壹 緒 論... 2 貳 明 時 代 背 景 一 明 代 禮 教 之 於 女 性? 母 德 婦 德... 2 二 明 代 婦 女 之 於 士 人? 經 濟 支 柱... 4 參 歸 有 光 一 仕 途... 7 二 家 庭... 7 肆 歸 有 光 文 學 裡 的 女 性 比 較 一 < 項 籍 軒 志 > 祖 母 母 親 對 照 魏 孺 人... 10 二 < 寒 花 葬 志 > 婢 女 寒 花 對 照 魏 孺 人... 11 三 < 世 美 後 堂 記 > 王 氏 與 魏 氏 比 較... 12 伍 結 論... 13 陸 參 考 資 料... 14 1
壹 緒 論 會 開 始 著 手 寫 這 篇 論 文, 實 是 被 歸 有 光 的 < 項 脊 軒 志 > 給 感 動 了, 一 句 庭 中 枇 杷 樹, 今 已 亭 亭 如 蓋, 說 的 是 歲 月 滄 桑 一 回 首 人 事 非, 說 的 是 十 年 生 死 兩 茫 茫, 於 妻 子 的 情 愛 早 已 隨 時 間 流 逝, 所 思 不 過 枉 然 自 高 中 到 大 學, 課 本 題 解 總 是 解 析 歸 有 光 之 重 情, 卻 彷 彿 無 人 發 現 其 對 祖 母 母 親 及 對 妻 子 魏 氏, 寫 作 的 方 式 不 同 感 情 層 次 之 不 同, 我 們 從 < 項 脊 軒 志 > 看 到 的 何 止 是 歸 有 光 平 淡 樸 實 的 文 筆 呢? 有 太 多 無 奈 與 悲 涼 是 溢 於 言 表 的 ; 十 年 前 雖 居 陋 室 也 揚 眉 瞬 目 對 未 來 燦 爛 光 明 的 想 像, 十 年 後 只 轉 化 為 庭 有 枇 杷 樹, 吾 妻 死 之 年 所 植, 今 已 亭 亭 如 蓋 矣 如 嘆 息 般 的 鏡 頭 滯 留, 如 何 不 感 嘆? 於 此 我 深 感 歸 有 光 愛 妻 之 情, 可 尋 遍 資 料 卻 不 見 歸 有 光 為 魏 孺 人 獨 立 篇 章, 連 婢 女 寒 花 王 孺 人 都 各 得 了 < 寒 花 葬 志 > 及 < 世 美 後 堂 記 >, 兒 女 離 世 各 領 一 篇 ( 歸 有 光 死 時, 第 三 任 妻 子 費 孺 人 尚 健 在 ), 何 謂 獨 獨 不 見 魏 氏? 若 說 歸 有 光 不 喜 魏 氏 也 不 合 理, 若 真 心 恨 怨 一 人 難 道 會 處 處 寫 及 此 人, 一 顰 一 笑 皆 栩 栩 如 生 嗎? 為 查 明, 敘 寫 此 文, 到 底 歸 有 光 寫 < 項 脊 軒 志 > < 寒 花 葬 志 > 之 價 值 為 何? 是 否 也 與 上 述 提 問 有 關? 此 為 本 論 文 之 目 的 貳 明 時 代 背 景 歸 有 光 之 文 常 被 喻 為 明 代 小 品 文 之 表 率, 其 文 字 句 入 情 常 言 生 活 小 事, 有 無 意 中 感 人, 而 歡 愉 慘 測 之 思, 溢 於 言 語 之 外 1 的 效 果, 尤 其 在 夫 妻 家 庭 之 間 的 描 寫 由 為 人 所 稱 頌, 不 過 在 當 代, 此 類 敘 寫 家 庭 中 事 ( 尤 其 是 寫 母 系 親 屬 祖 母 母 親 妻 女 ) 的 篇 章 ( 尤 其 是 祝 壽 文 墓 誌 銘 ) 並 不 少 見, 可 見 歸 有 光 以 此 取 材 跟 時 代 背 景 有 不 少 關 係, 以 下 簡 述 明 代 環 境 對 女 性 的 價 值 觀 及 文 學 發 展 : 一 明 代 禮 教 之 於 女 性? 母 德 婦 德 儒 學 至 明 代 近 乎 宗 教 性 質, 除 了 政 治 意 味 濃 厚 的 廟 寺 制 度 和 傳 統 的 祖 先 崇 拜 外, 學 者 個 人 的 修 養 靜 坐 涵 養 的 操 持 講 學 之 類 的 社 交 活 動 等 行 為 確 實 讓 1 取 自 王 錫 爵 : 歸 公 墓 誌 銘 2
理 學 家 蒙 上 一 股 神 祕 的 宗 教 性 2, 歸 有 光 嚴 格 來 說 雖 不 算 是 當 代 理 學 家, 卻 不 得 不 受 時 代 潮 流 影 響, 其 追 求 樸 實 自 然 的 寫 作 風 格 講 學 活 動 等 皆 可 觀 之 然 而 禮 教 上 對 士 人 要 求 了 本 心 境 界 的 提 升, 於 女 性 上 是 否 有 更 多 的 要 求 呢? 答 案 是 有 的, 主 要 是 在 婦 德 母 德 的 標 準 形 象, 明 代 留 下 許 多 文 人 為 女 性 所 撰 之 壽 敘 墓 誌 銘 可 作 為 考 證 於 母 德 上, 主 要 是 以 孟 母 為 範 本 主 要 是 在 教 育 子 女 的 形 象 上 有 所 標 準, 以 下 分 別 簡 述 : 啟 蒙 的 角 色 雖 在 學 習 上 似 乎 孩 子 與 父 親 會 有 更 直 接 的 關 聯, 不 過 在 啟 蒙 督 誡 訓 勉 上 仍 是 以 母 親 為 重 要 角 色 尤 其 當 時 的 家 庭 婚 姻 情 況, 妻 子 死 後, 男 人 續 絃 是 維 繫 家 庭 正 常 運 作 的 常 見 手 法, 丈 夫 死 後, 妻 子 是 不 得 有 第 二 春 的, 需 繼 承 丈 夫 遺 志 肩 擔 教 育 遺 孤 的 重 責 大 任 愛 而 不 失 嚴 的 形 象 如 歸 有 光 在 < 先 妣 事 略 > 提 及 母 親 中 夜 覺 寢, 促 有 光 頌 孝 經, 即 熟 讀, 無 一 字 齟 齬, 乃 喜 即 可 為 例 證 ; 又 如 女 孝 經 的 母 儀 章 也 說 到 夫 為 人 母 者, 明 其 禮 也, 和 之 以 恩 愛, 示 之 以 嚴 峻 3 由 此 可 證 禮 教 中 的 母 親 形 象 繼 承 志 業 的 推 手 如 上 所 言, 寡 婦 身 兼 父 職, 兒 子 又 是 最 重 要 的 倚 靠 與 希 望, 因 為 在 教 育 上 也 會 更 加 嚴 格, 期 許 甚 高, 如 歸 有 光 的 < 項 脊 軒 志 > 就 提 到 祖 母 夏 氏 的 殷 勤 叮 嚀 在 婦 德 上, 明 代 禮 教 對 女 性 的 期 許 主 要 是 在 丈 夫 的 經 濟 支 柱 此 層 面 上 : 在 儒 家 構 想 裡, 女 人 被 賦 予 的 責 任 相 當 繁 重, 如 聶 豹 (1487~1563) 曾 言 : 予 讀 周 南 桃 夭 之 詩, 歎 女 貞 係 家 邦 之 興 替 尚 矣 謂 宜 其 家 人 者, 言 一 家 之 人 也, 上 自 曾 祖 考 妣, 次 祖 考 妣, 次 翁 姑 夫 子, 有 次 則 所 生 之 子 女, 與 子 女 之 婦 妯 娌 臧 獲 之 類, 皆 是 子 之 所 宜 者 4 上 至 對 長 輩 的 孝 養 丈 夫 的 輔 助 下 2 陳 來 :< 心 學 傳 統 中 的 神 祕 主 義 問 題 >, 收 於 有 無 之 境 ( 台 北 ): 佛 光 文 化 事 業,2000 年 ), 頁 581-624 3 張 福 清 : 女 誡 : 婦 女 的 規 範, 頁 11 4 聶 豹 : 袁 母 胡 孺 人 墓 誌 銘, 雙 江 聶 先 生 文 集 ( 台 南 : 莊 嚴 文 化 事 業,1997 年 ), 卷 6, 頁 66b 3
對 子 女 媳 婦 的 管 教 妯 娌 間 的 調 和 相 處 對 僕 役 的 管 理 都 加 諸 於 女 人, 或 甚 至 與 遠 近 親 戚 鄉 黨 間 的 禮 儀 往 來 也 算 在 其 中 ; 明 重 儒 家 理 學, 婦 女 除 基 本 的 婦 德 須 遵 守, 更 常 被 要 求 扛 下 家 庭 的 經 濟 重 擔, 使 丈 夫 在 外 無 後 顧 之 憂, 因 此 理 學 家 ( 男 性 ) 對 家 庭 狀 況 是 不 過 問 也 一 竅 不 通 的 5 於 無 聲 之 聲 (III): 近 代 中 國 的 婦 女 與 文 化 一 書 中 有 簡 單 的 敘 述 : 雖 然 妻 子 的 角 色 是 丈 夫 的 內 助, 是 順 從 丈 夫 的 領 導, 不 過 從 明 理 學 家 的 書 寫 中, 我 們 卻 可 以 發 現 女 人 在 許 多 方 面 成 為 丈 夫 的 依 賴, 尤 其 在 家 庭 經 濟 上 的 生 產 與 管 理 上, 而 對 子 女 們 的 教 養 和 督 導, 女 人 也 經 常 比 男 人 擔 負 更 重 的 責 任 6 聶 豹 在 為 其 妻 宋 氏 所 撰 的 墓 誌 銘 中, 就 有 描 述 妻 子 整 頓 內 理 井 臼 之 暇, 輒 事 機 杼, 孳 畜 蓋 藏, 井 落 有 方, 雞 豚 鵝 鴨 群 而 腯 醢, 鹽 醬 豉 用 足 而 不 乏, 又 善 釀 酒 旨 而 利 倍, 使 聶 豹 專 志 於 學, 又 如 本 篇 論 文 主 角 歸 有 光 所 著 的 < 世 美 堂 後 記 >, 寫 到 第 二 任 妻 子 王 氏 管 理 家 庭 的 狀 況 是 歲 苦 旱 而 獨 收 祭 祀 賓 客 婚 姻 贈 遺 無 所 失, 由 此 可 證 明 代 文 人 對 母 親 妻 子 之 依 賴 跟 女 性 主 掌 家 庭 經 濟 有 很 大 的 關 係 小 結 以 上, 我 們 可 推 想 明 代 對 婦 女 的 價 值 觀, 女 性 受 禮 教 束 縛, 需 做 丈 夫 的 賢 內 助, 經 濟 上 心 靈 上 都 需 要 百 分 百 贊 成 的, 男 性 多 少 受 母 系 家 庭 影 響 感 念 妻 子 勞 苦 陪 伴, 因 而 撰 寫 女 性 的 壽 敘 墓 誌 銘 等 大 量 生 產, 一 方 面 是 對 女 性 為 男 性 社 會 犧 牲 奉 獻 的 肯 定, 也 不 乏 對 女 性 ( 尤 其 是 妻 女 ) 的 愧 悔, 感 念 之 思 大 半 於 此 二 明 代 婦 女 之 於 士 人? 經 濟 支 柱 中 國 向 來 以 男 尊 女 卑 為 傳 統, 女 性 的 教 育 生 活 與 思 想 受 制 於 此 發 展 有 限, 明 代 雖 對 女 性 有 更 繁 瑣 的 禮 教 要 求, 卻 同 時 也 是 女 性 大 鳴 大 放 的 時 代 7, 主 要 原 因 不 外 乎 明 代 的 經 濟 發 展 所 致 中 國 傳 統 婦 女 與 家 庭 教 育 一 書 曾 提 這 個 5 晚 明 士 人 也 不 都 完 全 不 擅 於 治 生, 尤 其 當 時 士 人 兼 營 商 業 的 狀 況 越 來 越 普 谝, 據 梁 其 姿 的 研 究, 也 越 來 越 多 士 人 感 受 到 貧 困 的 生 活 壓 力, 以 及 治 生 的 實 際 責 任, 即 便 如 此, 晚 明 雖 經 歷 經 濟 活 動 與 社 會 價 值 觀 的 巨 變, 文 人 不 善 治 生 的 基 本 習 性 及 清 廉 有 守 苦 讀 寒 窗 的 士 人 精 神 還 是 深 植 人 心 詳 參 梁 其 姿 : 施 善 與 教 化 ( 台 北 : 聯 經 出 版 事 業 公 司,1997 年 ), 頁 46~47 6 羅 久 蓉 呂 妙 芬 : 無 聲 之 聲 (III): 近 代 中 國 的 婦 女 與 文 化 ( 台 北 : 中 央 研 究 院 近 代 史 研 究 所,2003 年 ), 頁 143 7 指 明 代 女 詞 人 出 產 的 作 品, 在 質 與 量 上 都 較 之 前 代 有 大 幅 的 提 升 4
狀 況 : 有 許 多 研 究 顯 示 : 自 經 濟 上 言, 明 清 時 期 的 婦 女 因 為 謀 生 機 會 的 增 加, 她 們 較 前 朝 的 婦 女 更 能 獨 立 持 家, 比 較 不 必 依 賴 丈 夫 再 自 知 識 與 商 業 的 角 度 看, 因 為 形 形 色 色 出 版 物 的 印 刷 銷 售, 資 訊 取 得 的 管 道 較 諸 前 朝 應 加 很 多, 而 女 性 識 字 與 閱 讀 機 會 的 增 加, 連 帶 的, 從 事 文 學 書 畫 創 作 的 女 性 也 越 來 越 多 如 果 經 濟 獨 立 象 徵 的 是 物 質 的 自 由, 則 教 育 學 習 管 道 的 增 加, 象 徵 的 便 是 精 神 的 自 由 以 此 觀 之, 則 明 代 婦 女 即 仍 然 必 需 面 對 兩 千 年 以 來 所 有 的 婦 女 所 必 須 面 對 的 傳 統 規 範, 但 他 們 因 為 多 了 物 質 與 精 神 兩 大 自 由, 至 少 便 有 了 更 開 闊 的 思 維, 並 且 有 了 更 多 元 的 自 我 表 達 方 式 8 清 代 張 廷 玉 所 著 的 列 女 傳 曾 描 述 明 代 女 子 受 教 育 的 盛 況, 以 下 舉 其 中 幾 例 : 楊 玉 英, 建 寧 人, 涉 獵 書 史, 善 吟 詠 9 月 娥, 少 聰 慧, 聽 諸 兄 誦 說 經 史, 輒 通 大 義 10 蔣 烈 婦, 丹 陽 進 士 妻 幼 穎 悟, 喜 讀 書 11 以 上 女 性 並 不 一 定 是 世 宦 人 家 的 女 子, 所 處 地 點 也 不 限 於 江 南 一 帶 12, 可 知 明 代 讀 書 識 字 者 並 非 士 大 夫 家 之 專 屬 另 外, 在 明 清 的 藝 術 品 中, 更 經 常 可 見 女 性 閱 讀 的 畫 面, 相 信 在 當 時 的 環 境 氛 圍 裡, 女 性 把 閱 讀 寫 作 視 為 消 遣 活 動 是 被 允 許 認 可 的, 如 明 仇 英 所 畫 漢 宮 春 曉 中 諸 女 所 從 事 之 活 動 相 當 廣 泛, 有 育 嬰 刺 繡 賞 花 舞 蹈 奏 樂 閱 讀 下 棋 繪 畫 寫 真 等, 從 此 可 看 出 女 性 在 明 代 已 不 只 是 大 門 不 出 二 們 不 邁 的 閨 閣 婦 女, 亦 可 見 明 對 女 性 美 的 欣 賞 角 度 13 以 上 資 料 皆 佐 證 明 代 女 性 受 教 育 及 社 會 地 位 的 抬 升, 和 男 性 對 婦 女 的 審 美 標 準 之 轉 換 接 下 來 我 們 回 到 本 文 主 旨, 這 些 背 景 與 歸 有 光 多 書 寫 身 邊 女 性 之 關 聯 為 何? 8 周 愚 文 洪 仁 進 : 中 國 傳 統 婦 女 與 家 庭 教 育 ( 台 北 : 師 大 書 苑,2005 年 ), 頁 62 9 張 廷 玉 : 明 史 列 女 傳 二 ( 台 北 ): 鼎 文 書 局,1970 年 ), 卷 302, 頁 7724 10 同 上, 卷 301, 頁 7691 11 張 廷 玉 : 明 史 列 女 傳 二 ( 台 北 ): 鼎 文 書 局,1970 年 ), 卷 302, 頁 7753 12 詳 參 周 愚 文 洪 仁 進 : 中 國 傳 統 婦 女 與 家 庭 教 育 ( 台 北 : 師 大 書 苑,2005 年 ), 頁 65 13 詳 參 馬 孟 晶 : 女 性 生 活 的 文 化 圖 像, 收 於 劉 芳 如 張 華 芝 編 : 群 芳 譜 - 女 性 的 形 象 與 才 藝 ( 台 北 : 國 立 故 宮 博 物 院,2003 年 ), 頁 82-83 5
明 代 女 性 的 經 濟 能 力 及 受 教 程 度 提 升, 第 一 影 響 的 除 了 女 詞 人 的 大 量 出 產 14, 還 有 家 庭 層 面 的 影 響 我 們 可 推 想, 明 代 雖 然 家 中 以 男 性 為 主 導 地 位, 可 大 略 是 不 碰 家 事 的, 女 性 有 充 足 的 自 理 能 力 決 定 事 務, 甚 至 是 教 導 兒 女, 當 家 中 男 性 無 法 給 予 經 濟 上 的 支 持 時 ( 或 離 世 ), 妻 子 便 會 帶 著 兒 女 投 靠 娘 家, 又 或 者 男 性 經 常 外 出 講 學, 大 多 婦 女 也 常 如 此 做 在 情 慾 明 清 達 情 篇 中 提 及 明 朝 時 常 有 已 婚 婦 女 與 娘 家 保 持 親 密 聯 絡 的 狀 況 : 這 種 成 年 女 子 婚 嫁 後 與 娘 家 母 族 保 持 密 切 來 往, 日 常 依 靠 往 來 程 度 甚 至 過 於 夫 家 的 情 況, 嚴 格 而 言 並 不 符 合 傳 統 儒 家 禮 法 明 代 以 前 類 似 的 情 事 似 亦 少 見, 但 明 中 葉 到 盛 清 的 二 三 百 年 間 卻 屢 聞 不 鮮, 甚 至 有 時 蔚 為 某 種 新 潮 常 態 之 勢 清 季 京 官 勞 乃 宣 (1843-1921) 自 訂 年 譜 中 紀 錄 乃 宣 自 幼 母 親 及 與 外 組 及 母 舅 來 往 密 切 他 四 歲 時 外 組 就 養 母 舅, 母 親 亦 挈 其 隨 行, 乃 至 三 妹 竟 誕 生 於 旅 次 舟 中 ( 可 見 其 母 可 能 於 妊 娠 末 期 有 返 娘 家 生 產 之 意 ) 其 後 數 年, 乃 宣 入 塾 從 師, 均 同 母 親 依 母 舅 生 活 ( 因 之 與 外 祖 母 同 住 ) 15 歸 有 光 在 < 先 妣 事 略 > 也 曾 提 及 外 祖 父 每 年 送 魚 蟹 糕 餅 的 事 情, 寫 家 中 人 聞 吳 家 橋 人 至, 皆 喜, 可 見 歸 有 光 一 家 也 是 和 母 親 娘 家 有 著 良 好 而 親 密 的 關 係 書 中 尚 提 多 位 明 清 文 人 常 在 自 訂 的 年 譜 側 寫 直 系 母 親 旁 系 婦 女 妻 子 女 兒 等 女 性, 推 斷 是 時 代 風 氣 影 響 而 成, 文 人 士 子 自 小 常 見 母 親 與 外 祖 家 相 處, 再 加 上 母 系 親 屬 的 多 方 照 顧 ( 母 親 比 父 親 可 靠 ), 這 或 許 提 供 他 們 日 後 落 筆 為 文 時 側 描 這 些 母 系 母 女 的 經 驗 基 礎, 也 或 許 是 明 代 文 人 大 量 撰 寫 女 性 祝 壽 文 墓 誌 銘 的 主 要 原 因 總 結 以 上, 除 歸 有 光, 在 當 代 亦 有 許 多 類 似 的 行 文 描 述 文 本, 都 是 寫 這 些 14 詳 參 鄧 紅 莓 : 女 性 詞 史, 頁 182 15 熊 秉 真 : 書 寫 異 性 譜 系 : 明 清 士 人 筆 下 的 母 女 連 繫, 收 於 熊 秉 真 張 壽 安 : 情 欲 明 清 達 情 篇 ( 台 北 : 麥 田 出 版,2004 年 ), 頁 200~201 6
身 邊 的 女 性, 如 何 慈 愛 期 許 兒 女 雖 然 困 苦 卻 依 舊 支 持 丈 夫 或 兒 子 讀 書 講 學, 可 見 明 代 婦 女 接 受 了 禮 教 的 道 德 標 準, 並 循 環 又 影 響 下 代 子 女 的 價 值 觀 乃 至 寫 文 取 向 然 而 這 裏 我 又 有 個 疑 問, 這 些 祝 壽 文 墓 誌 銘 畢 竟 是 以 男 子 的 角 度 去 敘 寫 女 性, 是 否 在 取 材 與 價 值 觀 上 都 不 可 抹 滅 的 帶 有 過 於 主 觀 的 思 考? 舉 例 而 言, 女 工 在 傳 統 儒 家 觀 念 中, 除 有 經 濟 意 義 外, 更 是 女 性 道 德 的 象 徵, 明 清 儒 者 和 官 員 傾 向 將 其 視 為 維 持 社 會 秩 序 的 教 化 工 具 16, 然 而 在 明 末, 許 多 士 大 夫 家 庭 已 不 自 行 紡 織 而 是 改 由 市 場 購 買, 這 樣 女 德 理 想 與 實 際 狀 況 上 的 落 差 使 這 些 敘 述 女 性 的 文 獻, 有 了 非 客 觀 形 式 化 的 可 能 下 文 將 開 始 分 析 歸 有 光 的 諸 多 文 本, 如 何 因 應 背 景, 敘 寫 女 性 參 歸 有 光 歸 有 光 (1507~1571), 字 熙 甫, 又 字 開 甫, 別 號 震 川 項 脊 生, 世 稱 震 川 先 生, 江 蘇 崑 山 人 是 著 名 散 文 家 講 學 家 針 對 仕 途 及 家 庭 分 開 介 紹 : 一 仕 途 早 年 考 試 屢 第, 直 至 鄉 試, 屢 考 五 次 才 上 榜, 而 進 士 甚 至 屢 考 高 達 九 次 才 上 榜, 嘉 靖 四 十 四 年 (1565 年 ) 得 中 三 甲 進 士, 授 浙 江 長 興 縣 令 上 任 後 又 因 不 尚 刑 法, 關 注 民 生, 損 害 到 了 豪 強 的 利 益, 逾 四 年 又 遭 調 任, 專 管 馬 政 然 而 歸 有 光 卻 不 放 棄, 在 任 期 間 修 馬 政 志 隆 慶 四 年 (1570 年 ), 任 南 京 太 僕 寺 丞, 掌 內 閣 制 敕 房, 參 修 世 宗 實 錄 明 穆 宗 隆 慶 五 年 正 月 十 三 日 (1571 年 2 月 5 日 ) 去 世 二 家 庭 歸 有 光 生 長 在 一 個 沒 落 的 書 香 之 家, 他 的 曾 祖 父 歸 鳳, 曾 任 城 武 ( 今 山 東 省 濟 寧 市 ) 知 縣 祖 父 歸 紳, 耕 讀 傳 家, 生 活 小 康 祖 母 姓 夏, 是 進 士 太 常 寺 卿 夏 昶 的 孫 女 父 親 歸 正 是 縣 學 生 員, 母 親 周 桂, 出 身 崑 山 吳 家 橋 的 望 族 歸 有 光 出 生 時, 家 道 已 經 中 落, 三 歲 父 離 世 八 歲 喪 母, 生 活 慘 淡 孤 苦, 卻 仍 有 17 自 勵 之 語 因 本 篇 著 重 於 歸 有 光 與 其 身 邊 女 性 的 書 寫, 以 下 針 對 幾 位 重 要 女 性 介 紹 16 熊 秉 真 : 書 寫 異 性 譜 系 : 明 清 士 人 筆 下 的 母 女 連 繫, 收 於 熊 秉 真 張 壽 安 : 情 欲 明 清 達 情 篇 ( 台 北 : 麥 田 出 版,2004 年 ), 頁 146~147 17 詳 見 歸 有 光 著 < 項 脊 軒 志 > 7
母 親 周 孺 人 在 < 先 妣 事 略 > 中 有 記 載 母 親 的 出 身 : 孺 人 諱 桂 外 曾 祖 諱 明 外 祖 諱 行, 太 學 生 母 何 氏, 世 居 吳 家 橋 外 祖 與 其 三 兄 皆 以 資 雄, 敦 尚 簡 實 ; 與 人 姁 姁 說 村 中 語, 見 子 弟 甥 侄 無 不 愛 18 可 見 其 母 出 生 於 士 大 夫 家, 承 訓 禮 教, 教 子 待 人 兼 具 慈 愛 嚴 厲 的 母 德, 於 < 先 妣 事 略 中 > 叫 歸 有 光 夜 半 讀 孝 經 不 許 其 子 懶 惰 輟 學 等 事 由 可 知 ; 而 於 其 他 文 獻 中, 亦 多 見 與 妻 同 傷 感 母 親 逝 世 的 文 句 第 一 任 妻 子 魏 孺 人 嘉 靖 七 年, 戊 子 ( 一 五 二 八 ), 歸 有 光 二 十 三 歲 娶 了 元 配 魏 氏, 明 歸 震 川 先 生 有 光 年 譜 中 記 載 魏 氏 的 出 身 : 孺 人 光 祿 寺 典 簿 庠 之 女, 太 常 卿 恭 簡 公 校 之 從 女 也 恭 簡 為 當 世 名 儒, 學 者 稱 莊 渠 先 生, 倡 導 星 溪 之 上, 先 生 師 事 之 每 過 其 盧, 必 劇 談 竟 日, 議 論 莫 能 難 19 據 記 載, 魏 孺 人 替 歸 有 光 生 一 子 一 女, 男 名 子 孝 ( 死 於 一 五 四 八 年, 歸 有 光 四 十 三 歲, 為 其 寫 亡 兒 曾 羽 孫 壙 志 ), 女 名 不 詳, 魏 氏 入 門 後 第 五 年 ( 一 五 三 三 ), 生 完 長 子 後 的 冬 天 離 世, 明 歸 震 川 先 生 有 光 年 譜 中 亦 有 段 相 關 描 寫 : 孺 人 生 長 富 貴, 及 來 歸, 甘 淡 薄, 親 自 操 作, 事 舅 及 繼 姑 甚 孝 敬, 閨 門 內 外, 無 不 得 其 歡 常 謂 先 生 曰 : 吾 日 觀 君, 殆 非 今 世 人, 丈 夫 當 自 立, 何 憂 目 前 貧 困 乎! 20 歸 有 光 在 鄉 試 前 可 說 是 考 運 昌 隆, 童 子 試 公 試 替 他 打 起 名 聲, 但 自 十 五 歲 起 便 開 始 準 備 鄉 試 卻 連 五 次 都 未 上 榜, 到 了 三 十 五 歲 才 好 不 容 易 考 上 鄉 試, 這 期 間 遭 逢 魏 孺 人 的 變 故, 一 下 失 去 心 靈 及 經 濟 支 柱, 可 推 想 這 對 歸 有 光 打 擊 之 大 第 二 任 妻 子 王 孺 人 鄉 試 後 本 以 為 可 以 坐 享 幸 福 人 生, 未 料 想 接 下 來 迎 接 歸 有 光 的 卻 是 長 達 二 十 五 年 的 寒 窗 苦 讀 ( 歸 有 光 在 六 十 歲 時 才 考 到 進 士 ), 期 間 扶 持 他 的 就 是 第 二 任 妻 子 王 氏 明 歸 震 川 先 生 有 光 年 譜 中 記 載 : 嘉 靖 十 四 年 乙 未 ( 一 五 三 五 ), 18 周 明 初 : 新 譯 明 散 文 選 ( 台 北 : 三 民 書 局,1998 年 ), 頁 268 19 王 雲 五 主 編 張 傅 元 余 梅 年 著 : 明 歸 震 川 先 生 有 光 年 譜 ( 台 北 : 台 灣 商 務 印 書 館,1980 年 ), 頁 8 20 同 上, 頁 13 8
先 生 年 三 十 歲 讀 書 馬 鞍 山 下 陳 仲 德 家 塾 繼 配 王 孺 人 來 歸 21 王 氏 為 歸 有 光 生 下 兩 子, 分 別 是 子 祐 與 子 寧, 應 只 有 一 女 名 二 二 22 逝 世 於 嘉 靖 三 十 年, 辛 亥 ( 一 五 五 一 ), 先 生 年 四 十 六 歲 年 譜 亦 有 記 載 : 夏 五 月, 王 孺 人 卒, 為 宋 丞 相 魏 國 文 正 公 後, 祖 承 事 郎 恩, 父 處 士 思 處 士 早 卒, 母 氏 沈 太 君 教 之 甚 修 謹 年 十 八 來 歸, 同 艱 難 者 十 有 七 年 知 書 史, 嘗 治 毛 詩, 問 大 義 余 先 生, 語 之 輒 能 了 了 撫 前 子 愛 甚 己 子, 死 時 哭 之 悲, 並 遂 亟, 其 聰 明 慈 愛, 蓋 天 性 也 報 人 小 帖 云 : 命 運 畸 薄, 少 偶 寡 徒, 曠 然 宇 宙, 得 遇 斯 人, 一 旦 失 之, 胡 能 不 悲! 吾 與 吾 妻, 非 獨 伉 儷 之 情, 別 有 世 外 之 交, 此 情 此 痛, 不 能 向 人 道 也 23 王 氏 死 後 隔 年, 第 三 任 妻 子 費 氏 來 歸, 歸 有 光 尚 在 給 沈 敬 甫 的 書 信 中 道 : 自 去 年 涕 淚 多, 不 能 多 看 書, 又 念 新 人 非 故 人, 殊 忽 忽 耳 較 魏 孺 人 的 死, 歸 有 光 有 較 多 文 獻 可 見 其 哀 思, 是 否 王 孺 人 之 死 比 魏 氏 重 要 如 今 已 不 可 考, 但 作 者 與 王 氏 確 有 十 六 年 夫 妻 之 情, 期 間 進 士 功 名 雖 屢 屢 不 第, 卻 已 有 門 生 百 人 震 川 先 生 之 號, 王 氏 扶 持 丈 夫 治 家 之 功 於 歸 有 光 是 不 可 抹 滅 的 第 三 任 妻 子 費 孺 人 費 孺 人 的 相 關 記 載 不 多, 在 年 譜 中 甚 至 沒 提 到 出 生, 相 關 文 獻 資 料 如 下 : 嘉 靖 三 十 一 年, 壬 子 ( 一 五 五 二 ), 先 生 四 十 七 歲 繼 配 費 孺 人 來 歸, 冬 計 偕 北 行 24 嘉 靖 三 十 三 年, 甲 寅 ( 一 五 五 四 ), 先 生 四 十 九 歲, 子 子 駿 生 夏 四 月, 日 本 倭 寇 作, 先 生 入 城 守 禦 費 孺 人 娩 生 才 三 日, 倉 促 攜 家, 舟 行 半 里 許, 一 奴 遙 呼 疾 疾, 至 嬰 兒 於 懷, 解 布 裳 裹 之, 擲 入 舟 中, 蓋 即 新 生 子 也 25 據 記 載, 費 氏 為 其 生 三 子, 歸 有 光 似 乎 為 替 之 記 文, 亦 有 可 能 是 受 困 戰 亂 之 故 21 王 雲 五 主 編 張 傅 元 余 梅 年 著 : 明 歸 震 川 先 生 有 光 年 譜 ( 台 北 : 台 灣 商 務 印 書 館,1980 年 ), 頁 14 22 在 王 氏 進 門 前 一 年 有 女 如 蘭 過 世, 歸 有 光 寫 < 女 如 蘭 壙 誌 >, 寫 其 女 生 逾 周, 能 呼 予 矣 嗚 呼! 母 微 而 生 之 不 論 是 以 時 間 推 算 還 是 母 親 的 身 分 似 乎 都 不 是 王 氏 或 魏 氏 所 生, 因 而 其 母 不 詳 23 王 雲 五 主 編 張 傅 元 余 梅 年 著 : 明 歸 震 川 先 生 有 光 年 譜 ( 台 北 : 台 灣 商 務 印 書 館,1980 年 ), 頁 36 24 同 上, 頁 39 25 同 上, 頁 41 9
肆 一 歸 有 光 文 學 裡 的 女 性 比 較 < 項 籍 軒 志 > 祖 母 母 親 對 照 魏 孺 人 < 項 籍 軒 志 > 是 歸 有 光 代 表 作, 文 章 以 項 脊 軒 為 中 心, 記 述 了 家 庭 的 變 革, 特 別 是 文 中 表 現 其 對 去 世 的 祖 母 母 親 及 妻 子 的 思 念 第 一 段 記 述 了 項 脊 軒 的 整 修 過 程 與 變 化, 第 二 段 以 然 予 居 於 此, 多 可 喜, 亦 多 可 悲 轉 捩, 始 述 家 庭 親 戚 的 疏 遠 第 三 段 敘 述 老 嫗 說 亡 母 的 生 前 事, 以 母 親 叩 門 問 子 ( 歸 有 光 之 姊 ) 是 否 寒 冷 飢 餓, 母 親 對 兒 女 心 切 之 畫 面, 栩 栩 如 生 第 四 段 敘 祖 母 夏 氏 生 前 事, 側 寫 祖 母 關 懷 期 許 之 情 第 五 段 寫 項 脊 軒 之 幽 靜 及 遭 火 卻 尚 存 的 奇 事 第 六 段 敘 己 志, 以 蜀 清 守 丹 穴 諸 葛 孔 明 起 隴 中 自 許 能 繼 承 家 業 ( 得 功 名 ) 有 上 述 二 位 之 成 就, 又 警 惕 自 己 不 要 過 於 自 傲 如 井 蛙, 卻 也 諷 自 己 未 有 知 音 人 第 六 段 以 前 寫 於 嘉 靖 三 年, 甲 申 ( 一 五 二 四 ), 歸 有 光 年 十 九 26 第 七 段 後 是 嘉 靖 十 四 年, 乙 未 ( 一 五 三 五 ), 歸 有 光 三 十 歲 所 寫 27, 段 落 中 寫 魏 孺 人 好 學 娘 家 小 妹 童 語 趣 事, 文 字 平 淡 說 到 六 年 後, 魏 孺 人 死 了, 項 脊 軒 壞 了 不 修, 修 了 又 不 常 居, 徒 留 庭 中 枇 杷 樹, 當 年 魏 孺 人 所 植 竟 已 是 亭 亭 如 蓋 了 以 上 簡 略 帶 過 < 項 脊 軒 志 > 文 本, 以 下 針 對 作 者 敘 寫 三 位 女 性 : 祖 母 母 親 妻 子 的 同 異 處, 下 表 為 敘 述 手 法 之 比 較, 上 格 為 敘 述 手 法, 下 格 為 例 句 母 親 周 氏 祖 母 夏 氏 妻 子 魏 氏 由 老 嫗 口 述 其 母 愛 子 之 情 態 1. 娘 以 指 叩 門 扉 曰 : 兒 寒 乎? 欲 食 乎? 2. 語 未 畢, 餘 泣, 嫗 亦 泣 直 接 敘 述 與 祖 母 的 互 動, 雖 未 言 祖 母 慈 愛, 卻 可 從 祖 母 情 態 見 之 1. 吾 兒, 久 不 見 若 影, 何 竟 日 默 默 在 此, 大 類 女 郎 也? 2. 頃 之, 持 一 象 笏 至, 曰 : 此 吾 祖 太 常 公 宣 德 執 此 以 寫 其 好 學 說 母 家 小 妹 的 趣 事 字 句 平 淡 1. 述 諸 小 妹 語 曰 : 聞 姊 家 有 閣 子, 且 何 謂 閣 子 也? 2. 庭 有 枇 杷 樹, 吾 妻 死 之 年 所 手 植 也, 今 已 亭 亭 如 蓋 矣 26 詳 見 王 雲 五 主 編 張 傅 元 余 梅 年 著 : 明 歸 震 川 先 生 有 光 年 譜 ( 台 北 : 台 灣 商 務 印 書 館, 1980 年 ), 頁 7 27 同 上, 頁 15 10
朝, 他 日 汝 當 用 之! 3. 瞻 顧 遺 跡, 如 在 昨 日, 令 人 長 號 不 自 禁 另 可 注 意 項 脊 軒 的 修 復 狀 況, 在 母 親 祖 母 離 世 後 雖 遭 大 火, 卻 不 受 毀 壞, 殆 有 神 護 者, 而 魏 孺 人 離 世 後, 室 壞 不 修, 即 使 後 修 葺 好 了, 其 製 稍 異 於 前 然 自 後 餘 多 在 外, 不 常 居 由 此, 我 們 可 推 想, 項 脊 軒 猶 如 歸 有 光 的 心 態 母 親 祖 母 雖 離 世 卻 彷 彿 是 神 靈 一 般 的 存 在, 歸 有 光 是 自 許 的 尚 言 其 志 的, 屬 較 樂 觀 積 極 的 態 度, 而 後 段 用 字 平 淡, 卻 滿 含 妻 子 離 世 的 悲 傷 感 嘆 十 年 生 死 兩 茫 茫 的 無 常, 較 之 十 九 歲 時 的 意 氣 風 發, 二 十 八 歲 的 歸 有 光 於 此 是 失 去 精 神 支 柱 的 由 例 句 看 更 是 清 楚, 母 親 祖 母 一 段, 側 寫 行 為 及 話 語 以 見 慈 愛, 我 們 可 從 前 述 背 景 得 知, 這 是 明 代 對 婦 德 記 述 的 要 求, 固 然 有 溢 於 言 表 之 情 深, 但 卻 另 人 不 禁 質 疑, 是 否 只 是 形 式 化 的 表 現? 而 魏 孺 人 一 段, 未 言 其 婦 德, 只 敘 述 一 些 小 事, 我 們 甚 至 不 能 就 本 篇 對 魏 氏 有 概 略 的 印 象, 讀 者 真 正 所 見, 其 實 是 歸 有 光 對 妻 子 的 每 個 習 慣 ( 憑 幾 學 書 ) 一 言 一 語 ( 述 諸 小 妹 語 ) 的 注 目, 或 許 魏 孺 人 究 竟 是 怎 麼 個 樣 子 本 篇 無 從 得 知, 卻 是 處 處 可 見 作 者 於 她 之 思 念 情 深 二 < 寒 花 葬 志 > 婢 女 寒 花 對 照 魏 孺 人 < 寒 花 葬 志 > 亦 是 歸 有 光 另 一 篇 名 作, 敘 述 婢 女 寒 花 之 神 態 寒 花 與 魏 孺 人 同 己 的 生 活 情 狀, 同 < 項 脊 軒 志 > 後 段, 文 字 樸 實 平 淡, 卻 實 含 弦 外 之 音, 原 文 極 短, 如 下 : 婢, 魏 孺 人 媵 也 嘉 靖 丁 酉 五 月 四 日 死, 葬 虛 丘 事 我 而 不 卒, 命 也 夫! 婢 初 媵 時, 年 十 歲, 垂 雙 鬟, 曳 深 綠 布 裳 一 日, 天 寒, 爇 火 煮 荸 薺 熟, 婢 削 之 盈 甌 余 入 自 外, 取 食 之 ; 婢 持 去, 不 與 魏 孺 人 笑 之 孺 人 每 令 婢 倚 幾 旁 飯, 即 飯, 目 眶 冉 冉 動 孺 人 又 指 予 以 為 笑 回 思 是 時, 奄 忽 便 已 十 年 吁! 可 悲 也 已! 28 28 周 明 初 : 新 譯 明 散 文 選 ( 台 北 : 三 民 書 局,1998 年 ), 頁 263 11
從 文 中 我 們 可 見 作 者 用 垂 雙 鬟 曳 深 綠 布 裳 先 寫 寒 花 的 稚 氣 模 樣, 以 不 與 食 目 眶 冉 冉 動 等 見 寒 花 的 俏 皮 憨 態, 一 個 可 愛 靈 動 的 小 婢 女 躍 然 紙 上, 其 中 魏 孺 人 只 出 現 兩 次, 都 只 是 笑, 可 這 笑 大 有 含 意, 一 是 可 見 魏 孺 人 待 寒 花 如 女, 隨 興 而 慈 愛, 二 是 可 見 歸 有 光 細 膩, 妻 子 的 一 顰 一 笑 皆 深 埋 記 憶, 三 是 添 加 了 這 些 故 事 的 溫 馨 感 歡 樂 感, 與 後 段 回 思 是 時 形 成 對 比, 奄 忽 十 年, 卻 物 是 人 非 本 篇 與 < 項 脊 軒 志 > 對 魏 孺 人 的 敘 述 有 一 同 處, 皆 不 敘 述 妻 子 的 婦 德, 只 是 以 平 淡 生 活 之 趣 事 寫 之, 讀 後 並 不 會 對 魏 氏 有 尊 敬 之 感, 不 過 是 小 門 小 戶 家 溫 馨 歡 樂 的 往 事 罷 了, 由 此 可 知 歸 有 光 在 對 魏 氏 的 相 關 側 寫, 不 僅 突 出 於 中 國 歷 代 人 物 記 述 散 文, 於 當 代 也 猶 為 少 見, 亦 即 為 歸 有 光 之 文 價 值 之 處 三 < 世 美 後 堂 記 > 王 氏 與 魏 氏 比 較 有 關 魏 氏 較 大 篇 幅 的 敘 述 就 是 < 項 脊 軒 志 > < 寒 花 葬 志 > 二 篇 了, 我 們 可 推 論, 歸 有 光 對 魏 孺 人 的 感 情 層 次 之 高, 可 與 王 孺 人 相 較 呢? 以 下 引 < 世 美 後 堂 記 > 內 文 說 明 本 篇 寫 於 嘉 靖 四 十 年, 歸 有 光 五 十 六 歲, 篇 文 敘 述 世 美 堂 的 建 造 過 程, 夾 雜 第 二 任 妻 子 王 孺 人 的 生 活 情 況, 視 為 一 一 篇 為 妻 子 獨 立 文 篇 的 文 章 第 一 段 寫 世 美 堂 的 建 立 背 景 源 自 王 氏 母 家, 由 可 見 王 家 的 繁 盛 第 二 段 寫 世 美 堂 將 遭 變 賣, 歸 有 光 不 捨 努 力 積 錢 買 之, 並 用 較 多 的 篇 幅 說 到 王 孺 人 如 何 管 理 家 庭 侍 奉 長 輩 照 顧 投 奔 親 戚 與 學 子 不 使 夫 君 有 後 顧 之 憂, 還 寫 下 幫 忙 丈 夫 積 屯 書 籍 的 情 況 第 三 段 寫 落 榜 時 王 孺 人 的 安 慰 釋 然, 文 寫 余 謂 : 得 無 有 所 恨 耶? 曰 : 方 共 採 藥 鹿 門, 何 恨 也?, 可 見 王 孺 人 對 夫 君 的 支 持, 後 段 張 文 隱 逝 世, 妻 子 感 念 歸 有 光 失 去 知 音, 亦 哭, 又 可 見 王 孺 人 明 白 作 者 心 思 後 寫 妻 死, 文 字 淡 然 第 四 段 寫 王 氏 死 後, 世 美 堂 一 帶 雖 遭 倭 寇 入 侵 卻 未 有 損 傷, 整 修 後 居 久 之 不 去, 後 言 王 父 慘 然 謂 余 曰 : 其 室 在, 其 人 亡, 吾 念 汝 婦 耳! 余 退 而 傷 之 作 結 若 將 此 文 與 < 項 脊 軒 志 > 比 較, 略 有 幾 個 共 通 點 : ( 一 ) 以 建 築 物 為 敘 述 主 體, 架 構 亦 似 相 信 不 難 看 出 這 一 特 點, 皆 透 過 建 築 物 敘 寫 人 事 已 非 前 段 皆 寫 建 築 物 之 12
由 盛 轉 衰 ; 中 段 皆 舉 例 家 中 婦 女 之 德 行 ( 項 脊 軒 是 寫 祖 母 母 親, 世 美 堂 是 寫 王 孺 人 ); 中 後 段 項 脊 軒 雖 遭 大 火 卻 不 損 與 倭 奴 犯 境, 一 日 抄 掠 數 過, 而 宅 不 毀, 堂 中 書 亦 無 恙 情 況 雷 同 ; 後 段 寫 妻 子 之 言 行, 唯 末 段 結 尾 方 式 不 大 一 樣,< 項 脊 軒 志 > 給 了 畫 面 卻 無 語, 而 < 世 美 堂 後 記 > 卻 是 有 給 個 退 而 傷 之 作 為 交 代 的 ( 二 ) 敘 述 細 膩, 可 見 作 者 情 懷 < 項 脊 軒 志 > < 寒 花 葬 志 > 皆 細 膩 敘 述 魏 孺 人 之 言 行 舉 止, 在 < 世 美 堂 後 記 > 也 是 有 如 此 端 倪 的, 如 時 芍 藥 花 盛 開, 吾 妻 具 酒 相 問 勞 一 句, 芍 藥 花 開 這 鮮 明 的 畫 面 逾 十 多 年 歸 有 光 仍 深 記, 可 見 情 長, 而 王 氏 方 共 採 藥 鹿 門, 何 恨 也? 的 回 答 讓 作 者 深 憶 至 今, 可 見 歸 有 光 有 多 愧 念 了 總 結 以 上, 我 們 暫 無 法 揣 測 到 底 歸 有 光 是 在 乎 何 者 多 點, 這 已 不 可 考, 但 於 文 我 們 可 見 歸 有 光 雖 隨 俗, 不 忘 敘 寫 婦 德 的 情 況, 然 文 至 深 處 卻 又 夾 敘 那 些 與 禮 教 無 關 的 情 事, 就 如 項 脊 軒 庭 中 的 枇 杷 樹 和 世 美 堂 庭 前 的 芍 藥 花, 都 是 自 顧 綻 放 無 關 禮 教, 歸 有 光 善 於 處 理 這 樣 靜 態 而 悠 遠 的 畫 面, 讀 來 才 有 樸 實 自 然 之 感, 此 實 為 其 文 價 值 之 處 伍 結 論 敘 寫 本 篇 的 時 候, 我 尤 擔 心 是 否 過 於 言 情 無 正 統 論 文 之 觀, 可 如 今 細 細 寫 來, 歸 有 光 不 是 也 如 此 嗎? 墓 誌 銘 於 當 代 是 何 等 敬 重 的 文 章, 經 他 手, 我 們 所 見 並 非 一 代 女 傑, 卻 眼 見 其 女 眼 眸 生 動 婉 轉 笑 靨 的 樣 子, 這 約 略 才 是 墓 誌 銘 的 意 義, 讓 我 們 記 得 他 / 她 生 時 的 樣 子 從 < 項 脊 軒 志 > < 寒 花 葬 志 > < 先 妣 事 略 > 和 < 世 美 堂 後 記 >, 我 們 可 以 清 楚 看 見 歸 有 光 形 式 上 與 情 感 上 的 敘 寫, 雖 皆 含 文 字 樸 實 描 寫 細 膩 的 特 點, 卻 隱 約 可 發 現 情 之 層 次 不 同, 這 便 是 文 章 最 具 價 值 之 處 了, 文 字 美 好 之 餘, 讓 人 感 有 弦 外 之 音, 作 者 擅 透 過 文 字 鋪 陳 情 緒 給 了 讀 者 種 種 畫 面, 然 後 或 嘎 然 而 止 或 淡 然 作 結, 文 章 最 終 不 是 告 訴 人 們 感 覺 如 何, 而 是 讓 人 們 感 覺 如 何 歸 有 光 文 章 的 價 值 除 上 述, 尚 有 一 點, 於 背 景 所 述 眾 多, 其 實 就 是 為 解 釋 13
這 類 敘 述 女 性 記 文 在 當 代 相 當 普 遍, 可 見 歸 有 光 之 立 文 價 值 不 在 於 此, 常 聽 人 大 讚 其 述 文 家 常, 我 倒 認 為 不 過 是 時 代 所 趨, 真 正 突 出 者, 是 其 立 文 之 餘 尚 回 歸 本 心, 不 流 於 形 式 化, 所 謂 樸 實 自 然 非 只 是 讚 其 文 筆, 更 是 讚 其 取 材 希 望 透 過 本 論 文, 能 讓 讀 者 更 明 白 歸 有 光 敘 文 之 價 值 陸 參 考 文 獻 一 陳 來 :< 心 學 傳 統 中 的 神 祕 主 義 問 題 >, 收 於 有 無 之 境 ( 台 北 ): 佛 光 文 化 事 業,2000 年 ) 二 張 福 清 : 女 誡 : 婦 女 的 規 範 三 聶 豹 : 袁 母 胡 孺 人 墓 誌 銘, 雙 江 聶 先 生 文 集 ( 台 南 : 莊 嚴 文 化 事 業, 1997 年 ) 四 梁 其 姿 : 施 善 與 教 化 ( 台 北 : 聯 經 出 版 事 業 公 司,1997 年 ) 五 羅 久 蓉 呂 妙 芬 : 無 聲 之 聲 (III): 近 代 中 國 的 婦 女 與 文 化 ( 台 北 : 中 央 研 究 院 近 代 史 研 究 所,2003 年 ) 六 周 愚 文 洪 仁 進 : 中 國 傳 統 婦 女 與 家 庭 教 育 ( 台 北 : 師 大 書 苑,2005 年 ) 七 張 廷 玉 : 明 史 列 女 傳 二 ( 台 北 ): 鼎 文 書 局,1970 年 ) 八 馬 孟 晶 : 女 性 生 活 的 文 化 圖 像, 收 於 劉 芳 如 張 華 芝 編 : 群 芳 譜 - 女 性 的 形 象 與 才 藝 ( 台 北 : 國 立 故 宮 博 物 院,2003 年 ) 九 鄧 紅 莓 : 女 性 詞 史 十 熊 秉 真 : 書 寫 異 性 譜 系 : 明 清 士 人 筆 下 的 母 女 連 繫, 收 於 熊 秉 真 張 壽 安 : 情 欲 明 清 達 情 篇 ( 台 北 : 麥 田 出 版,2004 年 ) 十 一 周 明 初 : 新 譯 明 散 文 選 ( 台 北 : 三 民 書 局,1998 年 ), 頁 268 十 二 王 雲 五 主 編 張 傅 元 余 梅 年 著 : 明 歸 震 川 先 生 有 光 年 譜 ( 台 北 : 台 灣 商 務 印 書 館,1980 年 ) 14